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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金黃杏子肥,麥花雪白菜花稀,範成大苦痛之後的涅槃

2024-03-25文化

範成大,又一個壯誌難酬的詞人。經歷苦痛之後,就選擇觀山望水,笑看人間。之後帶來的是創作上的蛻變。範成大的詞只能細品,他的詩風格平易淺顯、清新嫵媚,以反映農村社會生活內容的作品成就最高。

範成大(公元1126一1193年),號「石湖居士」,世稱「範石湖」,南宋平江府吳縣(今江蘇蘇州)人。是南宋時期的名臣、文學家、詩人。他與楊萬裏、陸遊、尤袤合稱南宋「中興四大詩人」。早年的範成大家境貧寒,自強自立,從一個貧寒的苦孩子生生地考上了功名,在朝廷中謀得了職位。範成大是努力的,他將自己的每一份工作都盡量做到最好。很多時候,我們以為只要自己足夠努力便能改變一切,其實不然。身處南宋末期,範成大無論再怎麽努力也沒能改變一些他想要改變的事情。就算是在出使女真,誓不辱國,差點遭到殺害,幾次命懸一線的時候,他也從沒放棄過努力。可是,這樣的努力依然沒能改變歷史的發展軌跡。在範成大的眼中,他所見到的並不是一個富強安定的國家,而是一片四處饑荒、民不聊生的土地。那時的範成大是憤怒的,他將自己的憤懣激昂地表達出來,可最終他還是眼睜睜地看著山河日下,繁華不再。

範成大共有五首【憶秦娥】,都抒寫閨怨,這首最精彩。

【憶秦峨·樓陰缺】

樓陰缺,闌幹影臥東廂月。東廂月,一天風露,杏花如雪。

隔煙催漏金虬咽,羅幃黯淡燈花結。燈花結,片時春夢,江南天闊。

上片描寫春天月夜景色。這是一個靜謐的月夜,高樓在樹陰遮蔽下露出一角,一輪明月照東廂,欄桿的影子灑在地上。東廂明月照四方,朗月中清風徐來,可一「露」字卻露端倪,女主人公深夜不眠,獨在月下癡情思念。可無一字直寫。

下片寫回到樓內閨房的倩影。隔著熏爐的煙氣朦朧,計時的銅龍嗚咽著,催促滴漏的水聲,紗羅的幃帳暗淡,燈花已燒得打結。首句的

「催」和「咽」以及上片的「風」都是以動襯靜,但多了暗暗的愁恨。燈花焦凝,我進入短暫美妙的春夢,於是有了後面夢到江南的慰藉,以夜月實景起,以春夢虛境止。靜謐和溫馨掩蓋了淡淡的離愁,卻別有風味。這首詩明寫閨怨,實質上是抒發自己的壯誌難酬。

面對這樣的結果,範成大無能為力。心緒不寧使他的前半生屢受挫敗。雖然仕途得誌,一路做到了參知政事,但是高官厚祿不能彌補內心的悸痛。終於在五十八歲的時候,他因被人彈劾而心灰意冷,便借口養病告老還鄉。而在決定退隱的那個瞬間,他才恍然看透了世事滄桑。

退隱石湖之後,他每日種田養蠶,竟在那瑣碎的農活中參透了之前自己一直無法參透的人生,至此心緒日漸平穩,而所作之詞也日漸彰顯大家風範。楊萬裏【石湖居士詩集序】評價範成大的詩詞成就,認為他:「大篇決流,短章斂芒;縟而不釀,縮而不館。清新嫵媚,奄有鮑謝;奔逸雋偉,窮追太白。求其支字之陳陳,一唱之嗚嗚,不可得世。」

而我卻要說,心之安穩,才情方可彰顯十分。物由心生,這是被認為十分唯心主義的說法,其實仔細想來,也不盡然。人們常說用心去看世界,方能看得更遠。有時候,心放開了,境界自然而然也就放開了。

歸隱之後,範成大的詩就顯得特別清新,有一種剛剛喝過蜂蜜柚子茶的感覺,滿腹溫甜,口留余香,十分沁人心牌。放下手中書卷,眼簾一合,眼前便能浮現出水漲船高,春風浮動楊柳岸的田園景象。不斑斕,也不高潔,但就好象是每日朝夕相伴的景物重現眼前一樣,在淡淡的感動之余,還能感受到一種簡靜的浪漫。

痛楚過後,笑看人間。範成大歸隱田園,用心感悟山水之美、農家之樂,用筆抒寫簡靜之美、怡然之樂。

【蝶戀花·春漲一篙添水面】

春漲一篙添水面。芳草鵝兒,綠滿微風岸。畫舫夷猶灣百轉。橫塘塔近依前遠。

江國多寒農事晚。村北村南,谷雨才耕遍。秀麥連岡桑葉賤。看看嘗面收新繭。

詞中所寫正是他生活附近的田園風光。開篇一句「春漲一篙添水面。芳草鵝兒,綠滿微風岸」。把景色寫入了靜致的精髓裏,春水芳草,微風拂面,和諧的畫面裏透出了生命熠熠的活力。範成大是以「清新嫵麗」而又「奔逸俊偉」的詩風馳名於世,而他的詞也同樣兼具這二者的特色。因為心思敏銳,範成大總能將山石清泉寫出靈氣,將升鬥細民的悲歡賦予生命。在範成大的詞中,無論是寫景還是寫人,都能體現出一種別致細膩的感情來。可以說範成大將他的詞註入了生命的精華,每每讀他的詞,就好像是與範成大本人的一場對話,那是穿越時空的交流。

胡蘭成在提及他兒時的農家生活時,也同樣提到過:「春事爛漫到難收難管,依然簡靜。」這樣一句話,意思是鄉下田間的春天,是會肆無忌憚地蔓延,令人滿眼春色,但卻並不繁復。這在範成大的田園詞中正有體現。他整首詞都可以用來渲染田園的風光,但卻並不讓人覺得厭煩,反而心裏會生出盎然的興趣,視野隨著詞人的描述而逐漸開闊起來。「江國多寒農事晚。村北村南,谷雨才耕遍。」一片水鄉風光躍然紙上,傳出了些許的濃郁而又恬美的農家生活氣息。

讀者在範成大的詞中心醉神移,而範成大則在他清麗的水鄉春景中怡然自得。歷史的畫卷慢慢舒展,人生一蹉跎,便是垂垂老矣。兩鬢斑白的範成大屹立田間,看山望水,遠方的落日有著余暉暖暖的溫度,播撒人間。

【四時田園雜興·其二十五】

梅子金黃杏子肥,麥花雪白菜花稀。

日長籬落無人過,惟有蜻蜓蛺蝶飛。

這是範成大歸隱田園後所作的詩,在這首詩中有著十分明亮歡快的色彩。此時的範成大眼中只有如同金子般燦爛的梅子,還有如雪潔白的麥子揚穗後的花蕊,這些植物在春風中肆意地生長,將範成大也感染其中。生命的張力不可小覷,就連那小小的蜻蜓蝴蝶也在籬笆旁邊翩翩起舞。它們與世事無爭,只在短暫的春光中享受那稍縱即逝的快樂。

人世的短暫不也正如這春光一樣嗎?稍縱即逝,人生的那幾十年短暫到還未來得及細想便只剩暮年了。範成大在他垂暮之年將生命悟出了真理,就像釋迦牟尼在菩提樹下的突然頓悟一般,他覺得靈台一片清明。

還是清凈自在些的好,只有在這裏才能自己決定自身的命運。國家天下雖大,但卻在那一瞬間令他感到萬分遙遠,好像恍如隔世。而在這片小小的田園裏,看著身邊可愛靈動的昆蟲和靜靜生長的植物,範成大在幾十年的人生回顧中覺出了滿足與純粹。

純粹的快樂總是短暫的。所以,範成大在經受壯誌難酬的痛苦之後,開始人生的涅槃,開始在人生的最後時日裏極盡所能就是要將這難得的快樂延續最長。而也正是在這期間,範成大將他所感悟到的一切都寫進了詩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