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年輕而小眾的國推圈,【凜冬之棺】的作者孫沁文專攻密室推理,常用筆名「雞丁」發表短篇小說,有中國推理界的「密室之王」之稱。【凜冬之棺】日文版今年9月剛剛上市,就登上了年底日本四大年度推理榜單,其中在「本格推理BEST 10」和「周刊文春推理BEST 10」中分別摘得第2名和第10名。
【凜冬之棺】中文版書封
【凜冬之棺】日文版書封
談及上榜理由,孫沁文覺得可能是因為自己的小說恰好比較傳統,契合了日本龐大的本格推理讀者的口味。他一方面感到很榮幸,「希望能夠為國爭光」,但同時也很清醒,「我只能代表我自己」,「我們寫推理小說的,初衷就是我們熱愛這個東西」。
今年8月,孫沁文曬出自己的舊作【雪祭】的英文版即將刊登在殿堂級推理雜誌【埃勒裏·奎因推理雜誌】( EQMM )2024年1/2月刊上的訊息。他在微博上說:「至此我的冷飯也炒得差不多了,今年加把勁做新菜!」
相較於成熟的日本推理小說市場,有作家、有讀者、有評價體系,而國內推理小說有些生不逢時,作為一種類別文學產品仍處於起步階段,又經歷了紙媒和出版行業轉型以及新媒體的沖擊。對於愛好推理這種智力遊戲的讀者來說,目前市場上的中文原創作品不論從質素還是數量上仍無法滿足需要。
【凜冬之棺】2018年出版後,面對讀者催更,孫沁文總是說「在寫了」。續集寫了四萬字以後,他現在又不太滿意原先的詭計。「寫密室詭計很頭疼的。」他拿手比了比自己額頭,「發際線原來在這裏,是有劉海的。現在到這裏了。」
借著這次上榜的熱度,我在曾經錄制過推理文化談話節目【可以的】的茶館見到了孫沁文,聽他聊了聊一個推理作家的堅持與和解。
孫沁文
關於密室
澎湃新聞 :雞丁老師,祝賀你的作品獲得海外認可。這次你同時上了四個日本比較重要的推理小說榜單,有的排名挺靠前。你覺得上榜的原因是什麽?
孫沁文 :這四個榜單中,有三個榜單的範圍比較廣,除了本格推理之外,也包含一些警察小說、犯罪小說,還有一些社會性的懸疑小說,【凜冬之棺】的名次就比較靠後一點,都是在前20名。原書房的榜單以本格推理為主,它的評委是日本的一些職業作家、評論家、雜誌和出版社的編輯,還有一些大學的推理社團。我的書在這個榜單得了國外作品的第二名,也是四個榜單裏面名次最高的一個。
新星出版社供圖
為什麽日本讀者會比較喜歡這本書,我自己分析,可能是整體的氛圍感比較偏日系。我的創作受到很多日系推理作家的影響,比如說江戶川亂步,他就很喜歡寫那種——有一個人收到了一份殺人預告,殺人預告跟他說「你今晚必死」,那個人不相信,他請了一個人徹夜守在自己房間的門口。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到了預告的時間,什麽都沒有發生,偵探以為兇手只是虛張聲勢,結果開啟門一看,裏面那個人已經死掉了。我們把這類謎題叫「監視密室」。我覺得這一類密室的氛圍感特別強,我當年就很喜歡看亂步的小說。我自己在寫【凜冬之棺】的時候,尤其是寫第二個監視密室的時候,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亂步作品的影響。
新星出版社供圖
第二個因素可能是,日本傳統本格推理小說的讀者比較多。他們比較喜歡看以本格解謎為主的作品,所以像「金田一少年」系列的漫畫這類作品能夠長盛不衰。【凜冬之棺】從國內輸出到日本,可能也比較符合他們的口味。書裏的「嬰咒」等中式元素,對他們來說可能增添了異國情調。
我在網上搜日本讀者的評論,很大一部份讀者都是覺得看這本書有一種回到日本傳統本格那個年代的懷舊感。現在很多日系推理小說已經不走這個路子,開始玩一些設定系的東西。作者會設計一些超現實的元素在裏面,有一個超現實的背景。最近幾年新出版的日系推理小說,踏踏實實寫傳統本格的確實比較少。可能對讀者來說,讀我的小說有一種返璞歸真的感覺。
澎湃新聞 :你年紀不大,為什麽寫得比較老派?
孫沁文 :我比較喜歡看傳統本格或者說古典本格,1920到1940年代歐美偵探小說黃金時代那些作家的作品,我也特別喜歡。
比如「密室之王」約翰·狄克森·卡爾的【三口棺材】,這是他的密室推理代表作。他在這本小說裏寫了一個「密室講義」,借主人公的口,把那個時候的所有密室詭計做了一個分門別類的總結,算是推理史上很重要的文獻。卡爾還有一本較冷門的作品叫【孔雀羽謀殺案】,是一個組合拳詭計,也是我比較喜歡的那種江戶川亂步的寫法。
我就喜歡這種——明明是推理小說,包含很多謎團,卻有點像看魔術表演一樣。他到底怎麽做到的?奇跡就發生在眼前,但你就是看不破。所以我自己在設計謎題的時候,也喜歡盡量讓讀者體驗到這種不可思議的沈浸感。
澎湃新聞 :也就是說,會讓讀者產生奇跡感的巧思比較符合你對詭計的審美。
孫沁文 :對,密室詭計包含兩點,一個是謎題的設計上,謎題本身要讓讀者有一種不可思議感。密室好玩就好玩在,它是基於現實設計出一個完全違背邏輯、違背物理學的謎題。第二點是你要用常理去解釋不可思議的現象,做出解答。巧妙的地方就在於用常理解釋,而不是說弄一個超現實的東西出來。你都有超能力了,密室殺人還有什麽意思,對吧?所以,解答一定要符合常理,並且要有巧思感,而且是要讓你覺得意外和震撼的一種解答,我覺得才符合我的審美。
寫密室是一個很自虐的過程:你要設計一個解不開的謎題,然後還要想方設法去解開它。所以這也是創作樂趣所在,因為有挑戰性,所以才好玩。
澎湃新聞 :【凜冬之棺】的三個謎題中,我比較喜歡的是第二個宅男房間裏的謀殺。解得很巧妙,而且很日常。兇手藏身的地方是一個很合理的盲點。
孫沁文 :我也很喜歡第二個,因為從詭計設計的角度來講,這樣的詭計是最難想的,可能需要靈光一現的思路。我覺得第二個詭計是這本書含金量最高的一個構思。
我們寫推理小說的,平時比較喜歡觀察生活,走在路上看到一些有趣的事情或者好玩的畫面,就會記在腦子裏,記在本子上。之後構思小說就會把這些本子翻出來,看看以前有哪些靈感。其實我覺得一個好的推理作者,肯定是一個優秀的生活觀察家。我個人可能比較喜歡寫這種基於生活盲點的詭計。就像哥倫布立雞蛋的故事,所有人都沒有辦法把雞蛋立起來,但是他把雞蛋一磕就立起來了。就一磕,這個動作其實很簡單,但是大家都沒有想到。我喜歡去發掘這種大家都知道但卻想不到的事情,把它用在詭計上。
澎湃新聞 :小說一開始用了所謂「嬰咒」作由頭。這個由頭是傳說還是確有其事?
孫沁文 :舊社會有一種叫「嬰兒塔」的東西,因為貧困和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有些人家生了女嬰就遺棄在嬰兒塔裏。我在網上看到過這樣的新聞和照片。在此基礎上,我設計了一個有關「嬰咒」的傳說,去烘托小說謎題的氣氛。
我覺得這個點可以用,也能去揭示一些社會性的東西,因為重男輕女的現象,哪怕是在現代社會也挺常見,我們經常能看到相關的新聞。所以我覺得作為一個小說創作者,我有責任透過這樣一些東西,盡可能地去引發一些共鳴和反思。但我畢竟不是社會派,沒有想要挖得太深,小說的內核可能還是以本格解謎為主。
澎湃新聞 :密室推理小說裏的密室和密室逃脫的密室是一回事嗎?
孫沁文 :我一直想強調這個問題。密室逃脫遊戲,它的目標是要從房間逃生,不論你用什麽逃生工具和手段,最後只要離開房間,就算贏得勝利。而推理小說裏的密室其實是一種謎題類別,它屬於不可能犯罪的一種。犯罪現場最終呈現的,是一個無人能夠逃出去的狀態——但犯人卻恰恰逃出去了。這是一個邏輯上的「不可能」。所以你得解釋兇手是怎麽像幽靈一樣從房間消失的。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關於表達
澎湃新聞 :【凜冬之棺】是你的第一部長篇。寫密室推理的話,是不是更適合短篇?
孫沁文 :如果是純詭計流的作者,肯定是短篇更好一些,因為你只要有一個點子,湊一個故事進去,一個短篇就出來了。長篇的難點在於要讓單個或多個詭計和一個長篇的故事融合在一起,這個是比較難構思的。我不覺得【凜冬之棺】在這一點上做得很好,但我一直在朝著詭計長篇化的方向努力。
卡爾他做得特別妙的一個地方是,他的很多作品不是一個單一的詭計,而是跟故事情節緊密結合,透過一些巧妙的布局和整體的故事結構,最後把這個謎題給圓回來。我覺得他的很多點子是比較適合寫長篇的。但我個人的話,我的點子是比較適合寫短篇的,長篇對我來說可能也是一種挑戰。
從短篇轉向長篇,跟國內的推理發展形勢也有關系。以前有很多雜誌可以發表短篇的推理小說,國內的推理雜誌在鼎盛時期大概有十幾本,懸疑類的還不算。一直到大概2016年之後,紙媒開始沒落了,很多雜誌都看不到了,上海連書報亭都沒了,我買本雜誌都買不到。寫短篇沒有地方發表怎麽辦?只能透過長篇、透過給出版社投稿,透過出書的方式去發表自己的小說。
澎湃新聞 :作為內容創作者,你會考慮網文平台嗎?
孫沁文 :也會考慮,但是可能我還是更傾向於出版紙質書,因為推理小說的體量不適合寫成那種「巨篇」小說。現在很多網文動不動30萬字起步,到幾百萬字都有,因為需要在網站上不停地連載。而推理小說最好就是10萬字到15萬字的體量。因為前期要鋪設很多伏線,要埋謎題,最後要給出一個解答。推理小說的爽點就在最後30頁,最好能讓讀者一口氣讀完,有一氣呵成的那種爽感,它不適合連載,它最好的載體就是一本書。
澎湃新聞 :現在創作者在寫推理小說時可能也並不是很在乎自己是某一派或者某一類別的。
孫沁文 :是的。但是我覺得很多作者有點本末倒置,不是說現在流行什麽東西我就要寫什麽,而是你內心真正想寫的是什麽?我一直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哪怕有一天我的小說發表不了了,實體書也出不了了,我會不會寫?我的答案是會寫,我寫完私下傳給那些熱愛本格推理的讀者也是OK的。
如果是為了各種原因去寫一本符合現在潮流的推理小說出來,我不太接受這個思路。你得把你內心真正想表達的東西寫出來,你有沒有這種創作沖動,有沒有這種欲望?我的創作沖動就來自要讓更多人看到我的詭計。我要表達的或者我自己想看的,還是那種傳統本格解謎類的智力遊戲,是想看詭計帶給我的那種震撼感,所以我自己可能也只會寫這一類的小說。如果哪天你跟我說,雞丁你詭計不能寫了,你現在要寫社會派,你寫社會派我們才能出你的書,我可能也就不會寫推理小說了。
澎湃新聞 :你講到作為一個寫作者最重要的是你想把想表達的東西表達出來。寫作者總是在表達,或者說是替一群人在表達他們想表達的東西。你寫這一類別的小說,通常人們很難看到你想表達的東西是什麽,只能看到你的詭計。我其實挺好奇的,作為推理小說的作者,有沒有除了詭計之外想表達的價值觀?
孫沁文 :也有,但是對我個人來說可能詭計永遠是第一位的,我覺得詭計沒有必要去承載太多的東西。
在我看來,推理小說就是一種遊戲文學,就是讓你爽,你看了之後能感到快樂。我覺得對推理小說的最高評價就是兩個字:「有趣」。所以對我們來說,我們要表達的其實就是詭計,我說的詭計可能不單單是指小說裏面的犯罪手法,不是制造密室的方法,「詭計」其實涵蓋了整個推理小說的靈魂創意。這個東西就是我們這些推理創作者的「命」。
澎湃新聞 :你怎麽看待或者回應一些推理作品出來後的評論?基本上每一本國產的本格推理,下面都會有人說國推塑造人物不行,情節也不行,為了一盤醋來包一頓餃子等等。
孫沁文 :我對這些批評是比較認可的,但是我覺得部份評論也有點雙標。因為不光是國推,很多日推也是這樣的。有的讀者其實對國推有偏見,覺得推理小說你就是寫不過日本。我先不評價到底現在能不能寫過日本人,我們就看日本推理發展了多少年?從江戶川亂步到現在也有一百年了。但國推呢?民國推理之後有很長一段空窗期,國推真正慢慢發展起來,可能也就最近十幾年的時間。所以還是希望大家能對國推多包容一些。
我覺得目前的環境也的確不適合推理小說發展,現在大家都喜歡看短影片,一個影片裏面八個反轉,不比推理小說好看?其實推理小說本身就很小眾,這次日本的幾大榜單,其實也沒太多人關註這個事情。
澎湃新聞 :最近謎蕓館推出了一個推理小說榜單,評委名單很長,不少熟悉的推理作家名字都在評委之列。
孫沁文 :因為國內現在就沒有推理榜單。這個榜單的初衷,是為了讓更多的圈外人知道市場上還是有不少推理小說,尤其是知道國內還有這麽一些作家在寫推理小說。這個榜單沒有盈利性質,沒有獎金,找了大概70個評委,也算是有一定的專業性的。評委裏麪包含作家,也有一些評論家和出版社編輯,大家一起來投票,算是填補了國內推理榜單的空缺。
澎湃新聞 :評委的標準是什麽?
孫沁文 :作家的話,要至少出版過一本書,編輯的話,所在出版社要出過推理小說,每個出版社找一個編輯。還有一些評論家,包括一些大學裏專門研究偵探小說的學者等等。
其實很多研究中國偵探小說的學者,他們也只研究民國時期的作家,很少有人研究90年代後的當代推理小說。現在國推根本就沒多少人知道,這對我們來說是一件很頭痛的事情。時晨是我的朋友,你看他開的推理書店都快倒閉了。大多數人跑進來都是站在日系推理的書架前面,看到旁邊國推的書架,他們都會很驚訝:國內也有推理小說嗎?國人自己都不看國推,國推怎麽發展得起來?所以我們希望,榜單只是一個基礎,以後每年都做榜單,逐漸讓更多人知道國內是有推理小說的,學者的研究方向也能夠偏當代一點,這個行當或許才能慢慢起來。
澎湃新聞 :日本的推理市場發展得好,也是因為作家和作品都比較成熟。國推還不具備各種條件。
孫沁文 :你說得也對。國推也不是那麽成熟,所以很多出版社不願意去做這些東西。引進的日推,至少在日本是已經有市場基礎的。
我覺得我們靠寫小說尤其是寫本格推理小說來維持生計,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好詭計非常難想,要靠寫本格推理去賺錢,到最後只有兩個結果,一是錢也賺不到,二是小說也寫不好。所以只能放棄其中一個。其實我寫小說也是業余愛好,我自己有本職工作,前段時間已經辭職,現在在家裏面自己接一些私活。
有時我會給一些劇本殺當詭計顧問,包括「鑒抄」,因為現在劇本殺行業裏詭計抄襲現象特別頻繁。有些劇本殺編劇不敢抄日推,因為日推看的人多,但國推沒什麽名氣,就成了他們抄襲的重災區,很多人玩到某個詭計並不知道這是國推作家寫過的。當然,市面上還是有不少高質素的原創劇本殺作品,那些抄襲者,不僅侵害了被抄襲的一方,其實也傷害了那些勤勤懇懇創作的優秀劇本殺作者。
澎湃新聞 :抄了以後會有什麽後果嗎?
孫沁文 :其實也沒有什麽實際後果。他可能只抄了一個點子,把裏面所有的背景全部改掉,法律上你或許根本告不了他抄襲,最多在網上掛一掛,大家譴責一下。考慮到這樣畢竟名聲會受到影響,一些劇本殺的發行也是希望盡量提前規避掉這些風險。
澎湃新聞 :如果推理小說作家改行做劇本殺的編劇去賺錢呢?
孫沁文 :我自己大概不太會做這樣的「改行」選擇。我還是覺得推理小說和劇本殺是兩塊不同的領域,兩者有共通點,但形式和載體卻截然不同。推理小說作者和劇本殺作者各有所長,獲得成就感的方式或許也完全不一樣。
澎湃新聞 :沒有了推理雜誌,網文平台也不是特別合適的載體,出版社一般從哪裏去找推理新人作者呢?
孫沁文 :出版社主要還是會出一些有一定市場基礎的作者的書。像新星出版社或者牧神文化也會定期舉辦一些獎項和比賽,發掘一些新人作者。但大家要知道,出版社畢竟不是慈善機構,沒有義務去扶持一個新人,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出版社也要生存,所以有時候更希望去出一部更好包裝的作品。
以前很多作者都是透過雜誌出道,慢慢在雜誌上積累名氣,然後被出版社發掘。現在雜誌這個陣地沒有了,缺乏市場基礎的新人作者就很難出書,除非你寫得很好很好,又正好碰到一個很欣賞你的伯樂編輯,那這就要看機遇了。
關於解答
澎湃新聞 :你有沒有考慮自己的作品可以制作成書籍以外的形式?現在有一些罪案類的播客和非虛構寫作自媒體,比如最近「沒藥花園」的稿件又被大眾重新關註。
孫沁文 :很多人有個誤區,覺得推理作家對現實中的案件都會很感興趣,其實不是這樣的。
有些人看到現實中發生某個案子後會跑來問我:「雞丁你有什麽看法?」其實根本不是一回事。我們不是專業的刑偵人員,我們對這種案子沒有什麽看法。而且在我們看來,現實中的這些案子如果要寫進本格推理小說的話,本身是很無趣的,因為沒有華麗的謎團。我覺得推理創作最需要的能力不是會破案,而是想象力。你是去編一個案子出來,而不是把現實中的案子還原到小說裏面。除非是一些社會派作家或者說一些善於寫紀實文學的作家,他們有采訪調研的需要。我們寫本格的反而會關心一些日常趣聞,關註一些b站阿婆主,比如說像這種——今天出去買菜,回來之後發現天花板上多了一行腳印,這個腳印是怎麽來的——推理小說的重點不是案件,而是謎團。即便沒有案子,也可以寫成這種日常之謎。
現實的案子也不像推理小說。推理小說一般是所有的證據都懷疑某人,最後恰恰那人不是兇手。但現實中如果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一個人,那很可能那個人就是兇手了。現實中的很多懸案會讓你有一種無力感,可能這輩子都破不了案了,兇手可能會一直逍遙法外。所以我喜歡逃避到推理小說的世界裏,人生中的很多事情是得不到解答的,但是推理小說裏,所有的難題到最後都會有一個答案。
澎湃新聞 :既然說到了人生,今年這一年你是怎樣的生活狀態?
孫沁文 :人們說,到成年之後,一定要找一些快樂的事情來宣泄負面情緒。每個人可能調節情緒的方式不一樣。去年我父親去世了,所以我今年整個一年情緒都特別低落,我的調節方式就是到處去吃吃喝喝。我對美食這一塊比較熱愛,上海的餐廳又多,我喜歡到處去探店。因為沒有狀態去工作或寫作的時候,再去硬撐,人就很容易崩潰……我會選擇適當休整一段時間,讓自己整個心境放松下來,等狀態恢復了,再靜下心來去創作。我覺得這點對我很重要。
日子總歸要過下去,有的時候對生活的這種無力感是沒辦法的。現代人的壓力就是大,需要學會苦中作樂。寫小說對我來說其實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它其實是個體力活,要在鍵盤上敲10萬個字本身就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但寫完小說的那份成就感又是無與倫比的。所以任何事情它都有可能帶給你痛苦,也能帶給你快樂。我覺得生活中的很多快樂其實都是建立在苦痛之上的。苦痛或許就是成年人生活的常態。出去去吃吃美食,旅旅遊,或者認識一些有趣的人。有了「苦痛」這層底色,「快樂」才顯得更彌足珍貴。
關於催更
澎湃新聞 :【凜冬2】在寫了嗎?
孫沁文 :我本來是想【凜冬1】寫完的第二年就開始寫【2】,但這本書出完之後,亂七八糟的事情特別多,拖到後來也寫了四萬字。但是人是一直會進步的,這樣說好像有點凡爾賽,我前幾年想的那幾個詭計我自己已經看不上了。我自己都不滿意,為什麽能夠堂而皇之寫出來給讀者看?我可能屬於那種熱情型選手,我一定要覺得這個東西有意思,有把它寫出來的價值,我才會去寫。所以我現在也挺頭痛,也是一直卡在這個地方。不過最近已經有眉目了,正在費力重新寫大綱。
澎湃新聞 :裏面的死亡速寫師這條線不會斷掉吧?
孫沁文 :不會,它會貫穿整個系列。我們寫這種本格推理的人都會有這樣一個情結:會給名偵探塑造一個宿敵,就類似於福爾摩斯要有一個莫裏亞蒂。所以我可能會把死亡速寫師這個人物貫穿這個系列(也不知道我這輩子能不能做完),我的設想是最後一本讓他跟主角安縝對決,然後把這個故事了結。
澎湃新聞 :你在第一本的結尾已經暗示了死亡速寫師就是安縝的身邊人,目前安縝身邊人也沒幾個。
孫沁文 :這個暫時保密,相信死亡速寫師的身份公布的時候一定會讓讀者驚叫出聲。
澎湃新聞 :最後請推薦幾本密室書單吧。
孫沁文 :【全部成為F】森博嗣,【斜屋犯罪】島田莊司,【第四扇門】保羅·霍爾特,【密室黃金時代的殺人事件】鴨崎暖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