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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保姆的钱可以给她治病!」儿媳肺癌晚期,婆婆的话打动医生

2024-04-21健康

潮新闻客户端 记者 隋雪

江南的春日,开满鲜花。阳光,雨露,洒满大地。

可人生却并不只有美好的光景。有的人,生来便满身泥泞。

今年48岁的吴芬(化名)出生在西南山区,破碎的原生家庭让她从小就没感受过父母的关爱,像个孤儿一般飘零长大。成人后走出大山远嫁浙江,之后又迎来女儿,一家人日子过得虽清苦却也有奔头。

就在人生似乎终于步入正轨时,一纸肺癌晚期的诊断书,给了这个家庭致命一击。

「当时,面对女儿我还能有笑脸,但心里其实已经崩溃了。家里有外债,丈夫是残疾人,我又生了这个病……」 在对潮新闻·钱江晚报记者讲述这8年的抗癌经历时,回忆起最艰难的时光中遇到的点点温暖,吴芬忍不住啜泣,「要是没有这么多好心人,想尽办法救我的命,我真的觉得活着没意思,也没想到自己能活到现在。」

确诊那年,女儿才上初中,吴芬刚好40周岁。

「再晚来几个小时,你就没有了」

时间回到2016年,吴芬还在当地一家服装厂打工。

正值工厂放假,白天吴芬约了同厂的姐妹一起逛街,晚上回去洗好澡,突然间上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二天,吴芬在当地医院检查发现:心脏血供不足。

吴芬还在纳闷:自己也没有心脏方面的毛病,怎么会血供不上呢?

医生又安排吴芬做了肺CT。影像一出,只见积液已经近乎灌满了整个肺。由于缺乏必要的仪器设备,医生建议吴芬尽快转到当地县医院治疗。

此时的吴芬,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峻性。

转院后,吴芬望着眼前医生和一堆陌生的仪器,迟疑道:「这些东西是给我用的?」

得到医生肯定的答复后,吴芬还是难以相信,「我就是气喘不过来,用不到吧?」

「你再慢几个小时来,你就没有了。」

事态紧急,医生立即为吴芬做手术穿刺引流胸水。随着胸腔内的液体引出,吴芬「喘不过气」的感觉得以缓解。

接下来,就是寻查病因。

「当时在县医院住了4天,结果检查出来,就说是肺癌晚期了。」

吴芬想不通:自己之前都没什么症状,就近来半个月感觉肩颈痛,不是颈椎病吗?不是应该打个封闭针就好了吗?怎么一下子搞成肺癌晚期了?

她回忆起,2006年,自己还在五金制造厂打工的时候,厂里体检曾查出肺里有一点阴影。「那时候工厂都是用煤烧铁水,煤烟很重的,工作内容也比较危险。加上后来女儿上学需要陪读,我想换个方便一点的工作,就去了之后的服装厂。」

对于当时查出的「阴影」,吴芬并没太在意。「没病没痛的,还要去医院检查,我觉得太麻烦了,」 吴芬顿了顿,「也是因为穷么,又要花检查费。」

或许是从那时起,就埋下了祸根?吴芬不得而知。

「直接转杭州吧,医不了就无话可说了」

癌症晚期的结果,吴芬并没有隐瞒女儿。

「因为丈夫文化程度不高,女儿比较懂电脑,在县医院住院期间,女儿就上网查胸腔有积水是怎么回事,也跟他爸爸说了有可能是肺癌。结果住院第四天检查出来,真的是肺癌。」

面对当地医生「转市医院治疗」的建议,吴芬踌躇了。肺癌晚期,即使去了市医院,估计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直接放弃吗?女儿都还没成年……

「妈妈,你不要转我们市医院,直接转杭州吧。我查过了,我们就去省肿瘤医院。要是杭州的专家也说医不好,我们也就无话可说了。」

女儿的话不无道理。之后,在丈夫和婆婆的陪伴下,一家人启程赴杭。

离开原本熟悉的小地方,来到陌生的大城市大医院,不免磕磕绊绊。

抵达浙江省肿瘤医院时,已是星期五的晚上。「一问才知道,星期六门诊休息。」

生了癌症,要开刀做手术,这是当时吴芬一家人对于肺癌治疗最朴素的认识。于是在杭州等到星期一,一早挂了外科的号。

外科医生看过片子,告知,「不能开刀了,已经晚期了。」

吴芬一家人愣在那里,无措,更多的是无助。

「没关系,我给你转到内科,不是只有手术一条路的。」医生宽慰道。

就这样,吴芬转到胸部内科,收治她的是娄广媛主任医师。

本以为自己的生命已临近尽头,令她没想到的是,对面这位年长她几岁的女医生,在此后成了她「比亲人还亲」的姐姐,并陪伴她走过了接下来的8年。

「这个病人当时才40岁,很年轻,我印象就比较深刻。」 娄广媛医生回忆道,当时吴芬有很明显的胸闷、气急、咳血等症状,右肺不张,胸水引流已经引不干净了,情况不容乐观。

在当时,肺癌的精准诊断技术还未广泛普及,能开展基因检测,进行分子病理学分型的医院并不多。而娄广媛医生给吴芬的第一个建议,就是做基因检测。

随后的检测结果,则给了娄医生一个巨大的惊喜。

娄广媛医生/受访者供图

「是‘钻石突变’!入组临床研究还有希望」

经过进一步明确诊断,吴芬确诊为Ⅳ期右非小细胞肺癌,伴胸膜、淋巴结等多处转移,ALK基因阳性。

娄广媛医生解释,ALK融合基因突变是恶性程度极高的罕见突变,发生率约为5%-7%。既往没有靶向药物之前,像吴芬这样的晚期非小细胞肺癌患者,大都只能依赖于传统化疗,整体预后极差,五年生存率甚至不足5%。

但随着医学的进步,ALK融合基因被发现可以作为非小细胞肺癌的重要治疗靶点之一,患者的生存期有了质的飞跃,ALK融合基因突变也由此成为象征着幸运的「钻石突变」。

彼时,传统化疗方案对于吴芬的病情预计获益已不大,而针对ALK阳性的一代靶向药已在国内上市,临床治疗效果已被证实明显优于传统化疗。但新药的高昂治疗费用,成了摆在吴芬一家人面前的一座大山。

考虑到吴芬的家庭实际困难,娄广媛医生想到,医院正在参与一项关于一代靶向药与二代靶向药在亚洲治疗ALK阳性晚期非小细胞肺癌的比较研究。如果能入组该临床研究,就意味着吴芬可以获得全程免费的治疗。

「有些病友说,参加临床试验就是去当小白鼠。我们也不懂什么是临床研究,但是不吃药,钱跟不上、营养补不上,可能很快人就没了,吃上药说不定还有转机。」

也许是前面遭遇了太多的苦难,命运的齿轮开始发生扭转。吴芬的各项条件均符合受试者招募标准,且幸运地抽到了尚未在国内上市,但药物的敏感性、安全性均有迭代升级的二代靶向药组。

从2016年11月5日开始,吴芬第一次吃上了二代靶向药,用药后,症状就得到了快速缓解。「患者的胸闷、气急明显改善,胸水也逐渐吸收,不需要再引流了。原本的右全肺不张,也逐渐张开了。」 娄广媛医生说道。

如今,临床研究仍在持续开展,吴芬也进入了从与肺癌抗争到和谐共处的第8年。严格规范地用药、随访下,吴芬获得了较为理想的PR疗效(部分缓解),用药发生的便秘、体重增加等副反应也在可控范围内。

「那时候,我就想着多活一天是一天,如果能活到女儿读到高中,我走了,她也懂事了。后来,女儿读高中了,我又贪心,想再多活几年吧,现在女儿都已经读大学了。」 吴芬感激道,「真的很感谢,如果不是遇到这么好心的医生,有这么好的政策,我老早就没有掉了。」

图源:视觉中国

黑暗谷底中,医生和家人成了她的光

作为肿瘤医院的医生,常年与家属和病患打交道,娄广媛见过各式各样的悲剧、闹剧,但提起吴芬一家人,留给娄广媛医生印象最深的却是底子里的「善良」。「她能坚持下来这么多年,不仅仅是我们医生的支持,还有家庭对她的支持,其实很不容易。」

实际上,在正式入组临床研究前,吴芬曾经历过一段黑暗的时光。

「当时基因检测的结果还没明确,医院还拿不到药,住院期间每天还要抽两斤多的胸水出来。我也急,婆婆也急得直哭。」

后来,吴芬才知道,婆婆还曾去「求」娄医生想办法给自己用药。

「她婆婆跟我说,自己做保姆的钱可以拿给媳妇用药。」娄广媛医生动容道,「患者的丈夫虽然有残疾,但也四处借钱、打工,支持妻子看病。虽然家庭条件比较困难,但是家里人感情非常好,很善良的一家人。」

正式入组后,尽管可以免费治疗,但当时的机制需要患者先自行垫付医疗费用,再进行报销。

由于报销是滞后的,大概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吴芬一度连负担往返杭州治疗的路费都非常困难。

「好几次实在拿不出钱的时候,娄医生还自己拿钱或者借钱帮我垫路费和医疗费,一次就要四千多块。」对于娄广媛的尽心尽力、倾囊相助,吴芬很是感激,「可能对于娄医生来说,我是她的病人,但是这么多年,我拿她当家里人,比亲人还要亲。」

「能够帮助这样一个困难的家庭,从药物中获益,从临床试验中获益,看着他们一家人的生活越来越好,这对我们医生来说是最希望看到的。」娄广媛医生介绍,2018年,在吴芬入组临床试验的第三个年头,吴芬所使用的第二代AKL靶向药阿来替尼在国内正式获批上市。尽管新药初上市时价格昂贵,但在2019年即被国家纳入医保,药物的可及性大大提高。

与此同时,随着政策机制与医疗数字化网络的进一步完善,吴芬已无需个人垫付治疗相关费用。「现在就想能还清之前的欠债,家人的身体都好一点,陪伴女儿再多几年。」

「其实不仅是靶向药,随着医学的发展,各种抗血管药物、免疫治疗等等,选择越来越多,带给病人的生存获益是巨大的。」2020年,娄广媛医生曾收治一名72岁的晚期小细胞肺癌晚期患者,发现时癌细胞已经转移到淋巴结和胰腺。

「小细胞肺癌是肺癌中恶性程度最高的一种,在过去只能采取单纯化疗,患者的预后是非常差的,通常只有不到一年的生存期。当年PD-L1的免疫治疗药物阿替利珠单抗刚上市,病人用了六个周期的免疫治疗联合化疗后,肿瘤病灶基本消失了。停药后,得益于免疫治疗的拖尾效应,即一旦起效就能长期获益,直至现在,患者疗效还维持在接近CR(完全缓解)状态,生存期有望超过五年甚至更多,实现临床治愈。这在以往是不可想像的。」

「希望医学取得更大的进步,各种国家和社会福利政策越来越完善,让更多癌症患者免受疾病的折磨。」这是吴芬和娄广媛医生共同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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