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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出土文献重绘汉初政区图景

2024-01-27历史

利用出土文献重写秦汉史,不仅有可能,而且大有可为,可谓今日秦汉史学者面对的重大机遇,怎能不令人心潮澎湃?

想了解汉初政区面貌,很困难。

秦汉史研究最大的障碍是史料匮乏。这在西汉政区地理研究上更为明显。传世文献中,只有【汉书】保留了一份【地理志】,完整记录了西汉全国政区面貌。但问题是,这是西汉末年的政区记录,汉初政区又是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楚。

上世纪80年代,正在复旦大学读研究生的周振鹤先生想到一个办法。他以【汉书·地理志】记录的西汉末年政区为基础,结合【史记】【汉书】关于汉初政区记录的零散记载,「逆推」出汉初政区面貌。周先生的研究具有开创意义,他让世人对汉初政区有了一个粗略的认知。也是凭借这一研究,周先生成为中国首批文科博士。不过,用周先生自己的话说,他复原的汉初政区,是用逻辑推理「计算」出来的。那么,汉初政区是不是周先生逆推的那个样子?

汉初是否存在广汉郡

跨入本世纪,学者们遇到了一个历史性机遇——大量汉初简牍文献的出土。这些简牍文献蕴含的政区信息,是了解汉初政区面貌最直接,也最可靠的资料。其中,2001年公布的湖北荆州张家山247号汉墓竹简【二年律令·秩律】最为重要。这份【秩律】记录了吕后初年汉朝所有官员的秩禄等级,相当于一份「薪酬表」。最为奇特的是,这份「薪酬表」居然不厌其烦地把汉朝所属280余县、道(管理蛮夷的政区)长官都罗列了一遍。毫无疑问,这是了解汉初政区面貌最为重要的资料。但这份资料致命的缺陷是,280余县、道是按照长官秩级排列的,并没有列出当时汉朝有哪些郡,更没有说明这些县级政区属于哪一个郡。所以学者们虽然意识到【秩律】的重要性,却无法利用它窥探汉初政区建制。

在【秩律】的利用上,起到关键作用的是晏昌贵先生。他发现【秩律】280余县、道的排列,存在一些规律。其中最为重要的一条规律,是各县、道按照其上属郡集中排列。这一规律的发现,使得利用【秩律】研究汉初政区成为可能。

例如,班固在【汉书·地理志】中称广汉郡为汉高帝所置,【水经注】更明确记录汉高帝六年置广汉郡。所以直至周振鹤,甚至晏昌贵先生本人都坚信汉初存在广汉郡。可是,如果汉初真的存在广汉郡,【秩律】巴蜀地区的县、道排列就毫无规律可言。反倒是按照巴郡、蜀郡的划分,县名排列规律井然。【二年律令】中还有一篇【行书律】,其中一条律文涉及减免巴蜀地区「邮人」的赋税和徭役,律文只提到巴郡、蜀郡,也没有出现广汉郡。正是基于【秩律】【行书律】透露出的政区线索,我提出汉初并不存在广汉郡。由于这个观点完全颠覆了传世文献的记录,几乎没有人敢于接受。

又如,【汉书·地理志】称九原郡于汉武帝元朔二年更名为五原郡,按照这种说法,汉初阴山一带应该同时存在九原郡和云中郡。北京大学的辛德勇先生便持这种看法。但是【秩律】阴山一带的县名排列只能分为一组,无法区分出两组。汉初肯定存在云中郡,【秩律】阴山一带的县名排列,显然是汉初存在九原郡的不利证据。

秦代曾设置阳陵县,见于大名鼎鼎的「阳陵虎符」。上世纪末公布的里耶秦简中,有一批追讨阳陵县戍卒债务的公文,又引发学者对阳陵县的关注。秦代阳陵县究竟在哪里?清朝以来众说纷纭。而这个阳陵县,也出现在【秩律】中,跟巴郡属县排在一起。所以复旦大学的周波先生认为,秦代的阳陵县就在巴郡。不过,【秩律】阳陵县排列在蜀郡县名和巴郡县名之间。我就提出,不能排除阳陵县在蜀郡的可能。

2023年,又一批重要的汉初出土简牍文献公布,那就是荆州张家山336号汉墓竹简。这批竹简中有一份包括十六篇律文的法律文献——【汉律十六章】。这之中虽然没有【秩律】,却有一篇【迁律】,同样蕴含丰富的汉初政区信息。秦汉时期,对于一些触犯律令的罪人,会让他们迁徙到边塞作为惩罚。【迁律】就是对犯人迁徙地的安排。张家山336号汉墓【汉律十六章】的制定年代为文帝元年,与吕后元年制定的【秩律】,年代非常接近。这就可以把【迁律】【秩律】所反映的汉初政区信息进行对读,来检验以往的一些认识。(社会科学报社融媒体「思想工坊」出品 全文见社会科学报及官方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