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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和母親去姥姥家借糧,返程路上遇大雪,被一個叔叔帶回了家

2024-06-01文化

朗讀程式:高學梅

(文章來源:作者身邊的故事,所有作品皆今日頭條原創正選,已經開通全網維權,未經授權,任何形式的抄襲、搬運或洗稿,都將被追責!)

我叫高學梅,今年56歲。

我出生於1968年,那是一個物質匱乏的年代,大家的日子都過得比較清貧,我們一家老小經常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尤其是到了年關,我們家揭不開鍋也是常有的事。

我們兄弟姐妹五個,我是最小的一個,大哥比我大9歲,他出生於1959年,一出生就趕上了三年自然災害,在童年便經歷了物質生活的極度匱乏。

那個時候生活苦,日子窮,可該幹的活兒一點也不能少幹,母親懷大哥的時候,胃口很好,可家裏的糧食根本不夠吃,母親每天挨著餓,還得和父親一起下地幹活,那胃裏面難受的,就跟貓撓了似的。

為了填飽肚子,母親甚至吃過野菜根、樹皮、草根、糠餅、還喝過榆錢湯,都爭著搶著吃。

在那個餓得饑不擇食的年代,母親說她當時為了多挖點野菜根,跟村裏一起去的劉嬸還爭得面紅耳赤的。

母親吃不到有營養的東西,那肚子扁扁的,生大哥的時候,還大搖大擺的挑著扁擔往地裏送糞,羊水破了,來不及往家裏跑,母親就捂著肚子跳下地塄,躲在地塄下面的一個土坑裏面生下了大哥。

母親說大哥生下來很小,還沒男人的鞋底大,那時候的女人真的很勇敢,放到現在誰敢這麽大膽啊。

母親雖然一個大字不識,但很有智慧,她給大哥起了「耕生」這個名字。

大哥出生後,當時天災連連,糧食欠收,生產隊分配給社員的口糧根本不夠吃,母親產不下奶水,大哥餓的連哭聲都沒了,父親母親只好把自己那份口糧省下來,弄成米糊面糊餵給大哥吃,他們就到處挖野菜根,就著糠餅充饑。

後來,國家緊急從南方調運紅薯渣滓支援北方,紅薯渣滓是南方將紅薯中的澱粉榨取後剩下的副產品。

紅薯渣滓到達北方後,是由生產隊負責接收和分發的,他們會根據每戶人家的人口數量、年齡、健康狀況、各戶困難程度等因素來決定分配的數量,以確保物資能夠盡可能公平的分配給需要的人。

收到訊息後,父親母親天不亮就趕去排隊,剛排上隊,紅薯渣滓一出來,所有人都一哄而上,這種本應拋棄的糧食附屬品在當時卻成了香餑餑。

母親個頭矮,三擠兩擠,鞋子都踩掉找不見了,父親拼了命擠到前面,才給分了小半布袋子,由於當時物資緊缺,每戶人家分到的紅薯渣滓並不多。

當時,很多人為了多爭取些能夠救命的紅薯渣滓,個個講窮,顧不上情面,相互間爭吵得面紅耳赤。

把紅薯渣滓拿回家,母親做成紅薯渣饃,一家人狼吞虎咽的就吃了,放到現在,用紅薯渣滓餵豬豬都不吃。

紅薯渣滓可不是什麽好吃的東西,吃下去胃得難受好幾天,肚子憋得鼓鼓的,很多天連一次大廁都不上,還經常愛放屁。

母親說他們去地裏幹活,有一次父親稍不留意,屁沒夾住,就在大庭廣眾之下放了出來,社員們樂得捧腹大笑,父親羞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結果社員們一笑起來,就忘了自己也吃過紅薯渣滓,一笑過頭就放松了下面的管控,這屁放的此起彼伏,個個都羞紅了臉。

有的小孩如果吃了紅薯渣滓,好多天不拉屎,蹲在茅坑裏面臉憋得通紅,肛門都撐破流血了還拉不下來,家長一著急,就讓小孩扶著墻,屁股撅得高高的,要麽用手給摳,要麽拿一根棍子給掏,等到掏完,小孩疼得齜牙咧嘴的,滿頭都是汗,家長心疼壞了,抱在懷裏眼淚嘩嘩而下。

一直到三年自然災害結束,母親才陸陸續續生了我們兄弟姐妹四個,但那時的日子依舊很艱苦。

我們家一到年關,揭不開鍋也是常有的事,好在我的姥爺是個木匠,平時給人打個壽材,做個家具等等,這日子能稍微好過些,我們家的日子實在過不去的時候,去姥爺家,姥姥姥爺多多少少都會給我們一些糧食。

我們家五個孩子,生活過得艱難,我記得在我七歲那年年關,家裏的面缸見底了,父親母親愁的好幾天睡不著覺。

我們五個看著別人家的孩子吃著雞蛋,白面條,眼巴巴的只能看著,跑回家哭著喊著也要吃,父親母親犯了難,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不知道怎麽接我們的話。

這時父親說:「不哭了,年三十爸肯定讓你們吃上面條。」

我們都瞪大了眼睛看著父親,二姐說:「爸,你說的是真的嗎?說話算數嗎?」

父親撓了撓頭,苦笑著說:「爸啥時候騙過你們,快去玩吧,到時候肯定能吃上。」

那天晚上,我們都在寫作業,父親母親在堂屋忙活,母親對父親說:「你給娃們承諾了過年吃面條,可是家裏面缸都見底了,去哪裏找面呢?」

父親嘆了一口氣說:「明天我出去看能借點不,讓娃們先過個年,等過完年咱再想辦法還。」

第二天父親一大早就出去了,回來的時候已經下午了,父親空手而歸,一進院子就耷拉著腦袋,愁眉苦臉的一句話也不說。

我們那時不懂事,還私下竊竊私語的說:「看爸這樣子,過年估計吃不上面條了。」

那天晚上,我們就聽到父親對母親說:「明天你要不去他姥爺家一趟吧,看爸媽能不能給咱借點糧。」

母親很不情願的說:「我張不開口啊,咱這些年可沒少問爸媽借糧,每次說是借,可還的時候爸媽都不要,我真是沒臉去了。」

父親長嘆了一口氣,什麽都沒說。

第二天一大早,母親就進屋喊我起來跟她一起去姥爺家,讓哥哥姐姐在家幹家務,寫作業。

我一聽說去姥爺家,高興壞了,一下從被窩鉆出來,穿上衣服,跳下炕,抹了一把臉,讓母親給我紮了兩個麻花辮,我們就出發了。

那天挺冷的,風呼呼的刮著,路上我還問母親:「媽,你說姥姥姥爺會給我們借糧嗎?」

母親笑著說:「去了看,你姥姥姥爺這些年可沒少給咱借糧,就算不借,咱也別不高興。」

我和母親走了兩個小時才到姥爺家,一進門,姥姥姥爺就坐在炕頭嘮嗑,看到我們來了,姥姥姥爺一下從炕頭溜了下來,出門迎接我們。

我們冷得直搓手,進了門,姥爺說:「閨女,這麽冷的天,你帶娃來,是不是遇到啥事了?」

母親難為情的說:「爸,我……,我們家面缸見底了,我想來借點糧。」

母親話音剛落,姥爺就喊著姥姥去了竈房,姥爺揭開面缸,讓姥姥給我們裝了半袋子面粉,面缸裏面一半的面粉都裝給了我們。

姥爺笑著說:「來,閨女,這些面粉你們拿回去吃,剩下這些也夠我們吃了。」

這時姥姥對姥爺說:「那要不把那塊肉給閨女切一半,讓她們拿回去包頓餃子吃。」

姥爺一拍手說:「呀,我咋忘了,那你趕緊給切吧,多切點,給咱少留點。」

母親說什麽都不要肉,可姥姥姥爺還是硬讓我們拿上了。

母親看到姥姥姥爺給我們裝了面,裝了肉,眼淚嘩嘩而下。

母親哭著說:「爸媽,這些年連累你們了。」

姥爺拍了拍母親的肩膀說:「不哭了,誰都有難處,等娃們大點了,日子就好過了。」

姥姥也走過來安慰著母親。

這時窗外下起了小雪,母親害怕下大,就說:「爸媽,我看下雪了,我們就回去了,等正月了,我再帶娃來給你們拜年。」

姥爺笑著說:「那你們快走吧,也不留你們了,萬一下厚了,路滑就不好走了,路上要註意安全。」

姥爺說完,我們就走了,路上母親說了很多她小時候的事,還給我講了很多姥姥姥爺的故事,說的母親時而哈哈大笑,時而熱烈盈眶。

母親背著面袋子,我提著肉,我們越走雪下得越大,鵝毛般的大雪從天而降,風也越刮越大,打在臉上刺疼刺疼的,一路上我們都被風吹著跑,站都站不穩。

有一段路特別難走,還比較陡,一不小心,母親一個趔趄就滑倒了,面袋子也摔到了一旁,母親為了夠面袋子,爬起來往前一走,腳底一打滑,直接從旁邊的土坑裏面掉了下去。

母親「啊」的一聲,就喊著說:「梅子,別動,媽的腳好像崴了,滑的很,你千萬別動。」

我看不到母親,急得直哭,母親就說附近有人家,讓我大聲喊幾聲,看有沒有人過來。

我扯著嗓子大喊:「有人嗎?我媽從坑裏掉下去了,腳崴了動不了,能幫幫我們嗎?」

我喊了十幾分鐘,突然那條路上過來一個男人,看到他過來了,我趕緊招手說:「叔叔,叔叔,你能幫一下我們嗎?我媽從下面這個坑裏面掉下去了,她的腳崴了。」

叔叔聽到後,急忙小跑過來說:「你別動孩子,這雪滑的很,我下去看。」

叔叔跑過來一看,那個坑不深,但母親掉下去還是崴著腳了,動不了,叔叔下去把母親背了上來。

叔叔說:「大姐你這腳崴了,今天肯定是走不了了,你不介意的話,今晚就住我們家吧,我家就在前面,等明天好點了再說。」

母親猶豫了一會兒就同意了。

叔叔背著母親,手裏提著面袋子,我們就去了叔叔家,到了家裏,叔叔給母親敷了腳,母親感覺不是很疼了,但還是比較腫,嬸嬸給我們做了兩碗面條,打了兩個荷包蛋,我們狼吞虎咽的就吃了。

母親不好意思的說:「大兄弟大妹子,把你們麻煩了,我去我媽家借點糧,沒想到往回走的時候還出了這檔子事。」

叔叔笑著說:「大姐,別客氣,出門在外,誰都有個難處,今晚你就住我家吧。」

這時外面的雪停了,母親看著窗外,有點著急的說:「馬上過年了,幾個娃還在家等著我們呢,腳成了這樣子,這啥時候才能走出去呢?」

嬸嬸走過來笑著說:「大姐,你別擔心,今晚你就踏踏實實住著,我們家有一輛架子車呢,明天不行的話,讓我們家掌櫃的把你和娃送一下。」

叔叔接著就說:「就是,大姐,明天我送你們。」

母親這才放寬了心,又捋了捋鬢角的小碎發說:「就是太麻煩你們了,我可咋報答你們兩口子呢?」

叔叔搓了搓,說:「不麻煩大姐,快休息吧,明天早上起來讓我婆娘給你們做的吃點飯,我就送你們回去。」

第二天起來,嬸嬸已經老早就把飯做好了,我們喝了稀飯,吃了窩窩頭,嬸嬸又給我們裝了兩個窩窩頭,讓我們拿路上吃。

叔叔給架子車上鋪了一個褥子,因為母親那個腳還比較腫,也不敢踩,叔叔就抱著母親放在了架子車上,我也跟著坐了上去。

這時叔叔拿了一根繩子,綁在架子車上,又挎在了肩膀上,然後拉著我們就走了。

臨走時,嬸嬸還笑著說:「大姐,那你們路上慢點,回去了好好歇著,把傷養好,等下次你經過我們家的時候,就來我們家串串門。」

母親連忙說:「行啊大妹子,有機會我肯定來,你們兩口子可是我和娃的大恩人啊。」

說完我們就出發了,八九點鐘太陽下來曬了曬,路上也不怎麽滑,走了一路,叔叔跟我們聊了一路,叔叔這個人幽默的很,逗得我和母親坐在架子車上哈哈大笑。

遇到了上坡路,叔叔就在前面使勁拉,我跳下車撅腚拉胯地幫著叔叔推,我們走一走,停下來歇一歇,那天差不多走了三個多小時才到家。

那時候已經晌午了,叔叔只喝了一口水,飯也不等著吃,著急就要走,害怕回去太遲了。

母親也怕天黑了一人拉著架子車不安全,就把家裏僅剩的兩個玉米面餅子給叔叔裝上路上吃。

叔叔臨走前還開玩笑的說:「大姐,我這下把你們家的路認下了,等下次我經過這邊了,來你們家串門。」

母親還沒來得及開口,父親就笑著說:「大兄弟,那我求之不得啊,這次太感謝你了,以後有機會我們一家人一定上門答謝。」

母親笑著點了點頭。

說完,叔叔就走了,母親不放心,就讓父親把叔叔送了一段路程。

後來母親每次去姥姥家,都會去叔叔家小坐一會兒,等我們家條件好點的時候,家裏有點什麽吃的,母親都要給姥姥姥爺還有叔叔嬸嬸帶一些。

我記得後來我們家養了一群雞,母親每次去姥姥家都要提前宰兩只,給姥姥姥爺拿一只,給叔叔嬸嬸拿一只。

每年到了正月,我們去姥姥姥爺家拜年的時候,父親母親都會帶著我們去叔叔嬸嬸家。

母親常常對我們說:「你叔你嬸心太善了,當年要不是他們,咱就得在冰天雪地裏凍一晚上,你們要記得你叔你嬸的恩情,長大有能力了要好好報答,咱做人得有良心。還有你姥姥姥爺,給咱們借了多少糧食啊,這種恩情咱這一輩子都報答不完。」

我們都連連點頭,把母親的話牢記心中。

後來我們考上了學,有了工作,一有空我們就會去看姥姥姥爺,叔叔嬸嬸。

雖然叔叔嬸嬸跟我們沒有血緣關系,但多年相處下來,我們早已經把他們當成了親人。

現在姥姥姥爺已經去世很多年了,但我們從沒有停止過對他們的思念。如今叔叔嬸嬸已經80多歲了,身體還很健康,逢年過節我們放假了,也會帶著父親母親去叔叔家坐一坐,父親母親和叔叔嬸嬸每次見了面都有說不完的話,四個人坐在炕上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著,看到這一幕,我們都舒心的笑了。

愛出者愛返,福往者福來,我始終相信,那些你曾經付出的善意,終究會以另一種方式,重新回到你的身上。但行好事,莫問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