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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刚从老家来北京打工,没有亲人在身边,遇到钱师傅这样乐于助人的人,让我倍感亲切与温暖。
我和钱师傅平时在公司见面也常常打招呼。他总是一本正经,有时候还雷打不动在公司门口站岗,样子就像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我经常跟他开玩笑,说钱师傅你这破公司还需要你这么严阵以待吗?他就跟我斗嘴说小妹妹你懂什么,我们保安的责任重大,得时刻警惕防止意外发生!我就跟他笑,你这破公司,有什么好警惕和防止的!话是这么说,可我内心却对钱师傅这样的工作态度和责任心很敬佩。
就这么过了几个月,公司年检的时候需要全员进行身体检查。我做了检查后,结果竟然显示我怀孕了!我吓坏了,马上去医院检查,结果医生告诉我因为身体原因,我是不可能怀孕的。这下我明白是公司检查结果出错了,但是年检报告上写着怀孕,这就麻烦了。因为按规定,公司不会雇佣已婚和怀孕的女职工。我着急地跟我们人事部阿姨说这肯定是误 误检的结果,我根本就没有结婚也没有怀孕。但是人事阿姨表示十分为难,检查结果写明了怀孕,那就算我进行复检结果正常,之前的年检报告是无法修改的。我焦头烂额地跑到各个部门寻求帮助,但是大家都表示无能为力,因为这是规定。
我苦思冥想想着对策,这时钱师傅主动跑来找我,问我怎么了这几天脸色那么难看。我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了钱师傅,没想到他二话不说就说:"小妹妹啊,有什么难处尽管跟钱师傅说!这种事儿就让我们假结婚得了,你就可以留在公司不用走了。"
于是乎,就在简短的准备之后,我俩就举行了小小的婚礼。当然不是真的领证,只是公司里偷偷摸摸准备了几桌酒席,大家高高兴兴地为我俩操办了场婚礼,庆祝我们「新婚」。那天钱师傅难得盛装打扮了一番,我也穿了身漂亮的婚纱,虽然只是公司同事凑凑热闹的小婚礼,却也让我感觉像个真正新娘子。人事阿姨见证了婚礼,这下我的身份问题总算解决了。从此以后,我就是钱师傅名正言顺的「夫人」了。
「新婚」之后,我和钱师傅之间的关系就亲密了不少。我会经常关心问候他的生活起居,他也时不时关心我的工作生活。我跟他开玩笑说怀孕的「宝宝」什么时候才能降生,他就跟我打趣怀孕是假的还能生孩子?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让彼此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好。平日里下班我也会等他一起走,两人边走边聊着最近发生的趣事,感觉就真的像一对恩爱夫妻。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就在公司整改前一周,钱师傅突然跟我说他要退休回老家了。他已经在这家公司打了30多年工,孩子成家立业后他一直住北京照顾老伴,现在老伴也离世了,他想回老家过点儿轻松日子。我听到这消息,失声痛哭起来。我真的把钱师傅当成我的家人了,现在他要走了,我简直像是失去亲人一样难过。
钱师傅走后,我过得十分想念和不习惯。一转身还想跟他说话,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晚上下班孤单一个人回家,想起我们以前有说有笑并肩同行的情形,内心更觉凄凉。就这么过了小半年,有一天我发现办公室里多了一个鞋盒,盒子上有钱师傅的字迹,写着「特意为你准备的礼物」。 我看到这个意外的鞋盒,激动之余也带着失落和伤感。原来,我最敬爱的钱师傅一直没有忘记我。在他看似匆忙的离去之后,却为我准备了这个惊喜。
「这个游乐园门票是你生日那天,我硬要拉你去玩的。你不情不愿还抱怨老头子我就喜欢这些没意思的地方,还不是因为陪你开心所以我才去的!」
看到这些字句,我的泪水奔涌而出,心中酸楚难当。原来,我一直以为是我一个人把钱师傅当成家人,却不知他也一直以家人的方式在照顾我、关心我。这八年来我们朝夕相处,他对我的每一个生日每一场病每个快乐瞬间都铭记在心,我却从未如此留意过这一切的点点滴滴。如今才发现,自己其实也深深地把他当成不能承受损失的亲人。
翻看着鞋盒里的物品,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藏在照片最底下的,是一封钱师傅的信。我抖着手打开信封,里面赫然是他遒劲的大字:
「我亲爱的妻子:
请别伤心难过,你看我把这八年的点滴都好好保存着,装在盒子里亲自交给你了。这就是我对你的思念,也是我对这八年时光的纪念。你可能会觉得我的离去太过匆忙,是我心里还没准备好跟你分别。其实不然,我只是舍不得。每次想到要跟你说再见,眼泪就忍不住要下来。所以我选择匆匆离去,因为我舍不得跟你道别。这八年,是老天赐给我的礼物。能遇到你,结识你,爱护你,我感到无比的幸福和满足。即便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我也衷心把你当成我的妻子疼爱。你永远是我的知心人、我的挚爱。老天明白我的心意,所以把你送到我身边。以后生活中有任何不开心或不顺心的事情,你一定要记得,你还有个老公,虽然不在身边,心里永远惦记着你。我会时常跟你联系,你也一定要给我发信息和打电话。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开开心心过每一天。
你永远的老公 钱师傅
一九二零年六月二十二日」
信纸上的字迹有些潦草,墨迹也有些揉碎,应该是钱师傅一边写信一边流泪了。我捧着这封信嚎啕大哭,内心对钱师傅的思念之情溢于言表。我恨不得立刻奔赴他的故乡,跟他说我也同样深深地以妻子的心态在乎他、爱他。然而现实并不允许,我还有工作,有生活在身,不能就这么扔下一切去找他。
于是在往后每个夜深人静的深夜,我都会忍不住拿出钱师傅的那些信物和照片一一回忆,需要释放的时候就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我会给他打电话说想他了,他也会温柔地问我最近过得怎样。听到他熟悉的嗓音,我才能稍稍平复一下思念之情。
我明白我和钱师傅的「婚姻」里面包含着深沉厚重的感情,这感情即使名义上的夫妻关系不复存在了,也会永远地萦绕在我的心头。或许有人会说这不过是一场荒唐的假结婚,但于我于他而言,这八年的时光却比很多真实婚姻还要深厚美满。
我会一直一直珍惜那个鞋盒,因为它承载着我此生最深最真挚的情谊。而这么多年来钱师傅留在我心里的形象,也将是我记忆中一个永不褪色的印记。
那一年,我32岁,钱师傅58岁。我们有了26岁的年龄差,但感情却好似亲人。
或许很多人无法理解我和钱师傅这种异于常人的关系。但是,当你生活在这种关系里时,你就会发现,世俗的眼光都变得模糊起来。我和钱师傅之间,不需要任何语言来诠释,我们只是默契地彼此相守着。
就这样,日复一日,我觉得我和钱师傅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像老夫老妻。虽然我们从未真正地拥有过「夫妻」的名分,但相处的点滴早已融入骨血,牢牢地系在一起。每当我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到钱师傅那温暖粗犷的大手握住我的手,带我走过人生每个风风雨雨。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告诉我,钱师傅中风住进了医院,情况危急。我扔下手中的所有,马上坐上了前往老家的车。一路上,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不敢想象失去钱师傅这个支柱的感觉,那将会让我这个本就脆弱的女子溃不成军。
匆忙赶到医院时,护士正在为钱师傅输液。我看到这个一直挺拔,为我抵御风雨的男子此刻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心如刀割。我握住他粗糙的大手,泣不成声:「老公,有我在这里,你一定会没事的!」
说完这句话,钱师傅慢慢地合上了眼睛,一动不动了。这一刻,我崩溃了。我放声大哭,搂着钱师傅冰凉的身体,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医生和护士赶来查看,告诉我钱师傅已经离开了。我歇斯底里地哭喊,直到被医生打了镇静剂才昏睡过去。
钱师傅的葬礼很简单。他一生朴实,没有太多遗物。只有我们短暂的八年婚姻生活留下的点点滴滴。我将那个鞋盒好好地装点起来,放在钱师傅的棺材一旁。这是他生前最心爱的东西,我要让他带走,陪伴他的身后之路。
丧礼过后,我终于开口跟家人朋友说起了我和钱师傅的故事。我原以为会遭到非议,没想到所有人都理解欣赏我们这份深厚的感情。钱师傅的儿女们甚至主动认我这个小妈做干妈,让我常回老家看看。
从此,我开始学会独自生活。白天依然工作,晚上回到家中,会看看钱师傅留给我的信物照片。通过这些东西,我能感受到钱师傅生前对我的爱。这让我的日子不再寂寞空虚,我相信钱师傅就在我身边守护着。
又过了两年,在我34岁生日这天,我忽然收到一个神秘礼物。那是一只漂亮的手工编织鞋,上面绣着「生日快乐,老公永远爱你」的字样。我惊喜万分,这个鞋子的样式跟钱师傅生前最喜欢的一双如出一辙。这一刻,我仿佛感受到了钱师傅的气息,他就在我身边,用他独特的方式祝福我生日快乐。
我开始积极地生活,为了报答钱师傅来世的照拂。我努力工作,生活也过得简单却开心过每一天。晚上我会坐在钱师傅的遗像前跟他诉说我一天的所见所想,就像我们曾经天天倾诉的那样。我相信钱师傅能听到,他一定会为我感到欣慰。
又过了两年,在我36岁那年冬天的一个下午,忽然有人敲开我的家门。开门一看,是一个面生的中年男子,说是来投递快递的。我记得最近并没有买过东西,就奇怪会有快递送来。那名快递员说,这个快递很特殊,是有人定制让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投递给我的。
我充满好奇地签收快递,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套漂亮的红色唐装!信封里还有一张卡片,上面只有简短的几句话:
「这套红衣我早就想送给你,一直没机会。今天是我们结婚纪念日,我终于可以亲手交到你手中。以后每逢这个日子,你就穿上它,我们的思念也能穿过时空相见。永远爱你的,老公钱师傅」
看到这封信,我泪如雨下。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都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却不想钱师傅不仅记得清清楚楚,还在那么多年前就准备好了这份惊喜礼物,一直没机会亲手给我。如今他已故多年,却依然通过种种巧妙的手段,让这份迟来的礼物在重要的这一天送到了我的手中。这一刻,我感觉他就在我的身边,用他特有的浑厚嗓音温柔地呼唤「老婆」。
从那天开始,我每年冬天都会按时穿上钱师傅送的红衣,仿佛我们真的在一起度过每个结婚纪念日。这让我度过了很多个思念却充实欢愉的冬天。
转眼我已经44岁了,本想着这一年也像往常一样平静度过。没想到在我们结婚12周年纪念日那天,我居然在老家钱师傅的墓前捡到了一封信。信封上写着「我亲爱的小妻子」。
这一刻,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与思念,泪水夺眶而出。我知道,这定是钱师傅的灵魂穿越时空,将这封最珍贵的信亲手交给我的。通过这封信,我能感知到他沉甸甸的爱意,这爱意已经随着他的离去被升华得更加纯粹厚重。我抱着这封信趴在钱师傅的墓前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用我全部的泪水和情感去缅怀这个爱我至深的男子。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收到过钱师傅的惊喜礼物。但是我知道,他的灵魂永远留存在我心中。我会活得更加开心,散发出他生前最爱看的阳光笑容。
人来人往,我也老去。现在,我已经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偶尔回首往事,我和钱师傅荒诞却悲壮的八年「婚姻」,至今依然历历在目。那是老天赐予我的珍贵礼物,我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收藏在心底,永远眷恋和感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