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見習記者 丁一
本報記者 陳磊
「成人女裝尺碼是不是越來越小了？！」天津市和平區的王女士近日去商場買衣服，不禁發出了這樣的疑惑和感嘆——她看中了件T恤，按照自己的身材要了件M碼（160碼）的試穿，結果發現根本穿不進去。
類似的情況她已經遇到過多次，自己以前明明一直穿M碼，可這兩年M碼的女裝似乎越來越小了，她一度懷疑自己太胖了要減肥，頗為焦慮，可實際上自己的身材和體重這幾年沒怎麽變過。
「有一次，我試穿了下我孩子160碼的T恤，穿上去完全沒問題。我幾年前買的M碼T恤也都能穿。」王女士告訴【法治日報】記者，自己身邊不少女性朋友也發現了這一現象。還有網友吐槽，自己92斤塞不進的成年女裝，35斤的妹妹穿正好。
受訪專家認為，一些商家以小碼為噱頭稱「穿小碼衣服是對女性身材的檢驗」，鼓吹小尺碼女裝涉嫌違反廣告法。消費者要勇敢地監督商家，對不合理的衣服尺碼說「不」；在服裝領域，中國釋出了相應國家標準，企業應當按照國家標準生產服裝。
成人女裝尺碼越做越小
「今年女裝真是小得荒唐。」
在社交平台上，有博主發影片吐槽。在影片中，一名年輕女性展示了其所買的L碼夏季女裝吊帶，可試穿時，身高168cm、體重不到110斤的她完全套不進去，「之前L碼一般54公斤至60公斤的人都能穿，現在的L碼怎麽這麽小」？
浙江杭州的黃女士曾經是小碼女裝的受眾，即便是身材堪稱纖細苗條的她也不喜歡如今一些商家推崇的「小碼風」。她告訴記者，以前她去店裏都是買XS、S碼的衣服，可今年夏天去一家品牌店買背心，竟然穿不下M碼的。「我這些年身材一直沒變，沒想到女裝尺碼竟縮水了！」
「商家可以按照大眾審美和使用者需求設計服裝，但不能‘亂改’尺碼，更不應該將縮小尺碼作為商業模式推廣。」黃女士直言。
王女士對此深有同感：「當下，減肥已經成為女性群體的潮流，商家還要將衣服的正常尺碼做小，這會加劇女性的身材焦慮，甚至導致部份女生病態減肥。」
在北京市民張女士看來，一些商家故意將尺碼做小，美其名曰「修身」「好看」「穿小碼衣服是對女性身材的檢驗」，實際上導致了女性被「尺碼霸淩」。「我近幾年體重沒怎麽變，衣服的尺碼卻越穿越大，本來穿M碼，現在卻要穿L碼和XL碼，有時候都不敢和朋友一起去商場買衣服，無形中也產生了身材焦慮。」
有一次，張女士試穿一件L碼的衣服，結果還是顯小，店員直接呼叫倉庫人員拿最大號的來，讓她感覺十分尷尬。不過，她最近發現，大號童裝似乎可以成為成人女裝替代品——她在某品牌童裝店發現，160碼的上衣腰圍80cm，穿上非常寬松舒適，而不遠處的某品牌女裝，160碼的上衣腰圍只有62cm。
不僅是線下品牌店，線上一些直播間售賣的女裝尺寸也偏小。山東濟南的宗女士說，前段時間她在直播間買了幾件衣服，寄到後都穿不下，後來再買衣服，都要在主播給的尺碼基礎上往大一兩碼下單。宗女士告訴記者，她測量發現，最近線上購買的XXXL碼衣服胸圍86cm、腰圍77cm，而幾年前在專賣店購買的L碼衣服胸圍88cm、腰圍78cm，比XXXL還「大」一點。
記者近日走訪了北京東城、西城的幾家商場，發現不少商家都將很小的緊身款衣服擺在櫃台顯眼處。一家寫著「辣妹俱樂部」等廣告語的商鋪，裏面各種樣式的T恤、連衣裙都很迷你，如一條160碼的裙子，其裙子腰部寬度甚至只和女性小臂長度差不多，單邊還不到30cm。商家稱，來這裏買衣服的女性身材都很好。
在某女裝店，記者看到一款吊帶背心款上衣（160碼），經測量腰圍僅60cm，且該商店的所有衣服都是均碼。當記者提出要給身高近160cm、體重近100斤的朋友挑件衣服時，店員建議買寬松版，以免穿不下。
「進來以為是走進了童裝店，這麽小的衣服成年女性怎麽會穿得進去？」正在該女裝店等待女朋友選購衣服的男生說，終於知道自己身材勻稱的女朋友為啥老喊著要減肥了，「應該和服裝店衣服尺碼縮水有點關系」。
此外，記者註意到，社交平台上也刮起了一股小碼風、BM（Brandy Melville，一種主打適合夠瘦夠薄女孩的服裝）風。記者在某社交App上搜尋「BM穿搭」，隨即跳出不少貼文，如「BM風上身款合集」「做一個BM女孩」等。
「我凈身高170cm，體重不到105斤。」一名看上去很瘦的博主在其賬號分享試穿BM風衣服的體驗，仍「感覺自己真的很壯，會有想更瘦一些的沖動」。
畸形審美利益導向疊加
女裝尺碼越做越小，是商家為了節約成本，還是刻意制造「身材焦慮」？
受訪專家認為，女裝尺碼越來越小是畸形審美觀以及利益導向所致。
「市場調節具有自發性，一些商家故意把女裝尺碼越做越小，必然是因為有利可圖，這是市場選擇和某些輿論引導的綜合體現。」西南政法大學人權研究院副教授劉秋岑說。
她進一步分析說，一方面，商家尺碼越做越小，博主穿小碼服裝引流，都是因為有爆點，有人願意為此買單；另一方面，這些商家和博主透過宣傳再次加劇普通人的自我懷疑和焦慮——仿佛全網都是模特身材的人，自己穿不進小碼衣服就是不健康、不美，甚至會以不健康的方式盲目減肥、追求所謂「完美身材」。
在上海瀛東律師事務所婚姻家事部主任方潔看來，女裝尺碼越來越小的根源是當下比較流行的「白瘦幼」審美觀。這種審美標準催生了一種「虛榮尺碼」的行銷策略，它利用消費者迎合所謂主流審美的心理，從而進一步增加小尺碼服裝的銷量。
在她看來，「白瘦幼」審美觀是對男性視角審美的趨同，商家們以小碼為噱頭，稱「穿小碼衣服是對女性身材的檢驗」無疑又站在了錯誤角度看問題。一些女性消費者因此被不良網絡風氣PUA（精神控制），從服裝的消費者成了服裝的「奴隸」。
「‘穿衣自由’是基本的人身權利，鼓吹試穿小碼衣服的商業手段，是對穿衣自由的禁錮、對女性身材的‘霸淩’。利用‘白瘦幼’審美綁架女性，大力行銷小尺碼女裝、販賣身材焦慮，違反了企業活動的非歧視原則。」方潔說。
完善制度實行標準尺碼
女裝尺寸是否有相關標準？
方潔介紹說，中國女裝服裝號型的國家標準經歷了幾個重要的發展階段。最早在1981年，依據當時全國人體體型測量的數據結果制定了女裝號型標準；1991年，相關部門釋出了系統的初版服裝號型國家標準，該標準是強制執行的；1997年，中國對服裝號型國家標準進行修訂，改為推薦標準。
「女裝服裝號型標準最近一次全面修訂是在2008年，由【服裝號型女子（GB/T 1335.2-2008)】代替之前的GB/T 1335.2—1997，其標準並沒有太大變動，依據的人體體型數據仍然來源於之前的測量結果。」方潔說，當服裝標準已無法適用女子體型、審美的變化，而推薦標準又只是商家的參考數據，那麽服裝尺碼標準的「決定者」便逐漸變成了一些追逐市場利益的商家，越來越小的女裝便這樣產生了。
記者在調查中註意到，隨著女裝的不斷「縮水」，許多女性不堪其擾，甚至出現了一些女性減肥瘦身，只為了能擠進令人咋舌的狹窄尺碼衣服的現象。
在劉秋岑看來，要想解決女裝尺碼問題，就不應該提倡把衣服尺碼與身材標準繫結，以此桎梏審美、桎梏社會評價標準，過於追求小尺碼女裝，會有越來越多女性為追求極致而不惜犧牲健康。社會應該認可多樣的美。
方潔發現，令人欣慰的是，當下社會已經逐漸認識到女裝尺碼越做越小是一種不合理的現象，很多女性已敢於對小尺碼女裝說「我穿不進去，但不是我的問題」。
「應當正視國家推薦標準過於陳舊已無法適應女子體型變化的現狀，建議相關部門對全國人體體型數據進行更新，據此修訂服裝號型標準。」方潔建議，雖然目前中國並沒有針對畸形的服裝尺寸進行立法上的規制，但監管部門面對服裝尺碼亂象可以選擇透過試點的方式，對各大流行服裝品牌集中要求實行標準尺碼，引導和推動服裝行業建立更加健康和積極的行業規範。
「當消費者發現服裝尺寸已經小到不符合大眾身材標準時，可以向市場監管等部門反映，服裝尺碼的異常化在一定程度上代表著產品質素的不合格，消費者協會等應當主動去發現並解決。」在方潔看來，商家鼓吹小尺碼女裝涉嫌違反廣告法，嚴重的甚至涉嫌對消費者的欺詐。對商家涉嫌違反廣告法的行為，市場監督管理部門應當依法查處。對商家涉嫌欺詐的行為，消費者可以透過向市場監督管理部門投訴和舉報的方式進行維權，也可以透過訴訟途徑對自己的權利進行維護。
「新修訂的婦女權益保障法第34條規定，各級人民政府在規劃、建設基礎設施時，應當考慮婦女的特殊需求，配備滿足婦女需要的公共廁所和母嬰室等公共設施。可以看到，現在公共場所中母嬰室、女廁所等公共設施的配置越來越完善。女性服裝方面的問題也需要社會予以正視，公平合理對待。」方潔說。
來源：法治日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