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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故事:傻子「二百五」

2024-06-12文化

話說鄭懷茂占山為寇的時期,身邊帶著一個半癡傻的「掃尾仔」,暗地裏「鄭部」的手下都管他叫二百五。這二百五你說他是傻子吧,傻得算不清自己有幾根手指頭。說他是常人吧,有時講出幾句話,管叫你哭笑不得。

有一回,二百五跟山寨夥房柴夫學著去砍柴,人站在樹前,伸刀剁大樹枝,剁斷的大樹枝掉下「嘩」就砸在腦殼上,他自言自逛:「我剁是剁對了,只是站嘛站得不是地方。」又一回,他跟廚娘到水礁房春米。廚娘叫他在那顧看一下,米舂白啦,他叫:「行啦。」可碓杵還一下又一下,不理不睬舂個沒完。他伸拳頭去威脅,碓杵不客氣地砸來。他伸胳膊去攔,胳膊就被舂得紫腫。這不反了?他牛勁一上,半扛半拖拆下礁杵一起去見父親。上嶺,碓杵錘像曲尺,在石階上勾勾搭搭,拖起來無比費勁,拖得二百五汗拋如雨。一辣火,撂下,碓杵錘「嚓啦啦」直往嶺下溜。二百五泄氣了:「真是的,拖你去見父親,你像黃藤拖狗牯;叫你回家吧,你像泥鰍溜竹筒。曉得怕了?得,就便宜你這一回吧。」

鄭懷茂雖身為匪寇,但見自己的兒子行事,幾回回頭搖得像撥浪鼓:「這二百五,唉,幾時能開點竅?我這世做惡,難道真的就有這現世報,落得這個難。」當真傷透心了。二百五見狀就小聲地說:「老貨呀,你莫隔著門縫看人,把人看扁啦。說我傻?喳,我這就出寨去學習。」鄭懷茂說:「嗅,老大不小了,是得長點勁了。」

二百五撂開大腳丫當真就出寨去。長亭上遇見遊方的青草醫,他見這憨貨興沖沖地就問:「客人,你去哪呀?」二百五應:「我想周遊世界學習哩。」「哎呀,這裏就有個現成的師傅嘛,學習跟著我得了,一路上我可以教你許多東西哩。」二百五納頭便拜,背起師傅的藥箱行李,就像他父親手下侍候自己父親一樣小心侍候著,學習當真很是刻苦。

路邊一坨牛屎,一群蒼蠅叮著,見人走來,「嗡」全飛了起來,二百五就請教了:「師傅,這該怎麽說?」師傅捋著羊胡子道:「這叫‘蒼蠅叮屎痞,見客就蹦起。’」「哦。」二百五就記在了心裏。

師徒倆逶之倉隨路而行,路墩上有人在編竹籬,二百五就問:「師傅,師傅,這是什麽呢?」「哦,這叫‘黃竹編籬,逢疏便插’。」二百五反復地念叨,這憨貨記性特別好,他記牢了。

走到小溪邊,見打魚的一網一網撈起石斑、鱖魚,一個魚婆子家夥沒帶,見鱉浮起,跺著腳嘆氣。二百五又發問了:「這該怎麽說呢?」師傅不吝賜教:「這叫‘溪中魚仔跳嗶嘩,手中無網沒法得’。」二百五也記住了。路上,遇見有條老狗從墩上一躥,想跳過山澗,卻落水了,跳起來抖了抖水珠,跑了。二百五問:「師傅這怎麽說呢?」「這叫‘黃狗過澗,抖擻毛水’。」又見到水窪裏一只水牛在打滾嬉戲,二百五問:「這是什麽?」「這叫‘老牛倒地,四腳朝天’。」

村路上又見到一只母豬邊走邊撒尿。二百五問:「這又該怎麽說呢?」「這叫‘邋遢豬姆,沿路屬尿’。」二百五逐句地念誦,邊走路邊溫習,直到記得滾瓜爛熟為止。莊戶人家狗窩中一只貓貍藏頭掖耳想逮一只小老鼠,二百五問:「這怎麽說?」「這叫‘洞中貓貍,藏頭掖耳’。」

看看到處州城了,青草醫說了:「徒兒,徒兒,為師教你就這麽多了,你出師咧。」二百五喜歡得抓頭搔耳,雙腳一曲,拜別了恩師。

不幾日,鄭懷茂見「掃尾仔」回來,好比土地神吃三牲——一臉的笑。他手下也敬重起這「掃尾仔」來,不敢再叫「二百五」,逢人還誇他。不久,鄭懷茂又下了重聘替二百五在家鄉處州定了門親。丈母娘聽了什麽閑話嚼舌頭,有了點悔意,不敢直接拒絕鄭懷茂,就托人傳過話來,說要讓未來的女婿過去讓眾親戚看看哩。畢竟是在家鄉,鄭懷茂有幾分擔憂,二百五卻全不當一回事,大播大擺就帶上父親安排的隨從到處州去,大咧明就找到老泰山家。門樓裏眾親戚亂紛紛地圍坐在八仙桌邊說長道短,見二百五揚塵舞蹈而來,「忽」全站了起來。二百五淡淡一笑,開口就撂出一句話:「蒼蠅叮屎痞,見客齊蹦起。」奇語驚人,「唰」眾親戚全呆了。這話可不算客氣還含譏帶諷哩。不過也難怪,我們不是對這門親事頗有侮意嗎?人家昂藏七尺漢子,父親還是有權有勢之人,固然也有自尊之心嘛。

親戚相互謙讓,要上席了,偏沒人敢來請二百五,只留著一個位空著。二百五一屁股坐下,信口說:「黃竹編籬,逢疏便插。」親戚又好生驚詫:「哇天,蠻刁哩。哪見誰傻來呢?」菜上來了。「請,請,夾了吃,吃呀。」二百五搖搖頭道:「溪裏魚仔跳嘩嘩,手中無網沒法得。」親戚忙朝廚房吆喝:「姑爺沒筷子、湯匙咧。真真對不起!」

親戚們都沒口稱贊新姑爺聰明絕頂。老丈人有點不信,就蹭出廳堂,直勾勾地看這女婿,不留神腳一絆跌了一跤。二百五搶著來扶,可嘴裏卻嘈嘈:「老牛倒地,四腳朝天。」有人便吃吃竊笑。

親家嬸、親家嶺見說新姑爺挺逗,挺滑稽,都躲躲閃閃在窗洞外看。二百五見了傻笑一下,高聲道:「洞裏貓貍,藏頭掖耳。」嬸、妗們個個鬧了大紅臉,哄散了。

席終了,丈母娘斟了一大盅香茶想給二百五解解酒,省得他越發說話沒深沒淺的。她老人家只顧看女婿,盅裏的茶就灑了不少,二百五呵呵直樂,大聲嚷:「邋遢豬姆,沿路尿。」這不犯上了麽?即便來頭再大,結親後可都是小字輩,大家都不忿了。倒是老丈人不介意,他甚至暗暗歡喜哩:「我們想悔親,人家有氣,出言自然尖刻,能說這樣的聰明話,這子弟不凡哩。女婿半子,誰料得到,日後他說不定倒是個大依靠哩。」翁婿和好啦。

於是擇吉,讓二百五和自己女兒拜了天地,做了結發夫妻。

夫妻相親相愛,日子過得蠻快。第二年,便是老嶽父六十大壽了。老婆早早就備下壽禮。這天,她要漢子先帶上禮品去拜壽。她自己把家事料理過,隨後就來。二百五問老婆:「除了給嶽父送上壽禮,我還要說些什麽呢?」老婆教他說:「就兩句,你要大聲道祝嶽父大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然後雙腳一曲,叩個響頭。跪拜,即頭,你不在話下,只這二句吉梯話,要加意記住。」二百五要老婆再將好話說一遍,二百五拎著禮品出門他是認真極了,一出門就溫習,念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過溪水的時,不小心腳一絆,一個踉蹌,那兩句吉樣話給丟了。丟哪去了呢?他疑心是丟步下的溪裏了。於是二話不說紮起褲筒,就到溪床上仔仔細細地摸。

摸到東,摸到西,小魚小蝦摸了不少,自己丟掉的東西卻怎麽也摸不到。此時,他的姨丈也挑了壽禮來了。姨丈看他在溪床上摸得起勁就問,「你摸啥呀?」二百五說:「我一個東西丟了呀。」姨丈說:「什麽東西呢?」「我有空就相幫找一找吧。」姨丈也操起褲管下水,前前後後都摸個底朝天,還是什麽也找不到。姨丈又問:「你丟了什麽東西?」二百五說.:「我講不來。」姨丈說:「丟了什麽都不曉得,怎麽找呀?」二百五只好嘆嘆氣,無精打采地廝跟著姨丈來見嶽父大人。在嶽父大人跟前,二百五一拜到地了個響頭,默默無言地站到一邊。姨大跪拜叩頭更是有板有眼的。叩過頭,他唱歌一樣道:「祝嶽父大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他語音未落,二百五從後邊一把扭住連,嚷嚷:「我丟的東西,原來是你撿去的。就這,就這‘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是溪水丟了的,你撿了,一聲不吭,把人家屁股皮當臉皮,虧你還是血親哩。」姨丈只覺莫名其妙。

丈母送上點心,是長壽面,兩個女婿埋頭吃起來,姨丈忽然想起二百五碗步溪水丟掉那玩意兒,忍不住「蔔哧」笑了。一笑一條面條從鼻孔裏噴了出來,二百五一看想起老婆臨行前反復吩咐:「凡事要學姨丈。」他立即撈起一條面筋往鼻孔裏塞,怎麽也塞不了,只好作罷。等老婆也回娘家了他和老婆說:「你叫我凡事都學姨丈,我什麽都學得會,就鼻孔噴不出這面條來,咱對姨丈也沒說得了,他把我東西撿去,我也沒難為他哩。」

老婆已司空見慣,也沒理他,只是管他叫「木郎」。雖說父親鄭懷茂惡貫滿盈不得善終,可木郎卻命長著咧,聽說活了一百歲,無疾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