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3月,王耀武通过空中、地面侦察相互校正,发现:湘、桂、粤的日军频繁调动。从日军的大后方往前线一路看过去:武汉到长沙的水陆运输太忙活人了;湘潭到株洲的装甲车和坦克部队都在往一起扎堆儿;
桂林到邵阳的步兵,骑兵纵队像潮水一样往北移动;往来长沙、衡阳、邵阳的公路上,满载士兵、装备、物资的车辆、骡马喧嚣络绎。
这是要嘎哈啊!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日军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大动干戈。王耀武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这时,突击队又在湘桂铁路祁阳县抓了一名活的日军骑兵大尉,问他干啥来了?骑兵大尉说:他来侦察中国军队的兵力部署和交通状况。
王耀武经过头脑风暴判断:日军有各兵种联动,发起大规模进攻的计划。
情报上报后,军令部对王耀武的分析相当认可,而且指出日军的目标就是芷江机场。
陆军总司令部何应钦亲自当总指挥,马上调兵遣将,他特意授权王耀武准备迎敌。
王耀武老师的补课班(将校班)立即宣布停课,所有教职员工,学生马上返回部队。
同时把第四方面军的总部往前移,放在安江,全面指挥作战。
即将跟王耀武交锋的是日军第20军司令官坂西一良中将。
日军能做到临时配属指挥机构,第20军本来在东北,是为了备战苏联装备的部队而生的,在东北时候只是一个空壳机构,(现在嫡系部队,比如王耀武的第四方面军刚从苏联装备换装了美式装备),
日军第20军到了衡阳后,才配齐大量部队,冈村宁次帐下的日军第11军下属的第116师团、第68师团,现在都是20军的麾下主力。
坂西一良接到作战任务立即做好战前准备。日军用的地图是五万分之一比例尺的。这就是差距无处不在——中国军队里营级以上级别主官才能用上这么高级地图,而日军班长以上就人手一份。
五万分之一比例尺地图已经非常详尽,非常精确了,但坂西仍觉得这还不够,为了校正地图,他特意派出密探,穿越两军来回实地侦察。
这些密探可不是一般的日本特务,他们必须有商业地位,而且要在邵阳地区有一定社会基础,才不引人怀疑,而且要有能力根据作战任务,搜集兵要地志资料。
现在承平天下已久,这种各领域的精选客户还在,比如海工领域,你想过那个曾经跟你擦肩而过的优雅人士,可能不是在看你,他在看风景……
日军通过侦察详细修正了地图中的错误。连一处小树丛,一间小庙、一座小桥、都有标注清晰,方便识别、以方便顺利通过,或者安排战斗。
驻邵阳的116师团情报队,还收买汉奸,运送杂物,实地贸易等,详细收集第四方面军的各种资料。
3月末,日军情报队发现:邵阳西面的中国守军主阵地一带,大量村子都「空室清野」,老百姓全进山了,日军判断:王耀武的第四方面军已经发现了日军有战斗意图。
日军的战前准备还在稳步进行中。3月30日,冈村宁次飞到衡阳,视察第20军的战斗准备情况。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对面中国军队该修整完毕,换装美械,呈一片上升势头
但是日军却在走下坡路(这时候的日军已经不能跟抗战初期相提并论了)。第20军的几个新编独立混成旅团,竟然武器不足——士兵用的竟然是湘桂会战中缴获的汉阳造,好一点的还拿着中正式步枪,而且太多人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兵,是刚从日本国内招来的,新鲜出炉,毫无作战经验,热气腾腾的新兵。
即便第116师团这样的主力精锐,因在「一号作战」中伤亡和疾病,导致大量减员,有的步兵中队仅剩下100人——这条件其实双方都一样,打通大陆交通线的一号作战,日本精锐50万,把中国军队也打成这个战损水平,谁还不是补充新兵呢。
冈村宁次看到:虽然补充了大量新兵,但运输经常被中美航空队炸断,大陆交通线根本就是摆设,骡马运输,路上自己就吃掉一半,前线日军部队要自己到附近乡村「筹集必需品」。比如,打砸村长,屠村成了主要工作比如:抢粮、抢油,抢盐、抢生猪、抢菜,强买强卖,抢鸡鸭,去河里打鱼,抢女人,这忙活的,成了部队的主业。
有些人居然还经商,比如跟我们新4军(江南全境私下里统称四爷),四爷的边区币比日战区,和国统区的法币保值多了,烟酒粮茶齐全,做生意的日本士兵开资就去兑换边区币,大部分时候做买卖的兵(日本军需官一类),日本商店给四爷交税(江浙出现过保税区类型的区域),有时候来收税的是四爷缴获的,日军汽艇!
在冈村宁次下巴从地上捡起来之前,他看出来在如此光景下,新兵训练只能处于半停顿状态。
日军主力向来以火力强盛著称。可是第116师团的野炮兵联队,吃老本已经吃到要吐,各式各样的火炮,型号五花八门,连日俄战争用过的老山炮都舍不得扔掉,硬是一门长相正经的野炮都看不着。
冈村宁次视察后浮想联翩,他深刻地意识到,中日战局已经到了危急时刻。
陪同视察的坂西一良是个乐观的人,这位日军将军和横山勇的性格很像(原11兵团司令,已经被调回国),就是爱挑刺儿,在上级和上级机关之间里挑外撅,有时还会破马张飞的大骂想到的任何人。那一刻,这两人身上那种得意和孤芳自赏真是绝了,别说出将入相,就是让他们登基,升仙,都怕耽误继续爽下去。
孤傲和爱挑剔都要有资本支撑才行。桀骜不驯横山勇连日军大本营的命令都不听,说打就打,说撤就不管所有上级阻拦都挡不住,跑的超级嚣张有理,没人能管。可人家就是各种能打胜仗。
坂西一良的肚子里也有几句春秋,论经验论实力不输于横山勇,在侵华初期,他就跟着土肥混,做大佐联队长,完全是靠战功拼上来的。
再说了,让冈村宁次看着丢人的独立混成旅团不是参战部队,打仗的都是类似第116师团那样的野战部队,坂西一良相信自己会比横山勇做得更出彩。
4月5日,坂西一良下达了进攻芷江的作战命令。第116师团长菱田元四郎中将,在一个小队的护送下返回邵阳。夜黑风高,突然遭到游击队的袭击,打死打伤警卫小队多少人没工夫算,反正只有少数人护着菱田逃回邵阳。
这个意外,就像三国演义里,突然被一阵劲风吹断了大营前的旗杆,这绝对是凶兆。
只是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不干不行,所有人就当不知道,装13必须装满100分。
坂西一良和横山勇在战术安排上都差不多,都是 「反天炉战法」的招法——加厚两翼,突出中间,南北中三面同时进兵,其中第116师团在中路承担进攻重点。
4月11日,日军第116师团,饭岛挺进队一马当先秘密西进。他们要在会战开始之前,抢占雪峰山隘口,造成混乱,为日军后续部队顺利进山创造条件。
挺进队有400人,都是特意选的精兵,所有人都自己挑抬装备,包括重机枪、弹药、步兵炮、粮秣,不带任何行李、马匹。
因战术需要,日军各部队投入作战的时间不一,但都携带了充足的弹药,沿途强拉民夫运送。但是日军带的军粮不多,粮食全靠抢劫。这看出来坂西和横山勇一样,都不顾及后方联络线的安全,一心要速推芷江。
日军要急取芷江,就极力避免攻坚战,让他们喜出望外的是,沿途根本不需要攻坚,守军很少,而且一接火就退。
坂西就这么一路衡阳推到邵阳,他走进第116师团指挥所内亲自指挥。
根据前方战报他认为,整个战局如会跟预想的那样发展。
抗战时期的最后一次大规模会战--湘西会战(也叫雪峰山战役)已经全面拉开大幕。
坂西一良很乐观,他的前任横山勇能打胜仗,那些在长衡会战中的辉煌战绩看来都没那么难,他已经看见了勋章在向他招手。
但是,刚开始那些轻微抵抗只是障眼法,在雪峰山核心区域,王耀武已经开始大范围调兵。
前线枪声一响,王耀武就在高级幕僚会议上确定:把方面军总部设在安江,由方面军参谋长邱维达率领大部分幕僚把前线指挥所设在辰溪,直接指挥战役。
邱维达是著名的儒将,也是第74军自己培养出来智囊级别人物,邱维达带兵打仗一马当先,学习也是极好的,他这两年在陆军大学头悬梁锥刺股的奋发读书,学习中每每听到昔日战友,部下,血染沙场都心痛不已。
陆军大学以擅长培养高级幕僚出名,凡优秀毕业生,都在战术谋划上有过人之处,这一点在赵子立、余程万等人身上看以管中窥豹。
正面战场的形式瞬息万变,险象环生,越来越深入,所有人都明白了提高军事素养的重要性,王耀武对部下报考陆军大学一直鼎力相助,不管他们还回不回来,都抱着乐观其成的态度。
陆军大学分两种学制:3年制的正则班和2年制的特别班。
正规班面向全社会和军内年轻军官招生,特别班只招资深将官报考。邱维达就是特别班学生。
特别班很特别,学员都是实战经验的资深军官,所以针对性非常强,教官也都是扛鼎级战术专家。学员们要上课时重温战场上各种战术原则,还要根据情境,做计划,写命令,进行各种沙盘作业,有时还要到野外上现地战术课,进行战斗模拟。
邱维达苦读两年在战术思维和指挥能力上都有突破的可能,以前王耀武为了不让他太儒雅,他整天骂骂咧咧,但是邱维达主意正,爱听就听,不爱听就直接忽视,不过两人均真诚认可对方,只是王耀武升的实在太快了,坐电梯都追不上……现在,王耀武大手一挥,将指挥大权交给他,就是要给他突破的机会。
这样的老大和小弟,不知道谁家小黄车有卖,真是特别羡慕这种缘分,这种福气。
无论邱维达还是王耀武都分析过:日军会继续 「反天炉战法」以重兵在两翼迂回,然后从中央突破。虽然薛岳老师傅的「天炉战法」在长衡失效,以惨败重伤,大溃逃收场。
但这不意味着「后退决战」与「争取外线」的战术不对,是50万日军精锐下,不知变通,配合拉垮才如此难堪。
万法不离其宗,就像赵子立评价的:以薛岳为首的指挥层的最大失误,在于没去延长纵深度,而且集中兵力时机总是慢半拍,或者干脆跟不上节奏,假如能克服这两点,把握战机不犯错,稳扎稳打,甚至可能取胜。
在过去的会战中,中方的后退决战地都是城池,但这一次王耀武透择雪峰山区,在决策层看来,这么出人意料,从地形上就看起来更科学。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孙子兵法】
邱维达打了形象的比方:人生于大地之上,就像蚂蚁生于丘阜之间,地形稍有不便,就难以运动。军队也同样,遇到地势险阻,会限制其行动,变得束手束脚,因此善于用兵之人,一定要先搞清楚地形的利害,「宜于战则战,不宜战则守」。如果不掌握地形的妙,强行作战,很难取胜。
只是一说到天炉战法就会想起薛岳,对战略层面的格局研判,有些人总会化繁为简,让人易于领会,才更有说服力,和执行可能性。
所以薛岳虽是抗战名将,但是在长衡四次大战中,经常被蒋校长骂到谁也不理谁,真心心疼他俩两秒钟。
好了说回雪峰山,这里山峦重叠,道路崎岖,地势险恶,且山脉南北走向,山势越往西,越险越高。正是古代兵学家孙武所说的「死地」。
因此从战争后期演变来看,日军研究三国演义想出来的一些战略战术上在理论和实际上都犯了错误:在战略层面犯了冒进错误,战术上犯了攻坚错误(这是后话)
邱维达召集了作战人员和美军顾问共同研究后,决定用攻势防御战术——作战分为两期,第一期为守,第二期为攻
先守后攻,防守时,以消耗日军有生力量为目的,一旦进攻就按照歼灭日军为目标,全部或大部分消灭有生力量。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