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有出远门，没有坐过晚上的班车。我们这里通常说班车，以前大都是说往广东方向的长途客运班车。那时，我们这里应该是走在「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最前面。
今晚，在小镇的候车亭，接渡假完回来的同事的时候，才注意到自己很久没有注意远行的人们。小镇其实没有车站，只是习惯了在那里上下车，建成了这个候车亭。三级公路在小镇旁穿过，往北，去县城，再出广东；往南，到首府南宁。同事从首府方向回来，因着堵车的缘故，迟迟未到。
长途客车一辆走，一辆停，候车亭今晚甚是热闹。客车多是豪华舒适空调冷暖的，只有几辆负责将其他镇的客人聚在这里的车显得破旧。耀眼的车灯，使得没有灯光线路照明的候车亭，在拉客，讨价还价，喇叭声中，显得喧嚣。
行人的行李收拾得挺简便的，因为他们多是年轻人，多是回来渡假的。稍显笨重的，肯定带有家乡的一些土特产。从打开的车门里，还偶尔传来各种风格的音乐，或DJ潮流，或经典怀旧，或新潮快歌，或老式唱腔。当然还伴有旅客的手机的各种铃声，或报说站点、车次，或说些思念。几个年轻的小伙，只有一个背一个背包，背包完全是用来装扮的，每个人拿着手机推搡着挤上车。我在汽车的喇叭声中，转弯灯中，抬头看见车后面玻璃上写着从哪里开往广东的字样。
也许，他们在那边有人照应，有地方落脚了；也许他们到那边了，才开始找工作，才开始置办些简单的日用品；也许，他们只是去玩玩看看，只是觉着没有出去过便缺少了年轻人应有的闯劲。
一辆车刚停下来，车门刚打开，便涌下几名妇女，在路边呕吐起来。有可能她们不适应车里的空调味道，有可能她们有段时间没有出远门，一上车便感觉惆怅、不舒服。
以前的车，一般没有空调，是自由开窗的。大多的呕吐者是因为没有坐过车而呕吐，或者是浓重的汽油味，或者是烟尘冲入车内。特别是在暑假的傍晚，在人多车多的泥路边，停车侯客，开窗就一车烟灰，关窗就觉压抑，汗流浃背。只有等到车开，夜色渐渐下降，晚风凉快地穿窗而入。这时，哪怕路怎么颠簸，夜幕怎么黑暗，只要有清风，还有不时的犬吠，人们便能入睡。直到第二天的阳光透窗而过，或者在醒得早的老乡的惊呼声中，醒来，看到一轮红日在高楼背后，冉冉升起，那是达到了目的地。
如果没有出县内便载满客人的话，如果路上不堵车，不出事故，没有修路的话，夜行的班车在孤寂空旷的黑夜里，时不时与同行呼啸而过，应该是一段愉快地旅程。只是，有许多夜行的心酸苦泪不单只是由于外界的困扰所带来的。
今夜的夜行人，几乎没有相送的伴儿亲友，大都是已经约好的，一起在路上互相照应。也许，多年来，人们已经习惯高频率的进进出出，哪怕是第一次出远门的姑娘，一上车到了那边，都已经安排好接应的亲人朋友了。离别已没有依依，相送已没有泪两行，明早一个电话便能报平安。
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已经习惯夜行，还是从来没有试图改变过。祖辈那时为什么要选择在夜晚出发，在早上到达呢？也许是他们最早出去，最早产生忧虑，最早从生计出发。那时，他们在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中，只有利用白天找到工作，落实吃住，才能节省怀揣不多的路费。其实，于他们来说，有地方住，才能回报平安，才能照应后来的老乡。老乡情重，由此而愈浓。
只是当我们许多老乡已经在那站稳脚跟，甚至落地生根，我们不是有了更多的接应照顾吗？只是我们为什么还要夜行，还在夜班车上或沉睡或思考？也许是我们走出去太多，拿回来的太少？也许是许多现代物品，点缀我们的生活，掩饰了我们依然存在的辛酸？
夜行的班车还没有走完，或者应该装载满是旅客，或者应该装载满是生活的负重，或者载满父辈们，原来他们夜行去重温回忆。夜班车的路才刚刚从这个不是小站的无名的路边的候车亭开始。只是我欣喜地发现，我的同事的车到了。
车刚停稳，便走下一个青春靓丽、充满知性的江西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