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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中,為什麽要把夏金桂和賈迎春放到一起寫?

2024-01-24文化

【紅樓夢】在第七十九回,特意安排了兩個女子的婚後情節。相同之處是她們都是遵照父母之命成婚的,嫁的人也都是好色、殘暴的紈絝子弟,但兩人的命運卻截然相反——一個降服住了丈夫和早就在家的小妾,還把婆家弄的雞犬不寧;另一個被丈夫欺壓淩辱,沒得到絲毫尊重,只會忍氣吞聲,借回娘家的機會才能大倒苦水。

原來這夏家小姐今年方十七歲,生得亦頗有姿色,亦頗識得幾個字。若論心中的邱壑經緯,頗步熙鳳之後塵。只吃虧了一件,從小時,父親去世得早,又無同胞弟兄,寡母獨守此女,嬌養溺愛,不啻珍寶,凡女兒一舉一動,彼母皆百依百隨,因此未免嬌養太過,竟釀成個盜跖的性氣。愛自己,尊若菩薩,窺他人,穢如糞土;外具花柳之姿,內秉風雷之性。在家中,時常就和丫鬟們使性弄氣,輕罵重打的。今日出了閣,自為要作當家的奶奶,比不得作女兒時靦腆溫柔,須要拿出這威風來,才鈐壓得住人。況且見薛蟠氣質剛硬,舉止驕奢,若不趁熱竈一氣炮製熟爛,將來必不能自豎旗幟矣。薛蟠本是個憐新棄舊的人,且是有酒膽、無飯力的。如今得了這樣一個妻子,正在新鮮興頭上,凡事未免盡讓她些。那夏金桂見了這般形景,便也試著一步緊似一步。一月之中,二人氣概還都相平;至兩月之後,便覺薛蟠的氣概漸次低矮了下去。……那金桂見丈夫旗纛漸倒,婆婆良善,也就漸漸的持戈試馬起來。先時,不過挾制薛蟠,後來倚嬌作媚,將及薛姨媽,又將至薛寶釵。

迎春方哭哭啼啼的,在王夫人房中訴委曲,說孫紹祖「一味好色,好賭酗酒,家中所有的媳婦、丫頭,將及淫遍。略勸過兩三次,便罵我是‘醋汁子老婆擰出來的’。又說老爺曾收著他五千銀子,不該使了他的。如今他來要了兩三次不得,他便指著我的臉,說道:‘你別和我充夫人娘子!你老子使了我五千銀子,把你準折買給我的。好不好打一頓,攆在下房裏睡去。當日有你爺爺在時,希圖上我們的富貴,趕著相與的。論理,我和你父親是一輩,如今強壓我的頭,晚了一輩,不該作了這門親,倒沒的叫人看著趕勢利似的。’」一行說,一行哭得嗚嗚咽咽。

為什麽夏金桂和賈迎春會有如此不同的遭遇呢?

最主要的就是兩人個性不同。夏金桂性格剛烈,有主見,甚至有些霸道,而賈迎春則比較懦弱,逆來順受。這種個性差異導致兩人在處理夫妻關系和家庭矛盾時采取了不同的方式,夏金桂更敢於表達自己的想法和要求,而賈迎春則更容易忍氣吞聲。

其次,兩人背後的靠山不一樣。表面上夏家不如榮國府,但「寡母獨守此女,嬌養溺愛,不啻珍寶,凡女兒一舉一動,彼母皆百依百隨」。出了事,夏金桂的母親是絕對站在自己女兒一邊的,薛姨媽也怕失去這個媳婦——

薛姨娘恨得罵了薛蟠一頓,說:「如今娶了親,眼前抱兒子了,還是這樣胡鬧。人家鳳凰蛋似的,好容易養了一個女兒,比花朵兒還輕巧,原看的你是個人物,才給你作老婆。你不說收了心,安分守己,一心一計,和和氣氣的過日子,還是這樣胡鬧,味嗓了黃湯,折磨人家。這會子花錢吃藥白操心。」一席話,說得薛蟠後悔不叠,反來安慰金桂。金桂見婆婆如此說丈夫,越發得了意,便裝出些張致來,總不理薛蟠。

而賈迎春雖然出身榮國府,但她是賈赦與妾室所生的女兒,是賈赦欠了孫家五千兩銀子還不出,便把她嫁給孫家,用自己的女兒向孫家抵債。這樣一來,讓孫家看清了榮國府虛名之下孱弱的底子,讓孫紹組透過欺辱賈迎春獲了得「地位反轉」的優越感。尤其是看到賈迎春不敢反抗,榮國府也無人為賈迎春撐腰,孫紹祖更是以此為樂,從而得到心理滿足。

王夫人只得用言語解勸,說:「已是遇見了這不曉事的人,可怎麽樣呢!想當日你叔叔也曾勸過大老爺,不叫作這門親的。大老爺執意不聽,一心情願,到底作不好了。我的兒!這也是你的命。」……邢夫人本不在意,也不問其夫妻和睦,家務煩難,只面情塞責而已。

另一方面,孫家娶賈家小姐,本來就存在攀附的心理,但成親之後孫家才發現賈迎春是庶出,而且賈家也給不了他們多少幫助,反而賴掉了五千兩銀子的債務,這讓孫家期望落空,所以把怒氣撒在了賈迎春身上。而薛家,卻透過與夏家的婚姻,得到了夏家的人脈與經濟支援,所以薛姨媽也不得不曲意逢迎、忍讓這個「有價值」的兒媳婦。

從古至今,婚姻從來就不只是愛情的結果,而是參雜了各種利益的結合。

夏金桂在婚後能夠保持一定的獨立自主,不畏懼丈夫的威勢,透過不斷試探婆家底線,以及采取包括用貼身丫鬟寶蟾做誘餌在內的各種手段,再加上娘家強有力的支持,這才降服住了「呆霸王」薛蟠。

只因薛蟠天性是「得隴望蜀」的,如今得娶了金桂,又見金桂的丫鬟寶蟾有三分姿色,舉止輕浮可愛,便時常要茶要水的,故意撩逗他。寶蟾雖亦解事,只是怕著金桂,不敢造次,且看金桂的眼色。金桂亦頗覺察其意,想著:「正要擺布香菱,無處尋隙,如今他既看上了寶蟾,如今且舍出寶蟾去與他,他一定就和香菱疏遠了,我且乘他疏遠之時,便擺布了香菱。那時寶蟾原是我的人,也就好處了。」

相反,賈迎春在婚姻中過於懦弱,缺乏爭取自身權益的手段和勇氣,加上娘家人也把她作為「棄子」,導致她在婚姻中受到了成噸傷害。

如果夏金桂能夠適可而止的話,她和薛蟠未必不能以「女強男弱」的方式維持下去。不過,按夏金桂的性格,她也很難做到見好就收,她就是王熙鳳的一個副本而已。

而賈迎春自打嫁到孫家就等於踏入了死局。她越怕事就越是容易受欺負,孫紹祖這種武將粗人,只認」誰拳頭大誰就有理」,「窺著那,侯門艷質如蒲柳;作踐的,公府千金似下流。」,賈迎春這種高門小姐,怎經得孫紹祖的摧殘?僅僅過了一年,就「嘆芳魂艷魄,一載蕩悠悠。」

【紅樓夢】中,特意將兩個性格迥異的女子安排給了品性類似的丈夫,但無論是女強還是女弱,她們卻都是在婚後短時間內亡故——這無疑是作者有意為之。如果按照正統紅學的分析,這就是【紅樓夢】對封建婚姻的揭露和批判,也帶有一些宿命論的悲觀,是作者為年輕女性所寫的挽歌。借用書中主人公賈寶玉的話說就是:

女孩兒未出嫁是顆無價之寶珠;出了嫁……雖是顆珠子,卻沒有光彩寶色,是顆死珠了。

親愛的讀者,你是怎麽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