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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少将何以祥回忆泗城战役之前的争论

2024-09-05历史

泗城那场激烈的战斗

这黑灯瞎火的夜晚,啥都瞅不见,暴雨那是哗哗地往下浇。远远一瞧,敌一七二师占着的泗县城,就跟个黑不溜秋的怪物似的,趴在皖东北那平原上头。它那昏红的灯光,就像野兽的眼睛,盯着咱淮北解放区。这可是一九四六年八月七日的晚上。战士们悄没声儿地站在齐腰深的大水里,时不时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手里头各种轻重武器都朝着敌人的工事,就等着指挥员下令进攻啦。

咱八师的指挥所安在了泗城东北的桥圩。泗城跟它的俩外围据点屏山、姥山,正好形成了三足鼎立的架势,咱指挥所就在这三点的中间,方便同时瞅着和指挥这三个地儿的战斗。我跟师里的几位领导站在指挥所门外头,心里头着急得很,透过那雨帘子盯着这三个方向的情况。

嘿哟,忽然间,一连串的报告声把激战前的那份平静给打破喽:「二十三团说,我已经到战斗攻击的地儿啦。」

嘿,师特务来报告说,咱营还有军部警卫营、二十四团二营,都已经到进攻出发的地儿啦。

「二十二团和二十四团传来消息,说部队已经到攻击阵地啦。」

午夜零点,泗县城的攻夺战开始啦!各路队伍蹚水踩泥,猛地冲向泗城和两个外围据点,就这样,咱们师战史上前所未有的、极其激烈的两日三夜血战拉开了帷幕。

这可不是一场胜仗。可就因为它不是胜仗,我反倒觉着非得好好写写不可,它给咱的教益可比胜仗多多啦。这次战斗从头到尾的全部经过,就跟用刀刻似的,在我脑子里印得深深的。

战前的那么一场争执

围攻泗县城,那可是咱山东野战军(下面就简称山野)在解放战争战略防御阶段打的第二回仗。这一仗到底该不该打?要是打,又该咋个打法?战前,咱们干部当中曾经有过不一样看法的争论。

这事儿的根由啊,得从那会儿敌我双方的局势讲起。

六月底的时候,国民党不守协议,朝着解放区就发起了全面进攻。咱所在的华东解放区,那可是敌人进攻的主要方向当中的一个。

蒋介石纠集了六十二旅,大概五十万的正规军,气势汹汹地扑上来。大炮、坦克、飞机到处都是,简直就是「黑云压城城要垮」的架势。蒋介石有一回给五百名正规兵团校级以上的当官的训话时,信心满满地讲:「估计四周以内就能把共产党的军政机构全给搞坏。」

进犯华东的敌人,打主意先占领咱苏院解放区。山野司令部的敌情通报讲,敌人派一部分兵力去进攻胶济路和鲁南的台(儿庄)枣(庄)公路,牵制山东的咱们军队,主要兵力弄成了三个突击集团,分三路直冲咱苏皖解放区的要害——淮阴。在津浦路徐州到蚌埠那段的敌军,一共五个整编师十二个旅(包括第七军、整四十八、二十八、六十九、五十七师),大概九万多人,在「徐州绥靖公署」主任薛岳的直接指挥下,从西边往东进犯,正面就冲着淮阴去了。

在六合和来安那一块儿的敌军,拢共三个旅,大概三万多人,从南边往北进犯,朝着南l州,威胁淮阴。布置在南通、泰兴、扬州的敌军,一共十五个旅十二万人,由「第一绥靖区司令」李默庵指挥,打算先把如皋、海安拿下,接着就猛扑盐城,还有一部分顺着运河想打淮阴的主意。敌人这战役的心思明摆着:集中力气攻打两淮(就是淮阴和淮安),想控制苏北还有陇海东段,截断华中跟山东的联系,然后朝咱山东解放区大肆进攻。

敌人打算好几路一块儿进攻,想跟咱们决战。咱为了不早早跟他们决战,就用运动战的法子。把优势兵力集中起来,一个一个地消灭敌人,看准敌人的弱点和空当儿,专打他们冒出来的薄弱那一块儿。

七月十三号,南线的华中野战军先打响了宣(家堡)泰(兴)战,干掉敌军两个团跟一个山炮营。接着,部队又连夜转头往东,把进犯如皋的敌人一个师部和一个多旅给收拾了。这两场胜仗,就是有名的苏中「七战七捷」的头两「捷」。同一时候,咱山东野战军集结了十三个团的兵力,在徐州东南的朝阳集,也打了一场漂亮仗,灭了敌军一个多旅,大概五千来人。这是我山野部队对抗蒋介石全面进攻的头一仗。

就算这样,敌人进攻的劲头一点没减。李宗仁、白崇禧的桂系第七军把灵璧、洲县、五河都占了,淮北情况危急!

在这之前,咱八师的部队都集结在鲁南台儿庄往南的宿羊山那块儿。有一天,咱正围着一张地图琢磨敌情呢,陈毅军长冷不丁就来了,咱赶忙起身欢迎。陈军长一跨进门,就痛痛快快地讲:「局势吃紧,得打大仗、硬仗。你们马上准备冲往华中,守护两淮……」

「好哟!咱们早就攒着一股子劲啦,就等着军长下命令。」我马上回应道。丁秋生政委也跟着讲:「军长,给咱们干部来个动员报告呗。」

「要得!」陈军长点着头讲。

全师营以上的干部会,在一间挺大的空房子里开的,几十号人把屋子挤得满满当当。陈毅军长先给大伙分析了当下这场战争的性质。他讲:「如今这战争的性质,跟第一次自卫战争(就是日寇投降后跟那些落敌伪打的仗)的性质,大体上一样,是咱中国人民应对国民党反动派进攻搞的自卫举动。中国到底是走向自由光明,还是走向黑暗专政,就得看这次战争是胜是败。

不过这一回的自卫战争跟第一次自卫战争,有不太一样的地方:头一回自卫战争,国民党打着「受降」跟「接受主权」的名头朝解放区进攻,那时好多中间人士觉得这就是两党的私事,就在国共之间来回奔走调解,盼着能和平解决。可这一回自卫战争,是蒋介石公然撕毁三大协定,又挑起内战。到了如今,大伙都清楚咱们是为了人民、民主、和平打仗。咱们的同志也得把当下战争的性质搞明白,拿出十足的革命积极性。责任在身,没啥可说的!

说到战争的特点还有咱们的战略战术,陈军长引经据典、从古讲到今:「过去曹操领着八十万人马去江南,周瑜就五万人,把曹操打得稀里哗啦。还有秦苻坚带着百万大军攻东晋,苻坚吹自己军威,说‘扔根鞭子就能把河截断’,可东晋的谢安、谢玄就八万人,淝水这一仗,苻坚大败,撒腿就跑。历史上这些仗都是人少的胜了人多的。咱们的战略战术那更是大大进步啦。」

咱不是几万号人和敌人几十万号人干仗,而是每次打仗都集中兵力,干脆利落地把他一路给灭了,这就是咱运动战的搞法。集中优势兵力,一个个地消灭敌人,这就是作战原则。不是碰上敌人就打,得集中兵力,能灭了他才打,打得不爽就不打,可以歇歇整训,以逸待劳。等咱决心要打了,那就啥也不怕,全军都抱着必死必胜的心,去争那大大的胜利!

「这阵子,中央军委有指示,」陈军长停了一下。接着又讲:「让咱们在敌人展开全面进攻的时候,先在内线打上几仗,在政治上赢得胜利的地位,也攒攒跟敌人作战的经验,找出敌人的弱点,然后山东野战军、华中野战军主力分别朝津浦路徐、蚌段和蚌、浦段出击,跟晋冀鲁豫野战军配合着大量消灭敌人。按照军委指示和当下的敌情。野司定了:八师去华中出击,配合华中野战军,给进攻淮北的敌军来个迎头痛击。」

陈毅军长这一动员,就好似在部队里点燃了一把旺火,指战员们那是情绪高涨,人人都摩拳擦掌,一心想着参战。

出击华中,保卫两淮,这战略决心早就定下来啦!

不过从这战役来讲,这一刀到底该朝着哪儿下手呢?这不光是当时野战军首长操心的核心问题,也是咱们这些下一级指挥员琢磨的事儿。

野司反复琢磨作战方案的时候。在徐州以东的敌整二十八师,顺着陇海路往东打过来,已经到了陇海路北边的大许家、板桥集那块儿。按照野司的命令,让陇海支队挡住东边来增援的敌人,八师把进到板桥集的敌一九二旅的一个团给围了。咱们进行了仔细的侦察,战斗准备也做得足足的,师、团、营、连的干部,还有突击班、排的骨干,都跑到敌人跟前查看地形和敌人设防的状况,选好了突击的道儿。当时这伙敌人比较冒头又孤立,能有把握把它拿下。

可是呢,眼瞅着一切都准备好了,要开打战斗的那个晚上,野司来电讲。因为雨水忒大,行动费劲,再加上敌人在徐州附近扎堆,增援来得贼快。决定让主力先去淮北作战。让咱八师别围着这股敌人了,马上越过陇海路往南去。接到这电报,我立马通知了陇海支队的赵汇川司令员。与此同时,八师也按命令停下攻击,头一回转兵南下越过陇海路。情况和任务突然变了,八师眼看着又离开长期活动的鲁南地区,咱师里的几个干部凑一块,老是寻思这个事儿:不打这儿了,那下一步咱打哪儿呀?

后来我们才晓得,野司指挥部在决定这个问题的时候存在不同看法,所以一开始拿不定主意。

有的同志曾经给出了这么个原则性的提议:打蒋军,别碰桂系。

这么做的好处在于,能借着敌军内部的派系矛盾,把他们逐个击破。可那时候朝着淮北进攻的敌军五个整编师,除了第七军是桂系,剩下的全是蒋系中央军。在朝阳集打过一仗后,徐州以东蒋系中央军的八个整旅特别小心,紧紧凑在一块儿,离徐州不到四十里,相互间隔也就十到二十里,不好分开,卫增援又多又快。要是在陇海路打这些蒋军,只能把他们打跑,没法消灭。当时,军委还专门来电说清楚了「但凡只能打跑不能消灭的仗别打,只要主力在,总有机会灭敌。太着急的想法可不合适。」而当时那桂系第七军是孤立分散的,主力冒冒失失跑到灵璧、泗县、五河那一线了。它的第一七二师师部带着两个多团的兵力在泗县城和周边据点,灵璧县被一七一师一部分人占了,七军军部带着后续部队在津浦路上的固镇。所以,山东野战军的首长决定让主力去灵璧、泗县打桂系顽敌。

不过呢,灵璧和泗县这俩地儿的敌人,先对哪个下手好呢?商量弄出两个方案的时候,又有意见不统一的情况啦。野司参谋处给出的方案是:围着进占灵璧的敌人打,让泗县的敌人回来救,争取在运动中干掉他们一部分。可有的同志觉得,泗县的敌人孤零零地冒出来,方便围起来消灭,主张直接攻打泗县城,把一七二师主力给灭了。一个是「围灵璧引援来打」,一个是「攻泗城把援给扫了」,两种说法都有点道理。七月三十号,野战军的首长经过讨论,最后定下来,集中山野主力先把孤立突出在泗县城的敌人一七二师给消灭掉。

这就是咱们奉命停止攻击马上往南走的原因。当然啦,那会儿咱们可不晓得这些。八月一号,部队跨过陇海路,连夜朝着淮北进发。天上下着大雨,战士们一边淋着雨赶路,一边琢磨:「是不是有更好的仗,等着咱们去打?

我这师长啊,那会儿压根不晓得为啥放着眼前能稳稳「拿下」的敌人不打,急急忙忙就南下了。第二天(八月二日),收到野司的作战命令,这才清楚是让咱们去攻打泗县的一七二师。作战命令是这么说的:

野战军要保卫淮北解放区,还得照应淮南、苏北跟顽固派作战,就决定把二纵(少五旅)、七师、八师、九纵还有七分区的基干武装都集中起来,一共二十三个团,先把闯进咱泗县、灵璧、五河地区的桂顽第七军主力给消灭掉。现在把各部分的任务安排一下:(一)攻城的部队。八师和九纵的三个团,都归八师的何师长、丁政委、正副师长指挥,负责拿下泗城,把泗城附近的敌人给消灭掉。

(二)打援的部队。二纵的第四、第九旅还有九纵的一个团,负责歼灭从灵壁往烟城东边来增援的敌人,还得堵住从泗城逃窜溃散的敌人。七师的十九旅、二十一旅负责歼灭从五河向北边增援的敌人,七师的二十旅、九纵骑兵团以及陇海支队,负责保护南线主力作战时侧背的安全。(三)各个部分统一在本月四日拂晓之前进入准备位置,把各项准备工作完成,在五日夜开始打仗。

接到这命令,咱们觉得在山野集中这么多兵力打大仗挺不错,可存在俩问题:一是改变主意不打已经包围的敌一个团,着实有点可惜;二是大老远趟水去主攻泗城,对付一七二师这个厉害的敌人,兵力不够,太匆忙了,心里没底。似乎可以先把包围的那个给消灭掉,然后再南下淮北打仗,这样一来,其他已经在淮北的部队能先盯着、拦住敌人,把地形敌情摸清楚,做好战前准备,打有准备的仗。拿「雨水太大,行动不便」当理由可不合适,因为七月下旬华东到处都下大雨,鲁南、苏北下,淮北也下,而且泗城在淮河下游平原的低洼地方,积水更厉害,部队行动更艰难。

八月三日,部队淋着雨朝南走的时候,我接到命令去雎宁东南的前指开会(当时山东野战军弄了个前线指挥所,简称为「前指」,是管泗县战役的)。

这次会议,二、九纵队的司令,七师的师长、政委,八师我跟丁政委都去了。会上前指的首长讲了山野的战役任务和要求,还对着一张五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仔细安排了各部队的任务跟出击的地方。具体是这样:

从八月五日开始,二纵、九纵还有七师、八师先去攻打泗城、五河、灵璧那片儿的敌人,像敌第七军一七二师和一七一师的一部分。八师把泗城外面屏山、姥山的敌人消灭掉,从两个北门去攻城。九纵把五里桥外面的据点拿下,从东关和东南角攻城。二纵主力一部分对着泅城西头进攻,瞅机会占领西门,配合八师和九纵攻城,还得对付从界沟集往北来增援的敌人,另外主力一部分负责对付可能从灵璧来增援的敌人,七师两个旅拦住可能从五河来增援的敌人,七分区两个团攻占草沟,在后面盯着敌人的增援部队。看着地图上泗县、屏山、姥山的位置、地形,还有临时用蓝铅笔写的敌军番号和兵力,我不禁发起了愣。

泗县城东边、南边、西边都有大河环绕,赶上这没完没了下雨发大水的时节,从这仨方向打进城去可太难啦,所以南边就没安排攻击的部队。西边有二纵,可主要任务是阻挡援兵。东边虽有九纵的三个团负责攻击,但困难着实不小。北面没有大河,只有人工挖的护城河。这护城河终归窄小点儿,相对好对付些,所以北面就成了主要的攻击方向。我们师接到命令从北面主攻突破城墙,那肯定是肩负着重任啊。不过北面也有不好的地方,离北门二十来里地有屏山、姥山这两个高处的据点,彼此相隔十多里。咋对付这两颗「钉子」呢?咱从淮北地方政府得到消息说,这俩外头的大据点共有敌军一个团守着,泗县城里是一七二师师部、直属部队和另外一个团。这么一来,我们师从北面攻击,在兵力部署上就有大难题啦。为啥这么说呢?

咱这边我师的兵力拢共是三个团加上一个特务营,既要去把泗县的敌人给剿灭,还得对付外围的两个据点。有一种办法是派两个营把外围屏山、姥山的敌人给围着,先不消灭,把主要的力量用来攻城。可这么干的话,攻城战斗一打响,屏山、姥山的敌人可能就突围去增援守城的敌人了,两个营很难围住人家一个团,最后就变成攻城的部队前后都受敌,城里和外围的敌人都解决不掉啦。

所以呢,咱们只能换个法子:派一个团、两个营,还有前指临时加派的野战军特务团的一个营(这营战斗力不强,也就只能负责警戒),先去攻打屏山、姥山的敌人。以二比一的兵力,争取当晚把战斗解决了,然后再当作攻城的二梯队加入城内战斗。攻打外围的两个据点和攻城战斗必须一块儿开始,要不然屏山、姥山一开火,泗县城里的敌人就会严阵以待,咱们军队后来的攻击就没了从远处来攻的突然性,很难突破城墙。在这种情形下,咱们师攻打泗县的部队就只有两个团一共五个营啦。兵力太少啦!就算偷袭爆破成功了,也难保住战果再往深处发展。

能不能多给攻城部队加点兵力呀?我合计了一下,这次参战一共二十二个团,直接打战役的有十八个团,可攻城的才六个团,尤其在利于攻城的北面只有三个团,这三个团还得同时攻三个点。但阻援的兵力倒有十二个团。这么一算一琢磨,我就在会上提要求啦:再调两个团去干掉屏山、姥山的敌人,让我师能集中三个团的全部力量去攻打泗县城里的守敌。

休息的时候,我听到有些部队领导讲,建制分散不好弄。我寻思也是,接着开会,我又补充说道,让一个旅去攻打屏山、姥山的敌人,完事儿后当作攻击泗县的预备队。我觉着这样最靠谱。可讨论完,有的负责同志还是倾向原来的方案,前指首长也说按原方案来,具体咋安排等去泗县外围实地查看了再定,还让我师赶紧到指定的地方。后来我才晓得,我在会上说的那些难处,压根儿就没把淮北的地形和气象的不利因素算进去。

咱八师长途不停歇地行军到了淮北,这一路那叫一个难啊!连着好些天哗哗下大雨,平地上都成汪洋大海了。有的公路上水深得没过膝盖,低洼的地方积水都到胸口了,甚至更深。战士们使劲把榴弹、炸药、雷管举到头顶往前走,可还是有好多弹药给弄湿了。好多战士的鞋被烂泥给粘掉了,只能光脚走。要晓得咱的战士都来自鲁南,从没见过南方这么大的雨和这么深的水。当初见着新四军部队,看他们有人背上背着油布或者油纸伞,都不晓得是啥玩意儿。如今,好多战士连片挡雨的布都没有。但就算这样,指成员们被对敌人的恨和求战的热乎劲鼓着,谁都不想落后,指战员相互鼓励:「军行好了才能打好仗!」

「打胜仗来纪念‘八一’!」「平常光说可不算数,关键时候得经受考验!」就这么连着五天冒雨赶路,那叫一个艰难缓慢,到了八月五号夜里才到泗县城北那一块儿。

当晚啊,陈毅军长给咱师来了封电报:「今个夜里下大雨,部队行动不方便,战斗可以再往后拖个一两天。咱兵多,不怕敌人来增援,总归是准备得越充分越好。」就因为这个,山野前指把战斗开始的时间推迟到六日夜零时啦。

六日一大早,刚到泗县城外围的部队,马上就搞起敌前侦察和准备的事儿。我呢,赶紧花了几个小时,实地瞅瞅敌人守着的泗县城。嘿,泗县外围全是水,情况比我原先想的可严重多啦!

泗县城原本的城墙给拆没啦,就剩下大概二点五米高的墙基。敌人靠着这墙基,每隔一百米就弄一个「土乌龟」(就是藏起来的那种覆盖工事),城墙的四个角还建有碉堡,城墙外边弄了触马、鹿柴之类的障碍物。城的东、南、西三面被天然的河流紧紧围着,水又多又急,架桥过去可难了。咱师负责正面攻击的北面,护城壕有五到十米宽,三到六米深,这几天连着下暴雨,现在壕里水都满了,不会水的人掉进去就得淹死。护城壕外边呢,是一大片平展展的开阔地,进攻的时候不容易靠近,很明显,这地形是容易守不容易攻。

当天上午,前指打电话叫我赶紧去前指,讲讲战斗准备的情况。那会儿,前指在泗县城东北五十多里的地儿,离咱师可有三十里路呢,我立马骑上马就往那儿去。出了师部驻地远远一瞅,全是一片汪洋,路在哪压根瞧不见,只能认准个方向蹚水往前走。走着走着我还琢磨呢,拖在后边的辎重和炮兵很难在攻击前赶到啦。

我这是头一回来淮北平原,瞅见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河,水都有一两人那么深,一不小心就得沉下去。好在马懂水性,水深深的地方它就漂着走,我差不多半个身子都泡在水里头,有时地势高点水浅点,我赶紧催马快跑。

到了前指,首长挺客气,说道:「何师长,辛苦啦,快坐下。」紧接着就关心地问:「战斗准备得咋样啦?」我回:「雨大,水又深,部队往敌人那靠近行动可难了。」

「这场仗能有胜算不?」

「没啥把握。」我干脆说道。

综合来瞧,我又提了几条意见。头一个,咱师头回跟华野九纵一块打仗,让咱指挥不合适,得让前指直接统一管;第二个,我再讲讲攻城人手不够,可总兵力不少,真心盼着能多派两个团,去拿下城外据点屏山、姥山;第三个,雨下得太大,炮兵营和弹药还得两天能到,战前准备不齐全,求着再晚两天开打。我提这些可不是临战了动摇上级指挥的决心,我在前线当指挥,觉着这仗没把握。这种时候,为了能尽量打赢,我觉得把这三个问题解决好,太重要啦!

首长听了我的想法,琢磨了一会儿,讲道,指挥关系早就定好了,临到打仗前不适合再改。问问增派兵力的事儿,因为部署都弄好了,各部队也开始行动了,前指这边没别的兵力能抽,只能从军部警卫团里抽一个营给你们。至于发起战斗的时间,得请示完了再定(后来决定再晚一天)。

八月七号下午两点来钟,山野参谋处的王德处长跑到了咱师指挥所。他是陈军长派到八师来摸情况的。

这时候部队已经开始行动,朝着洒县城进发。我跟丁政委、王吉文副师长,还有刘春、马冠三等师里的几位领导同志,都出了门正往外走呢,瞧见王德打着伞来了,我就也打着伞,跟他在雨地里面对面聊上了,其他同志穿着雨衣站在屋檐下听着。

我跟王德处长讲:「您给陈军长报告一声,我身为战斗指挥员,肯定坚决听从上级安排,哪怕牺牲再大,也铁定完成任务。不过我还是觉着,打下泗县城没啥把握。」随后我一股脑儿说了七条:其一,天气变啦,雨下得老大。战前地方政府说泗城北的护城壕干了,可这几天连着大雨,水都有两人多深,还漫到壕外头了。其二,主攻方向攻城的人手不够。我师三个团、一个特务营,既要攻城又得扫清外围据点。其三,打仗太仓促,准备时间短,对敌人情况、地形都没功夫好好侦察研究。其四,我师炮兵营被雨挡着,还得两天才能到。其五,带的弹药受潮了,特别是手榴弹、雷管、导火索,一进水就没法用,得补充更换。其六,后勤担架、运输队、弹药都没跟上。其七,几个攻城部队的统一指挥不该由我师负责。

王德边听边赶紧在本子上记,听完马上冒雨回到野司,当面跟陈毅军长汇报。没多会儿,野司急电来了,部队已然行动,说七日夜发起战斗不变,一定得努力打仗,把胜利拿下!

于是乎,泗城这场血战就在这般情形下拉开了战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