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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我啊,當年也是個追星女孩

2024-03-27文化

【奶奶我啊,當年也是個追星女孩】

在你的身邊找找看,一定能找到追星女孩:語文書背不出來,愛豆的歌詞滾瓜爛熟,看到數學就打瞌睡,給愛豆熬夜做報表不會出錯;十幾塊錢的T恤嫌貴,大幾百的周邊買買買;戀愛可以不談,但是無時無刻不感受到愛的多巴胺……這些追星女孩的心情當父母的不理解,但是說給奶奶聽或者祖奶奶聽她們也許能理解,因為奶奶們、祖奶奶們當年也是個追星女孩呢。讓我們穿越到七八十年前的上海,看看上世紀四五十年代那些為越劇癡狂的女生。

【墊樂:【送花樓會】前奏】

先來聽聽看她們愛越劇的理由吧。

喜愛越劇的陳素珍這樣說到:

(上海話)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袁雪芬的【香妃】,那時候剛剛開始改革,早先的演出都是一桌二椅,她改革了之後,香妃上來,披著長長的厚紗,舞台燈光打上去,一個側影,真漂亮啊!那時候是在九星大戲院。新式布景拉出來,完全是兩樣,給人家一種全新的感覺——啊呀,怎麽越劇這麽好看啊!

【墊樂:越劇【香妃】:聽說夫君一命亡,香妃心中暗仿徨……一陣傷心襲胸膛】

袁雪芬說過:越劇有兩位奶娘,一位是昆曲,一位是話劇。當時越劇打破了一桌二椅,把話劇的舞美和燈光引入進來,配合精致的妝容和服飾,可以想象那種美輪美奐的氛圍感一下子征服了女孩們的眼睛。

最近,越劇【新龍門客棧】的主演陳麗君爆火出圈,讓一大批戲曲門外漢感受到了女小生的魅力。有人說:「老公是一種感覺,而不是一種性別」、「中國女性的理想型從此有了臉」……陳麗君還得到了一個「老公姐」的綽號。其即時尚就是個圈,早在七八十年前奶奶們已經領略到了女小生的魅力,來聽聽孫總青怎麽描述她的偶像的:

(上海話)丁賽君樣子非常瀟灑,人高,身材非常挺括,非常漂亮,而且面孔也有點男性化的,方方的,沒什麽肉,非常清爽。又帶一點女性化,很有魅力。雖然漂亮,但不是那種很嗲很媚的。丁賽君很瀟灑,上海人說起來「骨靈靈」的啦。

【墊樂:丁賽君的【蝴蝶杯】:月明星稀水漣漣】

我們現在喜歡一個明星,手機裏會存滿她的照片,以前不是存、是買。以前哪個明星紅小販們就會印很多照片到校門口去賣,就跟我們小時候學校門口賣貼紙一樣。孫總青當時在市三女中念書,門口就有一些這樣的商販,一下課很多女同學都會湧到校門口去買照片。孫總青陸陸續續買了有千把張,丁賽君的是每張必買,生活照、劇照樣樣都有,有時候相同的要買好幾張,比如今天印出來的比上次更大更好就再買。不但買,她還描照片、畫照片,哪怕圖片上的線條已經模糊了,她都能憑著記憶再次還原出來。這份少女時期的愛延續了很久很久。2014年孫總青等戲迷們還自發出版了一本畫冊,叫做【丁賽君舞台生活寫照】,當時距丁賽君離世已經有三十年了。

【墊樂:丁賽君的【寶玉祭晴雯】:芳魂一縷歸何處,天上人間路迢迢】

我們現在把支持偶像的行為叫做打call,這個打call已經不是打電話的意思了,不過擱在七十年前追星女孩們真是為自己的偶像打電話的,杜秀珍就是其中一位。

上世紀三四十年代,廣播電台會請演員來電台現場演唱,叫做唱電台,在這段時間裏聽眾可以打電話點唱某某選段,杜秀珍年紀很小就會打這種電話了。那時候電話可是個奢侈品,一般人家裏是沒有的,但是杜秀珍家門口有個店裏可以打。杜秀珍說:

(上海話)人家會講「小大塊頭,儂今天做啥?」我說:「我打個電話,好伐?」人家看我好玩,就總會讓我打。那時候我連電話還夠不到,要腳底下墊了椅子才能去撥。撥好之後,聽到唱自己點的段子就興奮得不得了。

【墊樂:尹小芳的【沙漠王子】:手扶琴兒心悲慘,自己的命兒我自己算】

還有一件追星的事也永遠印在杜秀珍的腦海裏。當時杜秀珍已經是大姑娘了,有一天她看完電影晚上騎車回家,騎到大名路,聽到一家店裏面無線電在放越劇唱段,就停下來了。那時候天已經很晚了、還很冷,她就站在外面聽,心想:怎麽這麽好聽的啦!店裏的人感到很奇怪,怎麽有個人站在外面半天?店主不時地盯著她看,她覺得很難為情,幹脆到裏面去吃了一碗小餛飩,等這個戲唱好吃結束。那個夜晚在寒風中抓住她的聲音、伴隨著那碗小餛飩落肚的聲音,是啥呢?那是尹小芳的一曲【桃花扇】。

【墊樂:尹小芳的【桃花扇】:香君,可憐的香君啊~】

現在不論走在哪裏都能看到明星的形象宣傳照,比如商場外立面的巨幅海報、地鐵站、公交站的電子螢幕等等,帶給人強烈的視覺沖擊力。以前的越劇明星也有很大的海報,不過是放在劇場裏面的。聽江磊說:

(上海話)一進到劇場裏,門廳裏肯定是演員的照片,巨幅的,照片下面總是擠了好多人,那時也沒有手機照相機,大家就這麽癡癡呆呆地看著。

在劇場外面的門口處還有霓虹燈閃耀著、璀璨奪目。接近黃昏,劇院門口的霓虹燈亮起來,霓虹燈不是打戲名,而是打演員的名字。當然不是所有人都掛,只掛頭牌的小生、小旦,比如範瑞娟和傅全香,丁賽君和筱月英。燈位於劇院的門兩邊、一邊一個。如果是演【梁山伯與祝英台】,燈牌就弄蝴蝶形狀的,整個都是蝴蝶,當中是兩個名字。以前的越劇明星們看著現在的燈牌,會不會想:

(上海話)小兒科,你祖奶奶早就見識過的。

【墊樂:越劇【梁山伯與祝英台】】

省錢買演唱會門票應該是追星女孩都幹過的事吧。以前的戲票雖然不是太貴,大概兩頓早飯錢可以買一張後面位置的,但是學生黨總沒那麽寬裕是吧,看戲錢從哪裏省呢?從早飯和交通費利省。董誌榮說:

(上海話)讀書時候媽媽每天給車錢和午飯錢,早上起來我走著去學校,就省下車錢了,我媽媽不是叫我吃牛肉線粉湯和粢飯嗎,我就買副大餅油條,一邊走一邊吃,開心來。午飯的時候就跑到炒面店裏,牛肉湯不吃了,就叫一份小份的炒面吃,省下來的錢就看戲,都是買最最後面的票。

有不少越劇女孩是從娘肚子裏就開始聽戲的,抱在懷裏的時候就經常跟著媽媽進戲園子了。有了當媽的支持,追起星來就可以省下不少錢,但是也有新的問題,如果母女兩代喜歡的人不同,到底聽誰的呢?黃月珍說:

(上海話)我媽媽一天到晚看徐玉蘭,她說徐玉蘭風流倜儻,但是我最最欣賞範瑞娟,覺得她很陽剛、很憨厚。那我怎麽辦呢?一起看麽我可以揩油的啦,自己看麽就要出錢了。我跟我媽要錢,要去看範瑞娟,但是我媽媽沒給我,想叫我跟她看。

【墊樂:範瑞娟【梁山伯與祝英台】:一邊走一邊忖,想起了十八裏相送她到長亭】

杜秀珍也遇到過這樣的問題,不過母女兩代人是這樣和解的:

(上海話)我媽媽一直喜歡戚雅仙,但是我不喜歡,戚雅仙的戲一天到晚哭出烏拉。後來我媽媽生病,我就專門給她買了兩盒戚雅仙的磁帶,還學戚雅仙的唱段來哄她,我媽媽一聽我唱戚雅仙,就會說:「你再唱一遍。」

【墊樂:戚雅仙的【白蛇傳】:想當初橋亭三月春光好】

和媽媽沒有共同語言還可以找同擔啊,同擔是什麽?這個詞來源於日語,就是指喜歡和支持同一個偶像的粉絲們。那時候沒有網絡,沒法在網上找同擔,都是從身邊找。有些同擔是同學,黃月珍就說過:

(上海話)我們班上有幾個同學,專門看尹桂芳的,甚至於還逃課去看過尹桂芳。

還有些同擔是鄰居。江磊說:

(上海話)那時候我周圍有些鄰居大姐姐,她們也很喜歡越劇,我讀小學四五年級的時候她們讀初中高中,她們有時候說要去看什麽什麽戲,我就說幫我也買張票好嗎?人家說這麽小的人,好吧,幫你買一張。我就也跟著她們去看戲。我整天和她們混在一起玩,直到我讀初中,她們紛紛出嫁,不住在附近為止。

能買到戲票還算是幸運的,搶票苦也是追星路上少不了的大跨欄。有幾位越劇明星的票子,尤其是前排好位置,比現在頂流開演唱會還難搶啊!我們來聽聽章誌茜的經歷。

(上海話)很多戲會安排在禮拜六禮拜天上午售票,我小時候可以說禮拜天上午經常是在劇場門口排隊買票度過的。還通宵排隊買票過。我最早的一次是尹桂芳到福建去之後回來演【紅樓夢】和【盤妻索妻】,是從前一天下午三四點鐘就開始排了。

【墊樂:尹桂芳【盤妻索妻】:洞房悄悄靜幽幽,花燭高照暖心頭。喜氣陣陣難抑制,這姻緣百折千磨方成就】

這麽辛苦的事一個人肯定吃不消,好在熟人之間還可以換換班,你先回去吃個飯,我再回去瞇一覺。排隊時大家都是小板凳,披塊毛巾毯,夏天人多一點,冬天人少一點。這份餐風露宿、苦苦期盼,在走進劇場、唱腔一響,心情跟著戲中人起伏的那一刻全都煙消雲散了。

【墊樂:尹桂芳【盤妻索妻】:好容易盼得菩提楊枝水,灑作了人間鴛鴦儔。今日洞房成夫妻,花朝月夕永不愁。】

至於為偶像拉票投票那更不用說了,越劇小報上評選越劇皇帝,追星女孩們買起來是一沓一沓的,不但自己填選票,也發動同學填。不同陣營的粉絲見了面還要吵起來。

她們曾經像我們一樣年輕過,我們也會像她們一樣老去。那些點亮青春的愛豆們代代不同,但青春的熱情卻都是相似的。

【墊樂:【那些花兒】: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為我開著。我曾以為我會永遠守在她身旁,今天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她們都老了吧?她們在哪裏呀?幸運的是我曾陪她們開放。啦啦啦啦……想她,啦啦啦啦……她還在開嗎?啦啦啦啦……去呀,她們已經被風吹走散落在天涯】

董誌榮說:

(上海話)我這個幸福的晚年是越劇給我的。我要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只要一聽越劇就好了,忘記了。我要是還不開心,就買張票子到沙龍裏去看戲。泡杯茶,報個節目,上去唱。喲,開心來!

祝每一個追星的人都能收獲快樂開心的晚年。

本期節目根據李聲鳳編著的書籍【舞台下的身影——二十世紀四五十年代上海越劇觀眾訪談錄】改編,撰稿左寧,演播一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