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上午，坐在小院的法桐樹下慢慢擇菜，風從石階下的緩坡爬上來，吹到我裙下露出的小腿上，帶著些許涼意。確切些說，是「涼爽」之意。雖說是「涼」為因，「爽」為果，但「涼」的感覺為輕，「爽」的感覺更重。
「爽」是什麽意思？【說文解字】雲：爽，明也。爽是會意字，甲骨文的字形，像人左右腋下有火，表示明亮。做形容詞時，「爽」字便被引申為「暢快、舒適」，所謂秋風送爽，用的正是這個意思。有詩曰「處暑無三日，新涼值萬金。」好不容易熬過了酷暑，終於等到涼風襲來時，怎能不爽？
鄰居阿嬋從廟裏回來了，她把夏涼被拿出來曬。阿嬋是一位退休女教師，也是一位虔誠的佛教徒。今年她從農歷五月初一住到廟裏，昨天才剛剛回來，在廟裏住了整整三個月。我問她為啥住這麽久，她說夏天是各種生物生命力最旺盛的季節，佛家以好生為德，住在廟裏每天念經祈禱，盡量少出門，可以減少殺生的機會。現在是秋天了，她就回來了。
阿嬋看上去清瘦了很多，但精神很好，這也許就是潛心修行的結果吧。我沒有把手裏的菜分給她吃，因為我擇的是韭菜，屬於佛家禁忌的「五葷」之一。
天空似乎高遠了許多，天上的雲也好像更白了一些。那些雲連綿不斷地從藍天的一端湧向另一端，就如戲台上拖著長水袖的「大青衣」，藏在白色的裙裾下的腳快速移動著，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天，藍得讓人心生憂郁，雲，卻依然那麽輕盈。雲，也有心事嗎？雲把心事藏在哪呢？
雲的心事藏不住的時候，就變成了雨。秋雨如煙如霧，無聲地飄灑在人家的房頂上，飄灑在風中的樹葉上。纏綿的秋雨淋濕了房頂淋濕了樹葉，淋濕了天淋濕了地，也淋濕了心底的眷戀。一層秋雨一層涼，當小草的葉子再也承受不住冰涼的雨滴時，水就會變成霜變成雪，秋天也就該過去了。
從一個季節走向另一個季節，時光有條不紊，似有情更似無情。自然的手筆之大，世上的任何一位畫家都無法比擬。人，只是這幅大畫卷上的一個小點，而人心裏那些些傷春悲秋的小情緒，則更顯得微不足道。
樹葉的邊緣在不知不覺中漸漸變黃，那是歲月獎勵給它的一道金邊。風起葉落時，青山也在老去，茂密的「發絲」逐漸稀疏。風，從山那邊的那邊吹來。站在山巔敞開胸懷，讓風吹進胸腔，在那隱密閉塞的空間裏打個轉兒，將其中的積郁和幽怨一掃而空。
夜來了，星子寥落，月色如水。樹枝和樹葉的影子在月光裏隨風搖曳，好似水底飄搖的水草。嘰嘰嘰，吱吱吱，草棵裏的秋蟲們正大聲鳴唱，宛如在舉辦一場大型交響樂會。我凝神諦聽著它們的叫聲，想分辨出其中有沒有在我十歲那年，從哥哥的蛐蛐罐兒裏逃跑的那一只。偶爾有那麽一瞬間，蟲子們突然都住了口，整個世界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安靜下來。此時此刻，它們也如我一樣仰望星空，期待被月光和星辰收留嗎？
隔壁的劉姨摘了兩根絲瓜送給我。劉姨是個勤快人，春天的時候，她在院墻的墻根下種了些絲瓜種子。夏天的時候，絲瓜的藤便爬滿了墻頭，藤上開滿了黃色的花。現在秋天了，藤上結出了許多綠色的絲瓜。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季節的更替，從不以人的意願為轉移，它自顧自地決絕前行，將所有凡塵俗事擯棄於身後。
未覺三夏盡，時序已新秋。且泡一杯清茶吧，坐在歲月的光影下慢飲，在草木枯榮的表象裏，品味生命輪回的真諦。
張慶梅，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山東散文學會會員，山東女攝影家會員，濟南市作協會員，濟南市書法家協會會員。齊魯晚報青未了副刊簽約作家。
壹點號張慶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