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50歲的妹妹回老家，老鄰居過來送一把菜，我知道老家回不去了
早晨五點多的時候，妹妹忽然給我打電話，哭著說昨晚夢見了父親，夢裏父親問她過得好不好，想不想家的問題，她就哭著醒了過來，妹妹說，她想回農村老家看看，問我方不方便，不方便的話，她一個人回去也行。
我們的那個老家，好多年都沒人住了，老家也沒啥親人，早就破敗不堪，我本想拒絕，可在電話裏聽著妹妹哭的那麽悲傷， 最後還是決定帶著妹妹一起回家，只是，到家後，我們也只是在院子裏一下午，就哭著走了。
老家，回不去了，是真的回不去了。
1.
我52歲，妹妹50歲，幾年前妹夫走了，外甥江河就把她接到身邊來。
我們都在南通，離得不算是特別遠，逢年過節，還會走動一下，畢竟不管是在外還是在家，就我們倆了，我們不走動，這往後的日子，會很無趣。
老家還有一個大伯，大伯被堂哥接走了，那個老家，我也就沒有回去的必要了。
說起來，老家，我好多年都沒有回去過，也沒有住過，哪怕是當年我回家過年，也都是在大伯家裏過，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好多年。
我6歲那一年，父親就走了。
母親受不了苦日子，覺得沒有盼頭，也就選擇了改嫁。
她是帶著我和妹妹走的，但奶奶攔了下來。
最後，經過商量，母親帶走妹妹，我留下來跟奶奶生活。
那是秋天的時候，大伯也沒在家。
在那個年代，電話都是很少的，所以他也不知道家裏發生了什麽情況。
直到年底回來的時候，才知道了這件事。
大伯氣的不行，直接步行十幾公裏，去了母親那個新家，要把妹妹帶回來。
後來大伯回憶說，他問了很多人才走到母親的那個家。
就是三間土房子，旁邊是廚房，沒有院墻。
寒冬臘月的，妹妹穿的單薄，就坐在院子裏玩，那衣服上全都是火星子燙出來的窟窿，而且衣服黑乎乎的。
盡管說那個時候家家戶戶都很一般，但很顯然，妹妹過得更一般。
大伯就進了屋，跟他們商量了起來。
妹妹自從來到這個家，每天哭鬧，母親的老公，也是比較反感妹妹，一來是妹妹不聽話，經常哭，二來妹妹是個女孩，他們則是想要一個男孩。
正愁沒辦法呢，沒想到大伯去了。
那男人客氣了幾下後，就把妹妹交給了大伯，還說，這算是沒啥關系了，以後，也不要有什麽來往了。
大伯穿的衣服比較寬大，那個時候是寒冬臘月，走在路上能夠聽到呼呼的風聲，吹的人睜不開眼睛。
大伯把妹妹摟在懷裏，因為那衣服比較大，倒是能夠裹住妹妹。
後來妹妹到家，看到我和奶奶，哇哇的哭了起來。
奶奶抱著妹妹也是一頓哭「苦了我兒啊，苦了我兒。」
大伯把妹妹接了回來，我們跟奶奶生活在一起。
大姑二姑，偶爾會過來看看我們，尤其是大姑，手巧，會給我們做點衣服做點鞋。
日子雖然苦，但，好在沒有分開。
妹妹沒讀幾年書就跟著大伯在外跑，我一直讀到高中。
妹妹不止一次的跟我說，可以放心讀書，她會賺錢供我讀書，給我蓋房子娶媳婦。
但我沒有。
讀到高中之後也出去打工了。
每年，也就過年的時候，從外地回來，大家能夠見面。
我們沒有什麽親戚，過年的時候也就大姑二姑來我們家走動一下，別的就沒了。
很多時候，也是羨慕村裏的同齡人，他們過年的時候，可以跟著家裏長輩走親戚。
那個年代走親戚，真的是靠兩條腿走。
手裏領著一點點東西，走很遠的路，有時候下大雪，天剛放晴，出了村，一片皚皚白雪，路上行人匆匆，那場景也是獨特。
可惜我和妹妹，沒有經歷過了。
2.
奶奶去世後，我和妹妹常年在外打工，只有過年的時候回去，而我們，直接去大伯家。
每年，我和妹妹都會給大娘一個大紅包，說是圖個開心。
那些年，大伯大娘沒少照顧我和妹妹，我們給她一點錢，不算啥。
妹妹結婚了。
她嫁到了外地。
其實那個時候遠嫁是很不建議的，畢竟交通不是那麽方便。
但妹妹還是遠嫁了。
大伯說，他只是個大伯，沒有權利左右妹妹的婚事，我是大哥，沒了父母之後，妹妹的婚事，我來做主。
那個男孩我見過，雖然家庭一般，但對妹妹也是真心好。
再說，我和妹妹沒了父母，奶奶也走了，老家，沒啥留戀的。
只要妹妹過得好，嫁的遠近，也無所謂。
就這樣，妹妹嫁遠了。
而幾年後我也結婚了。
那個老家，是父親當年結婚的時候蓋的，早就不成樣子。我結婚的時候，借了錢，蓋了3間瓦房。
別看只是三間瓦房，但是純瓦房，已經算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婚後，我就和媳婦在外地打工，過年的時候會回老家看看。
也不知道是大家的生活節奏快了，還是大家有了家庭後，自顧自的生活，有時候我忽然發現，老家已經好多年沒有回去了。
這些年，尤其是大娘走了後，堂哥就把大伯帶走了。
那個老家，算是徹底沒人了。
我也懶得回去，就一直在外地生活。
其實逢年過節的時候，也想回家看看。
但是看什麽呢？
我和妹妹出來的早，而且老家沒有父母，沒有奶奶，沒有大伯和大娘。
我所有的親人，要麽走了，要麽被孩子們接走了。
老家，只剩下一個宅子。
甚至，這幾年還有人要買我的宅子，我有那麽幾次，還真的動心了。
只是妹妹勸我，不要賣。
誰知道，這一天妹妹哭著給我打電話，說想家了。
而這一刻，我也感受到，老家，終究是記憶最深處最愛最牽掛的地方。
3.
好多年沒回老家了，雖然老家的人偶爾給我分享老家的變化，但，終究有點陌生。
當車子行駛在小路上，看著兩邊的莊稼，我的內心開始躁動起來。
妹妹指著東側說「咱爹的墳在那邊，等會咱去看看。」
我點點頭。
村子變化真大，一點都不敢認。
我也不敢放下車玻璃，生怕見到人，卻忘記對方是誰了。
可剛近村口，就看到了一個人。
他很老了，年紀很大，一個人坐在地上，背靠著墻，閉著眼，像是在睡覺。
這個人，我必須下來跟他說話。
「根叔，根叔，是我啊。」
那人睜開眼，看了我好久，楞是沒看出來「你是誰啊？」
「我啊，寶華的兒子。」
「哦，是你啊，你咋回來了。」
他說話比較吃力，但已經很激動了。
我們和根叔，是兩個姓，其實算不上有什麽關系。
我之所以對根叔感激，是因為當年父親下葬的時候，他沒少出力。
那個時候是擡棺材到莊稼地裏埋葬。
很多人，一步步擡著。
剛出村口的時候，需要換手。
可是，人不多，忙不過來。
而根叔，當時正在莊稼地裏幹農活。
他連忙丟下手裏的工具，又喊了其他的幾個人，連忙跑到棺材旁邊，一步步幫我們擡到了地裏。
我們和根叔，本身沒啥交情，但在那關鍵時刻，根叔一邊跑一邊喊著人幫我們擡棺材。
那一幕，我記憶猶新。
根叔家還有個三輪車，麥忙的時候，他不止一次的幫我們拉莊稼。
甚至他還說過「你爹走的時候，我跟你媽說過，別改嫁，莊稼地裏的活，大家一起幹。」
可終究，是改嫁了。
4.
說了一會兒的話，我就往家走。
家門口已經沒什麽人了，碎磚頭倒是挺多的。
院墻早就塌了，我也沒有修繕。
這是鐵大門，當年沒少花我的錢，現在卻如此不堪。
好多年沒有回過自己的家了，看著家就在面前，心裏五味雜陳。
鑰匙還能用，我狠狠的扭動著門，這個關閉多年的鐵大門，算是被我開啟了。
進了院子，第一個看到的就是那個雞圈，不過現在已經塌了，雞圈裏還長出來一個春樹，很高很高。
旁邊就是廚房，不過木門已經半靠著門框，快掉了。那還有兩根鐵絲纏著，在苦苦堅持。
裏面出了一個缸，出了一個竈台啥的，沒有別的了。
從廚房到堂屋，這一條路是用磚鋪的，不過磚縫裏，現在長滿了草。
堂屋也是用一根鐵棍拴著，輕輕一推，門就像是要倒了一樣。
屋子裏一個方桌，一個條幾，其他的什麽都沒有了。
以前墻上還有貼畫，後來奶奶去世，都撕了下來。
這燈泡也沒了，就剩下一根繩，以前手拉的，不過我們家還是以煤油燈為主。而且夜裏不舍的用，往往半夜起床，我們都是憑感覺，有時候會尿進鞋裏，有時候會被絆倒，太正常不過。
看著這個家，妹妹哭了。
我看了好久，眼淚也流了下來。
別人想念家人，會有一張照片，可是我們什麽都沒有。
當年拍照還不是那麽流行，需要到鎮上去拍，可是那個時候大家沒有意識。
到了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沒有一張關於父親的照片，沒有一件和父親相關的衣服。
什麽都沒有。
就像是，他沒有來過這個世上一樣。
父親剛走的時候，我會做夢夢見，後來，就再也沒見過了。
大概是我有孩子的那一年，夢見過父親一次。
但也只是一次而已。
夢裏他的樣子很模糊，看不清，只是感覺那個人是他。
我喊他，他笑了，問我過的怎麽樣。
我說過的還算可以，就是想你了。
然後，我就哭醒了。
多年以後，妹妹給我打電話。
說了和我當年一樣的夢境，父親問了同樣的問題。
5.
或許，再過幾年，我和妹妹老了。
對父親的印象，或許更模糊吧。
我們就這麽坐在院子裏，坐在門檻上，一言不發。
忽然，門被推開了。
是鄰居張嬸「哎呀，還真的是你啊。」
她就扶著墻，看著我，直到看見我妹妹，張嬸激動的不得了「我的乖乖，你 妹 妹也回來了？」
小的時候跟著奶奶生活，在這裏有幾戶鄰居，我們關系挺好。
後來去了大伯那裏生活，這裏就少回來。再加上我和妹妹出去的早，老家回來不多，很多以前在的人啊，現在都不在了。
張嬸竟然還能夠走這麽遠的路，確實出乎意料。
我們簡單說了話，她就走了。
沒過一會兒，她過來給我們送了一點菜過來「都是我種的，你們拿走吃吧。」
說實話，自從奶奶去世，這場景，我沒見過了。
我讓妹妹跟張嬸說說話，自己去了鎮上買了火紙也買了幾箱牛奶和雞蛋，準備送給張嬸。
不過現在情況變了，家家戶戶都不缺吃的，不像當年那樣了。
老家實在是沒法待，妹妹一直在哭，我就帶著她去了墳地。
這個時候，天還算熱，莊稼地裏沒人。
我和妹妹跪在墳前，我一邊點著紙，妹妹一邊哭。
從回來到現在，妹妹沒有停過。我看著她那麽傷心，瞬間就想逃離這裏了。
看到老家會哭，看到熟悉的人也會哭，看到父親的墳，更是痛哭起來。
其實，妹妹對父親的記憶，應該比我還模糊。
尤其是妹妹，出去這麽多年，老家很少待，可越是年紀大，越是想念家。
我甚至，有了一個打算。
就是找個時間，把老家翻新一下。
等想家了，可以回來看看。
老家的人不在了，但父親的墳還在。
但老家，已經不適合居住了，妹妹和我，除了哭，還是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