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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有詩書氣自華,8首絕美宋詞,趕緊背起來吧

2024-06-18文化

點絳唇·感興

【宋】王禹偁

雨恨雲愁,江南依舊稱佳麗。水村漁市,一縷孤煙細。

天際征鴻,遙認行如綴。平生事,此時凝睇,誰會憑闌意。

江南不僅有美麗的風景,還有作為帝都的繁華,南朝詩人謝朓便針對兩者同時吟唱道:「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可是隨著六朝的覆滅,隋唐時代的江南就已經一片蕭疏,唐代詩人們面對著水村山郭酒旗風的景象,寫下了一首首憑吊滄桑的金陵懷古詩。

時光到了北宋初年,江南的情況似乎並沒太大變化,盡管風景依然美麗,但又經歷了一場亡國,城市還是不見六朝的繁華,只有水村漁市的荒涼。但對北宋人王禹偁來說,此刻的情緒還是較唐人發生了變化,他不再關註亡國帶來的滄桑感慨,而是興起一片個人性的哀愁。

高樓遙望征鴻,本是非常普遍的詞中形象,由此產生的感慨多是遊子思婦的類別化情緒。但王禹偁在用「平生事」「誰會憑闌意」等詞句反復強調著不同於傳統的情感。王禹偁與江南發生交匯只有早年於蘇州地區任長洲縣令,此時的他對仕途有著高遠的抱負,曾在此寫下「吾生非不辰,吾誌復不卑。致君望堯舜,學業根孔姬」的少年意氣之句。如此,這裏借江南蕭疏風景感慨的平生事便更可能為家國天下的抱負,是少年王禹偁對自己身處已然蕭條的江南而難展平生誌向的不滿,一線天際征鴻,應是朝著開封的方向飛去。

一曲清麗小詞,預示著北宋士大夫已經昂揚地登上了歷史舞台。

南柯子·悵望梅花驛

【宋】範成大

悵望梅花驛,凝情杜若洲。香雲低處有高樓,可惜高樓不近木蘭舟。

緘素雙魚遠,題紅片葉秋。欲憑江水寄離愁,江已東流那肯更西流。

離愁別緒,是人間反復經歷又難以割舍的情感,詞人愛填,歌者易唱,聽眾願聞,所以才會流傳下數量那麽多的作品。

不過這些作品往往只就離別的一方展開相思的描述,不是高樓怨女,就是天涯遊子,很少有像範成大這樣,如此明確地在詞中同時涉及男女雙方的情感狀態。

這首詞的上闋描繪了一位遊子,正期盼著能有驛使為他捎來佳人贈予的家鄉梅花,但很顯然,他的希望一次次地落空。於是便走到沙洲之上,說是既然收不到佳人的梅花,那就自己采一些杜若寄給她吧。可是又怎麽寄過去呢?佳人的高樓好像就在雲層之下,但卻是小船去不了的地方。

遊子的惆悵與無奈,佳人也正在經歷,她也想寄一封訴說相思的信給遊子,卻也遇到了路遠難送的困局。那就將相思寫在一片紅葉上吧,讓紅葉順著江水漂到他那兒去,據說有情之人是可以撿到的。可是江水偏偏也要和她作對,思念的人在西邊,它卻頭也不回地向東流去。

能有這樣的兩地相思當然很煎熬惆悵,若是雙方都能知道對方恰好也在思念自己,未嘗不是人間最幸福的甜蜜。

臨江仙

【宋】晁沖之

憶昔西池池上飲,年年多少歡娛。別來不寄一行書,尋常相見了,猶道不如初。

安穩錦屏今夜夢,月明好渡江湖。相思休問定何如?情知春去後,管得落花無。

青春是生命最蓬勃的時段,可以盡情地抒發內心的激情,生命於此時會綻放得最為絢爛,歡娛的時刻也就非常多。而此時遇見的友誼也往往最為純真,因為大家都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為著一個共同而簡單的理想奮鬥,於是相互之間可以無話不談,盡情地敞開自己的心扉,接踵而至的,便是更多的歡娛。

但青春畢竟是短暫的,相聚的歡娛會由於各種原因中斷,朋友們四散天涯,過起自己的生活,青春與相聚旋即成為永久的結束。盡管時常還有思念,盡管往日時光還會入夢,但問候的書信會越來越少,心靈之間漸漸產生了隔閡,親密無間的時光再也回不去了。如此,就算能夠重逢,那又有什麽用呢?青春已經逝去,眼前的人不再是那時的他,自己也難以保持當年的樣子,怎麽還能重溫當初的歡娛呢?

人一旦分別,就不可避免地會發生變化,就像春天逝去的時候,一定會出現落花。既然如此,也就不必為變化與逝去發出嘆息,坦然地面對衰老與情淡,祝福各自天涯的朋友在自己的生活中過得好一些,也就不枉共度那一場青春吧。

行香子

【宋】晁端禮

別恨綿綿。屈指三年。再相逢、情分依然。君初霜鬢,我已華顛。況其間有,多少恨,不堪言。

小庭幽檻,菊蕊闌斑。近清宵、月已嬋娟。莫思身外,且鬥樽前。願花長好,人長健,月長圓。

老友重逢,卻都發現對方不僅容顏變老,心情也憔悴了許多,竟然沒有為這場相逢感到如狂的欣喜,反倒有種別是滋味的消沈。原來在短短的三年間,各自都增添了許多不堪言說的經歷。此時此刻,恰與知心老友會面,終究是一件快樂的事情,終於有人傾聽自己內心的愁悶,於是分別以來壓在心底的種種挫折、委屈、辛酸、不易一股腦兒地湧來,心情怎能不惆悵低落呢?

好在世間的愁苦與冷漠並沒有減弱老友之間的情分,我們還和當年一樣心意相通,彼此珍視,這應當是人生最大的安慰了。想到這裏,窗外清幽的風景也稍稍繽紛起來,一輪明月出現在夜空,原來恰好在中秋晴夜你我重逢!這可是蘇軾感嘆過的難以兩全的美好。

再大委屈也就暫時放下吧,人生的苦悶實在太多,怎麽說也說不完,但是美好卻是短暫而難遇的。既然你我有幸經歷這花好、月圓、人團聚的時候,那就盡情享受歡樂吧,再衷心祝願此刻恒久,年年相逢。

最後三句的祝願非常直白,道出了每戶平凡人家的共同心聲。花好月圓人長壽,看似沒有高遠的理想,卻是人間最永恒的幸福。人們都知遇見幸福的不易,但這樣的祝願,終歸能帶給人綿長悠遠的溫暖。

蔔算子·送鮑浩然之浙東

【宋】王觀

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欲問行人去那邊,眉眼盈盈處。

才始送春歸,又送君歸去。若到江南趕上春,千萬和春住。

一般來說,送別是充滿傷感的時刻,但這首小詞卻一反常態,將自我離別的憂傷消解在江南春景中。

以水喻眼,以山喻眉,是再常見不過的比擬。但通常是眼如春水,眉似遠山,只是一片靜態的觀照。但王觀卻將山水賦予動態,既添了一層靈動的美麗,又將二者與人之情感聯系起來。此時此地的春水橫羞,遠山眉蹙,似乎也為友人的離去感到傷感。與之相反,目的地處的山水應當笑意盈盈,因為它們將要獲得一位新朋友的陪伴與欣賞。

既然朋友將要去往一片美好愉快的地方,那麽此刻的感傷也就毫無必要。盡管自己剛剛經歷過春去的憂愁,又將遭逢人間的離別,但就讓自己獨自傷感吧,不要打擾了友人的好情緒。他要去的地方是江南,那裏的春光格外美麗,多少人向往著那裏的美景。於是就祝願他能夠趕上江南春天的尾巴,甚至能與其長久相伴吧,這樣他就能與山水一樣笑口常開。至於自己的傷感,也就不重要了。

水調歌頭·遊覽

【宋】黃庭堅

瑤草一何碧,春入武陵溪。溪上桃花無數,枝上有黃鸝。我欲穿花尋路,直入白雲深處,浩氣展虹霓。只恐花深裏,紅露濕人衣。

坐玉石,倚玉枕,拂金徽。謫仙何處?無人伴我白螺杯。我為靈芝仙草,不為朱唇丹臉,長嘯亦何為?醉舞下山去,明月逐人歸。

人的心中總會有一片特殊的空間,在那裏,自己是無可替代的主人。

這片空間是什麽樣子的?各有各的想象。但總歸風景清幽,自然脫俗,沒有塵世中不得不面對的蠅營狗茍,只有自然萬物各隨天性地唱著生命之歌,自己也可以在此盡情地舒展浩然之氣,將全部身心投放在一片安寧中。

在這裏,人可以自由地追逐心中的理想,但依然逃不過真實世界屢屢發生的壯誌難酬。自己進入這片桃源深山,就是來采長生不老藥的,但一直遇不見下凡的仙人,也就難以實作永生的夢想。不過在這片空間裏,人不會放棄,更不會無可奈何地降低原本的要求,屈就於相對平凡的結局。既然本是來找靈芝仙草的,一時找不到,那就一直尋覓下去,直到找到為止。偶遇的姑娘的確美麗溫柔,善解人意,但此行的目的並不是追求艷遇,你的出現並不能改變求藥未果的事實,就算與你結為夫妻,其實與先前的失敗又能有什麽區別?於是縱然不舍佳人,卻也要長嘯離去,心中的理想是如明月那般唯一。

這片特殊的空間當然有來自真實世界的各式投射,也能夠為自己堅定一些真實世界的生命選擇,讀者可以自由地對應與想象。只是心中的桃花源終究是縹緲虛幻的,本就不能長生飛仙的肉體凡胎,在馳騁的想象後,還得面對冷酷的現實。好在,只要心中的桃源還在,就能捕捉到世間仍在的一縷陽光。

南歌子·驛路侵斜月

【宋】呂本中

驛路侵斜月,溪橋度曉霜。短籬殘菊一枝黃。正是亂山深處、過重陽。

旅枕元無夢,寒更每自長。只言江左好風光。不道中原歸思、轉淒涼。

呂本中的家鄉安徽壽州,雖然未在靖康之際淪陷,但卻從安定的內地變成了邊防前線,使得他也不得不離家南下,過上南渡北人的漂泊生活。

到了宋代,江南已經是中原文人非常向往的地方。這裏有清麗的山水,繁庶的經濟,博雅的文化,可以供他們一展文思,更可以成為一處悠然的退居之所。

現在呂本中終於來到了向往中的江南,但卻高興不起來,因為這不是他期待中的與江南見面的樣子。理想的實作居然付出的是中原淪喪、背井離鄉的代價,未免有些荒唐,命運總是這樣讓人捉摸不透,又哭笑不得。

不過並不是大多數人都能有呂本中的心態,江南人氏自然還會誇耀自己的家鄉,就是許多南渡北人,也無法體認呂本中的淒涼一轉,只是一味沈醉在江南美好風光之間,忘記了故國的沈淪,褪去了中原的歸思。在南宋孝宗淳熙年間,臨安的一位士人在酒店墻壁上題了這麽一首詩:「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其實,早在五十年前的南渡之初,就已經埋下不思恢復的種子,不能不讓人唏噓感慨。

臨江仙·夜登小閣,憶洛中舊遊

【宋】陳與義

憶昔午橋橋上飲,坐中多是豪英。長溝流月去無聲。杏花疏影裏,吹笛到天明。

二十余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閑登小閣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漁唱起三更。

劫後余生,有時會感到心有余悸,以這樣的心態回憶當年,不會慷慨激昂,也不會撕心裂肺,只有這般平糊深沈的樣子。

二十年前,那是多麽美好的時候。國家正值升平,洛陽一片繁華,青春年少的自己恰逢群英薈萃的宴會,真可謂良辰、美景、賞心、樂事齊聚一身。快樂的時候,人是很難理解當下的可貴與短暫,也就不知道珍惜。盡管月光靜靜地隨水而去,但在座的每一位都沒有註意月光的預示,沒有料到如此美好很快就將遭受淪陷,只是在杏花疏影間悠悠吹笛,隨著自己的興致,歡娛到天明。這真是神仙般的逍遙浪漫,怪不得陳與義的好友朱敦儒會以此鄙薄仕宦生活。

二十年後,劇變的余波也已漸次平息,不再有漂泊時的淒慘淚水,不再有歷經生死的徹骨傷痛,只是淡淡地說一句此身雖在,已然蘊含著當年豪英水逝雲飛的事實,怎不讓己心驚?登上小閣,雨後新晴,月亮又出現在夜空。此刻終於明白當年長溝流月的深意,但又有什麽用呢?月光見證過太多回世事滄桑與人間悔恨,總是在靜靜地提醒後人不要重蹈覆轍,到頭來仍然拯救不了天下蒼生,有些痛,非得自己經歷後才能領悟。

漁船上的詠唱又在這三更時分悠悠傳來,訴說著無數英雄成空的故事。但英雄早已成為過往,歌聲中的主角,只能是聽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