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婚後諸事 宜或不宜
第一章 蓮花樓重返金陵 蘇宅大辦回門宴
蘇小慵問李蓮花,為何不等方小寶結案就要連夜出發,這不像他平時的作風。
李蓮花道:「一家人過成那樣子,實在沒意思。朱孝先扮豬吃老虎,所有事情都推在了他夫人身上了,他倒是幹凈。」
蘇小慵道:「我看他們夫妻倆很是恩愛呀。朱孝先一直護著他夫人,他夫人也護著他。」
李蓮花握著她的手,柔聲道:「不提他們了。 本來就是方小寶給咱們倆找的事。回門才是我們的正事。」
蘇小慵道:「說到方小寶,我看鄭好確實對他有意思的。」
李蓮花笑了笑:「方小寶啊,還沒長大呢。我看他心裏,並沒有誰的份量特別重。以前昭翎公主也是,現在的鄭好也是。」
蘇小慵癟了癟嘴:「那倒是。 她們倆加起來,也沒你在他心裏份量重。」
李蓮花哦了一聲,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蘇小慵繼續說道:「 我以前也覺得,我在你心裏的份量不如方小寶。」
李蓮花終於忍不住笑了:「那現在呢?」
蘇小慵俏皮地摟住他脖子:「現在嘛,我覺得我還是比他重要一點點。」
李蓮花又哦了一聲,道:「那我也覺得,鄭好在方小寶心裏,比昭翎公主重要一點點。」
蘇小慵瞪大了眼睛:「你居然不糾正我!」
李蓮花問:「糾正你什麽?我覺得你說的都對啊!」
蘇小慵氣壞了,松開摟住他脖子的手,轉身要走開。
沒想到說時遲那時快,李蓮花一把摟住了她纖細柔軟的腰肢,柔聲道:「別生氣了,生氣會老得快。」
蘇小慵有自知之明。她知道如果李蓮花不撒手,自己是不可能掙脫的,於是,她幹脆不動了,只是氣呼呼地扭過頭去不看他。
李蓮花樂了。他將她一把抱起,找了張椅子坐下,讓蘇小慵坐在自己腿上。
「 小慵,我現在鄭重地糾正你,你剛才說錯了,你在我心裏是最重要的。」李蓮花一本正經地說道。
蘇小慵強忍住笑,堅持不看他。
李蓮花板著臉,繼續道:「你不但錯了,還是大錯特錯。 做錯了事,就要接受懲罰。」
蘇小慵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頭立刻就扭 了過來:「什麽懲罰?」
李蓮花嗯了一聲,慢條斯理的道:「我想想。要不,你說說? 應該怎樣懲罰比較好呢?是……」
他說著說著,臉慢慢地湊近……
蘇小慵心跳加快。
皓齒紅唇,膚如凝脂,害羞的蘇小慵比平日 更添幾分嫵媚。
李蓮花忍不住將她攬過來,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意猶未盡地道:「其實,你不可能不知道……」
他的唇開始往下……
只聽得蘇小慵驚呼一聲:「方小寶!」
李蓮花身子一僵,蘇小慵趁機一把推開他,咚咚咚往樓上跑了。
李蓮花哭笑不得,沖她背影喊了句:「 明知跑不掉還要跑,小慵,你越來越會玩欲擒故縱了。 」
蘇小慵的聲音從樓上傳來:「你快點趕車!爺爺等著我回門呢!都耽誤好幾日了。」
李蓮花輕輕嘆了口氣,緩了緩神,抻了抻衣服上被蘇小慵坐的褶皺,站起身,真的去趕馬車了。
……
蘇老爺子看到十指緊扣的孫女和孫女婿並肩走了進來,樂呵呵地快步迎了上來。他一把攔住要給他行大禮的李蓮花,一手牽著他,一手牽著蘇小慵,樂呵呵地道:「來來,讓爺爺看看,我的孫女變漂亮了沒有?」
李蓮花笑道:「爺爺,她一直都很漂亮。」
蘇老爺子哈哈大笑。
按照當地習俗,女子回門,要辦回門宴。蘇老爺子征求孫女和孫女婿意見。
蘇小慵看著李蓮花道:「我想,還是不要辦回門宴了吧。」
李蓮花有些遲疑,一時沒有接茬。
蘇老爺子可不願意:「我唯一的孫女,成親我沒去,回門宴可不能少。 起碼要告訴親朋好友,我孫女嫁出去了,讓那些年輕公子們不要再惦記了呀!」
蘇小慵拉著爺爺撒嬌道:「爺爺,哪有什麽人惦記您孫女啊!還是不要辦了吧。」
蘇老爺子瞪著她 :「胡說,怎麽沒有?上次,你張叔叔那個小公子上門… …」
蘇小慵急了,趕緊捂住爺爺的嘴。「爺爺,你別亂說。」
李蓮花給蘇老爺子行了個禮,笑著道:「 那就聽爺爺的。 」
蘇小慵急了,趕緊松開蘇老爺子,過來拽李蓮花,小聲道:「不要辦回門宴,人多眼雜的,萬一有人認識你,就麻煩了。」
李蓮花握住她手,柔聲道:「既然是你們這裏的風俗,那就入鄉隨俗吧。認出來就認出來,未必就有那麽巧。」
蘇老爺子大喜,立刻著人去辦。蘇小慵再三叮囑,一定要盡量精簡,除了走得很近的親戚,不要再邀請別人了。蘇老爺子讓她不要管,他心裏有數。
蘇小慵忐忑了。
李蓮花卻泰然自若,一副既來之,則安之的樣子。
蘇小慵從小無父無母,全靠爺爺拉扯大。她從未見過父母。她的父母就是當年一簫一劍闖江湖的俠侶蘇昌宏和林菲兒。剛生下蘇小慵的林菲兒被人算計,死在了桃花谷。蘇昌宏大怒,為妻報仇,一夜之間蕩平了桃花谷,救出了被挾持的女兒。自己也身負重傷,不治身亡。
蘇老爺子把所有的愛都給了這個唯一的孫女。從小到大,她總是跟在爺爺屁股後面。現在孫女要遠嫁,蘇老爺子如何不心疼?回門宴,他本來是要大張旗鼓的操辦的,但是看孫女和孫女婿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他也猜到了大致原因。所以,他按孫女的要求,只邀請了在金陵的部份的親戚和幾家關系很好的老友。
從小到大,蘇小慵身邊只有一個奶娘和後來的義兄關河夢。奶娘年紀大了,前些年被兒子接回去養老了。這次,蘇老爺子特意派人把她接回來參加小慵的回門宴。蘇小慵開心得不得了。
時間倉促,蘇老爺子派人去聯系了關河夢,也不知道能不能聯系上。
李蓮花和蘇小慵正在她房內討論一個李蓮花認為很重要的話題。
起因是他問蘇小慵晚上睡哪。上次來的時候,他睡的是客房,顯然不合適。可是蘇小慵的閨房,仍然一派單身女子房間的布置,似乎也不是安排好的房間。
明明房裏沒有其他人,蘇小慵卻趴到他耳朵旁,極小聲的說道:「你還睡客房 。」
李蓮花啊了一聲道:「我 ?難道我們要分開睡?」
蘇小慵急了,拍了他一下,噓道:「小點聲。奶娘說了,回門的女子不能和丈夫睡一起。」
李蓮花搖搖頭道:「不行。」
蘇小慵道:「這是規矩。」
李蓮花哼了一聲 :「我不習慣一個人睡。 」
蘇小慵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她怎麽才發現,她的李大哥成婚後竟變成無賴了。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難道你以前不是一個人睡?」
李蓮花認真地答道:「那是以前。和你成婚後我就沒有一個人睡過。不習慣。」
「 我們成婚還沒幾天呢。怎麽就不習慣了? 」蘇小慵無奈得很。
李蓮花笑了 :「是啊,還沒幾天呢,又讓我一個人睡。怎麽習慣? 」
兩人正你一言我一語,討論著這個話題。門外響起了奶娘敲門的聲音。蘇小慵趕緊去開門。
奶娘在門口笑得特別慈祥:「姑爺的房間收拾好了,我帶您去吧。」
蘇小慵生怕李蓮花說點什麽,趕忙連聲稱好,推著他就往外走。
看她那副緊張的小模樣,李蓮花哭笑不得,乖乖跟著奶娘走了。
蘇小慵有點擔心,李蓮花會不會半夜跑來。她一直無法真正入睡。
她知道沒有什麽鎖是可以擋得住他的,也知道他必定不會弄出聲響,但她就是睡不著。
終於 ,她實在困得不行了。她決定不等了。
在睡覺之前,她還是決定把門栓拉出來一點,只輕輕搭上去。萬一李蓮花來,就不要費殊麽時間了。免得在門口搗鼓半天被人發現了就丟人了。
蘇小慵終於睡著了。
可能是睡得太晚,第二天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
房間裏居然只有她一個人。門也是關著的。
難道,李蓮花真的沒有來?
蘇小慵滿心的疑惑。以她對李蓮花的了解,他是完全不把這些規矩放在眼裏的。
她開啟門的時候,覺得好像有點不對勁。 她明明把門栓只搭上去一點點,怎麽好像全搭進去了呢?可如果是李蓮花把門栓完全插好了,他又是怎麽出去的呢?
她看了一眼窗戶。也是關的。
帶著滿腹疑問,蘇小慵找到了李蓮花。他正在陪蘇老爺子在府裏檢查明日回門宴的每個環節的落實情況。
余光看到蘇小慵來了,李蓮花嘴角微微上揚。
蘇老爺子叫她趕緊去吃早飯,大家都吃過了,一會都要吃午飯了。
蘇小慵看著李蓮花,欲言又止。
李蓮花和蘇老爺子說了句什麽,蘇老爺子點點頭,李蓮花就朝她走過來了。
「我陪你去吃早飯吧。」李蓮花牽著她的手,一起朝飯廳走去。
蘇小慵點點頭,乖乖地跟著往前走。
李蓮花看了她一眼,道:「有話要說?」
蘇小慵遲疑片刻,還是決定問:「你昨晚來我房裏了嗎?」
李蓮花道:「沒有。你奶娘不是說有規矩嗎?」
蘇小慵擡起頭看著他:「你真的沒來?」
李蓮花笑了:「 小慵,你是不是在盼著我來?既然這樣,為何不早說?」
蘇小慵半信半疑:「我只是覺得我的門栓好像被動過了。你真沒來?」
李蓮花微笑著看著她,不語。
蘇小慵覺得自己真是好笑,居然糾結在這個問題上。她決定不提了。在進飯廳前,李蓮花停下了腳步,低頭在她耳旁小聲道:「以後一個人睡覺,要記得把門栓插到底。不安全。」
蘇小慵傻了,狠狠捶了他幾下,壓低嗓子喊道:「你這個騙子,你到底來沒來?」
李蓮花樂不可支:「你先告訴我,你到底想我來還是不想我來?」
蘇小慵紅了臉,決定不搭理他,快步進飯廳去了。
李蓮花見過蘇小慵穿著青衣白衫的男子模樣,英姿煥發;亦見過她明眸皓齒,長發如墨。但她今天這般模樣,他還是第一次見。奶娘精心打扮過後的蘇小慵,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多了幾分貴氣,幾分優雅,幾分端莊。
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後來蘇小慵自己打趣說,如果不是她堅決反對,估計她會被奶娘用珠寶給壓彎的。她素來不喜歡濃妝,也不喜珠寶。可是奶娘說,嫁了人的女子就必須打扮得貴氣一點,才顯得夫家有體面。
蘇小慵仿佛便看到了李蓮花那張英俊的臉上露出一臉嫌棄的表情,他嘖嘖地搖著頭:「小慵,你怎麽打扮得如此俗氣?」
她努力地抗爭。終於去掉了那滿頭珠翠,一身首飾,只留下了一兩支玉簪金釵,紅寶石的耳環,和據說是母親留給她的一對金鑲玉的手鐲。
眉將柳而爭綠,面共桃而競紅。
蘇小慵沒想到,她認為的俗氣得不行的打扮,卻著實驚艷了那個站在門口翹首等待著的男子。 李蓮花看到了那個粉面薄妝,雲鬢輕挽,盈盈淺笑的小婦人,裊裊婷婷地朝他走來,仿佛每一步都走在了他的心坎上。
楞了片刻,李蓮花快步迎了上去,輕輕握住了她的手,低聲道:「你今天真美。」
蘇小慵瞥了他一眼,道:「真的嗎?我怎麽覺得好怪。」
李蓮花輕聲笑了:「 是有點怪。但也很美。」
蘇小慵掐了一下他的手指,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蘇老爺子今天非常開心,幾個老友圍著他敬酒,暢聊。席間有人問,這個孫女婿是在哪裏高就 。 蘇老爺子記住了蘇小慵的千叮嚀萬囑咐,說,就是一個普通的江湖遊醫而已。只是,那幾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竟有幾分掩不住的得意自豪,讓幾個老友都覺得他高調得有點莫名其妙。
但這句話,卻也被另一個人牢牢記住了。他就是蘇爺爺口中說提到的差點上門提親的張峰張公子。
李蓮花和蘇小慵成雙入對,去各桌敬酒,最後就來到了張峰這一桌。這桌基本都是張峰和幾個玩得好的朋友,素日裏就是和蘇小慵玩在一起的「鐵哥們」。幾個人拉著李蓮花喝酒,敬了一杯又一杯。蘇小慵白眼都賞了他們無數個,無奈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李蓮花今日反常,明知自己不勝酒力,卻來者不拒。一圈下來,他就面紅耳赤,走路都輕飄飄的了,全靠蘇小慵扶著。
張峰看著被李蓮花壓得直不起腰的蘇小慵,實在不忍心。趕緊過來把她解放出來,自己攙著李蓮花去偏廳小憩片刻。幾個朋友跟在後面竊笑不已。
李蓮花已經完全不能自理。在張峰把他攙到椅子上時,他一個趔趄,直接摔了下去。張峰本能地伸手去撈,忘了自己的胳膊還挽在李蓮花的肘彎裏。這一下,兩個人一同摔了下去。
眾人一陣驚呼。
李蓮花一只手撐在了椅子上,樣子雖然狼狽,卻不至於摔地上。張峰大叫一聲,卻是著著實實臉朝地摔在了地上,因為他一只胳膊還在李蓮花肘彎裏。
蘇小慵連忙過去,想扶起李蓮花。李蓮花悶哼一聲,抽出手去,翻了個身,竟然睡著了。
被幾個朋友扶起的張峰,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揉了揉顴骨,酸溜溜地道:「竟然看都不看我一眼,明明摔的是我。」
蘇小慵頭都不擡:「你活該。誰讓你灌李大哥的酒。」
張峰惱道:「當初,我以為關河夢會娶你。我自然是爭不過他,那也就罷了。怎知你竟然找了個這樣的江湖遊醫!蘇小慵,你氣死我了。」
蘇小慵比他更氣,松開李蓮花,三步並作兩步過來,狠狠地踢了他一腳,壓低嗓子罵道:「你還說,你閉嘴!再胡說八道,我問我義兄要毒藥,毒啞你!」
眾人大笑。
張峰卻不以為然:「 關河夢要用毒藥 ,也不會下給我,肯定會先毒死他。」
「啊!你這個死瘋子!」蘇小慵火了,氣鼓鼓地要沖上去再狠狠收拾他。
一看她是真生氣了,剛還在看熱鬧的幾個朋友趕緊上來拉開張峰。
其中一個姓趙的公子上來攔住蘇小慵,賠笑道:「別生氣別生氣!你知道,張峰就是嫉妒。他今天拉著我們就是想灌醉你夫君,看他笑話。我們也是開玩笑的,你別當真。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你若真生氣了,就是我們的不對了。我們現在就幫你收拾他!」
幾個人一齊圍著張峰佯裝拳打腳踢,張峰啊啊啊地慘叫著,然後就被拖了出去。
看著他那狼狽樣子,蘇小慵又好氣又好笑,趕緊去看李蓮花怎樣了。
沒想到她一扭頭,就看到李蓮花端坐在椅子上在運功逼酒了!
蘇小慵哭笑不得:「我就知道,你是個大騙子。」
李蓮花微笑道:「我看你演得也不錯。」
蘇小慵笑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就想,方小寶總說你是老狐貍,老狐貍怎麽會那麽容易讓自己喝醉。」
李蓮花微微一笑,閉目運功,繼續把酒逼出來。
當張峰看到意氣風發和蘇小慵一起並肩站立在門口送客的李蓮花時,目瞪口呆,他一下就酒醒了。
賓客都送走後,蘇小慵才收到了管家拿過來的信。
信裏只有一行字「願君安好,歲歲年年。」
落款:關河夢
蘇小慵看了一眼李蓮花,問管家關河夢回來了嗎?
管家說,是關神醫剛剛托人送來的。蘇小慵便不再問了。
蘇小慵把信揉成一團,遠遠扔了,還嘟囔了一句:「人都不來,寫什麽信。」
李蓮花笑道:「 假如沒有遇到我,你是不是寧可選擇張峰,也不會選你義兄? 」
蘇小慵被他問住了,細細地想了想,似乎也有道理,但也不確定,因為這兩人在她心裏都是同性。 唯一的不同就是張峰不會管著她,他們可以像哥們一樣打鬧。關河夢就不一樣了。他甚至有點像她父親,總是事事管著她,拘著她,幫她安排好一切。她不喜歡。
「小丫頭,你居然想那麽久!」李蓮花佯裝惱怒,牽起她的小手就往前走去:「走吧,我們去陪爺爺坐坐聊聊,明日便回去了。」
蘇小慵楞道:「這麽快就回去?」
李蓮花停下腳步,註視著她,似笑非笑地問道:「還快?都三天了。」
蘇小慵哦了一聲:「這麽快啊,就三天了。」
李蓮花伸手刮了下她的鼻梁:「 我覺得度日如年。 」
一般女子回門都是當天就回夫家,離家遠的,才會住上一天。所以,當蘇小慵和李蓮花說第二日要走,蘇老爺子沒有挽留。只是再三叮囑,一定要好好過日子,有時間回來看看爺爺。最重要的,早點生個大胖小子。
蘇小慵紅了臉,李蓮花倒是笑呵呵地滿口應承。
回去的當晚,蓮花樓便停在了極偏僻的一處樹林裏。樓內很早就熄了燈。滿天的星光和朦朧的月色仿佛給蓮花樓披上了一層輕薄的霧紗。
霧紗下的床上,躺著纏結在一起的兩個人,男子豐神俊朗,女子玉軟花柔。
他們彼此靠近,呼吸可聞。
就聽女子說,這荒郊野外的,會不會有狼或者野獸出沒啊?
男子說,如果有就太好了,正好可以做幾張皮襖。
女子又說說,黑漆漆的,如果有鬼來了怎麽辦?
男子說,我見過太多鬼,如果有鬼來,我就抓了給你當寵物養著。
女子說,你今日怎麽這麽早就不趕路了?
男子說,太累,歇一會。
女子說,這才趕半天路,怎麽就太累了?
男子說,我說的是一會太累,先歇一會。
夜色撩人,情意漸濃……
第二章 方多病被欺告狀,笛飛聲勉強收徒
李蓮花和蘇小慵回到雲隱山。
讓他們意外的是,沒有見到活蹦亂跳的方多病。因為,方多病瘸了!
他右腿纏著繃帶,夾著竹板,躺在床上,一臉的生不如死。
見到李蓮花回來,方多病癟了癟嘴,想哭。
李蓮花快走幾步,到了他床前,盯著他腿看了片刻,問道:「怎麽回事? 」
岑婆從外面進來,笑了笑, 欲言又止。
蘇小慵問道:「師娘,他這傷嚴重嗎?」
岑婆道 :「已經好多了。只是,可能還要一段時間才能行走自如。」
方多病可憐巴巴看著李蓮花 :「李騙子,你差點就見不到我了……我要死了,你可要幫我報仇!」
李蓮花坐到床沿,盯著他受傷的腿,道:「不至於,瘸了又不會死。」
方多病哼道:「我就知道。就算我死了,也沒人幫我報仇。」
李蓮花盯著他,一字一句地道:「能傷到你,還要我親自去報仇,看來這個人還真不好對付。」
方多病點頭:「是啊,太厲害了!我也沒想到。」
他一把抓住李蓮花的衣袖,大聲 問道:「李蓮花,你就給句話,到底幫不幫我報仇?」
李蓮花微笑道 :「好。我答應你。」
方多病立刻 對窗外高聲喊道:「老笛!死阿飛!你出來! 」
笛飛聲冷著臉出現在門口。
方多病指著他道 :「李蓮花,你幫我報仇。就是他,把我扔到瀑布下面的水潭裏,害我摔斷了腿!」
笛飛聲冷哼一聲,道:「我早和你說過,別那麽囂張。總有一天,他護不住你。」
李蓮花嘆了口氣:「方小寶,你又去惹他了?」
方多病委屈得不行:「你又不在家。我想和他比武,可他不肯,就是看不起我。沒想到, 他真 把我扔下去了。」
笛飛聲道:「就你?十年後再來吧。」
「我好歹也是打敗了江湖高手榜天下第一的浮屠三聖的人,為何不能與你一戰?」方多病不服。
笛飛聲冷笑道:「現在的高手榜就是個笑話。屁都不是。」
李蓮花看著方多病氣得腮幫子鼓鼓的,像極了蘇小慵。他又好氣又好笑,對笛飛聲道:「老笛,你說怎麽辦吧。」
「什麽怎麽辦?」笛飛聲反問道 。
方多病叫道 :「你害我摔斷了腿!」
笛飛聲嘆了口氣,道:「方多病,誰讓你在我面前張牙舞爪的?自己沒用, 掉到水潭裏摔斷了腿不說,還害我跳進去撈你上來, 背你回來,天天伺候你。你還想怎麽辦?」
方多病嘟囔著道:「那都是你應該做的。」
笛飛聲惱了:「你信不信我再把你扔進去?」
「不信!」方多病直起脖子,一臉的不服。
「夠了,方小寶。這是你技不如人,也不能全怪老笛。」李蓮花道。
蘇小慵笑了:「方小寶,可不能耍賴。 比武嘛,老笛讓你是客氣,不讓你也沒毛病吧。」
「那我就白摔斷腿了嗎?」方多病委屈巴巴地望向李蓮花。
李蓮花望向笛飛聲,話卻是對方多病說 的:「那等你腿好了,讓老笛教你一套他的功夫心法?」
笛飛聲哼了一聲,沒說話。
方多病瞟向笛飛聲,試探性地問道:「他肯嗎?」
李蓮花道:「他怎麽不肯?他又沒有徒弟,難不成讓一身絕學失傳?那就損失大了。我把徒弟借給他,我虧了呢。」
方多病還沒反駁,李蓮花自己立馬更正道:「 我把我最好的朋友借給他當徒弟,幫他傳承他的功夫,肯定是我比較吃虧。」
聽了他最後那一句匆忙糾正的 話,笛飛聲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了一個弧度。
「 既然吃虧,就別借了。」 笛飛聲轉身走了出去。
方多病在他身後叫道:「老笛,說定了,不許反悔喲!就一招都行。」
李蓮花想起什麽,問道:「你腿受傷了,鄭姑娘沒來看你?」
岑婆替他回答:「來了呢。昨天剛來過。」
方多病道:「杜鴻回去養傷去了。現在我也受傷了,明鏡司就靠她一個人了。」
李蓮花笑道:「那你要快點好起來回去幫她,正是最需要你的時候。」
方多病點點頭。
李蓮花又大致問了下押送朱大少夫人的情況,然後便和蘇小慵收拾東西去了。
笛飛聲在屋裏打坐,李蓮花提著一壺酒進來了。
「老笛,喝兩杯?」
笛飛聲瞟了他一眼:「 你以前都是喝茶。 」
李蓮花笑了:「我 新婚,喝個酒助助興嘛。」
笛飛聲冷哼道:「 你還需要喝酒助興?」
李蓮花嘿嘿尬笑了兩聲,不管三七二十一,拖著他就往外走。
明月當空,繁星點點。
一陣微風吹過,竹葉沙沙作響,空氣中都是泥土的芬芳。
「這樣的夜晚真好!」李蓮花端起酒杯,和笛飛聲碰了一下,小酌了一口。
笛飛聲也喝了一口,悠悠地道:「你是想替方多病感謝我?」
李蓮花噗嗤一聲樂了:「 老笛,我就喜歡和你這樣的聰明人說話。」
笛飛聲呵呵一笑:「 大可不必。其實你說得也有道理。我沒有徒弟,方多病資質不錯,傳給他,我不虧。」
李蓮花又給他滿上,道:「就是,就是,我怎麽能讓你吃虧呢?只是,」
他頓了一下,有些心虛地道 :「傳歸傳 ,也不一定要拜師,對吧?」
笛飛聲盯著李蓮花那張心虛的臉,突然哈哈大笑。
「李蓮花,你自己當便宜師父當久了,上癮了? 還想忽悠我也當便宜師父?」
李蓮花尷尬地嘿嘿笑了兩聲:「那不過 就是個稱呼。再說了,朋友不也挺好的嗎? 沒那麽多要拘著的。」
笛飛聲端起酒杯一口幹了,說:「可以不叫師父,我也無所謂。不過,他得給我磕三個響頭。」
李蓮花哦了一聲,道:「這個嘛 ,我再去和他說說。說好了,可不能反悔。」
笛飛聲譏諷的小表情藏不住:「李蓮花,你這師父當得夠卑微的。」
誠如李蓮花所說,方多病不肯拜笛飛聲師父,更別說磕三個頭了 。
李蓮花勸了半天,他仍然不樂意。
李蓮花耐心都用完了,連聲嘆氣 ,甩甩手,出去了。
蘇小慵偷偷來勸方多病。她難得的溫柔,勸他:「方小寶,這麽好的機會,你怎麽就是不聽話?老笛都同意你不叫他師父了。」
方多病斜睨了她一眼,哼了一聲:「你不懂。」
蘇小慵呵呵笑了:「我不懂你,但我懂李大哥。他是真心想讓老笛將他的功夫傳授給你。他的剛猛,李大哥的中正,對你只有好處的。」
方多病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道:「從小到大,我只有一個夢想,就是一定要拜李相夷為師。結果,李相夷死了,變成了李蓮花。李蓮花是我朋友,我不想拜他為師,雖然我知道他其實也算是個好師父。所以,無論如何,我也不可能拜別人為師。磕三個頭也不行。」
他突然徹底想明白了,沖外面大聲喊:「 李蓮花,你個李騙子。說好了幫我報仇,怎麽就變成我拜師了! 」
方多病堅持,笛飛聲同意教他幾招的話,是補償被他害得摔斷了腿造成的傷害。如果不同意,李蓮花就要和笛飛聲打一架來幫他報仇。
李蓮花哭笑不得:「難道你是要我把他也扔下去?」
方多病說可以。李蓮花敲了他腦門一下。
方多病呵呵笑了:「我知道你肯定能。我就想看看他被扔下去的樣子。」
李蓮花瞥了他一眼說:「 方小寶,想報仇,要靠自己。我也想親眼看到有一天,你把老笛扔下去的樣子。我到時候絕不拉他。」
方多病若有所思。
「所以,你要好好練功夫。你練他的功夫,就更清楚他功夫的弱點,才能更快取勝他。」
方多病道:「難道我練你教我的功夫,不能取勝他?」
「那自然是能。但是,就不一定有那麽快了。老笛說了,十年之後。」
「那如果我同時練他的呢?」
「五年足夠。」
「啊!」方多病睜大了眼睛:「快一倍?」
李蓮花認真地點點頭。
方多病糾結了。
三天後,方多病可以下床了。
一個月後,方多病可以活蹦亂跳了。
第一件事,他就是拉著李蓮花,來到笛飛聲面前,二話不說就跪在李蓮花面前。
他咚咚咚就給李蓮花連磕三個頭。
李蓮花受寵若驚地問道:「方小寶,你這是?」
方多病擡頭,鄭重地道:「 這是你當初教我揚州慢時要我給你磕的三個頭。」
李蓮花呵呵樂了:「陳年往事,不必當真,不必當真。」
他彎腰去扶方多病,對方卻拒絕了。
方多病轉過去面對笛飛聲,又連給他磕了三個頭。
笛飛聲沒有去扶他的打算,心安理得地受了。
方多病磕完,笛飛聲 懶洋洋地吐出幾個字:「好,我認了。」 負手離開了。
李蓮花趕緊過去把方多病扶起來。
笛飛聲說到做到。
每日清晨,他開始教方多病悲風白楊的心法,同時也指點方多病的多愁公子劍法。不過,他還是負責任地告訴方多病,自己練的是刀法,刀劍招式是不能完全通用的。所以,他應該讓李蓮花指點劍法。如果能將相夷太劍和多愁公子劍合而為一,天下無敵。李蓮花自是不用說。只要方多病願意,他隨時可以指點。連蘇小慵都笑方多病,這六個頭磕得簡直太值了。
方多病進步神速,連笛飛聲都感嘆他資質不錯,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期。方多病練武漸入佳境,他甚至都不著急去明鏡司了。有空就找老笛探討,過過招,有時連飯都不來吃了,儼然是又一個武癡。笛飛聲對他的忍耐度也高了很多,不再百般不順眼,而是多了幾分認可和滿意。
用蘇小慵的話說,日久生情,老笛終於把方多病看順眼了。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她沒說。
笛飛聲最近看不慣李蓮花「沈迷女色」,覺得還是方多病這樣沈迷武功的更對他的胃口。
蘇小慵自是不願意承認李蓮花「沈迷女色」,因為她就是那個「女色」。
鄭好來了幾次,想問方多病什麽時候回去。方多病總是以腿沒好徹底為由,推了一次又一次。
終於,李蓮花看不下去了。鄭好再來的時候,不等方多病推脫,李蓮花就先說為敬:「鄭姑娘,方多病已經完全好了,正準備下山去了。」
方多病完全沒料到他這一招,趕緊找了張椅子坐下,皺著眉道:「也沒完全好。多站了一會,又有點疼了。」
鄭好看著李蓮花,不知道該信誰。
李蓮花笑著走到方多病面前,蹲下去,和他對視了一眼,伸手就要去摸他膝蓋。
方多病嚇了一大跳,叫道:「你要幹什麽!」
李蓮花笑道 :「別動,你知道,我能讓你很快就好起來。」說罷,伸手按住了他膝蓋。方多病感到源源不斷的內力輸進了自己體內,全身上下都有一股溫和的力量在湧動。
這種渾身充滿了力量的感覺,讓人迷戀。太舒服了。
不對。方多病突然意識到,李蓮花輸給自己的是揚州慢。
揚州慢有多難練,他太清楚了。
他瞬間清醒了,啊的大叫一聲站了起來,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連連擺手說道:「不,不,我才不要你給我輸內力。我好了。」他快步走過去,拉著鄭好就走。
鄭好雖然雲裏霧裏,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麽了。但是看到方多病終於能回明鏡司了,她顧不上想那麽多,笑呵呵地沖李蓮花他們揮手再見,和方多病下山去了。
李蓮花看了一眼笛飛聲,道:「練武是容易入魔的。我們雲隱山有一個武癡了就夠了。」
笛飛聲哼了一聲,道:「自己不好好練,還不讓別人練。瞎折騰。」
李蓮花呵呵一笑,擺擺手,朝屋裏走去。
「 老笛,人生苦短,好多事情可以做。功夫嘛,夠防身就可以啦。」
……
方多病第一日重返明鏡司,回來顧不上吃飯,就神秘兮兮的把李蓮花叫到一邊。
李蓮花不耐煩地道:「幹嘛啊,又沒有外人。」
方多病要他猜他今日下山遇到誰了。
李蓮花不想猜。
「沒意思。」方多病道:「好歹猜一猜。」
李蓮花擺手要走:「不想說算了。我本就不想聽。」
胳膊被方多病拽住了:「我告訴你,我遇到花成棟了。你要是看到他,你都會認不出來。」
「為什麽?」李蓮花略顯驚訝。
方多病見他終於露出了好奇的表情,很是得意。「他父親被抓後,他們家已經不似當年風光了。據說他終日纏綿花街柳巷,飲酒做樂。我就是在街上遇到他和幾個公子哥為了一名歌女打架。」
李蓮花默了片刻。
方多病道:「我幫他把那幫公子哥趕走了。不過,他看到我了,也不理我。」
李蓮花道:「以他的功夫,不至於幾個公子哥都打不過吧。」
方多病道:「不清楚。我只是想告訴你一聲。你不是很在意他嘛。」
李蓮花皺了皺眉,揮揮手,說了聲老笛在等你,就去廚房幫忙去了。
第三章 蘇女俠又遭調戲巧遇義兄,花成棟機緣巧合入明鏡司
過了幾日,李蓮花和蘇小慵下山去采買。方多病回明鏡司了,老笛不食人間煙火,采買的任務基本都交給了蘇小慵。李蓮花每次都主動和她一起去,尤其是要買米面這些東西的時候。
山上人多了,東西消耗自然也快了。笛飛聲基本只吃飯,方多病飯量也不小,所以,山上的大米是消耗得最快的。
一大早,李蓮花就發覺蘇小慵今日特別高興,他也沒細問。反正蘇小慵心裏藏不住事,一會就會主動告訴他的。
進了白雲城,來到西市,兩人走走逛逛,很快把岑婆寫好的單子上的東西全部采買齊了。
蘇小慵還有最想買的東西,可是看到今天要拿的東西已經不少了,尤其有一袋五十斤的大米。她不想讓李蓮花跟著她跑了。於是,她跟他說,讓他就在西市口等著自己,她去買點東西,馬上就回。
看著她那神秘兮兮的樣子,李蓮花笑了笑,也不多問,只說快去快回。
蘇小慵的小秘密,其實就是她和一家賣日用品雜貨店的老板娘約好了,讓她進一些香胰子過來賣。
她在金陵用的就是香胰子沐浴。 用這種香胰子洗過澡後,一身都是香噴噴的,幾日不散。
可是她在白雲城找遍了也沒有賣的。於是,她才想了這個辦法。前幾日她來西市的時候,老板娘告訴她,已經進到貨了。過幾日會到一批最新貨,有好幾種香味,有茉莉花的,桂花的,薄荷的……
蘇小慵天天盼著。估摸著要到貨了,她便趁采買的機會趕緊來了。
可她不想提前告訴李蓮花。她等著看晚上沐浴過後,當她香噴噴地站在李蓮花面前時他的表情。 一想到他的那副模樣,笑意自蘇小慵唇角邊微微漾起,直達懷春的小女子流動的眼波中……
蘇小慵從雜貨店裏出來,就和兩個男子撞到了個滿懷。按理,以她的功夫,不至於躲不過。
實在是因為她心虛,腦子裏一直在推測著,一會見到李蓮花怎麽說,放在哪裏才能不被他發現……
這一撞,她手裏拿著的兩個包裝盒掉落在地。盒子 破裂,兩個艷麗的香胰子滑了出來。
兩男子睜大了眼睛,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上來抓住蘇小慵的手,笑瞇瞇地說道:「妹妹啊,難怪你身上這麽香,原來是用的這麽好的香胰子啊!」
蘇小慵厭惡地甩開他的手,去撿那兩只香胰子。另一男子搶先一步撿起來,抱在自己懷裏。
蘇小慵去搶,他不但不給,還色咪咪地調戲她:「妹妹,告訴哥哥,這香胰子你打算擦哪裏啊?擦臉蛋?還是……」他伸手就來摸蘇小慵的臉。
「啪」 臉上實實在在挨了一巴掌。
蘇小慵哪裏受得了這氣?上手就是兩巴掌,另一男子過來摁她,被她三拳兩腳給打趴下了。
蘇小慵對著那抱著胰子的男子伸出手:「還給我。不然……」
「不然怎樣?」這男子挨了兩巴掌,一點也不生氣。他把兩盒子死死地抱在懷裏,挑釁地道:「你來哥哥這裏拿呀!」
蘇小慵知道他的齷齪想法,可她實在是舍不得那兩香胰子。
正在她又氣又惱的時候,一個人從側旁裏殺了出來,狠狠地撞到那男子身上。男子站立不穩,本能地撒開了手,去扶住墻壁。來人從他懷裏一把撈出了那兩只香胰子,遞給了蘇小慵。
蘇小慵很意外,來人竟是花成棟。
花成棟低聲道:「蘇姑娘,你快走。」
蘇小慵正想說,這兩個潑皮無賴,她還不放在眼裏呢。沒想到那被搶了香胰子的男子一聲口哨,七八個混混模樣的男人從巷子裏跑了出來,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那個被搶的男子嘲諷道:「花少城主,你自己都泥菩薩過河了,還來英雄救美!兄弟們,今天就給他點顏色瞧瞧!」
另一名男子笑道:「可不要打傷了這個漂亮的妹妹!」一群人呼擁而上。
走是走不成了。
花成棟看蘇小慵沒有要走的意思,紅了眼:「蘇姑娘,你為何還不走?」
蘇小慵把兩塊香胰子塞到了懷裏,冷笑道:「就算我一個人,我也不怕他們。何況,還有你在!」最後這幾個字落入花成棟耳裏,他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當李蓮花久等蘇小慵不來,心裏擔心,扛著一袋米和大包小包找過來時,他看到了他那溫柔嫵媚的小嬌妻正和花成棟在一堆人裏混戰。花成棟已經挨了好幾下,樣子狼狽,卻仍擋在蘇小慵身前,一如當年擋在他面前一樣。他那小嬌妻也毫不示弱,來一個打一個,來一對打一雙。
李蓮花彎腰在地上撿了幾塊小石子,瞅準了人,一打一個準。
他打的都是穴位,很快,蘇小慵和花成棟就發現周圍的人都自己倒下去了。
不遠處,大包小包的李蓮花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蘇小慵有點尷尬地站在原地。
李蓮花看她居然沒有要過來的意思,哭笑不得。他只好把東西放在地上,親自走了過去。
蘇小慵心裏有點慌。
花成棟有點疑惑了。蘇小慵似乎有點害怕李蓮花?
李蓮花走過來,旁若無人地牽住蘇小慵的手,幫她把兩鬢的亂發整理了下,柔聲問道:「怎麽一會不見,又和人打起來了?」
蘇小慵吞吞吐吐的,她不想說實話,但也不想說別人故意調戲自己。
花成棟捂著胳膊上前,對李蓮花道:「不是蘇姑娘和人打架,是他們想欺負她。」
李蓮花瞟了他一眼,眼含微笑:「 謝謝花兄剛才護我夫人周全。」
「夫人?」花成棟睜大了眼睛:「你們,這麽快就成親了?」
李蓮花笑了:「 快嗎? 」
花成棟想想,覺得自己說話欠妥。於是沖他欠身施了一禮,道:「既然李兄來了,那我就走了。」轉身欲離開。
「等等。」李蓮花叫住了他。
花成棟停住了腳步。
李蓮花走了過去,按住他的肩膀,胳膊,摸索了一會,手下突然用力。花成棟骨頭發出一聲清脆的哢嚓聲。
花成棟呼了一聲痛。李蓮花撒開手,微笑著說道:「好了。」原來他是幫他把脫臼的右肩給復位了。
「花兄,我想請你喝杯茶,可以嗎?」
李蓮花很有誠意地問道。
花成棟有點意外。
他看了眼蘇小慵道:「如果是為了今天的事,大可不必。小事一樁,換了別人,我也會出手的。」
李蓮花點點頭,道:「我知道。正因如此,我才想請你。」
花成棟哦了一聲,算是同意。
他看著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的那一群人,問道:「他們怎麽辦?」
李蓮花漫不經心地道:「不用管他們。兩個時辰後穴道自會解除的。」
蘇小慵看著那一堆東西,笑著問:「我們拿這麽多東西去喝茶?」
李蓮花也覺得有點頭痛。
「要不,花兄和我們一起回雲隱山吧。一起吃頓飯,說說話。」
李蓮花看著花成棟,征求他的意見。花成棟遲疑片刻,同意了。
他主動過來幫李蓮花拿東西,李蓮花只讓他拿了那些雜七雜八的,自己還是扛著大米。
這下,什麽也不用拿了。於是,她偷偷把手伸進懷裏,摸了摸那兩個香胰子,還在。
「買了什麽呢?」李蓮花突然發問,嚇了她一跳。
「沒有什麽。」蘇小慵連忙否認。
臉頰騰起的紅雲,讓李蓮花心裏倍感好奇。
花成棟知道是香胰子,可他沒想到蘇小慵居然會否認。
為什麽要否認呢 ?不就是個沐浴的香胰子嗎?
當花成棟突然想明白的時候,他的心裏竟然有點酸溜溜的。可是,當他再偷偷去瞄李蓮花的時候,他又釋然了。
是啊,像李兄這樣的男子,被蘇姑娘那樣的女子傾慕著,難道不是這世間最美好的事嗎 ?
……
笛飛聲看到李蓮花帶回一個年輕男子,有點訝異。這是他來這麽久,第一次見李蓮花帶人回來。不過他的性子,是懶得問的。倒是花成棟看他氣宇不凡,主動和他打招呼。
李蓮花介紹道:「這是我的朋友,老笛。這……」他猶豫了下,說道:「這是我的小朋友,花成棟。」
蘇小慵噗嗤笑出了聲。什麽小朋友?李蓮花就是看不起人。
花成棟向笛飛聲拱手施禮:「見過笛兄。」
笛飛聲最近待人客氣了,居然也拱手還了一禮,只是,看上去多少有點敷衍。
花成棟看到笛飛聲進了一間屋子把門帶上了,有點驚訝:「這位笛兄,是住在這裏的?」
李蓮花點點頭。
花成棟有點羨慕:「真好。」
……
李蓮花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想起曾經自己也想賴在這裏不走。如今看到別人做到了自己沒做到的事,多少有點失落。
李蓮花把他叫到了院子裏,問他功夫是誰教的。花成棟說是父親教的。
李蓮花想了想,明白了。他看過花秉燭出手,以他的身手,不應該把兒子教成這樣。於是他讓花成棟打了一套拳。花成棟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但還是聽話的做了。
李蓮花又問:「你想練劍嗎?」
花成棟連聲答:「當然想。只是,我從小身體不好,父親說我資質平平,練劍到不了巔峰。」
李蓮花笑了:「誰說練劍就要達到巔峰?你內力平平,練拳更加吃虧。練劍反而會容易些。」
花成棟很認真地聽他說。
當問到他最近在做什麽的時候,花成棟有點心虛,支支吾吾不肯回答。
蘇小慵過來說可以吃飯了,李蓮花便不再追問:「好,先吃飯。」
飯後,花成棟便要告辭下山。李蓮花說送送他。
一送,竟送出了山門,送到了山下。花成棟受寵若驚,連連勸他回去,不必相送。李蓮花卻毫不在意,說是許久不見,帶他去見一位老朋友。花成棟就這樣跟著他走到了明鏡司。
他疑惑地看著李蓮花。後者笑笑,讓他跟緊,一起找到了方多病。
方多病看到他二人進來的時候,微微楞了一下,旋即就明白了。
不等李蓮花開口,方多病就拉著花成棟去明鏡司各處轉去了。李蓮花懶懶地坐在椅子上,隨意地四處張望。
鄭有道見到他來了,趕緊過來給他沏了杯茶。看得出,他對李蓮花很是敬重。
李蓮花說自己只是來看看,不用管他,讓鄭有道去忙他的。
當方多病帶花成棟再次來到李蓮花面前時, 花成棟眼裏有光。
方多病笑著說:「花兄很感興趣。他打算明日就來。鄭好不在,我明日再和她也說說,應該沒問題。」
李蓮花嗯了一聲:「那我等你一起回去?」
方多病笑了:「我哪敢要你等我?沒有很急的事,我現在就和你走。」
他進去和裏面的人打了聲招呼,便和他們一起出來了。
看得出花成棟很是興奮。
李蓮花卻提要求了:「花兄,明人不說暗話,既是我舉薦你來的明鏡司,我是有要求的,不多,就兩個:第一,凡事聽方多病安排。第二,好好練功夫。以後你和方多病在一起的時間多,練武的事情,可以多請教他。」
花成棟躬身施了一禮,道:「這是自然。李兄不用擔心。我以後會多向方鏡使學習。」
方多病倒是有點不好意思了。
回雲隱山的路上,李蓮花是對方多病道:「如果要帶他出去外勤,你可得多看著點他。他那功夫……」
他想起了今天看他和蘇小慵在一起打架的狼狽模樣,搖頭嘆道:「他那功夫,你得好好逼他練練。」
方多病笑了:「感覺你很不放心把他交給我?」
李蓮花搖了搖頭:「你沒說錯,他的功夫真的 ……方小寶,其實 老笛應該感謝我,像你這麽好的苗子,真不多。」
方多病被他誇得心花怒放。他發現,李蓮花誇人的功夫不比懟人差。
嗯,很受用。
李蓮花真有點好奇了。以蘇小慵的個性,她應該早就忍不住要告訴他了。
沒想到,晚飯過後,她還是沒有要主動找他說的意思。
於是,李蓮花提議,一起去竹林散步。
兩人一起悠閑地在初夏的竹林裏來回走了好幾趟。 蘇小慵嘰嘰喳喳說了好多雜事,有關於老笛的,有關於方多病的,還有關於岑婆的,唯獨絕口不提今天買的東西。
李蓮花真是被吊足了胃口。
偏偏他也是個忍性極好的,就是不問。他甚至還懷疑,她是不是上午和人打架,忘了買了?
蘇小慵聽說他把花成棟帶到明鏡司交給了方多病,覺得這個辦法挺不錯。
「我怎麽就沒想到讓他去明鏡司呢?」蘇小慵感嘆道:「我看他今天好像很羨慕老笛能住在山上,我當時還想……」李蓮花扭頭看著她,似乎在等著她往下說。
蘇小慵正好也扭過頭來看他。
四目相對,蘇小慵試探性地問道:「我還想,你會不會同意他也住山上?」
李蓮花啊了一聲。
蘇小慵在等著他啊後面的話,卻發現他的表情似乎只是覺得她說的話很好笑。
「你啊是什麽意思?」蘇小慵忍不住問。
李蓮花停下了腳步,用手指在她鼻尖上輕輕刮了一下,道:「 你不要這麽可愛。 」
蘇小慵覺得他答非所問,可是不管她怎麽追問,李蓮花也只笑笑,不回答她了。
然而,令蘇小慵萬萬沒想到的是,她要的答案,在一個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時候,得到了。
當她用上了她的香胰子,一臉心虛,卻又假裝若無其事地出現在李蓮花面前時,李蓮花眼前一亮,瞬間明白了她今天到底神秘兮兮地藏了什麽。
李蓮花心花怒放。
他忍不住將她緊緊摟入懷中,輕聲笑道:「下次不要偷偷去買了,叫我一起去。」
蘇小慵還是有點害羞,連耳根都紅了。
「小慵,你為什麽還是如此害羞!」李蓮花輕嘆著。
誠如李蓮花,也終是抵制不了這軟玉溫香抱滿懷的誘惑。
一夜沈淪......
蘇小慵躺在李蓮花的臂彎裏,聽到了呼吸尚未徹底平復的李蓮花幽幽地嘆息了一聲,說道:「 你這個傻丫頭,居然問我會不會留花成棟在山上。」
蘇小慵似乎明白了。
天下第一又如何?
聰明絕頂又如何?
她夫君也不過是個醋壇子。
……
方多病照例和李蓮花笛飛聲練過功,吃過早飯,然後下山去明鏡司。只是,沒想到今日竟有人在山門處候著他。一襲紫衣的花成棟看上去比平日多了幾分穩重,成熟。
方多病問他怎麽在這裏,花成棟說,他去了明鏡司也是人生地不熟的,不如爬個山來等他同行,還可以鍛煉下身體。他還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昨天李兄要他好好練功夫,還說他內力平平,可能是覺得他功夫不太好。
他很認真地對方多病施了一禮,說道:「李兄說我練劍會容易很多,我以後要改練劍了,還請方兄多指點。」
方多病連聲稱好,不必見外,心裏卻實在想笑。
他在心裏笑的是,你左一個李兄說,右一個李兄說,還是因為和李蓮花不熟。要是你和他相處久了,就不會這麽單純了。
不過,能讓情敵如此聽話和貼心,李蓮花啊李蓮花,你還是有一套的。
方多病後來和李蓮花說起此事時,忍不住捧腹大笑。
「那個花成棟,他要是知道,你背著他說的話那麽毒,估計得找個洞鉆進去。」
李蓮花楞了一下,道:「我說什麽了?」
方多病白了他一眼:「忘了?你說他功夫實在是太差,要我帶他出去的時候小心點。」
李蓮花想起昨日那個混戰的場面,也頗覺好笑。「你當時不在,幾個混混而已,你沒看到他那狼狽的樣子。唉。」
方多病呵呵道:「人家是要保護義妹好嗎?不然也不至於吧。」
「什麽啊,我可沒要他保護。幾個混混,我可以收拾的。」蘇小慵正好從廚房端菜出來,表示不服。
方多病癟了癟嘴。
李蓮花拍了方多病一下,使了個眼色道:「吃飯了。」
他快步 迎了上去,接過蘇小慵手裏的盤子,道:「我都看到了。蘇女俠可厲害了,一點傷都沒有,比花成棟強多了。」蘇小慵嘻嘻笑著,多少有那麽點心虛 。
方多病驚奇地發現,笛飛聲居然在幫著端菜了。
「天哪!老笛,你腦子最近是不是有點問題了?居然會端菜了?」方多病誇張地想去摸笛飛聲腦門。
笛飛聲哼了一聲,站那不動,似乎是等著讓他摸,嘴裏卻冷冷地來了一句 :「想好了,哪只手碰到我了,我就剁了哪只。」
方多病一楞,手停在了半空中。
笛飛聲得意地瞟了他一眼,繼續端菜去了。
李蓮花發現,方多病晚上還在偷偷練功。
當只有他和蘇小慵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他認真地和蘇小慵說,要抓緊時間給方多病找個有緣人,或者,幹脆促成他和鄭好算了。
蘇小慵道:「這還是得看方小寶自己呢。緣分到了,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急不來。不過,你怎麽突然著急此事了?」
李蓮花道:「他自從上次被老笛扔到水潭之後,練功越來越發狠了。我可不想讓他變成第二個老笛。」
蘇小慵笑了:「發狠練功不好嗎?早日成為絕頂高手。」
李蓮花不以為然:「真正的絕頂高手並不是靠發狠就可以的。」
蘇小慵第一次從他夫君的語氣中聽出了那麽一絲絲傲嬌,這可不像平時的他。
她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撲到他懷裏,再從他懷裏擡頭露出那張小臉,迷戀地看著他:「那當然,比方說,李大哥的天賦就不是誰能比的。平日裏我看你練功遠不如老笛勤奮,但是你就是能贏他!」
李蓮花哈哈大笑。
在蘇小慵眼裏,他很少如此大笑。
她癡癡地看著,笑得肆意的李蓮花,眼睛裏仿佛有星星。
這麽好看的男人,居然是她的夫君!
她相信,自己上輩子肯定是嘗盡了人間百苦,這輩子才能修來這樣的福氣,讓她遇上了他,讓他愛上了她。
看著蘇小慵那一臉花癡的模樣,李蓮花心裏像是被貓撓了一下,癢癢的。他收起了笑容,低頭湊近她,輕聲說道:「蘇女俠,你這表情,讓我有點懷疑你是想勾引我。」
蘇小慵把頭埋進他懷裏,笑得咯咯的。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