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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真的很抱歉,城裏的房子太小了,我們只能請個保姆,讓您回老家休養了。女兒滿懷歉意地說。聽到這番話,我的內心五味陳雜。
75歲的人了,離開鋼筋水泥的都市,回到故鄉度過余生,是一種怎樣的體驗?我捫心自問,是不是太勉強了女兒一家人的生活?可是女兒執意如此,或許是她們的一片好意吧。我緩緩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這個安排。女兒看著我咽了口唾沫,仿佛下定了很大的決心。她走上前來,緊緊擁抱住我,將臉埋進我飽經風霜的臉上,淚水開始盈眶。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力圖用沈穩的身姿安撫她的內疚。
轉眼間,一切就已經準備妥當,我和那位自稱李阿姨的保姆踏上了回鄉的列車。
爺爺,我是李阿姨,以後就由我全權照顧您了。火車開動後,她笑著對我說,您放心,我雖然只是個鄉下人,但保姆的活我絕對幹得出神入化。
李阿姨嗯嗯啊啊,開始忙前忙後收拾我在城裏的家務。她捋起袖子,像個麻利的小跟班一般,把我衣櫃裏的衣物統統拿出來曬曬蹭蹭。她一邊利落地疊放整理,一邊絮絮叨叨不停說話。看著她忙忙碌碌的身影,我不禁在心裏重新認真估量這個鄉下婦人的本事。或許,女兒之所以這麽信任她,是因為她幹練利索的能力讓人放心吧。
阿姨,我們啥時候回老家啊?轉眼間,我們就抵達了目的地。我望著窗外問道。
就在兩天後,咱們就動身回去。到了村裏,爺爺您可得乖乖聽阿姨的話哦!李阿姨爽快地答道。
我們終於走進了一間低矮的瓦房,李阿姨高興地說:這就是我們家了,爺爺您將在這賴恩度晚年。我掃視著這幢樸素的房屋,心想雖然環境比城裏我那間公寓簡陋,但卻多了一份質樸、踏實的氣息。
您先在屋裏歇歇腳吧,阿姨去給您煮些新鮮的農家菜!李阿姨把我領到榻上歇息,隨即又走向廚房,捋起袖子開始忙活起來。我凝視著她勁幹的背影,不知為何,生出一股對她的親近感。
我?幹活?我有些發懵,阿姨,我75歲的人了,還需要幹活嗎?
當然了!在我們老家,老年人可不是終日無所事事的。李阿姨竟然理所當然地說,您看,鄰家的老張伯伯今年都80多了,他還得天天下地幹活呢。
我被李阿姨的話驚了一跳。我原以為只是安享天倫之樂、溫習兒孫自樂就夠了,哪想到還要在這把年紀幹活?!我略感不安,但看著李阿姨親切而期待的目光,我又難以拒絕。也許在她們農村,這樣的作息是常態吧?就當鍛煉身體好了。
於是乎,我聽從了她的安排,跟著她去了自家的菜園地。只見那片幾畝地裏,青菜、白菜、蘿蔔等各色蔬菜整整齊齊排列其中。遠遠望去,枝葉碧翠,生機盎然。李阿姨仿如一只忙碌的蜜蜂,在其間穿梭、拔草、澆水、鋤地,予勞有驚。面對這一幕,我不免心生敬佩之情。
鋤頭穿過土層,帶出一陣陣清香。我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感受這股撲鼻的泥香與青草氣。與城裏那刺鼻的汽車尾氣比起來,這氣味才是真正的活過來了的味道。我的動作逐漸熟練起來,汗水也慢慢打濕了我的後背。
爺爺您經不起唬弄啊,這活一點也不比城裏人差!別看我們老納棉花,但幹起活來,一個二個都身經百煉。李阿姨見狀,高興地拍起手來。我被她的贊許所鼓舞,連呼吸都變得更加順暢了。
有一天,李阿姨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卷泛黃的宣紙,小心翼翼展開在我面前。爺爺,我在房裏翻出了您當年留在老家的一些畫作,您看看是不是您自己的作品?
我竭力用手背拭去了眼角溢位的淚珠,緩緩擡起頭,看向李阿姨那張布滿皸裂的臉龐。只見她澄黃的眼珠中,滿懷著純真無暇的期盼。就在那一刻,我領悟到了什麽:她不是在命令我做這做那,而是在以她獨特的方式,重新燃起我對生活的熱忱與動力。
爺爺,阿姨給您做了一身新棉麻衣裳,您試試吧!沒過多久,李阿姨又將一套嶄新的長衫遞給我,臉上洋溢著自豪的神情。
呵呵,多謝阿姨啦。您可真是貼心。我忍不住被她的殷勤所打動,連聲道謝。說著,我迫不及待地換上了那套衣裳。
您瞧,合身嗎?舒服嗎?李阿姨托起我的手,讓我在她面前緩緩轉了個圈,細細把玩著那衣裳的做工,阿姨可是下了一番苦工呢,都是為了給您做件稱心的行頭。
這一襲新衣裳,竟別有一番風情。雖然不像城裏人穿的那些名牌西裝般光鮮亮麗,但厚實的棉布質地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實與舒適。穿在身上,不僅透氣又保暖,最重要的是,它讓我的身心仿佛都被這質樸的鄉土氣息所深深包裹著。
正如李阿姨一直所言,這份質樸正是鄉村生活的精髓所在。坐在村頭矮屋的甬路,是藤蔓婆娑的綠蔭遮陰;灑在地面的陽光,把歷史的輝煌灑向四面八方。時光在這裏緩緩流轉,連我這把年紀的老人,也能品嘗到生活最原初、最純粹的滋味。
我時常一個人坐在房前的小院裏,就這樣望著窗外闃無一人的青青田野發呆。當水渠裏的溪流流過,聽那清脆悅耳的潺潺聲,我會下意識地闔上雙眼,讓身心回歸最質樸的平靜。
李阿姨總是悄悄地在旁觀察著我,偶爾會輕聲提醒:爺爺,累了就歇歇。您再把畫筆拿起來,多畫些優美的畫作,培養培養心情嘛!只見她就這樣靜靜守候在暮色之中,慈祥的眼神映襯出鄉村的樸素味道。看著她的身影在夕陽中漸漸拉長,我忽然意識到,她其實是在用她獨特的方式,讓我重拾對生活的熱愛。
是啊,人生的意義不就是活出自己、盡興人生嗎?生命的最後階段,已經沒有什麽值得去爭奪,唯有回歸最樸實的生活狀態,才能體會到最純粹的幸福感。
阿姨,您瞧我這幅畫如何?有一天,我拿著最新的一幅作品找到她,神態滕' 傻。
嗯?李阿姨連連點頭,露出贊許的笑容,真精彩!爺爺您可真有過人的天賦。這種質樸的生活氣息,只有您這樣經歷過周折滄桑的老人,才能娓娓道來啊。
您就不怕我被寵壞了?嘿嘿。我開玩笑地說。
壞啥啊,您老人家活著不就是為了逍遙自在嗎?李阿姨大笑著拍打我的肩膀,咱們可沒奢望去追求什麽權富名利了。能安享晚年,過活像個老祖宗,就是最高的人生境界了!
她的那番話,猶如醍' 漿般浸潤了我的心田。是啊,這把年紀,能擁有這樣簡單而充實的生活方式,就已經是最大的幸福了。
在李阿姨的慫恿下,我們開始了一個新的嘗試:把我的畫作裝裱成畫冊,在街頭向路人兜售。起初,我還有些扭撈,畢竟作為一個曾經的都市精英,出來到街頭擺攤是很難為情的。但李阿姨笑言:爺,咱可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傳播這美好的鄉村情懷!您的畫可以給正被城市生活壓迫的人們帶去救贖啊。
於是乎,我們就這樣在街頭擺起了地攤。初時覺'透陌生,不少路人頻頻側目,但熟悉的生活氣息很快就讓我卸下了心防。我們就這樣悉心為每一位途人講解畫作中所蘊含的鄉土文化內涵。起初只有三三兩兩的人駐足觀賞,但時間久了,越來越多的人開始主動駐步聆聽。他們對我們這種質樸的生活哲學無不贊嘆不已。
慢慢地,我的心思就這樣被點亮了。這個曾經壓抑我的小城,如今成了我自由生長、施展才華的廣闊天地。生命的前七十幾年,是一個在鋼鐵叢林中打拼出一條路來;而現在,我終於可以坦然自在地歌頌這份土生土長的鄉村情懷了。
而李阿姨,仿佛就是我歸鄉路上的恩人和引路人。自打相識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努力地想讓我把壓抑已久的熱情釋放出來。她用自己單純的行動,還原了我對生活最質樸的向往。可以說,正是因為有了她的出現,我這把老骨頭才得以重塑生命的價值。
李阿姨笑了,只是輕輕地用手撫摸著我的手背,就這樣沈沈睡去了。我知道,她是真正懂得欣賞生命中如此平凡的時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