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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馬一浮誕辰140周年,看其與溫州士人詩書交遊

2023-12-14國風

今年是馬一浮先生誕辰140周年,繼浙江省文史館和浙江大學藝術與考古博物館的紀念活動之後,溫州衍園美術館將於12月15日推出「馬一浮與溫州特展」。此次展覽將展出馬一浮及其友人作品106件左右,其中馬一浮作品55件,師友作品31件,照片及文獻20件。

主辦方表示,此次展覽旨在挖掘近代溫州的文化交流的脈絡,力求再現馬一浮與溫州士人的切磋激蕩與惺惺相惜,展示馬一浮與溫籍友人們的藝術成就和深厚友誼。展品中不乏黃賓虹、弘一法師、林大同、劉景晨、朱鐸民、馬公愚、夏承燾、方介堪、鄭曼青等名家的作品。展覽將持續至2024年3月30日。

馬一浮

馬一浮(1883 — 1967),幼名福田 , 字耕餘。成年後取【莊子 • 刻意篇】「其生若浮,其死若休」義,改名浮,字一佛。後又取【楞嚴經】「如湛巨海,流一浮漚,起滅無從」義,改字一浮,號湛翁,遂以字行。中年以後,又取【法華經】「蠲除戲論」義,名其居曰「蠲戲齋」,別號蠲叟、蠲戲老人。

馬一浮 行書【禪本草】橫幅 絹本 溫州博物館藏

馬一浮 行書「淩雲 · 快雪」五言聯 立軸 紙本 1946 年 溫州博物館藏

祖籍浙江會稽長塘鄉(今屬紹興上虞市)。一八八三年四月二日(清光緒九年二月二十五日)出生於四川成都西府街。六歲隨父返浙,居住長塘鄉後莊村讀書識字。青年時期,曾遊學上海、美國、日本 , 遂通英、法、德、日多國文字。回國後蟄居杭州佛寺,潛心讀書,廣閱文瀾閣【四庫全書】,於古代哲學、文學、佛學造詣日深。他還是引進馬克思【資本論】德文版、英文版的中華第一人,與梁漱溟、熊十力合稱為「現代三聖」(或「新儒家三聖」),現代新儒家的早期代表人物之一。抗日戰爭時期,在江西泰和、廣西宜山為浙大學子講論國學,在四川樂山烏尤寺創辦復性書院,講學刻經。

治學之外,亦精詩詞,工書法及篆刻,皆自具風格。其書法合章草、漢隸於一體,筆力沈厚,優雅峻拔,章法有致,極富書卷氣。亦善治印,純用古法,樸茂而富韻致。

馬一浮 跋李經敕 自書歌詩手卷 鬥方 紙本 1957 年 溫州博物館藏

「雁蕩雲封兩閤荒,詩人筆底富山光。行間恐有龍蛇勢,收入江心寺壁藏。」這是馬一浮在明代樂清詩人李經敕【自書歌詩】手卷後所留下的辭句。馬一浮年少時就曾來過溫州,在往後的歲月裏,亦結交了不少溫州文士,他們或摯友、或愛徒,在馬一浮一生不同的時光與境遇中,留下了點點銘印。

抗戰前的三十多年裏,在回絕了蔡元培請其出任民國教育部秘書長、北大文科學長的舉薦後,作為「現代三聖」之一的馬一浮一直隱居避世,讀書求道,優遊於名山,息影於泉林。他雖隱居江湖之遠,但寓所卻時常名流雲集,高朋滿座。

馬一浮 行書 題詠莪堂 鬥方 紙本 1941 年 溫州博物館藏

馬一浮 題【馬公愚印譜】鏡片 紙本 溫州博物館藏

馬一浮 致方介堪信劄 鏡片 紙本 1964 年 方廣強藏

馬一浮 詩寄王敬身 鏡片 紙本 1942 年 王敬身後人藏

夏承燾曾在1931年5月的日記中寫道:「馬翁所居甚簡陋,而兩客廳陳幾椅數十,知賓客甚盛。」這些人當中,有蘇曼殊、李叔同、彭遜之、慧明法師、楚泉法師、肇安法師這樣的方外高人,也有謝無量、馬君武、馬敘倫、葉左文、鄭曉滄這樣的社會名士,更有大批私淑弟子和問學求教的學生。

就在這群星璀璨的往來中,我們穿過時空的隔壘,透過一件件作品、一頁頁文獻,看到了許多溫州文士的身影——林同莊、劉景晨、仇約三、潘鑒宗、朱鐸民、馬公愚、林鏡平、夏承燾、方介堪、蘇淵雷、王敬身等。

馬一浮 致林大同信劄 鏡片 紙本 1927 年 浙江大學檔案館藏

馬一浮 書鐘繇【還示表】扇面 灑金紙 楊瑞津藏

林同莊是馬一浮的老同學,二人「居杭近二十年,無逾旬不相見」。詞學大家夏承燾雖未曾拜在馬一浮門下,但時常前往拜謁,探討有關文史、儒釋、書畫等諸多話題,在長達幾十年的交往中,二人詩詞往返,時有唱和。在馬一浮創辦復性書院期間,邀請了時任財政部川康稅區稅務局長的朱鐸民為書院董事,那時華夏危厄,內外交困,書院不僅書少,經費亦緊,同在四川的朱鐸民便將自已隨身珍護的藏書及拓本搬至書院,供學生借覽,亦多次留款資助辦學。早年便與馬一浮有過從的蘇淵雷,抗戰初在重慶設缽水齋,組織文物交流、圖籍出版與學術座談,馬一浮不僅為其題額,還在開幕之日親赴祝賀,亦將復性書院所刊的珍籍委其流通。而後來的溫州詩壇名宿王敬身,就是在復性書院時拜入馬一浮門下的,師徒二人長年酬唱不斷,馬一浮稱其「詩律甚工」,更望「力追盛唐、沈浸漢魏」。馬一浮謝世後,其侄馬鏡泉在整理伯父年譜及遺著時得到了王敬身之全力襄助。

黃賓虹 玄亭修禊圖 手卷(部份)18 × 605cm 紙本 1949 年

黃賓虹 玄亭修禊圖 手卷(部份)18 × 605cm 紙本 1949 年 衍園美術館藏

黃賓虹 玄亭修禊圖 手卷(部份)18 × 605cm 紙本 1949 年

黃賓虹 玄亭修禊圖 手卷(部份)18 × 605cm 紙本 1949 年

黃賓虹 玄亭修禊圖 手卷(部份)18 × 605cm 紙本 1949 年

黃賓虹 玄亭修禊圖 手卷(部份)18 × 605cm 紙本 1949 年

黃賓虹 玄亭修禊圖 手卷(部份)18 × 605cm 紙本 1949 年

黃賓虹 玄亭修禊圖 手卷(部份)18 × 605cm 紙本 1949 年

黃賓虹 玄亭修禊圖 手卷(部份)18 × 605cm 紙本 1949 年

黃賓虹 玄亭修禊圖 手卷(部份)18 × 605cm 紙本 1949 年

黃賓虹 玄亭修禊圖 手卷(部份)18 × 605cm 紙本 1949 年

師友作品

孫詒澤 怡亭銘 立軸 紙本 1932 年 衍園美術館藏

劉景晨 紅梅圖 立軸 設色紙本 1946 年 衍園美術館藏

姚 琮 賀陳太夫人六十壽詩 立軸 紙本 衍園美術館藏

夏承燾 行書【玉樓春】 立軸 1963 年 浙江大學藝術與考古博物館藏

方介堪 題豐子愷【駐馬圖】 鏡片 設色紙本 1942 年 衍園美術館藏

王敬身 錄先師寄題仇北崖祥雲庵詩 手卷 紙本 1985 年 袁淵藏

延伸閱讀

寫在「馬一浮與溫州特展」之前

文/張如元

為紀念馬一浮先生誕辰140周年,繼上月浙江省文史館和浙江大學藝術與考古博物館的紀念活動之後,溫州衍園美術館也推出了這個與其同一主題而自具特色的展覽,讓我們在走近馬一浮先生的同時,也廣泛了解溫州的先輩們是怎樣努力貼近他,從而滋養自身,進而澤及桑梓。作為馬氏的後學粉絲,又是該館的顧問,我參與了圖冊釋文終審,力求文字方面的疏誤減到最低,還在展廳有緣獲得先睹為快之幸。可是有幸與不幸有時真像一對孿生兒,沈國林館長居然又把撰寫前言的事交托於我。給「千年國粹,一代儒宗 」寫前言,這對即使有相當社會地位或學問的人也是一項不輕的負擔,何況於我?可是時間緊迫,盛情難卻,這次只得打腫充胖冒昧一試了。

怎麽寫呢?一時躊躇莫展,忐忑了好幾天,終於想了個歪法子:首先避開學術問題。試想,我只在60年前讀過【論】【孟】,現在已大半淡忘,【學】【庸】還未開讀,破四舊就來了,只得剎車。至於程朱理學和佛學,則從未涉足。這樣的文化根基,怎麽能讀懂馬氏的【泰和宜山會語】【復性書院講錄】和【爾雅台答問】【法數鉤玄】等著述呢?怎麽能窺測馬氏學問的高深呢?目前中國13億人裏有多少人能讀懂馬氏上述理學著作,1300人?130人?如果來這裏的觀眾有三五個能讀懂,那振興國學的重鎮就非溫州莫屬了。看來不談馬氏學術成就還是切實可行的。

第二是不遵常規在介紹馬氏生平方面多費筆墨。因為特意來展廳的參觀者,事先對馬氏這樣一位「千年國粹,一代儒宗」的生平一般都會有一個大概的了解。即使不甚了解,只要進了展廳,一步之遙,便一覽了然。如果想再深入,開啟手機,百度可幫你一覽無餘。

馬一浮 節臨【散氏盤】 立軸 紙本 衍園美術館藏

話雖這麽說,但有一點覺得可能還有補充的必要:馬一浮是近代思想家我們平陽宋恕宋平子的學生。這件事是四十年前林鏡平先生告訴我的,而他則是他父親告訴他的。關於他父親林同莊老先生與馬一浮的密切關系,展覽及圖冊已有介紹。

馬一浮 行書 七言詩 立軸 紙本 1943 年 溫州博物館藏

我很敬重林鏡平先生,但因對宋平子、馬一浮的生平不太了解,又不是我研究範圍,所以當時對此不大在意。五六年後我把這事轉告【宋平子集】的編者胡珠生君,他對此似乎也將信將疑。二十年後,也就是2003年,我在杭州中國美術學院講課,偶爾看到一篇有類似說法的采訪錄,於是引起我的註意,影印後交給胡珠生。至今又過去了二十年,我想重提此事但又擔心記憶模糊,會弄巧成拙,所以為慎重起見,特地先在網上做了一番搜尋查檢,終於發現那篇采訪錄的全名是【馬一浮先生事跡摭遺——訪民國浙江首任都督湯壽潛先生之孫湯彥森】,發表在【杭州師範學院學報】2002年第5期。再進而檢索,獲悉作者楊際開是研究近代思想史的專家,撰有研究宋恕的系列論著。湯壽潛是馬一浮的嶽父。關於馬一浮與宋恕的事,文章是這麽說的:

當時湯壽潛(1856- 1917年)的【危言】與宋恕(1862-1910年)的【卑議】齊名,他們倆又都向俞樾(1821-1907年)請益過,湯壽潛是前輩,宋恕從復興儒學的方面發展了湯壽潛的變法思想,而馬一浮(1883 - 1967年)又完成了宋恕提出的課題。宋恕擔任過求是書院的總教習,對求是的學風影響很大。馬一浮先生是在求是學風的影響下開始學術研究的,所以不了解晚清浙江的學術思潮就很難理解馬一浮的思想。

與上述林鏡平先生向我說這事的先後同時,蘇淵雷先生在另外一個場合講到自己抗戰時期在重慶第一次去拜謁馬一浮時,除鄭重呈上精心選錄的自己幾十首詩作求教外,特別介紹自己1927年被國民黨逮捕判刑十九年,是林同莊先生出面保釋,因此於1933年得以提前釋放。馬一浮聽了後很有感慨地說,溫州多英特之士,瑞安的林同莊是我至交,還有個平陽的宋平子先生,我嶽父湯蟄仙很器重他,說他學問好想法好。我因此讀了他寫的幾本書,也曾慕名去聽了他幾天課,覺得宋先生與湯公稱得上知音。可惜天不憐才,他們都短命。淵雷先生馬上順著話題,說自己幾年前撰有【宋平子評傳】,馬氏聽了非常高興,關心地問他怎麽評價宋平子,並讓他下次帶此書來。

綜上所說,說馬一浮青年時曾是宋平子的學生,應該沒有多大問題。這在以前似乎從來沒有說過,所以特為拈出。

第三,馬氏書法造詣,其生前身後,世間早有定評,這裏僅就個人所好,略抒管見。這是因為個人攻研八法有年,自覺尚能略窺其中三昧。又在2012年5月參加馬一浮外甥孫女丁敬涵(1931-2021)向省文史館和浙江大學分別捐贈四五百件馬氏書法作品和手稿的儀式及展覽,獲得近距離接觸大量馬氏作品真跡的機緣,特別是看到其中幾件平時比較熟悉作品的初稿,如馬氏為溫州博物館所藏的明代樂清李經敕唯一傳世的手書自作詩橫卷的題跋,馬氏書贈蘇淵雷先生「人日詩來雪裏看」七律,都有2份留稿,與印象中的成品聯系比較,從而對馬氏的治學從藝之精益求精精神有了更深的認識。

西方硬筆傳入之前,用毛筆從事日常書寫在中國已有二千多年歷史,特別是漢字書寫成為一門文化地位相當高的藝術後,它更是傳統知識分子萬不可缺的一門基本功。問題是,二千多年來那麽多的人在寫毛筆字,其中有多少人能把它寫好,寫好的又好到何等地步。不少人認為把字寫好歸結為要有深厚的基本功,要多讀書,要人品高,要有天賦,等等。這些無疑都是對的,可是,為什麽現在那麽多以書法為生活最大興趣甚至以其為專業的,可是終其一生至多仍是寫字匠而成不了書法家,難道他們缺乏基本功?為什麽那麽多高級專家學者,他們可能甚至擁有院士、終身教授、博導等最高級學術頭銜,而能寫好毛筆字的卻寥寥無幾,難道他們讀書不多?為什麽那麽多也能寫幾下毛筆字而且品行高尚的人,卻很難寫出風格高雅的書法作品,難道他們品德仍未達標?為什麽那麽多名高一時也頗見天賦的書法家,曾幾何時就筆法結體萎靡無序,從此一蹶不振,徒有其名,藝術生命會那麽短暫呢?

要從理論上回答這些問題恐怕很難,但用例項解答,馬一浮先生就是最生動的範例,他的書法藝術造詣是功力深厚+學問高深+品德高尚+天賦超逸的總和,缺一不可。僅其中的功力深厚一項,我們從他留存的上百篇碑帖臨本跋語裏就可窺一斑。試想,現在的書法家們有幾個能像馬一浮先生那樣認真臨過上百種碑帖並寫下感言?縱觀其傳世墨跡,自28歲到臨終,書卷氣、逸氣貫徹始終,人書俱老。他那幅綿綴之際寫的【擬告別諸親友】詩箋:「乘化吾安適,虛空任所之。形神隨聚散,視聽總希夷。漚滅全歸海,花開正滿枝。臨崖揮手罷,落日下崦嵫。」不僅詩寫得好,把一個功德圓滿、得道高人對待生死的曠達、灑脫、從容、安詳表達得淋漓盡致。別看那五十來個字寫得斜斜歪歪,頹唐形散而超逸神聚:與他生平友好弘一法師臨終寫的「悲欣交集」有異曲同工之妙,甚至更進一籌,稱得上出神入化之作。

馬一浮 「手抄 · 心醉」七言聯 立軸 1935 年 衍園美術館藏

馬一浮 「莊子 · 普賢」八言聯 立軸 1935 年 衍園美術館藏

本文在開頭時說到「在展廳有緣獲得先睹為快之幸」。請各位註意,這個「幸」字不是應酬話,是我真真切切的感受。一進展廳,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兩副對聯,一幅六尺章草「手抄萬卷未閣筆,心醉六經還荷鋤」七言聯,一幅八尺篆書「莊子七篇,在宥天下;普賢十憖,恒順眾生」八言聯。章草是馬氏看家手段,是他書法作品最常見的面貌,但六尺長的聯卻難得一見,字形之大,使其筆墨精神突現,書卷氣撲面而來。那對八尺篆書聯就更不要說了,篇幅之大,恐怕在馬氏傳世作品裏是絕無僅有的。字形則融西周金文與石鼓文於一爐,松緊收放恰到好處,用筆渾厚而不重滯,結體勻稱而不呆板,用墨滋潤而時見飛白,全幅以靜寓動,氣息高古。如果要用一個詞語概括對它的感受,我想除了「震撼」外沒有再恰當的了。可以這麽說,幾十年裏我所看過的各家篆書墨跡不下數百,但馬一浮先生這對聯的水平,足以使我向來所敬佩推崇的鄧石如、吳讓之、趙之謙、吳昌碩等大名家的所有篆書之作,為之遜色。它是馬氏篆書巔峰之作,是本展覽壓軸之作,是衍園美術館藏品的鎮館之作。就沖著這兩副對聯,這展覽就值得看!

2023年12月10日淩晨

(本文部份文圖據主辦方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