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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小廚娘】作 者:葉流金

2024-02-15文化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才照到東便門的角樓上,北市口的街道兩旁已經擺上了許多小攤,隨著早起出門的人越來越多,各種各樣的吆喝聲也越發響亮起來。

「豆面糕來,要糖錢」

「豌豆黃兒,大塊兒的喲」

「水蘿蔔哎,又甜又脆的水蘿蔔」

春日的晨風還帶著些許涼意,才從暖烘烘的炕頭爬起來的人們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可這街上四處飄散的香氣對空著肚子出門的人實在是太有吸重力,他們忍不住伸長脖子東張西望,尋找著自己心儀的吃食。

兩個年約二十歲許,一身短打的男子路過三條胡同,不約而同地向那邊看了一眼。

「三哥,武家那燒餅店又沒開門呢」

被叫做三哥的男子瞧了瞧同前幾日一樣被封得七倒八歪的木板,不禁嘆了口氣。

「老武家出了那檔子事兒,哪兒還有閑心賣燒餅了沒出人命都算是好的了。」

「啊他家出啥事了」

「你還沒聽說」三哥斜了他一眼,「這武家的事兒,咱們這條街上誰家不知道呀」

「三哥,你就別跟我賣關子了,到底是怎麽回事呀」

「前面胡同那梁家兒子考上秀才了,這事兒你知道不」

「那誰不知道呢,前兒我回來得早,還看見梁家在街上放炮仗呢,還敲鑼打鼓的,到處跟人家說他家兒子考中秀才了可這事兒跟武家有什麽關系呀」

「哼,梁家那小子跟武家二丫頭是指腹為婚,如今那梁坤考中了秀才,轉頭就跟武家退了親聽我娘說,他家二丫頭知道這事兒就昏過去了,如今是死是活還不知道呢」

「還有這事兒那梁坤不是讀書人嗎怎麽能幹出這種沒良心的事兒」

「小點兒聲人家如今是秀才公了,可不是咱們平頭老百姓惹得起的。唉,那武家大叔又去得早,如今家裏只剩下寡婦娘和幾個孩子,連個出頭的人都沒有」

想起武家淒慘的遭遇,兩人不免唏噓了幾句,說著話漸漸走遠了。

吳梅只覺得後腦像是重重地磕在某個硬邦邦的東西上,一陣劇痛傳來,疼得她差點兒破口大罵。

她明明記得自己正在農家院吃鄉野美食,看到桌上一盤蘑菇很像是傳說中的紅傘傘,可那個老板娘卻信誓旦旦地保證這蘑菇是他們從小吃到大的,絕對沒有毒,還各種誇大其詞地說這種蘑菇的味道是多麽的美妙,保證她吃了這次想下次。

身為一家私房菜館的主廚,她實在拒絕不了品嘗新食材的誘惑,便開始吃了起來,誰知吃著吃著就失去了知覺。

吳梅心裏暗暗吐槽,那蘑菇絕對有毒,要不然她怎麽頭疼得這麽厲害

她努力想睜開眼睛,可是四肢卻像是失去了控制,她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讓沈甸甸的眼皮掀起一條縫隙。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陳舊不堪的木制招牌,吳梅只模模糊糊地看到幾個字。

武大燒餅。

武大燒餅這是哪裏難道是金瓶梅的拍攝現場

她來不及細想,就覺得頭被擡了起來,可隨即又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她聽見一個男孩焦灼的聲音響起,說著什麽「星兒,月兒,快來幫我扶二姐」

頭部又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隨之而來的便是無數不屬於她的記憶。

京城,燒餅店,寡婦娘親和弟弟妹妹,梁家退親

吳梅悚然一驚,她竟然穿越了成為古代京城一家燒餅店的二女兒,名叫梅娘。

還沒來得及細想,一盆冰涼的水便潑在了她的臉上。

她一個激靈,下意識地睜開了眼睛。

面前是三個高矮不一的蘿蔔頭,大三元眼睛齊刷刷地盯著她。

中間那個歲的男孩見她看向自己,立馬得意地笑了起來。

「哥,我就說嘛,用涼水潑臉,二姐一準兒能醒」

正在打寒顫的梅娘聽我說謝謝你。

稍大些的男孩一把推開他,連忙扶著梅娘坐了起來。

「二姐,你現在怎麽樣了」武鵬一臉關切地問道。

最小的女孩則趕緊拿來一個幹凈帕子,奶聲奶氣地說道「二姐,我給你擦臉。」

梅娘想接過帕子,才發現自己虛弱得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

她想起原身自打被退了親就水米未進,餓了五六天只怕已經餓死了,再不吃東西,才剛剛接管身體的她估計也要跟原身一樣芳魂渺渺隨風去了。

她勉強張開嘴,低聲說道「我想喝水。」

聽她終於肯喝水了,三個弟妹頓時喜形於色,武興趕緊拿了碗去倒水,武月則拿著帕子給她擦去臉上的水漬。

梅娘喝了幾口水,才覺得有了點力氣。

她扶著武鵬的手站起身,環顧著四周。

眼前是個簡陋的小房間,石頭墻被煙熏得烏漆嘛黑,地面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墻邊擺放著面缸和鹹菜壇子等物事,寬大的木案上則散落著面盆,搟面杖,菜刀等用具。

這裏是武家的廚房,位於前面的鋪面和後面小院之間,是平日裏家中做飯和做燒餅的地方。

見她看著周圍,武興一臉期待地看著她。

「二姐,你沒事兒了吧現在能給我們做飯了嗎」

他話音未落,就被武鵬狠狠瞪了一眼。

「二姐剛才都昏過去了,你還只想著吃」

被哥哥罵了一句,武興委屈地低下了頭。

「我都快餓死了,娘一早上就去請郎中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梅娘聞言不禁苦笑。

原身一心要餓死自己,卻苦了她的娘親武大娘,為了救回女兒一條命,連燒餅店也不開了,到處尋醫問藥。

她摸了摸癟癟的肚子,久未進食的肚子立刻發出咕咕的抗議聲。

武月見她摸肚子,忙從懷裏掏出一個燒餅遞給她。

「二姐,你餓了吧給你吃燒餅。」

這幾日武大娘無心做飯,只將前幾日賣剩下的燒餅給他們吃,武月惦記著二姐不吃不喝,這塊餅子一直揣在懷裏,給梅娘留著。

梅娘接過硬邦邦的燒餅,低頭看向武月。

「月兒也餓了吧你等著,二姐給你做好吃的。」

武月還沒等說話,武興已經高興地跳了起來。

「好啊,二姐,我幫你燒火」

一早上沒吃飯,他早就餓得眼冒金星了,現在聽說有好吃的十分積極。

梅娘看看廚房,家裏開著燒餅店,米面油等自然都不缺,卻不知道有什麽菜可吃。

「家裏還有什麽菜」

武鵬說道「這幾日家裏沒買菜,只有幾個雞蛋,早上王嬸兒過來,送了些菠菜,說是春日裏才下來的,給咱們嘗嘗鮮。」

梅娘點點頭,循著記憶從櫃子裏翻出一包小米,見裏面還有小半包花生米,便一同拿了出來。

「興兒,你來生火,鵬兒去舀一盆水來。」

兄弟倆齊聲答應,各自忙去了。

武月看看兩個哥哥的背影,便挪到梅娘身邊。

「二姐,我來擇菜。」

武月才五歲,是武家最小的女兒,上頭有四個哥哥姐姐,可她卻一點兒都不嬌氣,十分地乖巧懂事。

此刻她坐在小板凳上,白嫩的小手拿起翠綠欲滴的菠菜,小心地將菜葉一根根摘了下來。

梅娘將小米和花生米分別洗凈,把花生米放在小笸籮裏控水,小米則放入鍋中,再添上兩瓢水。

隨著武興不斷地添柴加火,鍋中的米湯很快就散發出陣陣濃郁的香味。

梅娘讓武興將火苗調成小火熬著粥,自己則拿起一個大碗,在裏面放入清水,再拿起半碗面,少量多次地把面粉加入水中,一邊加一邊慢慢攪動著。

很快,一大碗粘稠的面糊就攪成了。

她拿起雞蛋一個一個磕開,將雞蛋加進面糊,又加入少許鹽和切得細碎的蔥花。

武興一邊燒火,一邊抻著脖子看著梅娘的舉動。

「二姐,你這是做什麽呢」

梅娘一邊將面糊攪拌均勻,一邊答道「雞蛋餅。」

「雞蛋餅」

聽到這個詞,三個孩子不約而同地咽了一下口水。

聽起來就很好吃的樣子

梅娘讓武鵬把小爐子的火升起來,然後拿起一個平底鐵鍋放在火爐上。

她在鍋底塗上薄薄的一層油,舀起一湯勺的面糊,緩緩倒入鍋中。

隨著嗞啦一聲,一股混合著雞蛋和面粉的油香味頓時升騰而起。

略顯粘稠的面糊進入平底鍋,便自動攤開成一個圓圓薄薄的餅子,待餅子上層的面糊剛剛開始凝固,梅娘便拿起鍋鏟,將雞蛋餅翻了個面。

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一張雞蛋餅就烙好了。

梅娘將雞蛋餅盛出來,放入一旁的盤子裏,遞給武月。

「月兒,你先吃吧。」

武月看著那盤子裏那張黃燦燦,略帶著些許焦香味的雞蛋餅,使勁咬住嘴唇,才沒有讓口水流出來。

「二姐,你餓,你先吃。」她含含糊糊地說著,生怕一個不小心,口水就會噴湧而出。

梅娘越發喜歡這個便宜妹妹了,她笑著說道「吃吧,二姐還要烙餅呢,很快就好了。」

那邊武興聞著香味,心思早就不在生火這件事上了。

「月兒,你要是不吃,就拿來給我吃」

武月聽了,連忙接過盤子,說道「我吃」。

此刻香噴噴的雞蛋餅就在眼前,那濃烈的香味直往她鼻子裏鉆,越發讓人毫無抵抗力。

武月撕下一塊雞蛋餅,一把塞進小嘴裏。

這雞蛋餅雖然只有薄薄一塊,可是煎得外焦裏嫩,香得她差點兒連舌頭一起吞下去。

她顧不上說話,大口大口地吃著雞蛋餅。

武鵬一邊咽口水,一邊不忘提醒她「你慢點兒吃,別燙著嘴」

武月哪裏還有心思說話,只唔唔幾聲算是答應,不過片刻的功夫,一張雞蛋餅就下了肚。

她不舍地舔了舔手指頭,長這麽大,她還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呢

那邊梅娘依然有條不紊地忙碌著,攤面糊,翻面,出鍋,沒多久,一張張的雞蛋餅就在盤子裏摞得越來越高。

在武興焦灼的催促下,武鵬拿了一張雞蛋餅,撕成兩半,兄弟倆一人一半吃了下去。

武興嘗到這麽好吃的雞蛋餅,連煮粥的火都不管了,扔下燒火棍就過來搶餅子吃。

梅娘眼睛一瞪「不許吃,洗手去」

武興低頭看了看自己黑乎乎的雙手,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趕緊出去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洗完手,回到廚房就忙不叠地去拿雞蛋餅。

一大塊又香又軟的雞蛋餅入口,他忍不住瞇起了眼睛。

這也太好吃了吧

要不是武鵬攔著他,他能把這一大盤雞蛋餅通通吃光

梅娘烙完餅,起身去攪了攪小米粥。

小米粥已經熬得差不多了,她又拿出小鍋,將花生米炒熟備用,再將菠菜燙熟過涼水。

很快,一頓簡簡單單的餐食就做好了。

軟爛香糯的小米粥,滋溜一口下去,只覺得整個肚子都熨帖起來。

黃澄澄的雞蛋餅上撒著翠綠的蔥碎,香氣誘人,讓人一看就忍不住大快朵頤。

菠菜花生米放入細鹽,香醋拌勻,再滴上幾滴香油,既解膩又開胃。

除了梅娘捧著一碗小米粥慢慢地喝著,其他三個孩子一個個埋頭猛吃,恨不能把臉都埋在碗裏。

很快,幾個孩子就把一大盤雞蛋餅消滅得幹幹凈凈,菠菜花生米被一掃而空,連一鍋小米粥都見了底。

武興戀戀不舍地放下碗,擡眼看向梅娘。

「二姐,晚上我還要吃這個雞蛋餅」

武月連連點頭「我也想吃」

武鵬抹了抹嘴,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武興的腦袋。

「吃吃吃,就知道吃家裏連雞蛋都沒有了,拿什麽給你們蛋餅」

武鵬到底大一些,家裏連續幾日沒開張,也無錢買菜,更不用說買雞蛋了。

吃飽喝足,梅娘想起這個家窘迫的境況,不禁搖了搖頭。

真沒想到,有一天她居然會為了吃不上雞蛋而發愁。

她歇了一會兒,待身體恢復了力氣,便說道「鵬兒,你去把外頭的木板卸下來。」

武鵬一怔「啊幹什麽」

梅娘笑了起來「賣燒餅呀」

武鵬還以為她是聽說家裏沒菜了著急,連忙說道「二姐,你身體還沒好,別急著幹活,先歇幾天吧。」

剛才是餓極了沒辦法,現在吃飽了,他想起二姐剛剛被梁家退親,前幾日難過得連水都喝不下,此刻看她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便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很是擔心梅娘。

梅娘卻搖搖頭,說道「我已經沒事了,聽話,去卸了木板,等我做完燒餅,就準備開張。」

武鵬勸不住她,只得依言出去了。

至於武興和武月,雖然吃飽了肚子,可聽說梅娘要做燒餅,都很自覺地起身幫忙幹活。

舀面,端水,生火,幾個孩子忙得不亦樂乎。

武鵬拆下封窗的木板,梅娘才看清招牌上的字武大娘燒餅。

少了中間一個字,她還以為自己傳進了那本名著了呢

梅娘一邊在心裏暗暗發笑,一邊搜尋著記憶,想知道他們平時是怎麽做燒餅的。

燒餅作為一種大眾化的美食,除了鹹甜口味的不同,另有加各種餡料,油酥,做成各種形狀的區別,梅娘在前世就知道有一百多種不同的做法。

而武家燒餅的做法卻是最簡單粗暴的一種,面加水揉成面團,揪成劑子,搟成圓餅狀,直接放入爐中烤熟。

這樣做成的燒餅自然沒什麽美味可言,只是勝在用料簡單,制作方便,最重要的是非常頂餓,附近老百姓圖它便宜又能填飽肚子,也有一些人願意來買。

梅娘略帶無奈地搖搖頭,低頭開始和面。

面粉和清水以二比一的比例混合成絮狀,加入老面引子,揉成軟硬適中的面團,放在一邊醒發。

接著她拿出一個空碗,放入少量面粉,加上適量的鹽和花椒粉攪拌均勻。

她起鍋燒油,先放入蔥花炸出香味,然後用筷子夾出蔥花,這樣蔥油就做好了。

將熱乎乎的蔥油倒入碗中,一邊倒一邊攪動,很快油酥制作完成。

等面團發酵好,她將面團搟成一張比銅錢略厚些的大餅,將油酥塗抹在上面。

她將大餅卷起來,切成劑子,把劑子捏緊收口,稍稍按壓成圓圓的形狀,燒餅坯就做好了。

三個弟弟妹妹幫她打下手,看她這麽做燒餅不禁很是奇怪。

「二姐,這是什麽呀」武興聞到那陣陣香氣,忍不住問道。

「這是油酥。」梅娘耐心地答道。

「油酥是做什麽的」武鵬一臉疑惑地問道。

「做燒餅用的呀。」

「今天的燒餅跟以前不一樣呢」武月說道。

梅娘手中的動作一頓,隨即微微一笑。

「聽說這麽做的燒餅好吃,我就想試試。」

三個孩子沒有多想,反正這看起來也是燒餅,二姐說什麽就是什麽。

他們一起幫忙,很快一個又一個燒餅坯就做好了。

武大娘拖著疲倦的雙腳走進家門,就看見廚房裏熱火朝天的情形。

「梅兒,你好了」

看到面案前忙碌的身影,武大娘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纖細的身影轉過頭,向她露出一個熟悉的笑容,不是她的二女兒又是誰

梅娘笑著點點頭「娘,我都好了。」

眼前的女子約莫四十歲左右的年紀,多年的勞作讓她看起來身材有些粗壯,可看著她的目光卻充滿了慈愛和喜悅。

這是原身的娘親,武大娘。

想到原身為了個渣男居然絕食,害得武大娘這麽擔心,梅娘不禁暗暗搖頭。

既然她來了,就要把這個家支撐下去,更要好好活下去才是。

武大娘擔了幾日幾夜的心,看到她好端端的,總算是放下了一多半。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武大娘不敢提別的事,忙說道,「你們還沒吃飯吧,娘來做,梅兒你快去歇著。」

「我們都吃完了」武興搶先說道,「二姐做的雞蛋餅可好吃了二姐說明天還做,娘你也嘗嘗」

武大娘下意識地看向裝雞蛋的籃子,那裏已經空空如也。

「喜歡吃就好,娘這就去買雞蛋。」她勉強笑了笑,腳下卻沒動。

就因為她沒錢,所以跑了半日都沒請來郎中,此刻又拿什麽去買雞蛋

梅娘察言觀色,笑著岔開了話題。

「娘,我做燒餅呢,一會兒就可以上爐子烤了,下午就能賣,等賣了燒餅,咱們再去買菜。」

聽她這麽說,武大娘才想起來賣燒餅這回事。

是啊,家裏已經沒錢了,是該賣燒餅了。

好在梅娘已經好了,武大娘心疼女兒,本想叫她回屋去歇著,可想起方才聽周醫婆說的話,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事情出了好幾天,街坊鄰居誰不知道梁家退親的事,周醫婆看她為梅娘焦心,勸她說梅娘這心病還須心藥醫,叫她回來別提那件事,多陪陪梅娘,給她尋些事情做,說不定病就能好起來了。

如今梅娘願意做燒餅就做吧,哪怕賣不出去,做著玩也行,只要孩子好好的,比什麽都強。

這麽一想,她便不再勸梅娘回去,而是幫著生火,烤燒餅,雖然梅娘做的燒餅與平日不同,她也沒有說什麽。

梅娘將燒餅坯放入烤爐中,親自看著火候。

漸漸地,一股奇異的香味傳了出來。

武興還在回味著香嫩軟滑的雞蛋餅,鼻端忽然傳來一陣陣陌生的香氣。

「娘,外頭是誰家做好吃的呢咋這麽香」他擡起頭,貪婪地呼吸著那股香噴噴的味道。

武大娘也有些疑惑,她從窗外探出頭去,卻聞不到那股香味了。

她轉過頭,這才確定香味是從自家烤爐中傳出來的。

「這是燒餅的味兒」

武大娘盯著烤爐,一時間驚愕萬分。

她烤了這麽多年燒餅,還從沒聞到過這麽香的味道

梅娘見他們震驚的眼神,只是微笑不語。

隨著烤制的時間逐漸過去,那香味也越發濃郁起來,香得人坐立不安。

武大娘強忍住掀開爐蓋瞧瞧的沖動,眼珠不錯地盯著烤爐。

梅娘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便開啟爐蓋,將燒餅一個個夾了出來。

爐蓋一開啟,帶著淡淡焦香的獨特香味一下子湧了出來,連武鵬和武月都跑進了屋。

還沒到吃晚飯的時間,可是聞到這個味道就餓了是怎麽回事

看著眼巴巴盯著自己的大四喜眼睛,梅娘撿出四個燒餅,端給他們。

「娘,你們先吃些。」

武大娘剛想說燒餅還是留著賣吧,待看到那盤子裏的燒餅,想要說的話頓時就丟到了爪哇國。

只見眼前的餅子色澤金黃,薄層重疊,散發著熱乎乎的香味,香得人大腦一片空白。

她這幾日為著梅娘的病擔心,本就沒好生吃飯,今日更是一大早空著肚子就出門去了,這會兒看到這麽香的燒餅,肚子立刻就咕咕叫了起來,雙手不受控制地伸出去拿起了一塊餅。

三個孩子自不必說,聽到梅娘的話,各自抓了一個餅子就塞進嘴裏。

一口咬下去,酥香的味道頓時溢滿口腔。

再咬下去,這餅子外焦內脆,越嚼越香。

母女四人不知不覺就將燒餅吃了個精光,武興還沒吃夠,連掉在桌上的渣子和芝麻都用手指頭粘起來吃光了。

武大娘吃完了餅子,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這是燒餅」

武鵬介面說道「我從沒吃過這麽好吃的燒餅」

武興一邊忙著粘芝麻粒,一邊猛點頭。

武月咬著手指頭,說道「好吃,二姐做的燒餅好吃」

「喜歡吃,二姐天天給你們做。」梅娘笑著,又對武大娘說道,「娘,該烤下一爐了。」

武大娘這才回過神來,忙把燒餅坯遞給梅娘。

見梅娘動作熟練地將燒餅坯放入爐中,武大娘說道「今兒這燒餅好吃要是照著這個味道做,咱家的生意肯定會越來越好」

梅娘擡頭看向她,含笑說道「娘放心,咱們家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日頭漸漸向西落下,勞作了一天的人們拖著疲憊的身軀,踏上了回家的路。

北市口周邊胡同是平民老百姓的居住區,天還沒擦黑,路邊就擺上了許多攤位,賣餛飩的,賣雜面的,賣糖瓜的,賣絨花絹花的,各種各樣的攤位幾乎將路兩邊都占滿了,叫賣聲此起彼伏。

在滿街飄散的各種食物香味中,卻有一股獨特又霸道的香味傳出,硬是壓了其他攤位的味道一頭。

走在街上的人們聞到這新奇的香味,都忍不住舉目四望,尋找著這香味的來源。

這麽一看,大家就看出來街上有什麽地方跟前幾日不同了。

「你們看,武大娘燒餅店開張了呢」

「好幾日沒吃到他家的燒餅的,還有點兒想吃呢,別家的吃食都不如他家燒餅扛餓」

「不知道他家二丫頭咋樣了,這姑娘家被退了親事,以後可怎麽辦呀」

街坊鄰居多是武大娘燒餅店的老顧客,有想買幾個燒餅回去當晚飯的,有惦記他們家狀況如何的,也有人抱著好奇的心理,紛紛圍了過來。

一靠近燒餅店門口,大家發現,那股奇特的香味就是他家傳出來的。

「武大娘,你家燒餅店又開了呀今兒這燒餅聞著咋這麽香」

不止是想要買燒餅的,原本想打聽八卦的人們看到視窗擺放的燒餅,立刻都被吸引了註意力。

幹幹凈凈的木托盤上鋪著雪白的棉麻布,上頭整齊地擺放著一個個熱氣騰騰的燒餅,只見這些燒餅色澤金黃,表面油光發亮,餅上的芝麻如星羅棋布,散發著陣陣香味,經過高溫烘烤的燒餅,融麥香、油酥香、芝麻香為一身,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

武大娘笑呵呵地跟大家打招呼,大聲說道「我家梅娘這幾日沒出門,就在家裏研究做燒餅呢,大家夥快來嘗嘗,這燒餅的味道怎麽樣」

一番話便將燒餅店幾日沒開門的緣故輕輕揭過,梅娘聽了不由得多看了武大娘一眼。

果然,一聽說梅娘是在家裏研究做新燒餅,再看此刻梅娘好端端地站在店裏頭,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似的,那些原本抱著看熱鬧心態的人們就沒了探聽的興趣。

至於那些了解內情的,都知道武大娘是個要強的性子,再說梅娘被退親全是因為梁家忘恩負義,心自然就都偏著梅娘和武家,更不會當眾說起這件事。

再說,眼前的燒餅這麽香,一陣陣香味直往人鼻子裏鉆,誰還有心情琢磨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

「我就說梅娘是個心靈手巧的,這燒餅一看就好吃武大娘,快給我來五個」

「梅丫頭,這燒餅都是你做的真是太香了,幫我裝三個」

「我要六個燒餅」

不管是真心想吃燒餅的,還是看武家母女等人可憐想要幫一把的,還是被這燒餅香味引來的,全都一擁而上,爭著搶著買燒餅。

人群中一個年幼的孩子因為個子矮,偏生又被香氣饞得口水橫流,見這麽多人搶燒餅不禁哇地哭了起來。

「娘,我要吃燒餅」

武月見那孩子被人擠來擠去,連忙用油紙包了一個燒餅,跑過去遞給他。

「小哥哥,你別哭,給你一個燒餅吃。」

那孩子聞到香味,趕緊接過燒餅,啊嗚一大口咬了下去。

香酥焦脆的燒餅一入口,他頓時就忘了哭的事了,小臉蛋上還掛著淚珠,嘴巴卻不停地啃著燒餅。

「好吃,真好吃」他一邊吃,一邊含糊地說道。

孩子娘見狀,又是著急又是不好意思,忙拉過武月。

「月兒,你幫嬸子拿兩個,不,再拿四個燒餅嬸子給你錢」孩子娘不由分說地將十個銅板塞到武月手裏。

武月手裏托著一把銅板,進店裏去拿燒餅了。

如此一家大小五口齊上陣,很快,木托盤上的燒餅就被賣得一幹二凈。

最開始買了兩三個燒餅回家,吃著發現今日的燒餅特別好吃,又掉轉頭來想再買幾個的人,看到空蕩蕩的案板不禁十分遺憾。

「這燒餅明兒還有嗎給我留十個」

武大娘捧著裝滿銅錢的匣子,一臉的笑逐顏開。

「有,明兒一早就有一定給你們留」

送走了那些空手而返的客人,武大娘叫武鵬去關了窗。

她看看還沒黑透的天,滿心都是懊悔。

「早知道今兒這燒餅這麽好賣,就該多做些的」

她開了這麽多年燒餅店,還從沒有過一天賺這麽多錢的時候呢

梅娘忍不住笑了,說道「娘,趁著天還沒黑,咱們去買些菜吧。」

一句話提醒了武大娘,她立刻點頭「對對,咱們去買雞蛋,去買肉」

好不容易女兒想通了,武大娘想著梅娘好幾日沒好生吃東西,就十分心疼,想著買些好吃的,回來給孩子們補補身體。

武興和武月聽說要出去買好吃的,都高興地跳了起來。

「太好了,出去買好吃的嘍」

武鵬主動要求留下看家,武大娘便帶著梅娘他們出門了。

出了胡同口就到了街上,街道兩旁擺著許多小攤,武興和武月兩個小的東張西望,只覺得眼睛都不夠用了。

雖然日日都能看到這樣熱鬧的場景,可今日卻與往日不同,從前他們哪有閑錢,就算再想要什麽東西也只能幹看著,今天就不一樣了,剛才出門前,他們可是親眼看見武大娘拿了一大把銅板揣在兜裏,這說明他們可以買東西了

武興是個急性子,出來就直奔那些他最眼饞的攤子去了。

「娘,我要吃大肉包子、鹽水豆兒、蘿蔔糕」

武月還小,喜歡什麽也不敢說,只看著那琳瑯滿目的頭花攤子,一雙眼睛滿是羨慕。

武大娘算計著手裏的銅板,買了三個肉包子,先遞給梅娘一個。

「梅兒,你吃一個。」

梅娘看了看武興和武月,武大娘會意,將其他兩個包子給了他們。

「小饞貓,你們也吃吧。」

分完包子,武大娘又買了一包鹽水豆兒,買了半包蘿蔔糕。

梅娘卻在頭花攤位前站住,低頭看著那些五顏六色的頭花。

貨郎見來了客人,立刻誇贊道「姑娘你瞧瞧,咱們這攤子上的頭花可是頂頂好的」

梅娘選了一對粉色小絨花,問道「這個多少錢」

「姑娘真有眼光,這一對絨花只要六文錢,你看看這做工,多精巧」

六文錢都夠買好幾個雞蛋了,就算燒餅也能買三個,武大娘有些心疼,但是一想梅娘難得喜歡什麽,連價錢都沒講,就把錢付了。

「說起來是娘虧待了你,你都十六了,連個頭花都沒有。」武大娘一邊掏錢,一邊嘆了口氣。

梅娘微笑道「娘說的哪裏話,娘一個人拉扯我們五個長大,已經很不容易了。」

一句話招得武大娘差點兒落淚,她趕緊背過身去抹了把眼睛。

梅娘俯身,將絨花戴在武月的頭上。

「我們月兒戴上這頭花,更好看了呢」

武月興奮不已,眼睛亮晶晶的,還有點兒不敢相信。

「二姐,這是給我的」

梅娘朝她重重點頭「今天月兒幫二姐做了好多活兒呢,還幫著娘賣燒餅,這是給你的獎勵。」

武月高興地說不出話來,擡起手小心地摸了摸頭花。

「謝謝娘,謝謝二姐月兒以後一定努力幹活」

武大娘看了看梅娘,欲言又止。

也是,梅娘才被退了親,哪裏還有心思打扮自己。

梅娘似乎沒有註意武大娘的難過,拉著武月往前走。

「娘,咱們去肉鋪看看。」

武大娘推了一把還在啃肉包子的武興,連忙跟上。

此刻天色漸晚,肉鋪裏已經沒剩下多少肉了,孫屠戶正在收拾東西,準備打烊。

武大娘走到門前,問道「孫屠子,還有什麽肉沒有」

孫屠戶擡眼見她來了,立刻笑了起來。

「武大嫂子,今兒你卻來晚了,豬肉早就賣光了,早上還殺了頭羊,也只剩些羊骨頭了。」

武大娘聞言一臉失望,那羊骨頭又小又沒什麽肉,還有一股濃重的膻味,孩子們都不愛吃。

她正在為難,卻見梅娘往前走了幾步。

「大叔,您家這羊骨多少錢」

孫屠戶與武家熟悉,也聽說了梅娘被退親的事,此刻見她比前些日子瘦了一大圈,說話又客氣又好聽,不由得多了幾分同情和好感。

「都是些沒什麽肉的骨頭,你若是要,這一堆攏共給我十文錢就成」

梅娘見那羊骨有好幾塊是棒骨,足有三四斤的樣子,便笑道「真不貴,那勞煩大叔幫我裝起來。」

孫屠戶響亮地應了一聲,利索地將羊骨包好。

梅娘看見一旁的木盆裏還放著幾塊白生生的羊油,便問道「大叔,那盆裏可是羊油賣不賣」

孫屠戶擡頭看了一眼,說道「什麽好東西,還要換錢本是賣不出去,我尋思回去熬燈油的,你要就拿去」

羊油不比豬油,熬好了也是一股子膻味,炒菜也不好吃,一般都沒人買它的。

梅娘笑了起來「如此便多謝大叔了。」

武大娘拉了她一把,小聲說道「梅兒,咱們還是去前面買肉吧,吃這些東西做什麽」

梅娘回頭向她笑笑「娘,這些也很好吃的。」

武大娘拗不過她,只得罷了。

離開肉鋪,他們又買了些紅糖,芝麻,雞蛋等物,買了幾把野菜,便回去了。

一進家門,武鵬便迎了上來。

「娘,二姐,剛才還有好幾個人想買燒餅呢,咱們明天多做些呀」

武大娘沒想到燒餅生意這麽好,頓時笑逐顏開。

「好,明兒多做些」她說著又轉向梅娘,「梅兒,你那燒餅是怎麽做的教教娘行不行」

「那有什麽不行的明兒咱們一塊兒做。」梅娘一口答應。

油酥燒餅只是多了面團發酵和加油酥的步驟,武大娘做了這麽多年燒餅,肯定一教就會。

梅娘說著話,從懷裏掏出那個油紙包,遞給武鵬。

「鵬兒,這是娘給你買的肉包子,你快趁熱吃。」

武鵬眼睛一亮,立刻接了過來。

「謝謝娘」

武大娘這才知道梅娘沒吃肉包,而是留著帶給武鵬了。

倒不是她偏心,只是武鵬沒跟著出來,又沒說要什麽,她就沒想起來給他買。

家裏窮,孩子又多,難免會有疏忽。

武大娘心裏有些自責,又心疼梅娘,低聲說道「是娘不好,你自己想吃就吃,給鵬兒再買就是了。」

梅娘一邊把羊骨頭倒在大盆裏,一邊笑道「我不餓呢,娘,明兒咱們也包肉包子吃。」

旁人聽見還沒什麽,武興一聽就跳了起來。

「吃肉包子,明天吃肉包子」

外面賣的肉包子哪裏會放很多肉,不過是放一點點借個肉香罷了,屬於那種咬一口沒有餡,再咬一口餡就沒了的包子。

武興方才沒吃過癮,一聽說梅娘要包肉包子就高興得不得了。

武大娘瞪了他一眼,方對梅娘笑道「梅兒想吃肉包呀明兒娘一大早上就去買肉,咱們包包子吃」

武大娘一個寡婦養了五個孩子,過日子自然精打細算,極少有這麽大方的時候。

聽說家裏要包肉包子,孩子們都歡天喜地。

武大娘看見孩子們高興,也不由得笑了起來。

「行了行了,你們快進屋去。」她說著搶過梅娘手裏的水瓢,「這羊骨頭味兒太大,娘來洗。」

梅娘這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力氣,便不跟她爭了。

「娘,羊骨洗幹凈,拿清水泡上就行,明天早上咱們熬羊湯。」

羊骨頭上沒什麽肉,也只能熬湯喝了,武大娘聽了並不意外,答應下來。

幹了一天的活,又吃得飽飽的,這一夜大家都睡得很香。

次日天還沒亮,梅娘就起來了。

羊骨在水中浸泡了一夜,血水已經差不多都泡出來了,她將羊骨放入鍋中,加入冷水,用小火熬煮起來。

隨著水溫逐漸升高,鍋中的湯開始咕嘟咕嘟冒起泡,還有少許血沫浮出來。

梅娘一邊看著火,一邊將血沫撇幹凈。

待血沫完全消失,湯色也漸漸轉白,這時候就體現出那幾塊羊油的重要性了。

羊湯之所以會變白,是水包油的原因,如果羊油不夠,羊湯是不會熬出奶白色的。

放入羊油,也會讓羊湯味道更加的鮮香濃厚。

正熬著湯,一早就去買肉的武大娘回來了。

「梅兒,你怎麽不多睡會兒」武大娘一到家就看見梅娘在幹活,馬上接過了湯勺。

梅娘說道「娘不用管了,讓這小火熬著湯就行,約莫再有小半個時辰就好了。」

武大娘點點頭,拎起手中的肉給梅娘看。

「今兒的肉真新鮮,娘一咬牙,割了三斤肉,咱們包包子,吃個夠兒」

這幾日請郎中的經歷讓武大娘想通了,從嘴裏省下那幾個錢有什麽用餓出病來,得花多少錢治病呢

還不如平日裏吃好喝好,養好身體少得病,比看病買藥省錢多了

梅娘見那塊肉是五花三層的,紅紅白白的泛著油光,果然十分新鮮。

「娘,先把肉收起來,我來教你做油酥燒餅。」

武大娘聽了,忙把肉收起,端出一大盆發酵好的面出來。

梅娘見她已經發好了面,余下的活計就簡單了。

制油酥,搟餅,烤制,很快一爐爐散發著陣陣香味的油酥燒餅就出鍋了。

趁著武大娘熱火朝天的烤燒餅,梅娘又做了二三十個加了紅糖的燒餅。

不知不覺間天光大亮,跟往常一樣,胡同裏的老百姓們一大早就出了門,準備上工或做活去了。

可是今日的北市口似乎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眼前照舊是那些熟悉的攤位,耳邊照舊是那些響亮的吆喝聲,然而空氣中卻多了一種獨特又霸道的香味,一個勁兒地往人的鼻子裏鉆。

三哥兄弟倆一出門,就聞到這股香味了。

「三哥,你聞到沒,這是什麽味兒咋聞著這麽香」小夥子仰起頭,貪婪地呼吸著這濃郁的香味。

三哥還沒睡醒,正伸著懶腰打哈欠。

「什麽味兒咦」

打了一半的呵欠戛然而止,鼻端傳來的帶著味道是如此特別,帶著微微的焦香,又裹著濃濃的油香,三哥瞬間就楞住了。

「這是誰家的做飯呢,怎麽這麽香」

兩人一邊走,一邊左顧右盼,尋找著香氣的來源。

走著走著,他們的目光同時聚集在三條胡同口。

「三哥,武家燒餅店開了,咱們還是去買燒餅吧」

雖然那股陌生的香味讓人垂涎欲滴,可是聞著那麽香,只怕價格不菲,兩人都是做短工的,哪裏有那麽多錢買吃食。

「行,吃燒餅吧,好幾日沒吃了,還有點兒想吃了呢。」

「就是,武家燒餅個兒大還頂餓,吃上三個,中午飯都不用吃了」

哥倆商量著,往燒餅店門口走去。

走得越近,那股濃烈的香味就越是明顯。

待看到案板上擺放的燒餅,哥倆兒都呆住了。

眼前的燒餅個個兒又大又圓,外面一層還裹著芝麻,只聞著味道就讓人垂涎三尺。

三哥盯了好一會兒,聽見武大娘招呼才回過神來。

「王三兒來啦今兒吃幾個燒餅」

「武大娘,你家這燒餅怎麽跟往常不一樣了」王三哥咽了一下口水,疑惑地問道。

武大娘一臉驕傲地說道「這是我家梅娘剛研究出來的吃法,你們嘗嘗,不好吃不要錢」

這還用武大娘拍著胸膛保證嗎只聞著那香味,就知道這燒餅有多好吃了。

王三哥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小心地問道「這麽香的燒餅,是不是得漲價了多少錢一個」

武大娘豪爽地笑了起來「瞧你說的什麽話,一個燒餅,還能漲多少錢還是兩文錢一個,你們放心吃」

王三哥這才松了口氣,一旁的小夥子早就等不及了。

「三哥,快點兒買吧,我都快饞死了」

王三哥咧開嘴笑了,說道「行,那給我們來六個燒餅」

「好嘞」武大娘大聲應了一聲,拿起油紙包起燒餅,一邊包一邊寒暄,「三兒,這一大早上你又去出工啊這位是你兄弟」

王三哥此刻註意力大部份在燒餅上,隨口答應道「對,這是我小弟,老六。」

聽到這個名字,正在一旁撿燒餅的梅娘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

怕人聽見,她趕緊低下頭,假裝看羊湯的火候。

王三哥和老六聽見武大娘身後似乎有人輕笑,下意識地擡頭看去。

只見竈台前立著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女,雖然只露出了側面,卻依然能看出那姑娘膚白如玉,清秀脫俗,微微翹起的嘴角更是顯得俏麗可愛。

這就是武家的二丫頭眼前這些香噴噴的燒餅,就是她做的

兩人正在楞神,武大娘已經把燒餅遞過去了。

「三兒,早上風大,你們倆別迎著風吃飯了,前面有桌椅,你們坐下吃完再走。」武大娘提醒道。

王三哥和老六還以為武大娘發現他們在偷看梅娘,都趕緊低下頭,接了燒餅唯唯答應。

兄弟倆坐在門口的小凳子上,拿出燒餅就往嘴裏塞。

焦脆的外殼一咬下去咯吱作響,混合著芝麻的餅子一入口,頓時滿口生香。

兩人立刻忘了身邊的一切,低著頭一口接一口地大吃起來。

這燒餅實在是太香了

老六一不小心吃得急了,被一塊餅子噎住,只好抻著脖子,使勁地拍打胸口。

王三哥見他噎著了,趕緊過來幫著捶背順氣,總算是救了老六一命。

「老六,你急個什麽勁兒,就跟沒吃過燒餅似的」王三哥說道。

老六一邊揉著胸口,一邊不服氣地反駁「別的燒餅跟這燒餅能一樣嗎你吃過比這好吃的燒餅」

王三哥無言以對。

老六低頭看了看空蕩蕩的桌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三哥,你都吃完了這麽快」

還有臉說他呢,他自己那三個餅子竟然已經吃光了

王三哥看著只剩下少許芝麻粒的油紙包,臉上頓時就掛不住了。

「啊我今天餓了。」他趕緊站起身,說道,「我再買兩個餅子去。」

老六一聽,立刻顧不上抱怨了。

「三哥,給我也加兩個餅子」

那邊街上的人群紛紛聞著香味來買燒餅,武大娘忙得不亦樂乎。

倒是梅娘在屋裏看見老六被餅子噎著,著實有些擔心。

她拿了兩個空碗,盛出兩碗羊湯,端到王三哥和老六面前。

「喝些湯吧,慢慢吃,別著急。」

眼前的少女笑靨如花,語氣溫柔,美得讓老六瞬間失神。

再看面前的羊湯,湯白似奶,香氣撲鼻,上面點綴著少許蔥花和香荽,那鮮香的味道讓人聞著就欲罷不能。

剛剛一口氣炫了三個燒餅的王三哥感覺又餓了是怎麽回事

在清早涼絲絲的晨風中,一口熱騰騰的羊湯下肚,兩人不約而同地長出了一口氣。

熨帖舒坦

如此一口餅子,一口羊湯,兄弟倆吃得不亦樂乎,直到撐得肚子滾圓,才戀戀不舍地放下了碗。

兩人就坐在燒餅店門口的街旁吃,香味招得越來越多的人過來,紛紛要買燒餅加羊湯。

家裏本就沒多少閑置的桌椅,不過片刻功夫就都被坐滿了,有人索性坐在地上,一口餅子一口湯地吃喝起來。

不多一會兒,連盛湯的碗都沒了。

武鵬和武興一起來,連早飯還沒來得及吃,就被武大娘拉過來洗碗,搬桌椅,打下手。

武月人小力微,只能站在板凳上,幫著武大娘拿油紙,裝餅子,武大娘和梅娘心疼她小小一只還要幹活,索性叫她下來歇著,梅娘還盛了一碗羊湯放在她面前,又拿了一個紅糖燒餅給她吃。

武月拿著燒餅啃著,香得小眼睛都瞇縫起來。

雖然吃著東西,可是她依然不忘到處看看,生怕娘和二姐她們忙不過來。

這麽一看,她就看見不遠處的樹下站著一個歲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看起來面黃肌瘦的,穿著一身破舊的衣裳,正含著手指頭,一臉羨慕地看著案板上的燒餅。

武月站起身,邁開小腿噔噔跑了過去。

「黃姐姐,你要吃燒餅嗎我二姐做的燒餅可好吃了」

她認得這小姑娘是胡同裏的黃丫,看她一個人站在這裏,還以為她要買燒餅吃。

黃丫嚇了一跳,趕緊往樹後面躲了躲。

「不,我不吃。」最後兩個字她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說得出來。

武月沒有多想,聽她說不吃,便轉身回去了。

店裏梅娘一轉眼就看武月跑出去了,忙追了出去。

才到門口,她就看見了武月和黃丫在說著什麽。

她見黃丫腳下放著一個空籃子,不知道是要挖野菜還是撿什麽去,跟武月說完話,卻下意識地擡起手摸著癟癟的肚子。

梅娘微微嘆了口氣,拿出一個紅糖燒餅,遞給武月。

「月兒,你把這個燒餅給那個小姑娘,不用要錢。」

武月乖巧聽話,接過燒餅就跑到黃丫身邊。

「黃姐姐,這燒餅是我二姐給你的,你拿去吃吧。」

看著眼前這散發著陣陣甜香的燒餅,黃丫咬緊了嘴唇,似乎需要很大的力氣才能克制住自己。

「我真的不想吃。」

話雖這麽說,她的肚子卻傳來一陣咕咕的響聲。

武月惦記著自己那碗羊湯,這會兒應該晾得差不多了,將燒餅往她手裏一塞,說了句「你快吃吧」,轉身就跑了。

黃丫捏著手裏的燒餅,半晌回不過神來。

她動作僵硬地擡起手,輕輕咬了一口燒餅,仿佛還不敢相信手裏的燒餅是真的。

直到那甜絲絲的糖汁溢了滿口,她才確信,這就是他們吃的燒餅。

她垂下眼簾,兩滴眼淚落在地面上。

這燒餅,真好吃。

盡管武大娘比往日多發了兩大盆面,可燒餅還是沒夠賣。

就連那一大鍋羊湯,也被人們用三文錢一碗的價錢搶了個精空。

除了給武月盛出來的那一碗,家裏其他人竟然都沒喝上。

待武月慷慨地將羊湯分給兩個哥哥嘗嘗的時候,武鵬和武興頓時後悔地直拍大腿。

早知道羊湯這麽好喝,他們應該早點兒起來,先喝上一碗再幹活的

雖然早飯沒好生吃,可是全家人都十分高興。

因為這一早上,他們賣了一千多個燒餅,再加上那一大鍋羊湯,收入兩千六百七十二文。

除去做餅子和油酥,還有羊骨頭的成本,足足賺了近二兩銀子

武大娘興奮不已,連早飯都顧不上吃,忙忙地出去買桌椅、碗盤和面粉等物。

在武興的強烈要求下,梅娘又做了一大盤雞蛋餅,照舊被孩子們一掃而空。

吃過飯,梅娘準備和面,武鵬怕她累著,待她調勻面粉,便過來揉面。

武興收拾桌椅,洗碗掃地,武月則端了盆子擇野菜。

梅娘將早上買的那塊肉拿出來,清洗幹凈,開始剁肉餡。

雖然現代已經有了各種各樣的攪拌器,可是梅娘依然覺得手工剁出來的肉餡最好吃。

她將豬肉平放在菜板上,接著用刀在它的表面切成小細條,一邊切,一邊註意不要將中間切斷了。

一面切好後,再切另一面,同樣不要切斷了。

然後將豬肉切成薄片,此時豬肉已經變得很細,再用菜刀細細剁碎。

剁好肉餡,便要開始調餡了。

蔥姜切片,跟花椒一起放入碗中,倒入沸騰的開水,浸泡至涼,這樣泡成的蔥姜水既去腥,又吃不到蔥姜。

調餡的時候,將醬油和蔥姜水少量多次加入,一邊加一邊往同一個方向攪拌,攪拌差不多的時候,再加入鹽、糖和香油等調料。

等武大娘雇了車將桌椅等物搬回來,面團也已經發好了。

接著便是武鵬和武興搬東西,武大娘做燒餅,梅娘包包子。

這麽忙活著就到了下晌,武大娘想起一事,又匆匆跑去孫屠戶那裏買羊骨。

日頭才剛剛偏西,就有人來買燒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