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阴冷的早春。大雪初融，街道依旧残留着冰渍。我刚送别了退休三年的老领导，孤身一人驱车回来。
老领导病重时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单位里人心惶惶，谁也不愿相信这位久未露面的老人家会突然传来噩耗。我再三表态，主动请缨。老领导曾多次嘱咐过我：「孩子，你就跟我儿子一样，日后可得替我多操些心。」我一直铭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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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工告诉我，老领导已几日没有清醒过来了，处于半昏迷状态。我赶到医院病房时，只见他面色苍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旁边挂着冰冷的仪器在给他输送营养液和药物。我悄悄在床头放下一捧淡雅而馨香的白色洋桔梗，轻轻攥住他的手，难掩内心万分哀伤。这位曾经声威赫赫的领导，如今是何等孤苦凄惨啊。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护工匆匆走来：「他需要好好休息，你最好离开。」我望了老领导一眼，就悄悄离开了，可怎么也想不到这居然是最后一眼。
老领导逝世的消息在单位里传开了，震惊所有人。葬礼于两周后举行。我独自来到老领导家中，代表单位进行哀悼。令我没有料到的是，新任领导也在场。他热情地拉住我的手，满脸喜色：「你可得给大伙讲讲老领导的事迹啊。」
这让我一时愣住了。老领导是个决断英明、办事雷厉风行，关心下属的好领导，可人无完人，他也有人性反面的一面，我该如何评说，才能兼顾事实和分寸？这对我来说太过艰难了。负面评议可能会被视为对死者的亵渎，过于吹捧又会使外人觉得离谱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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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领导见我迟疑不语，又道：「你是老领导最器重的属下，对他的了解必定最为透彻。虽然有些事我们作为晚辈难免看不太清楚，但你说出来的一定是实情。我们就好好听听，多一个认知角度也无伤大雅。」
我终于下定决心，决定实事求是地讲述一些鲜为人知、印象尤为深刻的细节。于是，我开门见山地说道：「老领导的确是个非常严格的人，办公作风严谨是出了名的，我记得有一次……」
我将与老领导相处多年的一些难忘场景一一重现。比如有一回因为材料上的差错教育文员工作应该严谨，不应该有半点马虎；又比如安排工作时只写需求，从不询问实际操作难度如何。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事，却印证了老领导的严苛作风和对工作严谨负责的一面。
新领导听了似乎并不意外，笑着点点头。我意识到自己评述得过于偏颇，赶紧补充道：「不过，老领导的做事方式是这样的，但他从不贪污受贿，做人做事都很正直。而且办事特别果断，决不拖拖拉拉。大家虽然有时对他的严格作风有些意见，但也由衷敬佩他的为人。我个人也很敬重老领导，对他的教诲我受用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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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导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很好，你对老领导的评价很中肯，让我增加了不少新的认识。今后有什么需要的地方，我一定优先考虑你。」
我惘然若失，似乎意识到什么，却又一时无法确定。只能暂且将疑虑抛诸脑后，郑重地向新领导表示感谢。
回到办公室，我陷入沉思。新领导是否就是借我之口，试探在座者对老领导的态度？他本想借此机会向大家传递一种新理念、新作风？那么，我是否在知不知中已经成为了他的试金石？
我暗自期盼，但愿这一切都是出于良苦用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