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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荒壟窮泉骨,曾有驚天動地文」,淺談宋人對李白的推崇

2024-07-26國風

引言

雖然李白在宋代詩壇上總體遭受冷落,但從宋代詩話條目記載中,依舊能夠發現不少文人對李白的追慕和喜愛。 宋人喜歡轉益多師,他們往往會在繼承前代詩人文學創作方法的基礎上開拓創新,在他們學習的前代之師中,經常能夠看到李白的影子。

一、對李白文學創作的接受

宋人對李白文學創作接受表現之一為借用或化用李白詩句,這些宋人中不乏有歐陽修、蘇軾、王安石、黃庭堅等大家, 他們或直接借用或化用李白詩句,或承襲李白詩歌的風格和詩意,隨手拈來、表情達意,又能生出新意,可見宋人對李白詩的熟悉和喜愛。

【苕溪漁隱叢話】記載:「李太白【潯陽紫極宮感秋】……予謂東坡此語似優於太白矣。大率東坡每題詠景物,於長篇中只篇首四句,便能寫盡,語仍快鍵。」

「陶令歸去來,田家酒應熟」出自陶淵明詩【問來使篇】。此詩為李白學陶之作,全詩如行雲流水、清新自然, 淡然有陶令之風。「四十九年非,一往不可復」,李白在詩中感慨自己的過往歲月,漂泊一生,功名不成,遂願如淵明般歸隱山林、自由生活,流露出李白的棲遁之意。

蘇軾和韻此詩,作【和李太白】。李白和蘇軾之作皆承陶淵明隱逸思想,但二人不同之處在於李白此時功名之心未曾泯滅, 而蘇軾則超脫名利意欲追求安穩的平凡生活。從蘇軾之詩可見其對世間萬事萬物變化莫測,時光消逝、歲月不再的感嘆,既緬懷前人,追慕李白,又願能在山水田園間覓得一心安之處的想法。

李白【登金陵鳳凰台】作於天寶六載,時李白在江南一帶漫遊,旋到金陵,登鳳凰台之際,感傷時事,頗富興亡之感, 時興黍離之悲,遂作此詩。以浮雲蔽日喻小人當道,可見李白此詩表達的是對當下君主昏庸,奸臣當道,大唐危機四伏的擔憂之情,然自己身在江湖卻依舊心懸魏闕。

郭功甫與友人王安石登覽鳳凰台,追次李白此韻,作【鳳凰台次李太白】一詩。從該詩內容來看,詩人借此地懷古, 將六朝古都金陵昔日的繁華與今日的荒涼兩相對比,特選陳後主滅國這一史實,表達了其對王朝更叠,荒淫誤國的感慨,流露出以史為鑒的深刻歷史教訓。

從整首詩來看,雖然兩者主旨稍有區別,但明顯能夠看到郭詩在題材的使用、 篇章的布局等方面都受到李詩的影響,且皆為同律同韻抒發自身登臨之感之作。

二、對李白「謫仙」形象的深化

李白的「謫仙」稱謂源自賀知章對李白的贊美之語。自李白之後,「謫仙」一詞便因有其具體的內涵而被歷代文人所接受和傳播。 宋代是李白「謫仙」形象豐富和深化的重要時期,宋人主要從三個方面對李白「謫仙」形象進行加強和深化。首先是神化李白其人,宋人在談論或記載李白的出生和離世之事時往往給其披上一層神秘面紗。

【苕溪漁隱叢話】記載:「李、杜畫像,古今詩人題詠多矣。若李太白,其氣高蓋世,千載之下,猶可嘆想,則東坡居士之贊盡之矣。」

宋祁【新唐書·文藝中】謂白之先人「神龍初遁還,客巴西」,宋人此論為承襲唐人之說,以李白為仙人下凡, 因而生來便不同凡響,所以對其離世的種種傳說也就不足為奇。

雖然史書記載李白卒於當塗令李陽冰處,但宋代關於李白離世還有另外兩種傳說,即梅聖俞【采石月贈功甫】中提及的「醉入水中捉月而死」和「騎鯨飛升之說」, 這兩種說法在宋代廣泛流傳並被文人用於文學創作之中。這些故事或詩文評價營造出一個狂傲不羈、膽識過人、性情脫俗、詩才非凡的謫仙形象,這是對李白謫仙形象內容的豐富。

宋人常常以「謫仙」自謂或他謂,如宋人常常稱蘇軾為「謫仙」,「不見兩謫仙,長懷倚修竹」「東坡謫仙人,遊此江海境。 」黃庭堅在【題東坡書道術後】解釋了這種稱呼的緣由,「東坡平生好道術……文章皆雄奇卓越,非人間語」。

此外,郭功甫亦常有「李白後身」、「謫仙」之稱。【宋史】載郭功甫母夢裏夢見了李白,然後誕下了郭功甫。非凡出身讓李白的謫仙形象透過郭功甫而具體起來。 從宋人以「謫仙」自謂或以「謫仙」稱呼他人可見宋人對李白的崇拜與追隨,這種解讀方式使得李白的「謫仙」形象有了更深層次的文化內涵與意義。

宋人賦予李白「謫仙」形象以文學意義,帶有文學意味的「謫仙」一詞多出現在宋人的詩歌創作之中。在宋人筆下, 「謫仙」成為狂放不羈的人格和超凡脫俗的詩才的代言詞,他們或以「謫仙才」來比擬文學才能出眾的文人,或謳歌李白的「千載獨步」、飄逸豪放,或以「謫仙詞」來品評他人詩作。

宋人將李白「謫仙」形象付諸於文學事業之中,並將其神秘化、理想化和浪漫化,在此過程中, 李白的「謫仙」形象便得到了加強和深化,宋人對李白的欽慕和敬仰亦步入新的台階。

三、對李白詩壇地位的肯定

宋代詩壇崇杜學杜之風空前,在杜詩逐步被奉為詩歌和人格圭臬的過程中,「揚杜抑李」之說如影隨形。

在宋詩逐步形成自己特色的過程中,宋人對李杜孰優孰劣的討論始終處於動態變化之中,從宋人對李杜聲名評價的言論可見「揚杜抑李」雖然普遍, 但「揚李抑杜」或「李杜並尊」的聲音亦時有發生,有些文人並不揚此抑彼,他們仍然承認李白在詩歌史上的地位,依舊以「李杜」並駕齊驅。

【詩話總龜】記載:「吏部於唐世文章,未嘗屈下,獨於李杜,稱道不已。歐陽貴韓而不悅子美,所不可曉。然於李白則又甚賞愛,將由太白騰捍飛動,易為感動也?」

北宋前期詩壇上表現出明顯「揚李抑杜」傾向的文人當屬歐陽修。【中山詩話】記載歐陽修好李詩而不好杜詩, 緣由概是李詩「騰捍飛動,易為感動」,可見歐陽修對「天才自放」的李白是十分推崇和喜愛的。

在歐陽修看來,李白是狂傲不羈的天才,他的詩歌帶有一種激揚奔放的「橫放」之氣,而這種「橫放」之氣, 杜甫僅「得其一節」,且「精強過之」,難以企及。

歐陽修還嘆賞李白非凡的詩才,肯定李白雄奇豪放的詩歌風格,如其詩「宮娃扶來白已醉,醉裏詩成醒不記。」 此外,歐陽修還身體力行,在詩歌創作實踐中學習李白的詩風詩藝。【歲寒堂詩話】言:「歐陽公詩學退之,又學李太白。」

歐陽修的詩文作品中帶有豪放之氣,這種豪放之氣其實更傾向於韓愈的詩風,即於豪邁瑰瑋中見奇崛險怪, 與李白豪俊不拘、激揚奔放的詩風有所區別,但不可否認的是,在歐陽修詩文創作學習的過程中,確實向李白學習和借鑒過。

北宋中後期標榜「李杜並尊」的文人以蘇軾為代表,他將李白和杜甫置於同等地位,認為李杜二人超然淩世,絕代風貌,後無來者, 他極力贊詠李白的風姿,當然,雖然蘇軾在個人趣味上偏愛李白,但他對李白也進行過批評,如【李太白碑陰記】中蘇軾既高度贊賞李白「雄傑邁倫,高氣蓋世」的精神,又從政治上指責李白,言其「狂士也」。

且李杜二人中,蘇軾明確表示推尊杜甫為古今詩人之首,這種矛盾的心態在宋人中較為常見,雖然蘇軾給予李白以杜甫同等地位, 但從儒家倫理道德標準層面來說,李白是處於劣勢地位的,但這並不影響蘇軾對李白的欣賞和學習。

結語

李白和杜甫各具所長,相互間的獨到之處彼此皆不能到,太白的豪放飄逸,杜甫「不能道」,杜甫的沈郁頓挫,李白「不能作」,論詩應以李杜二人為準繩,不分軒輊。宋人對李杜二人客觀公允的評價,對後世文人駁正宋人貶抑李白詩壇地位有著重要影響。

參考文獻:

[1]【苕溪漁隱叢話】

[2]【詩話總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