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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為何愛讀史鐵生:他們困境相通,情感共振

2024-07-20文化

若問如今年輕人最愛讀的經典名著是什麽,史鐵生的【我與地壇】必定榜上有名。這位已經離去14年的作家,被年輕讀者們重新冠以「全網嘴替」「頂尖文筆」等親切名號,儼然一位「網紅作家」。

史鐵生的代表作之一【我與地壇】,位居2023年年度暢銷書非虛構榜首,常年位列「微信讀書」的總榜、神作榜等榜單,「網易蝸牛讀書」的「在讀榜」也總有它的位置。此外,史鐵生也是抖音最受歡迎作家,00後成為最愛看史鐵生的年齡段。

年輕人為何重新愛上了史鐵生?7月17日,作家梁曉聲,史鐵生妹妹史嵐,史鐵生生前好友、評論家解璽璋,作家潘采夫一起探討史鐵生作品能夠獲得當代年輕人情感共振的原因。

從左到右依次為潘采夫、梁曉聲、解璽璋、史嵐

史鐵生的文字純潔、溫暖、愛、真誠、幹凈

「說到底還是作品好。」梁曉聲首先提到,史鐵生作品在一代又一代讀者中傳播,受到越來越多年輕人的喜歡,究其根本還是文字純潔、溫暖、愛、真誠、幹凈。

拿史鐵生的【我的遙遠的清平灣】舉例,梁曉聲說,自己早年閱讀的時候,曾一度以為是「我那遙遠的清平灣」,等重讀時才發現史鐵生使用「我的」,而非「我那」的用心之處:「‘那’是過去式……而‘我的’就是指清平灣不僅僅是人生驛站,也是史鐵生精神、心靈、情感的一部份。」

這一份情感,對於史鐵生而言,是「永恒性」的。梁曉聲說,這樣溫暖的情感,並不會隨著時間的過去而結束。雖然【我的遙遠的清平灣】是一篇寫人物的短篇小說,但史鐵生的筆下遠不止於此。

在人物之外,史鐵生要寫在山裏攔牛,講「半崖上小灌木的葉子紅了,杜梨樹的葉子黃了,酸棗棵子綴滿了珊瑚珠似的小酸棗」,還有各種各樣的小動物——在黃土坷垃後面探頭探腦的灰色小田鼠,「撲楞楞」飛上天的野鴿子,「咕咕嘎嘎」叫著的出現在懸崖和草叢中的野雞……梁曉聲說,心中沒有愛意的作家,眼裏可能只有故事、情節和技巧,未見得會關註到這些。

翻開那本最「出圈」的【我與地壇】,可以處處感受到史鐵生對生活的愛意。他與母親的互動最讓梁曉聲印象深刻。

一日,史鐵生坐在矮樹叢中,透過細密的樹叢,看到母親一個人在園子裏尋他,步履茫然又急迫,史鐵生卻故意沒有喊住母親。事後回憶,史鐵生寫道:「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決意不喊她……我真想告誡所有長大了的男孩子,千萬不要跟母親來這套倔強,羞澀就更不必,我已經懂了可我已經來不及了。」

作家潘采夫分享,近期他在地壇采風,隨機詢問年輕人是否知道史鐵生。沒想到一位十幾歲女孩脫口而出【我與地壇】中的句子:「他被命運擊昏了頭,一心以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一個,不知道兒子的不幸在母親那兒總是要加倍的。」

梁曉聲說,「我幾乎可以想像所有的年輕讀者,第一是都會共情,第二可能都會改變他們和自己父母的某種關系,親密的會更親密,感恩的會更感恩,相反(不感恩的)也會學會感恩。」

當代年輕人與史鐵生困境相通

優秀的文學作品有很多,為何史鐵生的作品會受到年輕人的偏愛?解璽璋認為,主要原因是如今許多年輕人能從【我與地壇】等作品中找到心靈契合點——他們雖然面臨著不同的生存狀況,但卻有相通的生活困境。

解璽璋提到,史鐵生因病只能坐在輪椅上,限制了他的行動;如今許多年輕人雖然腿腳方便,但生存空間將他們壓縮在固定的環境中,「他們在這種生活困境上與鐵生找到了共鳴,而鐵生的思考,會對他們產生沖擊。」

史嵐回憶,自從哥哥生病之後,父親便無暇顧及自己在林業部的工作,一心為孩子身體操心,只能在北京的一家小工廠裏混到退休,「那時我們家挺難的,挺壓抑和緊張。有兩年他(史鐵生)有過不想活的想法,很不容易。」

但無論翻開史鐵生哪本作品,都能找到被如今網友們評論為「治愈了我的生活」的句子。在【務虛筆記】中,史鐵生寫:

「一個拿死說來說去的人,以我的經驗看,其實並不是真的想死,而是……」

「而是什麽?」

「而是還在……還在渴望愛……」

像【病隙碎筆】中那句:

「你要愛就要像一個癡情的戀人那樣去愛,像一個忘死的夢者那樣去愛,視他人之疑目如盞盞鬼火,大膽去走你的夜路。」

解璽璋說,史鐵生解決了怎麽面對已經殘疾的問題。在解璽璋的記憶裏,史鐵生喜歡足球和田徑,還是拳王路易士的粉絲。如此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卻只能坐在輪椅上。「其實大家都有些‘殘疾’。只是有些人在身體上,有些人在精神上。這也是為何許多年輕人,在精神上困擾的時候,就會想起史鐵生的原因。」

史鐵生在余華等朋友的口中重新回歸

就像史鐵生在【我二十一歲那年】裏寫到的一樣:「我沒死,全靠友誼。」「友誼」有兩意,一是為他治療的友誼醫院,二是朋友。

史嵐回憶,1971年,史鐵生第一次去往友誼醫院住院,大夫們都覺得他很可惜,因此對他特別好。史鐵生的朋友們每天都去看望他。那時候限制探視,朋友們就在屋子裏慢慢圍著他。「大家10塊錢、20塊錢這麽湊,去給他買輪椅。天天陪著他聊天,就怕他想不開。」

「實際上史鐵生在現在新媒體上的火,很多都來自朋友們對他的回憶。尤其是余華,現在一上直播,就要講他們踢球時候,把史鐵生摁在那裏當門將的故事。」潘采夫說,老朋友們頻頻提起他的名字,也使得史鐵生頻頻上熱搜。

余華講述和史鐵生踢球的故事

史鐵生的老朋友余華,是在年輕人群體中最受歡迎的作家之一,也是網絡平台上文學領域的「流量密碼」。許多年輕人,也是透過余華知道了許多關於史鐵生的「段子」。

去年,余華做客「網紅」董宇輝直播間,提到史鐵生。他說,眾人一起去史鐵生家打牌,一方快要落敗時,史鐵生的加入頓時扭轉了牌局。滿屋子笑聲盈蕩。

余華和董宇輝聊史鐵生

今年,【收獲】雜誌同余華、蘇童一起,再度來到董宇輝直播間。余華又一次談到史鐵生。他說,史鐵生在寫完【務虛筆記】後,希望能在【收獲】上發表。盡管他當時透析極度缺錢,且另一個雜誌有十萬元獎金的誘惑。但「他不想違背自己的心意」,作品還是發表在了1996年的【收獲】上。

一段廣為流傳的影片裏,一位讀者遞上史鐵生的書請余華簽名。余華慣性寫下自己名字後,突然意識到手裏的這本書是史鐵生的。「這是鐵生的啊?」喃喃一句,徑直簽下「鐵生」二字,又劃掉了下面的「余華」。

這些影片,讓故去的史鐵生在網絡上形象愈加鮮活。關於史鐵生及其作品的話題討論也相當活躍,#史鐵生的頂級文筆#、#來自十年前的子彈正中眉心#、 #余華聊到史鐵生望著遠方哽咽#等話題也成為熱搜詞條,「他是在朋友們心裏和口裏重新回歸的。」潘采夫如是說。

紅星新聞記者 毛渝川 任宏偉 編輯 曾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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