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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瑟瑟，吹得院子裏那棵老槐樹沙沙作響， 樹葉打著旋兒飄落 ，像是在為誰哀悼。我看著父親被村裏的二牛叔用三輪車從鎮上的醫院拉回來， 他瘦得像紙片一樣 ，臉色蠟黃， 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只有那微弱的呼吸聲提醒著我，他還活著。
「阿吉啊， 你爸這病 ，醫生怎麽說？」二牛叔壓低了聲音， 生怕驚擾了父親 ，但那關切的眼神卻瞞不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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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 說：「沒事 ， 醫生說是肺炎 ，在醫院住幾天就好了。」「肺炎啊， 那可得好好養著 ， 我聽說這肺炎可厲害 ，一不小心就……」二牛叔還想說些什麽，卻被我打斷了。
「二牛叔，您放心，醫生說了，只要按時吃藥，好好休息，很快就能好起來的。」我一邊說著， 一邊從兜裏掏出皺巴巴的一包煙遞過去 ，「您辛苦了， 來 ，抽根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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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牛叔接過煙， 嘆了口氣 ， 拍了拍我的肩膀 ，說：「阿吉啊，你也不容易，一個人撐著這個家，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盡管開口 ，別跟叔客氣。」
我點點頭，目送著二牛叔離開， 轉身回到屋裏。父親已經醒了 ， 他微微睜開眼 ，看著我，眼神裏充滿了疲憊和慈愛。
「阿吉，我這是在哪兒？」他的聲音嘶啞無力，像是破舊的風箱拉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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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 您在家裏啊 ， 您在醫院住了幾天 ，我剛接您回來。」我強忍著心中的酸楚， 走到床邊 ，幫他掖了掖被子。
「醫院？我又住院了？」父親似乎有些迷糊，他努力想要坐起來，卻被我輕輕按住。
「爸
，您別亂動， 醫生說了 ，您現在需要好好休息。」我端起床頭櫃上早就涼透了的白開水，試了試溫度，又加了點熱水， 才遞到父親嘴邊 ，「來，爸，喝點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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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順從地喝了幾口水
， 眼神卻有些迷茫 ， 他看著我 ，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有很多話想問我，但他更怕聽到那個殘酷的真相。我別過臉，不敢直視他的目光，我的父親，那個曾經高大偉岸，頂天立地的男人，如今卻虛弱得像個孩子， 而我 ， 卻只能用謊言來安慰他 ，欺騙他。
窗外
， 秋風依舊蕭瑟 ，落葉滿地， 我的心 ，也像這秋日的天空一樣，陰沈沈的，看不到一絲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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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住院的事，我沒敢告訴村裏其他人， 只說他在鎮上小住幾天 ，散散心。村裏人大多淳樸善良， 也沒多想 ，只是偶爾會托人捎些土特產過來，讓我轉交給父親。
我將那些花生、紅棗、土雞蛋之類的， 一樣樣擺在父親床頭 ，像是在展示生活的希望。父親看著這些東西，卻沒什麽胃口，只是擺擺手，讓我自己吃。
我知道
， 他是擔心花錢。自從幾年前母親因病去世後 ，家裏就只剩下我和父親相依為命。我為了照顧他，放棄了城裏的工作，回到村裏種地，收入微薄，日子過得捉襟見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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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吉， 別忙活了 ， 來 ， 陪爸說說話。」父親的聲音越來越虛弱 ，但他還是努力想要擠出一絲笑容。
我搬了張小凳子
， 坐在床邊 ，握著父親枯瘦的手，就像小時候他牽著我的手一樣，溫暖而有力。「阿吉， 你還記得小時候 ， 我經常帶你去村頭的河裏抓魚嗎？」父親的聲音帶著一絲懷念 ， 他的眼神飄忽 ，仿佛回到了那個無憂無慮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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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 努力回憶著那些已經有些模糊的畫面。那時候 ，父親的身體還很健壯，他經常扛著魚竿，帶著我到河邊釣魚。我總是耐不住性子，喜歡脫了鞋襪， 下河摸魚。清澈的河水 ， 冰涼的觸感 ，還有那些活蹦亂跳的小魚，都是我童年最快樂的回憶。
「那時候，你總是抓不到魚， 還經常摔得一身泥 ，回家還得被你媽罵。」父親說著說著， 忍不住笑了起來 ，但那笑聲卻像是被什麽東西卡住了一樣，突然中斷。
我看著父親
，他的臉上布滿了歲月的痕跡，眼角的皺紋，就像那幹涸的河床，記錄著生活的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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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吉
， 爸老了 ， 以後的路 ，你要自己走了。」父親的聲音低沈而緩慢，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我的心猛地一沈， 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我緊緊握著父親的手 ，強忍著眼中的淚水，說：「爸，您別胡說， 您會好起來的 ，我們還要一起去看海呢，您不是一直想去海邊看看嗎？」
父親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
，眼神復雜，有愧疚，有不舍， 還有深深的愛。他張了張嘴 ，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出來 ，只是輕輕地拍了拍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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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有些話， 不必說出口 ，我們彼此都明白。深秋的風，帶著幾分寒意， 穿過院子的老槐樹 ， 發出嗚嗚的聲響 ，像是在低聲哭泣。父親的咳嗽聲，也隨著這秋風，日漸頻繁起來。
我知道，他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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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更加珍惜和父親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我每天都會早早起床
， 為他熬煮清淡的粥 ， 陪他到院子裏曬太陽 ，給他講些村裏的新鮮事。父親的話越來越少
，但他總是安靜地聽著，偶爾露出欣慰的笑容。我知道，他很欣慰，也很放心， 因為他知道 ， 即使他離開了 ，我也能照顧好自己。村裏人偶爾也會來家裏探望父親， 他們總是帶著各種補品 ， 噓寒問暖。我每次都笑著感謝他們的好意 ，然後編造著父親病情好轉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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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們已經看出了端倪，只是不忍心戳破罷了。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 父親的精神似乎好了些 ， 他靠坐在床頭 ，望著窗外湛藍的天空，突然開口問我：「阿吉，你恨爸嗎？」
我楞了一下，不明白父親為何會這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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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爸騙了你
，恨爸不能陪你走到最後……」父親的聲音很輕， 卻像千斤巨石一般 ，壓在我的心頭。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奪眶而出。我撲到父親床邊， 緊緊握著他的手 ，哽咽著說：「爸， 我不恨你 ，一點也不恨你。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好。」
父親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撫摸著我的頭發，他的眼神裏充滿了慈愛和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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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吉，爸這輩子， 最對不起的人 ， 就是你和你媽……」父親的聲音越來越低 ， 最後 ，只剩下微弱的呼吸聲。
我知道， 他在努力想要彌補 ， 想要說出那句遲來的「對不起」 ，但他已經沒有力氣了。
我緊緊握著父親的手， 感受著他逐漸微弱的脈搏 ， 我的心 ，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疼痛難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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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即將失去他，永遠地失去他。
窗外
， 那棵老槐樹 ，在秋風中搖曳著，落葉紛飛，像是在為我的父親，送別……那天傍晚
， 夕陽染紅了半邊天 ， 將院子裏的一切都籠罩上一層淡淡的金黃。父親 ，就在這片寧靜祥和的氛圍中，永遠地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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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在床邊，握著父親早已冰冷的手，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腦海中， 浮現出父親這一生點點滴滴的畫面 ，那些快樂的，悲傷的，溫暖的，酸澀的， 都化作一股股熱流 ，湧上心頭。
我知道
，我必須要堅強， 因為 ， 父親的愛 ，會化作一盞明燈，照亮我未來前行的路。我強忍著悲痛
， 為父親擦拭身體 ，換上幹凈的衣服。村裏人聞訊趕來，幫忙料理後事。他們看著我，眼神中充滿了同情和憐憫， 但沒有人 ，再提起「肺炎」這兩個字。葬禮結束後
，我將父親生前最喜歡的那件舊外套， 疊好放在床頭 ， 仿佛他只是出門遠行 ，總有一天，還會回來。日子
，還是要一天天過下去。我開始學著父親的樣子， 種地、養雞、照顧自己。雖然辛苦 ，但我卻從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實和滿足。我知道
， 父親一定希望看到我 ， 能夠勇敢地面對生活 ，活出屬於自己的精彩。在一個寧靜的夜晚
， 我坐在院子裏 ，擡頭望著滿天繁星，仿佛看到了父親慈祥的面容。「爸， 您放心吧 ，我會好好的， 我會帶著您的愛 ，繼續走下去……」
我的聲音，被風吹散， 飄向遠方 ， 飄向那片 ， 我和父親 ，共同生活過的土地。
那裏，有我們共同的回憶，也有，我對父親，無盡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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