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強後來升任軍統局北方區區長、東北辦事處處長兼任東北行營督察處處長、東北保安司令長官部督察處處長,沈醉後來升任軍統局總務處少將處長、保密局雲南站站長、中將遊擊司令,這二人後來的履歷,就跟鄭耀先對不上號了。
文強沈醉後半段經歷與鄭耀先背道而馳,但是鄭耀先前期在上海的戰績,顯然是取材於他們在上海與日偽特工搏殺的經歷,我們將【文強口述自傳】、【文強傳】以及沈醉【我的特務生涯】、【軍統內幕】等回憶錄與電視劇【風箏】相互對照、印證,就能腦補出鄭耀先在上海那段驚險諜戰歷程。
文強參加過南昌起義,沈醉第一份正式工作就是特務處在上海的交通員,從他們的回憶錄中,我們能找到鄭耀先的影子,【風箏】中的許多台詞,也是出於這二人的回憶錄。
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潛伏在軍統(保密局)的我方特工數不勝數,真正公開身份而且最像鄭耀先的,是後來被擠出軍統局而去當警察的程一鳴——【風箏】中鄭耀先在敵方的最後一個工作,恰好也是警察。
我們在電視劇【風箏】中看到,鄭耀先對戴笠還是比較敬畏的,不管這敬畏是不是裝出來的,他在戴笠面前,表現得都很「規矩」。鄭耀先可以為了「營救兄弟趙簡之」而向戴笠屈膝,跟毛人鳳說話的時候卻可以躺在沙發上冷嘲熱諷,明顯是只怕戴笠而不怕毛人鳳,這兩種表現背後的真實歷史故事就很有意思了。
在真實的歷史中,沈醉和文強對戴笠都很感激:沈醉是戴笠一手培養和提拔起來的,戴笠死後,沈醉被踢到雲南,幹脆把保密局雲南站的代號改為常念農,自己化名吳崇雨;文強在特赦二十多年後,還在給友人的書信中表示對戴笠的懷念(文強在軍統期間就晉升中將,戴笠出了大力)。
如果鄭耀先的歷史原型有四分之一是文強或沈醉,他敬畏戴笠就是順理成章的,如果鄭耀先有二分之一的歷史原型是程一鳴,他也不能不對戴笠心存忌憚:戴笠這個殺人王,實在是比笑面虎毛人鳳陰險狡詐、精明狠辣多了。
十個毛人鳳綁在一起,也不如一個戴笠可怕,這是當年軍統特務(包括我方潛伏人員)的共識。至於笑面虎毛人鳳,大家好像都不太感冒,文強和沈醉在回憶錄中,都毫不掩飾他們對毛人鳳的蔑視:「毛人鳳的資格比我低,我(文強)已經是中將,他還是少將;我(沈醉)向來只是表面尊敬,心裏卻很瞧不起他們(鄭介民、唐縱、毛人鳳),認為他們沒有戴笠辦事的精幹和氣魄。毛人鳳雖是戴笠的親戚、同鄉、代主任秘書,但他是靠筆桿子起家的,內勤沒有當過處長,外勤沒有當過站長,一直是給戴笠當秘書,靠著文筆好,對戴笠忠實,才得到提拔和信任,所以我更沒把他放在眼裏。」
文強和沈醉都敬畏戴笠而藐視毛人鳳,程一鳴也曾被戴笠抓起來過,要不是程一鳴掩飾得好,當時可能就暴露了。
歷史上的真正臥底程一鳴,原本在軍統也很有地位,但是後來卻被戴笠邊緣化——他當行動處少將正處長的時候,上校副處長徐遠舉就是戴笠埋在他身邊的一顆釘子,而且這顆釘子,還真不好拔。
戴笠用人,一向是既打又拉,從不給予任何人完全的信任,就連沈醉,也沒少被他敲打。
戴笠用來敲打沈醉的棍子,就是沈醉的姐夫余樂醒。為了考驗沈醉,戴笠讓沈醉親自調查余樂醒的貪墨行為,那一次可把沈醉嚇得夠嗆:「我知道,戴笠不能允許他手下的任何人利用職權發展個人勢力。他嫉恨余樂醒,總想找碴兒整治他。思來想去,反復權衡利弊,我覺得姐夫現在是我的部下,而戴笠是我的頂頭上司,怠慢一點姐夫問題不大,但得罪了戴笠,那就非同小可了。」
沈醉寧肯怠慢(出賣)姐夫余樂醒,也不敢疏忽得罪戴笠,這就叫「積威之下,人味全失,而奴性入骨。(柏楊名言)」
沈醉在【我所知道的戴笠】中回憶,戴笠經常研究「三十六計」,偷梁換柱、聲東擊西、指桑罵槐、過河拆橋、瞞天過海等計謀更是用得滾瓜爛熟,為了完成任務,多重要的部下都舍得犧牲,當年他派唐生明打入汪偽內部,沈醉認為此行可能有危險,戴笠卻只淡淡地說了一句:「不死幾個人,怎麽能做好工作?」
余樂醒被戴笠關了兩年,鄭介民也差點被戴笠玩兒死:當年英國人要求老蔣派一個聯絡官到即將被日寇占據的香港,戴笠毫不猶豫地推薦了鄭介民,鄭介民知道此行必然有去無回,不管戴笠怎麽催促,他就是不去,最後戴笠想了一個狠招:「香港很快便被四麪包圍,戴還打算把鄭用飛機空投下去。」
復興社特務處時期,戴和政作為正副處長就看不對眼,特務處變成軍統,戴笠當了主持工作的副局長,主任秘書鄭介民的日子更不好過——老戴又把毛人鳳弄成「代理主任秘書」,等於架空了鄭介民。
連鄭介民都被戴笠整治得欲哭無淚,就更別說沈醉、程一鳴那樣的少將處長了,沈醉怕戴笠,那是怕得一貼老膏藥:「在工作上犯了一點半點的部下,本來罪不至死,但他為了樹立威信,更是隨便濫殺。有一次為了急於要知道被日寇占領的廈門地區的情況,他便找了電訊處處長魏大銘,要魏親自上機呼叫,並把手槍逃出來擺在桌子上威逼著,如果叫不到,便要親自動手開槍把魏打死。」
戴笠要殺少將處長,根本就不用向上面請示匯報,而毛人鳳顯然沒有那麽大的權力。毛人鳳想除掉北平站站長喬家才,使盡了花招,最後也沒有成功。
軍統改為保密局後,很多區長和站長都不太聽招呼,尤其是北平站站長喬家才,眼裏更是只有鄭介民而沒有毛人鳳。
馬漢三和劉玉珠(中年男子,不知為什麽有很多人把他寫成了女特務)東窗事發,毛人鳳就想學嚴嵩謀害楊繼盛的手段,把喬家才也填進了請示槍斃馬漢三劉玉珠的報告,他以為老蔣只要在報告上批一個「可」字,就可以把三個人一齊幹掉了。
沒想到不會煉丹的老蔣還挺細心,居然很仔細地審閱了三人的罪證材料,發現喬家才並未構成死罪,加上喬家才在軍統多年,一貫表現不錯,蔣對他印象較深,所以只批準槍斃馬漢三和劉玉珠,而沒批準喬家才。
沒有除掉喬家才,毛人鳳很不甘心地去找俞濟時,沒想到俞濟時也認為喬家才沒有構成死罪,並說蔣對此人有好感,勸毛人鳳不要再去碰釘子。
毛人鳳想殺一個少將站長還接二連三碰釘子,就只好趕緊命令保密局司法處長李希成趕緊把馬漢三、劉玉珠槍斃——他擔心夜長夢多,萬一老將反悔,不僅喬家才沒殺了,只怕連馬漢三、劉玉珠也殺不掉了。
戴笠是閻王,毛人鳳是小鬼,雖說閻王好見小鬼難搪,但畢竟還是閻王更可怕:鄭耀先敢叫毛人鳳「毛閻王」、「毛座兒」,他敢當面叫戴笠一聲「老戴」試試?
戴笠治人以權,毛人鳳治人以術,權術雖然可以看做一個詞,但分開來講,卻是大有不同:很多時候,權也是能力的象征,而小術則難成大事。
不管是特務處時期還是軍統時期,毛人鳳的能力和人脈都無法跟戴笠相比,如果把戴笠比作一頭藏獒,那麽毛人鳳就是一只泰迪,文強、沈醉、吳敬中、鄭耀先像什麽,那可就不好說了。
最可能是鄭耀先歷史原型的潛伏者程一鳴在【軍統特務組織的真相】中回憶:「由於毛人鳳沒有特務資歷,軍統局的高級特務都瞧不起他,不願受他的領導,遠走高飛,各謀出路……‘國防部’按例將要追贈毛人鳳為陸軍上將的天,竟被‘行政院’否決,因此,毛人鳳的墓碑成為一樁大笑話。」
毛人鳳斃命後,程一鳴還潛伏了七八年,所以程一鳴說毛人鳳沒有被追贈為上將應該是真的——他的墓碑上之所以刻了「上將」軍銜,是因為宋向其丈夫蔣求情批準了,結果毛家操之過急先刻上了墓碑,最後鬧出了笑話:墓碑上的字不能鏟掉重刻,晉升令又沒被批準,追贈為中將的戴笠在地下見了毛人鳳,不知誰該給誰敬禮了。
戴笠和毛人鳳在地下見面誰給誰敬禮,那是他們自己的事情,戴笠給毛人鳳敬禮,毛人鳳也未必敢接著,而咱們要討論的問題,是軍統(保密局)的中高級特務為什麽都很害怕戴笠,對毛人鳳卻敢背後叫綽號(「毛座兒」的綽號是沈醉先叫起來的)、當面耍心眼兒?
黃鼠狼下豆鼠子,一窩不如一窩。戴笠死後,不管是唐縱(代局長)、鄭介民(最後一任局長)還是毛人鳳,都撐不起那麽大一攤子,日思夜想想出一個殺人榜——裁員。
在兩岸特務的回憶錄中,對毛人鳳的評價都不高,這可能跟他「敗了戴老板的家」有關,我們看電視劇【風箏】,也會有這樣的感觸:為了除掉「鬼子六」鄭耀先,保密局局長毛人鳳居然會主動跟中統的二三流角色田湖合作,老戴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從水泥墓中跳出來,連扇他三千六百個大耳光。
鄭耀先是把很多軍統將校的事跡融於一身,而戴笠和毛人鳳在【風箏】中則是以真名實姓出現,這就給讀者諸君留下了這樣的難題:在您看來,鄭耀先真正的歷史原型是哪一位?鄭耀先的哪一位歷史原型可以跟毛人鳳一較高下?如果中將文強不離開軍統去湖南,被鄭介民毛人鳳互相撕咬搞翻了的老蔣,會不會把他提拔為保密局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