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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劉曉彤坐在破舊的木桌前，手裏捏著那張剛收到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心中五味雜陳。屋外的風聲夾雜著村裏雞犬的叫聲，顯得格外孤寂。她望著眼前的通知書，心裏湧起一陣陣的苦澀。盡管自己努力考上了心儀的大學，但學費卻像一座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曉彤，吃飯了！」母親李秀梅從廚房裏端著一碗稀粥走出來，臉上滿是疲憊。曉彤擡起頭，看著母親蒼老的面容，心中酸楚。
「媽，我不餓……」她低聲說道，眼睛盯著桌面發呆。
「這飯還是要吃的，別想太多。」李秀梅嘆了口氣，坐在她旁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這時，父親劉國強從門外走進來，手裏拿著一根煙，神情淡漠。看到桌上的通知書，他皺了皺眉：「又不是男孩，讀那麽多書有啥用？女孩子最終還不是嫁人，學費那麽多，咱家也拿不出這錢。」
劉曉彤聽到這話，心裏像被針紮了一樣，她猛地站起來，眼眶泛紅：「爸，我辛辛苦苦考上大學，不就是為了改變命運嗎？難道我就只能待在村裏一輩子嗎？」
劉國強不屑地擺了擺手：「命運？咱們這種人，命運早就定好了，別想那麽多虛的。再說，家裏已經窮得揭不開鍋了，哪還有錢給你上學？」
母親李秀梅看著一觸即發的父女二人，急忙拉住劉曉彤：「曉彤，別跟你爸爭了，咱們再想想別的辦法。」
曉彤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但她咬緊牙關，沒有讓淚水流出來。她知道，父親的話雖然冷酷，但家裏的經濟狀況確實不容樂觀。她擡頭看了一眼天花板，似乎看到了未來的路已經走到了盡頭。
村子裏的人很快知道了這件事。大夥兒紛紛議論：「劉家這孩子命苦啊，考上大學卻沒錢上，真是造孽。」「可不是嘛，聽說劉國強不肯出錢，這老頭真是個木疙瘩！」
就在這個時候，小叔劉國輝從外面趕回來。他是劉國強的弟弟，跟大哥不一樣，劉國輝一直是村裏出了名的勤快人。他家裏雖然也不富裕，但一直靠養牛賣奶過日子，日子過得還算穩當。
「曉彤，別急，叔會想辦法的。」劉國輝坐在曉彤面前，臉上滿是堅定。他看著這侄女，心中滿是憐惜。曉彤從小就聰明乖巧，成績一向很好，現在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學，不能因為錢的事讓她的夢想破滅。
「叔，我知道您家也不寬裕，我不想給您添麻煩。」曉彤哽咽道。
劉國輝沒有接她的話，而是扭頭看向了劉國強：「大哥，這可是咱劉家的孩子，你真的一點錢都拿不出來？」
劉國強嘴裏叼著煙，語氣冷淡：「我能拿出啥？咱這日子連自己都顧不住，還管她上學？」
劉國輝沈默了一會兒，突然下定決心似的站了起來：「既然你不管，那我來。我的那頭奶牛還能賣點錢，夠她上學的學費了！」
「什麽？你要賣奶牛？那可是你全家的經濟來源啊！」李秀梅驚呼道，其他村民也紛紛勸阻。
「是啊，國輝，你這奶牛可是你全家的命根子，沒了它，你怎麽辦？」
劉國輝不為所動，他堅定地說：「孩子的前途比什麽都重要！牛可以再養，可機會不能再丟了。」
曉彤楞住了，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叔，我不能要您的錢……這是您全家的生活來源啊！」
「孩子，別說傻話。」劉國輝笑了笑，語氣輕松但堅定，「叔這一輩子沒讀過書，吃了不少苦。可我知道，只有讀書才能讓你走出這山溝溝，過上好日子。叔不想讓你像我一樣。」
這一天，村裏的人看著劉國輝把家裏唯一的一頭奶牛趕去集市，奶牛在走的路上還不時回頭看著它的主人，但劉國輝的腳步沒有停。他知道，這是為侄女的一生押下的賭註。
2.
劉曉彤剛下班，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她掏出手機一看，是母親打來的。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有些焦急：「曉彤啊，你小叔病得厲害，醫生說是肝的問題，得趕緊手術，可這手術費要十五萬，家列根本湊不齊啊！」
聽到這話，劉曉彤的心一下子沈了下來，手中的檔滑落在桌上。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媽，怎麽會這麽嚴重？小叔平時不是身體挺好的嗎？」
「醫生說，這病拖得太久了，平時他也沒說什麽。你知道你小叔的性子，總是咬牙撐著。現在一檢查，問題就大了……可是，這手術費……」李秀梅在電話那頭嘆息，聲音裏滿是無奈。
劉曉彤的心裏一陣揪痛。她想到了小叔當年為她賣掉奶牛的那一幕，他的背影那麽堅決，那份無私的愛和支持至今讓她無法忘懷。而現在，小叔病倒了，家裏卻連醫藥費都拿不出來。
「媽，我明天就請假回去。」劉曉彤急忙說道。
「可是……你爸說，家裏都這麽困難了，他也沒法幫你小叔籌錢。」李秀梅遲疑了一下，才低聲道。
「他又推給別人？！」劉曉彤氣得咬牙切齒，「當年他就這樣，現在小叔病成這樣，他也不肯出力？他到底還管不管這個家！」
電話裏沈默了幾秒鐘，接著傳來劉國強的聲音：「你別說得好聽，你自己在外面賺了錢，倒是拿點出來啊。小輝這是自己招的病，我可不管！」他語氣冷淡，甚至帶著幾分責備。
「爸！你怎麽能這樣說！他是你的親弟弟！」劉曉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胸口發悶，氣得發抖，「當年是他拿出所有積蓄供我上大學，現在他需要幫助，你居然一點責任心都沒有？」
劉國強依舊無動於衷：「都說了，他那是自己病的，別來煩我。」
劉曉彤簡直氣得說不出話來，掛了電話。她癱坐在椅子上，心中五味雜陳。父親的冷漠讓她寒心，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像父親那樣不管不顧。無論如何，小叔是她的恩人。
第二天，劉曉彤收拾好行李，連夜趕回了老家。她一進醫院病房，就看到小叔劉國輝虛弱地躺在病床上，臉色蠟黃，眼神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生機。看著他憔悴的模樣，劉曉彤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小叔……」她哽咽著喊了一聲，撲到病床前握住了小叔的手。
劉國輝艱難地轉過頭，見到是劉曉彤，眼神裏透出了幾分安慰：「曉彤，你回來了……別哭，叔沒事。」
「你怎麽能說沒事呢？醫生說你情況很嚴重，得馬上手術！」劉曉彤眼淚止不住地流，她的心裏滿是自責，「都是我不好，平時工作忙，沒好好關心您……」
劉國輝微微搖頭，笑得很勉強：「你工作忙，我知道。叔不怪你……但這錢，叔不能讓你出啊。你自己賺點錢也不容易，叔已經老了，能撐一天是一天吧。」
「我不會讓你這麽說的！」劉曉彤擦了擦眼淚，聲音堅定，「當年您為了我賣掉了家裏唯一的奶牛，現在輪到我來救您了。小叔，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安心的！」
劉國輝聽了，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他緊緊握住劉曉彤的手，眼神復雜：「曉彤，叔知道你是好孩子。可這錢……十五萬不是小數目，叔實在不能讓你負擔這麽多。」
「十五萬我已經準備好了，這是我這幾年攢下的全部積蓄。小叔，錢我已經交了，您安心養病就行，其他的別想了！」劉曉彤堅定地說道，語氣不容置疑。
病床上的劉國輝沈默了許久，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他的手微微顫抖著，握住了劉曉彤的手：「曉彤，叔這輩子有你這個侄女，值了……你這孩子，比親生的還孝順啊……」
看著小叔激動的模樣，劉曉彤心裏酸澀不已。她明白，正是小叔當年那無私的犧牲，才讓她有了今天的生活。而現在，她終於有機會報答他，哪怕要傾盡所有。
3.
幾個月過去了，劉國輝在醫院的治療逐漸見效，身體也恢復了不少。每次復查，醫生都會說：「恢復得不錯，只要註意飲食和休息，慢慢就會好起來的。」這句話像是懸在劉曉彤心頭的石頭終於落地，她心裏總算有了些安慰。
劉國輝雖然康復了，但手術和治療的費用卻讓整個家庭背上了一筆不小的債務。劉曉彤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她每個月都會從自己的薪金裏抽出一部份，寄回老家，幫小叔還債。劉國輝起初堅決不同意：「曉彤啊，叔已經欠你太多了，債咱慢慢還，別再讓你費心了。」
可劉曉彤總是笑著回他：「小叔，這點錢我還是能負擔得起的。您當年賣了奶牛救了我，現在是我該回報您的時候。再說，您身體剛好，別操心這些事了。」
在這種相互的關心中，劉曉彤與小叔的關系變得更加親密。每次電話裏，兩人總是聊得很投機，談到生活、談到工作，甚至聊到村子裏的一些瑣事。每當掛斷電話時，劉曉彤總是心裏一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依靠小叔支撐的日子。
然而，和父親劉國強之間的關系依舊冷若冰霜。自從那次小叔手術之後，劉曉彤再也沒主動聯系過父親。每次回家探望小叔，看到父親那張冷漠的臉，她心裏總是忍不住生氣。她無法理解，為什麽親情在父親眼裏如此輕如鴻毛？為什麽父親寧願袖手旁觀，也不願意伸出援手幫助自己的親弟弟？
終於有一天，劉曉彤忍不住了。她坐在小叔家的堂屋裏，開口問道：「小叔，您跟我爸年輕時候的關系怎麽樣？我記得小時候你們關系挺好的，怎麽後來他變得這麽冷漠？」
劉國輝沈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眼神變得復雜起來：「曉彤，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你爸年輕的時候，曾經出了場事故。」
「事故？」劉曉彤楞住了，「什麽事故？」
劉國輝點了點頭，陷入回憶：「那時候，你爸還年輕，幹活挺拼的。有一次他去山上砍柴，結果不小心摔了下來，當時摔得挺嚴重，內傷很重。後來雖然命保住了，但身體大不如從前。那以後，他就變得越來越消沈，覺得自己不再能為家裏撐起一片天，慢慢就變得懶了。」
劉曉彤聽完，一時說不出話來。她從未知道父親有過這樣一段經歷，母親也從未提起過這件事。她想象著父親當年遭遇事故後，從一個健康的男人突然變得虛弱無力，那種巨大的心理落差，或許就是讓他逐漸喪失了鬥誌的根源。
「他不是不想做事，只是覺得自己已經做不到了。他變得懶散、冷漠，其實都是從那次事故開始的。」劉國輝嘆了口氣，「他那性格也就那樣了，不愛說話，也不喜歡求人，心裏有事也憋著。」
劉曉彤低下頭，心裏翻江倒海。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對父親的怨恨，或許從來沒有真正理解過他的痛苦。原來，在父親冷漠的外表下，藏著一段不為人知的無奈和自卑。
「我爸他……其實一直很苦吧？」劉曉彤輕聲問道。
劉國輝點了點頭：「是啊，你爸也有他自己的難處。只是他不願意說出來，咱們這些做家人的，有時候也沒辦法多說什麽。」
這句話像一根針，刺在劉曉彤心裏。她突然明白了，父親的冷漠和疏遠背後，或許是他對自己無力改變現狀的深深自責。而她的責備，反而讓他更加退縮。
回到城市後，劉曉彤開始試著主動給父親打電話。起初，電話那頭依舊是父親冷淡的聲音，話不多，也沒什麽交流，但劉曉彤不再因此感到生氣。她開始理解父親，試圖從那簡短的對話中，找到與他重建關系的機會。
一次，劉曉彤試探性地問：「爸，最近身體怎麽樣？要不要我回去看看您？」
電話那頭的劉國強沈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說了一句：「不用……你照顧好自己就行。」
劉曉彤放下電話，望著窗外出神。她明白，這段親情的裂縫，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修復的。但她願意去嘗試，去一點一點修復這段父女之間的關系。畢竟，親情，終究是最難割舍的情感。
可親情真的能跨越那段無法言說的傷痕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