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想都沒想,我脫口而出:「我願意。」
他眼眶微紅。
平日裏高傲矜貴的人,頭一次在這麽多人面前失態。
愛情事業雙豐收,看上去我就像大家口中最大的人生贏家。
但僅僅,也是看上去而已。
2
霍循把婚禮訂在三個月後。
晚上溫存後,他把臉抵在我脖子裏撒嬌。
呼吸炙熱,「知知,我們快點結婚好不好。」
「我好想明天就名正言順地叫你老婆。」
我雖在時間上覺得有些倉促,但還是敗給了霍循的甜言蜜語。
從場地、婚紗款式、婚禮流程、請柬的設計,再到小小的捧花他都會問過我的意見,然後再親力親為。
沒讓我費一點心。
他說:「知知,你就安心等著當我的新娘。」
直到上個星期,我發現了他藏了七年的秘密。
再尋常不過的晚上,我聽見了霍循和系統的對話。
系統:「恭喜宿主,攻略顏知的最後一步即將成功,您的白月光很快就可以復活。」
這場對話長達一個多小時。
我捏緊被子閉著眼睛裝睡,心卻一寸一寸冰冷下去。
系統提醒他攻略的時間拉得太長。
霍循有些不滿,「顏知確實比我想象的難搞。」
「可為了靜怡,就算浪費十年也值得。」
呼吸一窒,心上密密麻麻地疼。
浪費!
原來霍循是用這兩個字定義我們的七年。
系統默了默,問道:「您對您的攻略物件是否……」
霍循打斷它,「你想說是因為我對顏知有了感情心生憐憫,所以才多費了這麽些時間?」
「想多了,她只是我的攻略任務罷了。」
系統不置可否,聲音毫無波瀾,
「你就不怕失敗?」
霍循撚滅手中的煙,肯定十足道:「顏知愛我愛得死心塌地,我不可能失敗。」
我在被子裏死死咬著唇,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第二天,我發瘋似地在家尋找一切和許靜怡有關的東西。
霍循為了攻略我,刻意隱藏了和許靜怡的所有過往。
最後我僅在他書房相框的隔層中發現了一張照片。
我死死盯著照片上眼熟的女人。
過往的恐懼、屈辱齊齊湧上心頭。
還真是冤家路窄啊。
高中時霸淩我最狠的女同學改名換姓,成了我未婚夫死去的白月光。
霍循沈浸在許靜怡即將復活的喜悅中,那幾天並沒有發現我的異常。
明明我掩飾得不算太好。
我嗤笑一聲,關上手機。
為了復活他的初戀白月光,他用七年時間陪我演戲。
給我編織一場美夢,讓我心甘情願沈淪其中,一步步陪他完成攻略任務。
他啊,還真是薄情又深情。
3
劇組突然發出一陣不大不小的騷亂。
我循聲望去,霍循緩緩穿過人群朝我的方向走來。
新來的助理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知知姐,霍總又來探你班了,他對你可真好。」
我自嘲地勾起嘴角,「是嗎?」
七年來,霍循從不會缺席我的每一部戲。
我在拍戲期間,他空閑的時間都陪我待在劇組上。
圈裏的人偶爾大著膽子打趣他:「霍總以後肯定是老婆奴。」
霍循也不生氣,反而順著對方的話,「嗯,我就是知知的奴隸。」
本性那麽高傲的一個人,卻願意在我面前把姿態放到最低。
也難怪我淪陷到今天這個地步。
在我楞神的時候,霍循已經走到了我面前。
他擡手撩起我耳邊的碎發,
「怎麽不太高興?」
我下意識側了側臉。
霍循眉頭微皺,兩根手指輕輕鉗住我的下巴。
「知知,說話。」
他掃了眼片場的人,「誰敢讓你不痛快。」
氣氛瞬間變得有些緊張。
我拂開霍循的手,扯了扯嘴角。
「除了你,誰敢讓我不痛快。」
他滿意地笑了笑,「嗯,說好來接你,我遲到半個小時,你確實該生氣。」
「寶貝,今晚回去你想怎麽罰我都行。」
霍循的聲音蠱惑又曖昧。
以往燥熱的情話現在聽起來只覺得惡心。
霍循摟著我的肩往外走,劇組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我和霍循的關系,並不是一開始就公開的。
初見霍循,是在我第一部電影的殺青宴上。
他作為電影最大的投資方理應出席這場宴會。
矜貴的小少爺身邊簇擁著各種各樣的人群。
隔著嘈雜的人聲,霍循唯獨一眼便看見了我。
我到現在都清楚地記得,當時的他快速穿過人群走向我的樣子。
是那麽急切。
而後,他私下開始追求我。
真摯又熱烈。
我們在一起後,我曾問過他原因。
霍循擁著我,語氣溫柔甜蜜:「因為我對你一見鐘情。」
「我們知知那麽好,要是被其他人捷足先登怎麽辦?」
我從未懷疑過他這句話。
後來,大學畢業。
我在娛樂圈摸爬滾打三年,總算混出了些名氣。
那時我和霍循也已交往了三年。
他始終不理解我隱瞞戀情的做法。
有他在,我的路明明可以走得又快又輕松,可我還是選擇了辛苦的那條路。
「知知,你根本不用這麽拼命。」
我搖搖頭:「不一樣的。」
這件事,我始終沒有妥協。
我只不過想憑自己的努力盡可能走向和他對等的位置。
如果不是勢均力敵的愛情,很難走到最後。
霍循其實,從來都不懂我。
4
後來,我們的關系還是被迫公開了。
我在新戲的劇組被當紅小花霸淩。
差點被下藥送到導演的床上。
霍循及時趕到,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狠戾。
後來業界傳聞。
小花瘋了,導演癱了。
霍循吻著我的唇告訴我:「知知,看吧,你選的路一開始就是錯的。」
那之後,他高調地宣布了我們的戀情。
他警告著所有人,顏知是他的人。
再也沒人敢故意刁難我。
這幾年,媒體拍到過不少我們的恩愛瞬間。
有在片場,霍循蹲下為我系鞋帶的。
有他熬夜在醫院照顧我的。
也有他豪擲幾百萬為我舉辦生日宴的。
所有人都覺得,他愛我愛到發瘋。
可偏偏,他最初的急切。
是為了許靜怡,不是為了我。
而他為我做的一切。
也只不過是為了讓我死心塌地地愛上他,好達成救他白月光的目的。
5
車外的景色快速掠過,霓虹的燈光晃得人眼睛生疼。
一路沈默。
霍循摩挲著我的手,身上有明顯的酒氣。
他看著我意味不明地開口。
「知知,怎麽覺得你最近不太高興?」
這一周以來,我總在有意無意地躲他。
霍循何其敏銳。
我一怔,隨口答道:「沒有。」
他扳過我的臉,「不準敷衍我。」
我微微擡頭,眼前是他輕顫的睫毛和漆黑的眼睛。
像是一團見不到底的旋渦,下一秒就要把人拖進無望的深淵。
「可能是……婚前焦慮癥吧。」
提到婚禮,霍循心情看上去好了很多。
他把我壓在車椅後座吻了好一會兒。
霍循刮了刮我鼻子輕笑道:「都在一起七年了,還緊張?」
怎麽不緊張呢,這是我認真投入了七年的感情。
明明只差最後一步,就能修得圓滿。
可從頭到尾,只是一場名為愛的陷阱。
我突然問他:「霍循,為什麽偏偏等到第七年才跟我求婚?」
他一楞,眼裏閃過一絲訝異。
「……怎麽突然提這個。」
我很認真地問,
「你說:因為想早點把我娶回家,名正言順地叫我老婆,所以這麽著急舉辦婚禮。」
「可在這之前,你其實有很多機會可以和我求婚。」
「你有更多的時間去準備一個更完美的婚禮,只需要多等幾個月。」
我望著他,嘴角苦澀。
「就覺得……有些不像你。」
我一直知道,霍循是個非常執著又有耐心的人。
他想要的,不管用什麽方式,花多長時間都一定要得到。
且一定會做到最完美。
商場上是這樣,感情上亦是這樣。
說難聽點,那叫偏執。
就像他願意花七年時間,滴水不漏陪我演一場愛情的戲。
霍循把聲音放低了哄我,
「只是覺得,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知知,別想太多。」
我怔了怔,欲言又止。
腦海中突然閃現那晚霍循和系統最後的對話。
「攻略進度已經到99 %,只要婚禮順利結束,攻略也就徹底成功了。」
心裏湧上一股慘淡的悲哀。
原來霍循口中最好的時機是這個意思。
之前的攻略度不夠,所以他根本不會和我求婚。
最後一絲僥幸在此刻完全磨滅。
6
我對系統的出現,以及霍循復活許靜怡這種匪夷所思的方式絲毫不感到奇怪。
為什麽呢?
因為我曾經也那樣救過霍循。
只不過,代價是被系統殺死99次。
變故出現在我們相戀的第四年。
我有部電影在山區實地取景拍攝。
那段時間連著下了好幾天的暴雨。
山區路不好走,可霍循依舊來探我班。
本來已經順利殺青了,第二天我們就可以回去了。
可一切來得太快。
地震,山體滑坡,泥石流。
場面一片混亂,我只記得最後霍循奮力把我往外推的手。
我得救了,可霍循卻永遠留在了那裏。
在我最絕望的時候,系統第一次找上了我。
「完成相應的攻略任務,您可以復活一位逝去的故人。」
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什麽攻略任務?」
「任務難度分為1-9級,您先隨機抽取任務難度。不同難度,攻略的內容和方式會有所區別。」
我抽完後,看著明晃晃的數碼9,系統和我都沈默了。
「宿主,我工作那麽多年,您是第三個抽到這個難度的人。」
我運氣確實一直不怎麽好。
「那前兩個人呢?」
「他們都放棄了。」
我抿抿唇:「我不會放棄。」
系統像是嘆了一口氣,
「您要做的是進入99個不同的世界,感受99次不同的死亡。」
「這意味著,您會被我殺死99次。」
「我必須提醒您,您雖然不會受到實質性的傷害,但感受到的痛苦也絕不會減少一分。」
第一次死亡的時候,我全身的骨頭都被碾碎了。
那種生理上的極致痛苦,很少有人能親身體驗。
系統這時問我:「你後悔救霍循嗎?」
看著我毫無血色的臉,它接著道:「你可以選擇放棄。」
我咬著牙回答:「不後悔。」
也絕不放棄。
第98次死亡時,系統第二次問我:「你後悔救霍循嗎?」
「不後悔。」
只需要最後一次,霍循就可以活過來。
我又怎麽可能後悔。
後來,我攻略完成,霍循如願活過來。
只不過那段死亡前後的記憶被完全覆蓋了。
除了我,沒人記得。
同是攻略者,系統不能直接點明霍循的身份。
而我直到三年後才明白它的言外之意。
7
車窗透進來的夜風把我發絲吹得淩亂。
腦子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一路沈默到家。
進門,霍循便把我抵在門上接吻,
霸道又強勢。
胃裏一陣翻湧,我厭惡地推開他,力度有些大。
他怔在原地,我沒有解釋。
霍循擡眸,眼裏墨色翻湧。
「知知,我最近是有些忙,陪你的時間少了。」
「別鬧脾氣了。」
他扣緊我的腰,鼻尖相觸,不讓我逃避他的目光。
「還是說:你有什麽事瞞著我,嗯?」
我雙手抵著他,有些敷衍,「沒有,只是最近有些累。」
霍循看了我好一會兒,似乎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
「從車上開始你就不對勁。」
「你還是覺得婚禮時間太倉促?」
也難怪他這麽想。
自從他向我求婚後,我們兩個明面上有過分歧的唯一地方就是婚禮時間了。
他聲音放低了,用著一貫的伎倆哄我。
我忍不住嗤笑出聲。
霍循的聲音戛然而止,臉色有些難看。
「我現在不想和你鬧。」
我笑意盡褪,開口的聲音有些冷,
「因為臟啊。」
人臟,心更臟。
他難得有些錯愕:「……什麽?」
「你身上的酒味太難聞。」
霍循楞了楞,薄唇輕啟,欲言又止。
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臉,輕扯了下嘴角,「去洗澡吧。」
他放開我,起身看了我一眼,轉身去了浴室。
洗完澡出來,見我情緒不佳,他又放軟了語氣。
「你有什麽不高興的要直接告訴我。」
霍循頓了下。
「我討厭猜不透你的感覺。」
他討厭的,明明是掌控不住我的感覺,
畢竟,復活他白月光的任務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我答應得痛快,笑意不達眼底。
「好呀。」
原來,把人當小醜玩弄是這種心態。
難怪霍循玩了七年都不膩。
見我態度稍緩,他從背後擁著我。
「既然累,最近一些不必要的活動就不要出席了,好好等著我們的婚禮。」
霍循的強勢讓我微微喘不過氣。
他一貫這樣,有些事情看似有商量的余地,但其實從未給我留退路。
我們在一起這麽多年,也不是沒鬧過矛盾。
他不會沖我發火,但會不斷敲打我身邊的人。
我無奈妥協,他裝乖服軟,然後一切如常。
以前我愛他,也從未深想計較這些。
他其實,是在利用我身邊的人不動聲色地要挾我。
霍循一遍一遍地提醒我,你要聽話。
否則,遭殃的是我身邊的人。
「我保證,你會是最幸福的新娘。」
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是嗎……」
「霍循,你真的會給我一個完美的婚禮嗎?」,我貼近他的耳邊問道。
他對我笑,語氣堅定:「當然。」
我安靜地看了他好一會兒,也沖他笑,「我想,這個婚禮,我們一定都會很難忘。」
霍循,有什麽比在離成功一步之遙時失敗更讓人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