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华文头条 > 历史

东汉末年叱咤风云的袁绍,其偌大基业怎么就枉作他人嫁衣?

2024-02-28历史

前引

建安四年六月(199年),官拜大将军,兼督冀、青、幽、并四州军政的袁绍,简精兵十万,骑万匹,欲攻许都,讨伐曹操。

汉末三国三大战役的第一个战役——官渡之战,由此拉开了序幕。

战役的结果无需赘言,曹操以少胜多赢得胜利,奠定了一统北方的基础,军阀混战的天下局势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曹操俨然成为最有可能结束乱世的一代雄杰。

而从十常侍之乱起,就在东汉政坛极其活跃,甚至可以说是叱咤风云的明星人物袁绍,却随着着这一战黯然退出历史舞台,成了成就曹操功业的垫脚石。

对军事战略得失,笔者实属懵然,即便强行上手分析,也不过是照本宣科、拾人牙慧罢了。

因此本文旨在从袁绍本人及其势力内部入手,试论这个坐拥河北王业之基的庞大军事集团,如何在军阀争霸中轰然倒塌。

毕竟如列宁所说,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

袁绍的王图霸业

汝南袁氏在东汉可是个豪门巨族,自袁安以下四世中,有五人位列三公。

当初董卓乱政,废立皇帝,袁绍敢公然出言反对,之后出奔冀州时,董卓本想要悬赏捉拿,校尉伍琼劝道:袁氏树恩四世,门生故吏遍于天下,若收豪杰以聚徒众,英雄因之而起,则山东非公之有也。不如赦之,拜一郡守,绍喜于免罪,必无患矣。

瞧瞧,袁氏家族的势力太大,即便反对董卓,董卓也不敢贸然缉拿,反而要笼络他,免得袁绍利用家族影响力召集豪杰起兵。

袁绍官宦世家出身,自身又「姿貌威容,爱士养名」,起点当然就高,曾深受大将军何进信任,共谋诛除宦官势力,只是在召董卓进京这件事上太过想当然,以致于让董卓攫取了胜利果实。

不过出奔冀州后,还是因家族及声望的缘故,袁绍被授渤海太守(属冀州辖下),也算为一方实权诸侯,可视为其基业之始。

估计有人要问了,家世在当时真得很吃香吗?

答案是肯定的。

在儒学昌盛的东汉时期,豪门大族以自身的社会、经济优势,形成了一个个经学世家。寻常士子想要靠儒学入仕,最好的途径就是拜入这些经学世家的门下习儒。

无论察举还是征辟,儒家的经义都是考察的重点,如此,以经学世家为依托,便发展出了一张张盘根错节的「朋党」关系网,这便是文中所说的门生故吏。

那么想想看,以践行儒家道德高行为自我标榜的士大夫们,会对他们的恩师、举主何种态度?相对的对其家族又会是何种态度?

当然会是一种报恩的推崇心理。

所以说,还是钱穆先生总结的精辟:「此皆故吏对举主,弟子对恩师,移孝作忠,亦家庭道德之推广也。」

因此,初平元年(190年),关东州郡皆起兵以讨董卓,推渤海太守袁绍为盟主。一是出于袁绍本人在诛除宦官集团所积攒的巨大声望,以及其家族「四世三公」的光环,其二就是这种「移忠作孝」的人望推举。

【后汉书·袁绍传】就如是道:是时,豪杰既多附招,且感其家祸(太傅袁隗被董卓所杀),人思为报,州郡蜂起,莫不以袁氏为名。

但尽管袁绍被推举为关东联军盟主,可联军毕竟是由独立的地方实力派组成的,这就注定了其内部组织的松散,不易形成合力,一旦涉及相关利益,势必分崩离析。比如战国时期的六国联军,看似声势浩大,但却在合纵分化下未对秦国造成实际威胁,道理是一样的。

当董卓势力退出洛阳,逃往长安后,关东联军彼此间为了保存实力,鲜有人率兵追赶,讨伐董卓之事也在军粮耗尽后不了了之。

而经此一事,回到冀州渤海郡的袁绍,积攒起来了的巨大声望,以及众多依附的豪杰。这时局促一郡之地,显然不符合袁绍如今地位,和他「南据河,北阻燕、代,兼戎狄之觽,南向以争天下」的政治野心。

因此冀州这个「天下之重资」,就成了袁绍争天下的首要目标。在谋士逢纪的筹划下,袁绍终于被迫性格「恇怯」的韩馥让出了冀州。

绍客逢纪谓绍曰:「夫举大事,非据一州,无以自立。今冀部强实,而韩馥庸才,可密要公孙瓚将兵南下,馥闻必骇惧。并遣辩士为陈祸福,馥迫于仓卒,必可因据其位。」——【后汉书·袁绍传】

当然促使韩馥让位的原因,可不仅是袁绍借外力的逼迫,还有其内部颍川士人和冀州本土人士的共同抛弃。

韩馥是颍川人,在他出任冀州牧时,招揽了以荀谌、辛评、郭图为主的一大批颍川士子,协助治理冀州。而韩馥对冀州本土士子,如沮授、审配、田丰等却是极其疏远,乃至不信任。当袁绍想要谋夺冀州时,颍川士子们都认为韩馥怯懦不足辅佐,都纷纷转投袁绍账下,荀谌还特地劝说韩馥让出冀州。没冀州士人支持,颍川心腹又转投他人,事实上韩馥已经没有了统治冀州的基础,将大好基业拱手相让也是无奈之举。

但也是韩馥执政冀州时期,种下了河南、河北两大士人集团相互仇视、倾轧的种子。

袁绍势力的内部倾轧

东汉开国前,刘秀据河北才建立帝业,袁绍也是存了效仿的心思。只是初据冀州的袁绍根基未稳,又面临公孙瓒势力的咄咄逼人,为此袁绍大力笼络冀州士人,沮授、审配、田丰等都得到重用。

尤其是沮授,袁绍拜其为奋武将军,监护诸将,权柄很大,此举无疑激励了冀州士人报效之心。这样一来,冀州内部士人归心,袁绍才能在界桥一战,大败公孙瓒,站稳了脚跟,为将来扫平河北打下基础。

在袁绍的统治核心内部,大致分了两股政治势力,一是冀州本土士人圈,他们土生土长对掌控冀州军政有着天然优势;其二就是袁绍继承韩馥的那些颍川士人,以及后来征辟来的汝州士人团体,所共同形成的汝颍乡党,因地理关系,他们多与袁绍同乡,更受信任。

这种因地域关系形成的士人团体,在汉末三国时期极其普遍,一方州牧很少是本地人所任,那么他为了掌管地方势力,自然要受到地方豪强的影响。若一味信任重用本土派,自身很有可能被架空,但同样的,如果完全依靠外来乡党,则会出现根基不稳,稍有外来压力,就容易重蹈韩馥失冀州覆辙。

我们看一下官渡之战前,袁绍势力基本上是按照沮授这个冀州本土派的指导方针在运作。

【后汉书·袁绍传】中详细记叙了沮授为袁绍所规划的霸业蓝图:若举军东向,则黄巾可埽;还讨黑山,则张燕可灭;回师北首,则公孙必禽;震胁戎狄,则匈奴立定。横大河之北,合四州之地,收英雄之士,拥百万之众,迎大驾于长安,复宗庙于洛邑,号令天下,诛讨未服。以此争锋,谁能御之!比及数年,其功不难。」

袁绍能据有河北四州之地,正是按照沮授的战略构想去做的,这符合河北、河南两大士人集团的共同利益,尽管他们之间明争暗斗,但至少两方都是为一统河北四州而努力的。

可当河北基业初成,两方的矛盾冲突就开始激烈起来,毕竟放眼望去,袁绍兵强马壮,坐拥河北富饶之地,已经称得上是最强的存在,其内部势力当然要围绕主导权进行争夺。

首先在是否奉迎献帝问题上的分歧。

沮授在兴平二年(195年)建议迎天子都邺城,从而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会曹操还在为兖州基业打拼,势力远不如袁绍,可袁绍却听从了与沮授针锋相对的郭图等颍川士人建议,认为如果将天子迎来,就会对其霸业造成极大限制,故放弃了这一策略,平白为曹操崛起提供了先机。

其次在袁绍攻灭公孙瓒后,志得意满欲功伐曹操,沮授等河北士人以刚结束幽州之战,百姓疲敝,仓库无积为由,不建议派遣大军征讨,而认为当「进屯黎阳,渐营河南,益作舟船,缮修器械,分遣精骑,抄其边鄙,令彼不得安」,以逸待劳,再行决战。

但袁绍骄心转盛,听不得逆耳的话,郭图等颍川士人盛赞河北兵精将勇,应早定大业,主张大军出征。袁绍采纳其意见后,郭图还趁机中伤沮授,使袁绍削弱了沮授军权。

由此可见河北、颍川两派士人争斗之激烈。

最后官渡对峙阶段,两派士人依旧斗得你死我活,沮授的军权彻底被削,几番中肯建议都完全被袁绍与颍川士人集团无视。

而且留守邺城的河北士人集团审配抓了颍川集团许攸的家属,直接导致许攸怒而投曹,同样的颍川集团郭图打击属于河北士人阵营的大将张郃,也让张郃、高览降曹。

可以说许攸、张郃投靠曹操,极大的扭转了战局,造成袁绍军粮仓被烧,全军大溃。这都是袁绍势力两大士人集团倾轧内耗的恶果。

曹操在获知袁绍大军来伐时,荀彧就曾预言:「绍兵虽多而法不整,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治,审配专而无谋,逄纪果而自用,此数人者,势不相容,必生内变。」正是看到了袁绍内部不和,必生乱事。

在官渡战败后,事实上曹操还没有实力吞并河北,可袁绍发病而死后,河北、颍川两派各拥立继承人,势同水火,令曹操渔翁得利,最终一举平定冀州。

曹操如此评价袁绍:吾知绍之为人,志大而智小,色厉而胆薄,忌克而少威,兵多而分画不明,将骄而政令不一,土地虽广,粮食虽丰,适足以为吾奉也。

虽说这话是官渡之战前,曹操为了激励人心而说的,可也十分恰当。

从袁绍早年诛杀宦官时,想出召董卓进京的昏招,就能看出他本人目光之短浅;而在是否迎奉天子一事上,更将袁绍只顾眼前利益的短视展现的淋漓尽致。

更为要命的是,袁绍权智水平相较曹操差得太远,连维持内部各势力的平衡都做不到,大战之际,敌未乱自己先乱,以曹操处四战之地锻炼出的精锐,如何会放过丁点机会,袁绍败得不冤。

最后再啰嗦几句,三国中无论魏蜀吴,其实内部都存在几股相对立的士人集团,像曹魏内的汝颍集团和谯沛集团、蜀汉内的荆州集团与益州集团、孙吴内的淮泗集团和江东集团,但只要君主居中调和得当,不仅能保证了自身权威不堕,还顺利的开国建业,不能不说维系得了内部的安定,要远比冲锋杀敌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