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者的苦樂你永遠不懂
文：南天一劍
不是我想飲酒，而是因為出生在這煩躁的世間上，除了酒，誰能給予我一方安寧的靜土？誰能喚起我一天飽滿的激情？誰能淡化我一生難解的情結？誰能溫慰我一路坎坷的情緣？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常常與一杯酒默默地對視著，彼此都讀不懂對方。
不是我不想戒酒，而是因為在這漫長而又短暫的生命歷程中，戒了酒，你就看不透世間的渾濁與清澈；你就聽不清天籟的聲音和淒切的蟬鳴；你就聞不到人間百味那沁人心脾的芬芳和陰暗角落那腥臊惡臭的汙濁；你就摸不準蕓蕓眾生的誠實善良和卑鄙小人的心懷叵測；你就感覺不到陽光明媚的溫暖和曦與烏雲密布的陰森恐怖。
開始與酒親密接觸，應追溯到學生時代。那是一個無風無雨的周末，與同宿舍的同學到西湖靈隱寺遊遠，也許是受到濟公醉酒的啟示，大家咬咬牙掏出口袋裏有限的那點生活費，奢侈般地每人一瓶一塊一的錢江啤酒，就著瓶口對吹起來。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喝酒，一瓶啤酒，就讓我昏頭轉向，無問西東。
後來參加工作了，常常在傍晚時分，與一群誌同道合的文友，在泉州工人文化宮百源川池湖畔，炒一盤田螺，要來幾箱二十四瓶裝的惠泉啤酒，面對波光粼粼的五光十色：哥倆好來六六順，五魁首來八匹馬。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直喝得天崩地裂，日月無光。
再後來，漂泊流浪到廣東深圳。那時，深圳特區建設才剛剛起步，一個小小的漁村就匯集了全國各地成千上萬的「淘金者」，生活的艱難與成功的機遇同在。我常常與一群「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打工仔一起，到市郊的一處山野小店，買一碟花生米，偶爾也炒一份小菜，然後就是一瓶一瓶的珠江啤酒，在無助又無奈的嘆氣聲中，用酒來麻醉或發泄心中的哀怨，直喝得翻江倒海，天旋地轉。
時光荏苒，冬去春回。當我拖著疲憊的身軀，邁著沈重的腳步，依依不舍、難解難分地離開這個讓我愛又讓我恨的特區，回到自己深愛著的既熟悉又陌生的家鄉時，突然覺得自己已經落伍了，已經成了一個與世隔絕的天外來客。落寞的我只能把自己關在一間土坯房裏哀聲嘆氣，以酒澆愁，如同一只被世俗囚禁的流浪貓，四肢無力，雙眼無光，任由造物主的嘲笑與戲弄。
幸而命不該絕，上帝在關閉了我所有的大門之後，竟然給我留下一扇窄窄的窗，我還是撿到了一根足以改變命運的稻草，重新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於是，無論是在春城還是在柳城，都有一幫親如兄弟的朋友與我結緣，我們可以笑，可以哭；可以傾聽，可以傾訴；可以詩歌，可以縱酒；可以斯文優雅地細斟慢酌，可以豪放肆意的開懷暢飲；可以紅酒黃酒，可以白酒洋酒；可以來者不拒，一幹二凈；可以在濃濃的酒醺中，讓江河倒流，讓乾坤逆轉，讓失意的曾經和期待的未來淡化如煙，煙消雲散。此情此景，豈能用一言一語來描繪？豈能用一章一篇來表達？我只能說，酒，我今生的愛人，我怎能把你放棄，我怎能把你忘懷！
別戒，酒是一種好東西。是上天的恩寵與饋贈，是生命組成的基因，是和風細雨的撫慰，是魅力四射的動力，是人生成長的眼淚和微笑。「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這是一種淡然的心境，是一種坦蕩的寫意，是一種豪邁的情懷。
別戒，酒是一種好東西。腳行三千風雪路，頭有三千煩惱絲，心有三千彎彎結。惟有酒，能承載著每一艘帆船，渡過人生的苦海；惟有酒，能潤濕著每一縷青絲，亮出生命的本真；惟有酒，能抵達著每一處神經，解開心靈的桎梏。成長的煩惱，有學業，事業，婚姻，家庭，傳承，終老等等的枝枝蔓蔓，是任何一個正常的人都難以回避、也根本無法回避的問題。人生有多苦澀，酒就有多香甜。既使未能讓你感到甘之如飴、如夢初醒，也一定能夠讓你的心清澈明亮，豁然開朗。
別戒，酒是一種好東西，酒品如人品，這是酒桌上最常聽到的一句話。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遙知湖上一樽酒，能憶天涯萬裏人。詩人歐陽修因為支持範仲淹的政治革新和對保守派的鬥爭，寫信痛斥保守派諫官高若訥，被貶謫為峽州夷陵令。友人謝伯初從許州寄詩安慰他，他便寫了這首詩作答，以酒表心，以酒懷情，讓人感慨萬千，贊嘆不已！
別戒，酒是一種好東西。酒最識人心，舉止自分明。閩南語歌曲【世界第一等】唱著：「一杯酒，兩角銀，三不五時來鬥陣；那要講，蔔感情，兄弟剖腹來相見；不怕風，不怕冷，我是世界第一等……」，意思是：一杯酒，兩毛錢，任何時候都可以聚聚。如果要說感情，兄弟間可以剖腹掏心。別怕風霜雨雪，我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一針見血地道出了酒中真情，這是人性中的一種爽朗與豪放之情。真有那麽一些人，既使你和他僅僅喝一次酒，就再也不想來往了。而卻有另一種人，無論你和他喝多少次酒，喝多少量的酒，既使一輩子都在一起喝酒，你都會覺得沒喝夠，沒喝爽，還想喝。
酒就像一首詩，她空靈著我們的想象，朦朧著生活的意韻；酒就像一幅畫，她描繪著我們視覺所能抵達的一切景觀，斑斕著星球上所能再現的色彩；酒就像一卷歷史，她浸染著人類文明的每一段行程與發展，深沈著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時代厚重感；酒就像一部哲學，她以剛烈鏗鏘的語言告訴我們：酒能醉人，人也能醉人。
我愛酒，愛得如癡如醉！但是我憑經驗知道：酒如人，以不貪為準則。人有人格，酒也有酒格。人沒了人格，猶如行屍走肉，遺臭萬年；酒沒了酒格，就如倭寇排入大海的核汙水，喪盡良知，必遭天譴。任何時候，都要註意一個度，不要貪杯。飲酒的最高境界是因人而異，淺嘗輒止。可以喝，但千萬別喝得酩酊大醉，就像一個會持家的女人逛商場一樣，我只逛，不亂買。這樣，既燦爛了時光，又愉悅了心境。
你勸我戒酒，是因為你不懂飲者的痛苦與歡樂。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此時，伴著微明的晨光，我與一杯酒對視著，雖然，我們彼此都讀不懂對方。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南天一劍2024年元月8日晨
於南安市柳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