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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文本探尋之王夫人:前所未有的,對王家的深度解讀

2024-04-19文化

本人解讀【紅樓夢】主要參考三聯版【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和人文版【紅樓夢】前八十回。不做考證索隱之事,只以文本解讀為據。全以提高【紅樓夢】的閱讀體驗為上。每讀【紅樓】皆有所得,不敢獨有,樂與同好共享。歡迎交流,請關註我其他解讀紅樓的文章。

【紅樓夢】文本探尋之王夫人:前所未有的,對王家的深度解讀

王夫人是【紅樓夢】中被作者藏得最深的人物。王家是【紅樓夢】中作者惜墨如金的家族。解讀【紅樓夢】不把王夫人和王家說清楚,很多話,很多事都解釋不通。

我是先讀了【紅樓夢】原著若幹遍之後帶著問題去看各位名家的解讀去求解的,不料,發現的問題卻更多。比如說王家兄妹幾人的問題。在我能查閱到的,有關王家的人物關系圖譜和介紹中大都是說王家兄妹四人。從我這個不帶紅樓眼鏡的人看去,王家明明是二男三女,兄弟姐妹五人。大兄即鳳姐之父,二兄王子騰,長女甄夫人,次女王夫人,小女薛姨媽。可見讀書不細者眾,讀書盲從者眾。

在劉姥姥一進榮國府時提及二十年前曾經帶著女兒到過王家,書中介紹劉姥姥的女婿狗兒

祖上曾作過小小的一個京官,昔年與鳳姐之祖,王夫人之父認識。因貪王家的勢利,便連了宗認作侄兒。那時只有王夫人之大兄鳳姐之父與王夫人隨在京中的,知有此一門連宗之族,余者皆不認識。

劉姥姥說:

......想當初我和女兒還去過一遭。他們家的二小姐著實響快,會待人,倒不拿大。如今現是榮國府賈二老爺的夫人......如今王府雖升了邊任,只怕這二姑太太還認得咱們......

二十年前,王家太爺在京為官。劉姥姥到王家去的時候只有王家太爺的大兒子和二小姐隨他住在京中。次子王子騰應該在外做官,大小姐和老閨女都已經出嫁,只剩二小姐待字閨中。說到這裏,不堅持先入為主觀點的同好都應該認可王家兄妹五人了。劉姥姥說得多明白啊,又是二小姐,又是二姑太太的。令我不解的是為什麽那麽多研讀紅樓的人都忽略了王家大小姐,王家的嫡女,甄夫人。

王家三個閨女。大小姐是嫡女,所以嫁到了赫赫有名的江南甄家,這就是甄夫人。甄夫人的大姑娘二姑娘都嫁到了京城,三姑娘尚未出閣,還有一子,就是甄寶玉。王家二小姐三小姐一母同胞,都是庶出。不料二小姐由皇帝賜婚嫁到了白玉為堂金作馬的賈家,這就是在賈家守了一輩子活寡的王夫人。三小姐只嫁給了珍珠如土金如鐵的皇商薛家,這就是薛姨媽。薛姨媽早寡,生有一子一女,長子薛蟠,次女寶釵。

王家三個閨女上面還有兩個哥哥。王家大兄(鳳姐之父)書中不見其做官,想必也就是個低品級掛銜吃空餉的武官,一輩子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可以推斷他是王家庶出的長子。在王家分房之後,家境日下,不久就死了。有何為證?在第六回中,周瑞家的和劉姥姥說:

「......姥姥有所不知......你道這璉二奶奶是誰?就是太太的內侄女,當日大舅老爺的女兒,小名鳳哥的。」

王家大兄生有一子二女。嫡長女嫁給了寧國府賈敬的獨子賈珍。次子王仁和小女王熙鳳是同母所生,皆為庶出。王氏和賈珍成親時王家還未分房,她是以王家長兄嫡長女的身份嫁到寧國府的。後來,庶女王熙鳳又嫁到了榮國府。說到這兒,廢猜疑的地方就多了,就不在這裏討論了。

王子騰是王家的嫡子,排行在二。王子騰秉承了王家的基業,官運亨通,平步青雲,官階遠在賈家史家之上。他先是接任了賈代化的京營節度使,後來一步一步升至九省都檢點。【紅樓夢】第七十回王子騰嫁女,嫁給了保寧侯之子。此時王子騰五十多歲,無子,可能只此一女。作者對於王子騰是非常吝惜筆墨的,唯一一次在賈家露面是在第二十五回【魘魔法叔嫂逢五鬼 通靈玉蒙蔽遇雙真】中,也只是一筆帶過。大多時候都是作為旁白交代一兩句。但是每句話都非常重要。

可能是作者有意隱藏,導致那麽多研讀紅樓的人都忽略了王家大小姐的存在,更少有人把她和甄夫人直接掛上鉤。但是,隨著對【紅樓夢】前八十回閱讀的不斷深入,越來越感覺甄夫人才是王家五兄妹的核心。因為甄家擁有比賈家和王家更尊崇的地位。甄家的沈浮決定了王家的命運。

甄家祖籍金陵,官居欽差金陵省體仁院總裁,明清雖並無此官制,但從字面上看應該是金陵地面兒的土黃上。宮中的老太妃是甄家祖輩的女兒,是太祖的妃子。甄家接駕四次,可見深得太祖和太上皇的信任。甄夫人的大姑娘也在宮中,二姑娘嫁到了京城的權貴之家,位分恐怕也在賈家王家第三代之上。賈府和王府都要憑借甄家之力在官場迂回。【紅樓夢】的構思精致,隨著朝內矛盾的激化,大廈將傾,先有甄老太妃之歿,再有甄家被抄,然後才是賈家被抄,王家的倒台,敘事層次清晰。這也是朝廷中,老臣逐一倒台,新貴第次上位的必然規律,在我看來,並不一定要影射什麽。

如畫一幅山水花鳥,作者是最擅長留白的,不著筆墨處,意境最為深遠。書中沒有直接寫王夫人有個姐姐,更沒有寫王夫人的姐姐就是甄夫人,這不代表沒有這個人的存在,更不代表她不能影響故事的發展。對於王家大小姐,作者是用王家二小姐來指代的。作者對王家大小姐是甄夫人,還是透露了一些資訊。在第三回末,林黛玉初入賈府的第二天:

次日起來,省過賈母,因往王夫人處來,正值 王夫人 與 熙鳳 在一處拆 金陵 來的書信看,又有 王夫人之兄嫂 處遣了兩個媳婦來說話的……

這封金陵來的書信就是王夫人的大姐寫來的。因為王家小妹之子薛蟠打死了神武將軍馮唐的親戚馮淵。所以這封信是王家大姐寫給二妹妹說小妹妹家裏事的。加上二哥王子騰派來的兩個媳婦和王家大兄的閨女王熙鳳。你看,王家兩個哥哥和兩個姐姐,家裏人湊齊了在一起商量如何處理小妹的兒子打死人這件事兒。每讀紅樓都驚嘆作者語言精煉,這短短的二三十字把王家的兄妹關系和世情,事理交代得清清楚楚。

書中多次出現江南甄家派人進京的情節,都是王夫人或王熙鳳親自照應。第七回:

至掌燈時分,鳳姐已卸了妝,來見王夫人回話:「今兒甄家送了來的東西,我已收了。咱們送他的,趁著他家有年下進鮮的船回去,一並都交給他們帶了去罷?」王夫人點頭。

第五十六回,甄府四個女人來賈府討賞,王夫人過來給賈母請安,

......大概說了兩句。賈母便命歇歇去。王夫人親捧過茶,方結束。四人告辭了賈母,便往王夫人處來,說了一會 家務 ,打發他們回去,不必細說。

再回到第四回

卻說黛玉同姊妹們至王夫人處,見王夫人與兄嫂處的來使計議 家務 ,又說姨母家遭人命官司等語。

第四回和第五十六回這兩段都是說王夫人分別和甄家,王家來的人議論家務 。也就是王家的事。所以,這個甄夫人就是王夫人的姐姐。

這裏有一個小細節。第三回末和第四回開始說的是一件事,就是王家兄妹四家人在一起研究小妹家裏的事。但是作者狡猾,生怕讀者輕易的看出王家的人物構成關系,又要把事情交代清楚,怎麽辦呢?他把事情在第三回的回末簡單扼要的進行了交代。這一回作者用大段的文字描寫了黛玉初進賈府的宗宗細節,一般讀者心思都在黛玉身上,讀到回末也都倦怠了,一不留意就會忽略過去,直接看下一回了。第四回開始草草的續了幾句就轉到李紈身上,再跳到賈雨村應天府上任。這件事就被他蒙混過去了。但是細心的讀者會發現,在第四回的敘述中已經沒有了王熙鳳,第三回說的王家的兩個媳婦也換成了王家的兩個來使。這就是作者把這件事分開寫的狡猾之處。既然他露出了狐貍尾巴就要抓住。為什麽不寫鳳姐了,因為在薛家的命案中王家大兄家是幫不上忙的,王熙鳳也插不上話的。這件事一開始連王夫人都不知道。薛蟠在金陵地面打死人本來甄家就能擺平,哪裏還需要煩到京裏。誰知薛蟠這次打死的馮淵非比尋常,是神武將軍馮唐的親戚。因這案子礙於情面,甄家王家周旋了一年不能了結,越來越不好收場,最後還需賈家的幫助。這才有了黛玉看見的這一幕。這說明江南甄家和王家的關系比賈家更密切。仔細一想也就明白了,王子騰和甄夫人是王家的嫡子嫡女,親兄妹。而王夫人和薛姨媽是庶出的妹妹,自然是親疏有別。而這個薛姨媽開始的時候也沒打算依靠自己的同胞姐姐王夫人,進京時是投奔王子騰尋求庇護去的,但是薛家

那日已將入都時,卻又聞得母舅王子騰升了九省統制,奉旨出都查邊。

這麽寫,薛家進京住到賈家而不是王家看上去就順理成章了。其實薛家是要靠著王家的,而王家並不待見薛家。

大約在王熙鳳和賈璉成親後,到賈雨村審判葫蘆案期間,王家分房了。可能是王家老太爺和王家大兄先後沒了,王家長房和次房的差距越拉越大。

在秦可卿喪禮,賈家這麽重大的家族禮儀場合,四王八公,官宦權貴皆來送殯,卻唯獨沒有王家人露面。不僅如此,出殯日近,王仁卻帶著家眷回金陵老家去了。王子騰沒有公開露面,可能是因為他無子,自己又是秦氏的祖輩,家中無男人應酬此事,況且已經有王夫人和王熙鳳兩個王家媳婦在現場照應,也就禮到人不怪了。王家大兄早已亡故,但王仁是賈蓉的舅舅,外甥媳婦喪禮這麽大的事情,王家在京城的二房中又沒有其他男丁照應,他卻帶著家眷回南就太不通情理了。揣其原因,足見王家長房沒落之甚,恐怕連日常親戚間的往來都無力應酬了。也是他窮途末路,良心喪於困境,到後來,甚至賣掉了王熙鳳的獨女巧姐。

王家小妹薛姨媽守寡多年,因其子薛蟠打死馮淵,薛家被賈家趁機釜底抽薪,打成絕戶,王子騰又不收留,薛姨媽不得不攜家搬進賈府尋求胞姐王夫人的庇護。她處心積慮,捏造金玉良緣的說法要把女兒寶釵嫁給寶玉以攀附賈家,最大限度的保住薛家的財產。就是如此,還是被薛蝌和薛寶琴追上門來咬了一口。此時的薛家雖不缺用度,卻大不如前,早不是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了。

當年葫蘆案時,門子和賈雨村說賈史王薛「這四家皆連絡有親,一損皆損,一榮皆榮,扶持遮飾,俱有照應。」其實就是這四家後宅娘們兒間相互吹噓的口號。按賈璉奶媽趙嬤嬤的話說「那是誰不知道的?如今還有個口號兒呢,說‘東海少了白玉床,龍王來請江南王’......」豈止是口號,在我看來就是笑話。

說句題外話,在【紅樓夢】裏哪裏有什麽所謂的「四大家族」,根本就沒有這個說法。這只是在某個特定的歷史時期,某些文人捏造出來的,迎合政治氛圍的符號而已。讀紅樓還是很有必要辨別這些摻進來的沙子,把它們剔除出去的。

王家粗鄙,不比賈家詩禮之族。王家人更勢利,更現實,更冷漠。隨著王子騰的官越做越大,王家和賈家的距離也越拉越大。王子騰倨傲,引起了賈家人,包括王夫人,王熙鳳和薛姨媽的不滿。在第二十五回,春三月中浣是王子騰夫人的壽誕,王家失禮,竟打發人來請賈母,讓賈母非常不爽,所以王夫人見賈母不自在,自己也不便去。倒是薛姨媽同鳳姐兒位置低,迎合著帶著賈家幾個姊妹、寶釵、寶玉一齊都去了,至晚方回。作者沒有描寫壽宴的細節。但是到了這年冬天,十月廿二王子騰生日的時候,王夫人推說身上不太好,只打發寶玉一人去祝壽,這次連薛家姐妹也只是單送了禮,人都不去了。至於薛姨媽和鳳姐更是連提都沒提一句,可見在王子騰夫人壽宴上受了冷落。

所以葫蘆案後,在文字間可以感覺到王熙鳳的娘家和薛家逐漸疏離於王子騰做主的王家,依附於王夫人當家的賈家。表面上王家賈家甄家鼎足相助,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甄家才是主軸。所以,在甄老太妃死後,甄家賈家王家便如多米諾骨牌般逐一的倒了。

這便是【紅樓夢】中真家,假家,亡家的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