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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李思思,上海本地人。我和我最要好的朋友张爱玲已经认识十多年了。我们俩一个是化妆品销售,一个在外企做设计,虽然工作不同,但一直保持着密切联系。
直到三年前,爱玲突然得了癌症。那时她成了我整个世界里唯一重要的人。
「思思,我得了晚期胃癌,大概活不过一年了。」 爱玲病容憔悴地躺在病床上,对我说。
我惊呆了,眼泪止不住地流:「不会的爱玲,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会照顾你,你一定要撑下去!」
我痛苦地点了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
三个月后,在我的照顾下,爱玲还是没有熬过那艰难的抗癌过程,她在我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我失声痛哭,像丢掉了整个世界。
根据爱玲的遗愿,我联系了一家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把她的遗体装进了一个巨大的冷冻保鲜箱,每月交一笔费用继续使用电力供应进行冷冻保存。
头一个月,我整日整日地失魂落魄,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了。我不去上班,不接朋友的电话,整日躺在床上回想着与爱玲的点点滴滴。
我记得爱玲生前最爱吃的小笼包和上海本帮菜,记得她笑起来眯成一条缝的眼睛,记得我们常去的人民广场和外滩,都充满了她生命的印记。这城市到处都还残留着她的身影,我无时无刻不想念她。 两个月过去,我的状态终于好转了些。我决定重新工作,去加班和应酬,把所有时间都安排地满满的。我甚至开始照顾流浪猫,和带老人去公园。我抓紧时间做着一切可以帮助别人的事,来填补心中巨大的空虚感。
日子一天天过去,三年的期限也快要到了。为了完成爱玲的心愿,我开始四处奔波,办理火化和骨灰撒放的手续。
「您好,我想预订三年后在您这里进行火化和海上撒放骨灰服务。」我拨通一家殡仪馆的电话。
「抱歉,三年后恐怕需要重新预定的,我们无法提前这么长时间接受预订。」电话那头的服务人员说道。
我如释重负!终于可以替爱玲完成遗愿了!我兴奋地和对方确认了预订单,三年后必定会准时赴约。
三年期满前的一个月,我开始整理行装准备长途跋涉去江苏。就在这时,我接到了殡仪馆的一个电话。
「您好,我们这边为您的朋友预定的骨灰撒放服务可能无法正常进行。三年前负责人已调动岗位,现任领导不承认之前的服务承诺。」我的心咯噔一下,险些摔了手机。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这是我朋友临终的心愿!您一定要想办法!」我声嘶力竭地恳求道。
我整理好衣服和妆容,买了最昂贵的礼盒和名贵白酒,火速坐上了开往江苏的高铁。
「你好,高总。我叫李思思,是从上海赶过来的。我想请求您帮我个忙,我可以给您一些报酬。」我将礼盒重重地放在高启强办公桌上。
「嗯?上海?说吧有什么事?」 高启强抬起头来,邪魅一笑。
我将资料推到他面前:「希望高总能帮我办理火化和海上骨灰撒放服务。」
「哈哈,你找对人了。我这里什么都有,只要你开出合适的价格。」
我没忍住又流下了眼泪。高启强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吧,我很快就会把你朋友送到她心心念念的地方。」
「爱玲,完成遗愿真好,我也该开始新生活了。」我在心里轻声说道。
「搬家辛苦了!我可以提供帮助吗?」他上前与我寒暄道。
和张然相处的日子很快乐。我们经常一起散步、看电影、讨论建筑和设计。我也逐渐从过去的伤痛中走出来,重新开始工作,联络老朋友。
就在我以为活在当下,努力向前看的时候,那段与爱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还是无法真正放下。我时常在路过熟悉的场所时,会想起我们曾经在这里发生的故事。记忆就像隐藏在身体里的钢钉,不经意就会割伤我。
有一天,和张然约会途中,我忽然情绪激动了起来。
「怎么了,思思?」 张然关切地看着我。
张然拉过我的手,轻声道:「我理解你,真的。不过你该继续向前看了,爱玲也希望如此不是吗?」
我默默点头,擦干了眼泪。张然是对的,我不能永远活在过去。
就这样,在张然的陪伴和支持下,我渐渐学会接受和宽恕自己、珍惜当下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一个电话打破了我们平静的生活。
「喂,请问是李思思小姐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我是。您是?」
「我们是公安局的。请您尽快来趟公安局协助调查,出示您的殡葬服务购买凭证。」
数日后,事实比我想象中还要可怕。高启强因长期贪污受贿和非法经营殡仪业务被抓获,而我购买的火化和骨灰撒放证明,全部都是他伪造的。
这意味着什么?爱玲的骨灰从未撒在她心心念念的海面上,而我至死也不会知道她的最后归宿。
我再次崩溃了。所有这些年的努力就像一个巨大的笑话,我仍然没有完成爱玲的心愿,甚至亲手把她送到了更可怕的地方。我蜷在房间里,谁也不愿见。
「思思,出来跟我谈谈。」不知过了多久,是张然在门外呼唤我。
我神游天外地走到客厅,张然沉着脸领我在沙发坐下:「听我说,你已经做了所有力所能及的事。这不是你的错,不要永远苛责自己。」
我还是那副麻木的样子。
「重点是,」张然继续道,「爱玲希望你过上自己的生活,不是永远活在过去和愧疚里!这才是她真正的心愿!」
我怔然无语。
「只有真正开启新生活,你才没有辜负她不是吗?」张然深情地望着我的眼睛。我泪如雨落。
张然说得对。我必须向前看,过她想要我过的生活,这才不负自己,不负所有深爱我的人。
从那天起,我正式搬进了和张然的爱巢,我们订婚了。我重新开办了自己的服装工作室,过着简单而充实的生活。我依然会想念爱玲,但已学会不再沉湎其中。
她会希望看到现在的我,一个被生活充实的女人,正在努力活成最好的自己。我知道的。 三年后的一个寒冬早晨,我独自一人来到了上海外滩。
灰蒙的天空下,海面上飘着轻纱似的薄雾。偶有海鸥从头顶掠过,发出短促的鸣叫。
我闭上眼睛,让海风迎面吹拂。这里是爱玲最喜欢的地方,她曾说无论在世间还是来生,都希望和我在这里相见。
「爱玲,我来了。」我对着大海喃喃低语。
回忆开始倒转,我看到了那个神采奕奕的少女,她眯着眼睛对我微笑,然后转身静静地融入水天一色的远方。
我不禁泪流满面。这一次,我终于可以真正地释怀了。
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我和爱玲都深有体会。她教会了我在绝望中寻找希望,在伤痛中获得慰藉,在迷茫中明白方向。我终于可以开始全新的旅程了。
「思思,在这里!」不远处,张然向我招手,他旁边站着我们亲近的几位好友。
我快步走去,张然拉过我的手:「这次我们一定要完成仪式了。」
原来,他们准备在这里撒一部分骨灰,象征着完成爱玲的心愿。 我哽咽不已。
我们站成一排,张然的手始终握着我。「愿天堂没有病痛,愿你我来世再相见。」他轻声念出悼词,然后我们一起将骨灰撒向大海。
我知道这一次,我真的完成了诺言。爱玲,我亲爱的朋友,我会永远铭记你,感激你,珍惜你造就的崭新人生。
这一刻,我明白自己是何等幸运。有这份来之不易的友谊,这份牵挂,这份支持与鼓励,我就足以面对每一个生命的低谷,每一个痛苦的转折。
因为我不再是一个人在前行了。
婚礼的钟声终于在一个金色的清晨敲响。穿着洁白婚纱的我,在众人目光与祝福中,缓缓步入红毯尽头张然的怀抱。
「无论生老病死,无论变故风雨,我愿携手相依,永不离弃。」他郑重其事地对我许下誓言。
我紧握着他的手,信任与幸福满溢我的整颗心。在场所有至亲好友的脸上,我都读到了同样的喜悦与期盼。
这一刻,我看到了人生的希望。
五年过去了,我跟张然已经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开办的服装工作室也正在稳步发展壮大。我们一家四口住在上海市区,过着简单快乐的生活。
然而,命运的齿轮似乎永远在模糊中转动。就在去年,一个电话再次打乱了我们的生活。
「您好,请问是李思思女士吗?」电话里一个生硬的男声。
「我是。请问您是?」
「我们是陵园管理处的,之前有一位姓张的女士葬在我们这里,今天翻看文档时发现您的电话号码留在后事联系人一栏上。我们想确认一下这个人是否与您有关系?」
「女士您还在吗?」电话里传来询问。
「啊,在的在的!」我连忙收拾心绪,「这个张姓女士叫什么名字?」
「档案上写着张爱玲。」
我强压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声音平稳:「是的,她是我的好朋友。请问她的墓在您们陵园的什么位置?」
获得墓号和位置信息后,我战战兢兢地来到了这个位于江苏郊外的小型陵园。在管理员的带领下,很快我就站在一座看似普通的墓碑前。
「张爱玲」四个字就在我的眼前,优雅的碑身在风中摇曳。
原来,高启强火化取骨的不是爱玲,而是他手头的其他尸体。爱玲不知何年何月默默入土,却始终就在我的不远处。
我跪倒在她墓前,泪水止不住。
张然在我身后轻轻地按着我的肩膀。我们就这样静静守在她的墓碑前许久,直到天色渐晚。
从那天起,每逢重要的日子,我都会来这里和爱玲诉说,跟她分享我的世界。有时也会带上孩子,教他们认识这个深深影响了妈妈命运的女人。
这五年来,我经历了太多与她生前的相似之处。
有时天空飘来的一朵云,吹拂在脸上的清风,路边盛开的鲜花,都仿佛她的答复:
「我就在你身边,思思,你不是一个人。」
我终于不再害怕历经沧桑和伤痛,因为那些过往构成了我与她牢固的纽带。这纽带使我坚强,使我充满爱,使我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
人生的冥冥中自有天意安排,爱玲的离开改变了太多太多。就像她最终也完成了心愿,我亦步亦趋,努力活成她希望看到的模样。
昨晚,又是我和她的姑娘之夜。看完歌剧院的演出,我独自来到了海边。
我坐在沙滩上,任海浪一下一下拍打着双脚。夜空中繁星点点,像洒落人间的碎钻。
「没事的,孩子,一切都会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