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比較流行的一個說法,認為王熙鳳最後被賈璉休了,最後淒淒慘慘的 「哭向」 娘家金陵。
主要的依據,來源於小說中王熙鳳的判詞,也是其中最難理解的兩句話:
「一從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對於這兩句判詞,到目前為止,我個人也沒有得出太有說服力的推論。但是,以我的一點微薄認知,對上述的說法還是持否定態度,因為這是典型斷章取義的解釋。
01
對於前半句的理解,認為賈璉把王熙鳳休了,這種推論是過於武斷且不合情理的。
試想一下,如果休妻是在賈府抄家之前,那麽以王家的勢力來說,賈璉不敢休王熙鳳;而如果休妻是在抄家之後,彼時賈璉已經十分落魄,更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休妻。
對於後半句的理解,認為王熙鳳被休之後 「哭向」 金陵,這則是犯了一個常識性的錯誤。
王家雖然祖籍金陵,但是王熙鳳這一房,已經移居京城好幾代人,王熙鳳的近枝親戚,絕大多數都在京城,即便是王熙鳳最後被休了,也不應該跑回到金陵去。
最為關鍵的是,小說中脂硯齋留下了一段批語,透露了鳳姐日後的經歷,直接否定了休妻的說法。
第二十一回, 「賢襲人嬌嗔箴寶玉,俏平兒軟語救賈璉」 ,在這一回的開頭脂硯齋批道:
「‘薛寶釵借詞含諷諫,王熙鳳知命強英雄’。今只從二婢說起,後則直指其主。然今日之襲人、之寶玉,亦他日之襲人、他日之寶玉也。今日之平兒、之賈璉,亦他日之平兒、他日之賈璉也。何今日之玉猶可箴,他日之玉已不可箴耶?今日之璉猶可救,他日之璉已不可救耶?箴與諫無異也,而襲人安在哉?寧不悲乎!救與強無別也,今因平兒救,此日阿鳳英氣何如是也?他日之強,何身微運蹇,展眼何如彼耶?」
這是脂硯齋少有的關於後文情節的大段批語,這段話給我們揭示了二十一回的伏線意義,而且透露出後三十回原著中的兩個重要情節。
要想看明白這段批語,首先就要知道第二十一回講了什麽,這一回主要講了兩件事情:
史湘雲進賈府後和黛玉住在一起,賈寶玉大清早就跑到黛玉房中,和她們膩在一起。襲人對此非常不滿,所以出言諷諫,導致寶玉很長一段時間都待在自己房裏,不愛出門。
所以,脂批說 「今日之玉猶可箴」 ,是說襲人這一次的諷諫起到了作用。
緊接著第二個故事,王熙鳳的女兒大姐出天花,賈璉不得已搬到書房裏睡,在這期間屢屢和多姑娘偷腥。
後來賈璉搬回了家住,平兒在給他收拾東西的時候,發現了多姑娘留下的一縷頭發, 但是卻替賈璉隱瞞了下來,而鳳姐對平兒的謊言也沒有起疑。
所以,脂批說 「今日之(賈)璉猶可救」 ,就是說平兒用謊言為賈璉解了困。
02
脂硯齋是看過後三十回原著的,根據他所說,這一回描寫的兩個故事是為後三十回作伏線—— 「今只從二婢說起,後則直指其主。」
也就是說,後三十回中同樣有諷諫寶玉的情節,只不過從襲人變成了薛寶釵,但是卻並沒有像這次一樣起到效果。
「何今日之玉猶可箴,他日之玉已不可箴耶?」
同樣的,後三十回當中,也有救賈璉的情節,只不過從平兒變成了王熙鳳。
從標題 「王熙鳳知名強英雄」 來看,其面臨的處境是非常兇險的,估計事情可能發生在賈府被抄家以後。
賈府被抄家,賈璉因為某些原因獲罪,小說中賈璉屢屢去平安州,或特許能與這件事情有關系。
此時的賈府,樹倒猢猻散,忽喇喇如大廈將傾,眼見著已經沒有了無力回天。
可王熙鳳不甘心,妄圖給賈璉脫罪。
第二十一回,平兒 「救」 賈璉用的是謊言,這是為日後鳳姐救賈璉伏線,兩個故事是對照著寫的,所以王熙鳳救賈璉的方式,肯定也不會是合法的方式。
對此,小說之中沒有給我們提供線索,所以,我們只能大致做一下合理的推測。
賈府被抄家以後,賈璉被捕入獄,而且因為平安州的事情被抖了出來,所以被判了很重的罪名。
而王熙鳳的生活狀況卻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糟,或許她還藏了一些私房錢,亦或許她還保留了一部份嫁妝,古代抄家不包含女方帶來的嫁妝。
而且,此時的平兒還待在她身邊,日子應該還過得去。
可是,王熙鳳不死心,於是她就變賣家當湊錢,希望透過過去榮國府的門路,可以給賈璉脫罪或者減刑。但結果,錢花光了卻一點用都沒有。
這應該就是後三十回原著中,賈璉和王熙鳳所經歷的事情,而賈璉 或發配或砍頭 ,可謂是「無噍類矣」。
小結
賈璉的下場,絕對不會好過王熙鳳。
根據脂硯齋的批語,我們可以判斷,所謂 「休妻」 一說純屬子虛烏有,賈璉即便是有休妻的心,恐怕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前七十八回,作者屢屢將鳳姐稱為 「脂粉堆裏的英雄」 ,後三十回她明知賈璉明知沒有希望,還是強作 「英雄」 ,為了救賈璉而四處奔走。
這樣的鳳姐,誰忍心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