在不断学习心理学技术、不断接触抑郁症、双相障碍病患的过程中,我们现在使用的临床深度心理干预技术就逐渐出现了雏形。
2010年,有一位抑郁症成年女性找我就诊,名字叫澜澜。她在广州市脑科医院就诊过,长期服用抗抑郁药,发现有效。但她很快发现,每天服药后,上午情绪有所好转,但下午又感到压抑、低落了。
她又陷入了绝望,意识到光靠吃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后来她在网上看到我们在临床心理方面有较多经验,所以前来求治。
我发现她在工作和生活中遭受过不少挫折。她在国企当办公室主任,非常争强好胜,追求完美,虽然工作出色,但她还是对自己不满意,不断自我施压,自我否定。
后来她变得脾气暴躁,跟同事和家人的关系都处不好,她非常痛苦,开始失眠,直到情绪崩溃无法工作,还有强烈的自杀念头。
当时,我用认知行为疗法(CBT)对她做心理治疗,有一定的效果,但没有预期中的那么好。我又尝试了其它办法,也没有明显起色。
她带着信任和期待专门来找我,但我束手无策。我很懊恼,即使下班回家了也忍不住唉声叹气,愁眉苦脸。我的爱人Lucy,也就是现在的创伤修复师Lucy,她看到我这样子就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我把这个患者的情况告诉了她,她想了想,说既然暂时没有其它办法,那不如由她给患者做催眠治疗,不收费,就权当「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
Lucy当时在我学习催眠的时候,她非常感兴趣,就跟我一起学。而且说实话,她的声音清晰空灵、富有磁性,对情感、心理的捕捉和理解更独到细腻,她学催眠比我学得更好。
我跟患者沟通后,她也答应了。Lucy一开始对她进行了催眠暗示治疗,澜澜说感觉不错,但病情还是没有根本性好转。
Lucy再继续加大催眠治疗的深度,后来,澜澜在深度催眠状态下回忆起两个情景。
第一个是小时候,她在家里的一面墙上写满了字,「不得第一,我就去死」。第二个是她小学3年级时,她在课堂上违反了纪律,老师罚她蹲在讲台上听课,有几位同学偷偷向她屁股扔小纸团,还嘲笑她,她心里非常羞恼、感到耻辱。
Lucy当时凭着直觉,对这两个记忆画面进行了一些处理,主要是引导澜澜释放了强烈的负性情绪,调整了一些不良的认知。
对于第一个场景,我是知道的,因为澜澜跟我说过,她的母亲对她很严厉,要求她必须考第一,所以她从小也自我施压。但对于第二个场景,澜澜从没跟我说过。
我问她,这件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她很无辜地说,何医生,我之前都忘记这件事了,但现在想起来确实发生过,我也没想到这件事跟我得抑郁症有关。
很快,澜澜的情绪明显好转,自杀念头也消失了,甚至都还没到原计划治疗时长,她就觉得自己好了很多,提前结束心理治疗了。后来她说,很快她就停掉了药物,重新回到工作单位,康复得很好。
现在,澜澜已经康复13年了,状态一直很好,已经结婚生子,对待自己、家人和同事也不再盲目施压,,有了更理性的人生态度。
那时候,我们觉得这个催眠疗法果然很神奇,居然可以让患者想起已经忘记的经历,还能大幅度缓解症状。我们以为这是催眠的功劳,对此认识得不如现在的深入。
但从现在我们掌握的精准精神心理学知识来看,Lucy当时做的已经不是普通的催眠疗法了,而是我们现在所说的「深度催眠下病理性记忆修复技术(TPMIH)」。
而且最大的「功劳」不在于深度催眠,催眠只是一个桥梁。关键是Lucy利用深度催眠到达了澜澜的内隐记忆层面,精准化发现了相关的叠加性心理创伤,并进行了修复。
其实,这已经触及了抑郁症的真正心理根源,只是我们当时还没意识到这一点,更加不知道这背后的理论。所以,当时我们对这个无意中发现的技术还不太重视。对临床接诊的大部分情绪障碍患者,还是用药物+普通心理治疗的方法。
不到一年,我们又遇到了另一位病情棘手的抑郁症女性患者。她叫小紫,在国内知名互联网巨头担任总裁助理,但因为巨大的工作强度、长期高度紧张、遭受职场心理压力,出现了抑郁症症状。
她刚入院时,有严重的自杀念头。我们利用药物、心理治疗控制了病情,她的情绪稳定了一些,也不想自杀了。可她变得非常萎靡,就整天蜷缩在病床上,渴了饿了就喊妈妈,妈妈把水和食物喂进她嘴里,甚至连上厕所,也要妈妈半抱半扶着去,也不愿意接受心理治疗。
对于小紫的情况,精神分析流派可能会说这是「退行」了,从成年人退到了幼儿心理阶段。而单一学科的精神科大夫很可能会说是「亚木僵状态」,需要实施改良电休克治疗(MECT)。
我们科里不会引进这种设备,而小紫的父母也坚决不同意对女儿进行电休克治疗,觉得副作用很大,这令我陷入困境。这时,我想起了Lucy曾经治好了澜澜,便请Lucy给小紫做「深度催眠治疗」,当然,这还是我们那时候的说法。
Lucy通过对小紫及其父母的观察,她用了个巧妙的方法,让小紫终于愿意下床走动,接受「深度催眠治疗」。
Lucy发现她的内隐记忆层面有大量职场上遭受的叠加性心理创伤事件,还有一个这样的记忆画面:一朵小花非常娇弱,无法对抗风雨。
其实,从现在的临床深度心理干预经验来看,小紫患病的背后,很可能还有很多成长阶段中的叠加性心理创伤,但我们那时对此认识的不够深入,Lucy只进行了较简单的处理。
后来,小紫康复得很快,抗挫折和抗压能力明显增强,后来她母亲因为躯体疾病的折磨而出现抑郁症情绪,她还再次找我求助。
经过上面两个案例之后,我对Lucy的「深度催眠疗法」感到非常吃惊,觉得特别神奇。
包括后来还有一个20岁出头的女性找我求助,她的症状很奇特,说话时每隔几秒钟就要长长地舒一口气,几乎每句话要分好几次才能说完。她感到特别痛苦,完全无法进行正常的社交和工作。
我说你检查过呼吸道吗?她说全身都检查过了,没发现器质性问题,但就是总觉得喘不过来气,胸口非常闷,不得不这样。
对于这种奇特的症状,我再次没辙了。吃精神科药物效果甚微,也不是患者在认知上的问题,可她就是有这个无法自控的症状。其实从现在来看,这是非常典型的心理因素导致的躯体化症状。
我又请Lucy出马,她通过深度催眠到达了患者的内隐记忆层面,发现有一个画面,患者呼吸的器官、咽喉处全是黑色的、粘稠的东西。Lucy也很惊讶。
这个画面当然不是真实的,背后往往有具体的事件记忆,跟患者的真实经历有关,也就是涉及更加深层次的内隐记忆。但当时我们还没有如此深入的认识,Lucy只好凭感觉作出处理,想了很多方法让这个可怖的记忆画面得以消除。
这个干预结束后,这位患者说话能成句了,不喘了。我们当时觉得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这个「深度催眠」也太玄乎了!
所以,那时候我虽然不明白这背后是什么原理,还不懂什么叫外显记忆、内隐记忆,记忆再巩固,但已经深深感受到深度催眠下病理性记忆修复技术(TPMIH)的高效与神奇。
但好景不长,很快,我们在武警广东总医院遭遇了重大的打击和瓶颈,这个「意外」创立的深度心理干预技术差点被扼杀在摇篮中。下一篇文章继续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