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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統被殺,忽必烈對漢人政治精英不再信任,李璮謀反,兵敗身亡

2023-12-09歷史

王文統的滅亡

再來說說李璮的事。

可能很多人不知道李璮。他就是李全的兒子,有的又說是李全的養子。但不管是什麽,他就是李全的繼承人。 李全被趙葵打敗之後,陷於泥潭之中被人家殺死,他的老婆楊妙真就接替了他的位置。1232年,她還「代入覲,得紹夫職」,得到窩闊台大汗的親切接見,正式下文任命她接過老公的班。當時耶律楚材稱她楊行省。

不過,以前老公還在的時候,楊妙真很少冒著管事,只有到關鍵時刻才出來收拾殘局。這時老公死了,她不得不出來帶著老公的部屬渡過難關。 後來,李璮長大了,她認為可以讓這個兒子出來幹事了,就把大權全盤交給 李璮。

李璮就這樣成了益都行省的第一把手。

李全還活著時,最拿手的本事就是當兩面人,在金宋兩邊通吃,尤其是善於把宋朝當傻瓜,已經公開投降了蒙古,仍然去向宋朝要經費,而且宋朝居然滿足他。 如果不是碰著趙家兄弟這對牛人,估計他在歷史舞台上的戲份會更多,更精彩。

李璮接過這個攤子時,也全面繼承老爸的這個方針。

他深知,目前不管從哪個方面看,還是蒙古最強。所以,把自己的野心收藏得很好。 他當時的地盤只有益都,並不算大,但他居然花了十年的時間,慢慢經營,勢力範圍就擴大到益都以東和東南的差不多整個山東半島,完全可以稱得上一個位高權重的地方軍閥了。

在蒙哥最後伐宋那一年,他也帶著部隊積極響應,南下打宋朝。 當時的局面是,蒙哥在西路,忽必烈在中路,而他卻在東路。他成功占領了海州和漣水,一下就把自己的勢力推到與宋朝對峙的最前線。很多人一聽到前線這個詞,就怕得要命,怕人家哪天打過來,腦袋就會掉下。 可對於李璮這樣的軍閥來說,前線就意味著可以穩拿兵權,可以擴充武裝力量,可以打下屬於自己的地盤。

李璮的政治敏感性要比他爹強多了。他清楚地知道,蒙古的傳統習慣跟漢地出入太大了,想在蒙古帝國裏吃得開,你還得找一個大靠山。於是,勾搭上了蒙古帝國的牛人塔察兒的妹妹。如此一來,他所在的益都就被劃成帖木格斡赤斤的一部份。塔察兒就是帖木格的兒子,現在全面繼承了帖木格的所有遺產,是蒙古帝國東部諸王的大哥,是黃金家族裏說話很有分量的人。傍上了這樣穩固的靠山,誰還敢對李璮怎麽樣?於是,周邊的那些牛人見到他時,都得點頭哈腰。人家是宗王的女婿,手裏又有武裝,幾方面綜合起來,是很讓人感到害怕的。

他的膽子也越來越大,不斷向中央報告前方敵情太嚴重,需要很多軍費,需要擴充武裝力量。史書對他的記載是: 「恫疑虛喝,挾敵國以要朝廷,而自為完繕益兵計。」

蒙哥出征時,曾多次征調他的部隊前去參戰。可他不願離開自己的根據地,每次都來個「詭辭不至」,到處找借口,不聽蒙哥的排程。 他也知道收買讀書人是最好的手段之一,於是就在自己的轄區內修試院、文廟,招聘儒生當自己的參謀。李璮還在東部威脅宋朝,蒙哥卻在四川那裏碰上硬骨頭,最後被石頭砸死。接著又發生了忽必烈兄弟的汗位之爭。李璮馬上意識到自己的事業到了關鍵時刻。

他看到忽必烈回去了,一支支攻打宋朝的部隊也被調回去打內戰了,中原一帶已經空虛得要命。他搞事的機會到了。

他哪能放過這個機會。如果此時不動手,這輩子就沒有動手的機會了。

李璮回頭一看,自己周邊已經沒有多少猛人了,雖然還有史天澤和嚴忠範這幾個人,但他們都是漢人,是自己爭取的物件。

忽必烈北上的時候,也要求各軍跟他一起去打阿裏不哥。別的人都派兵過去了,唯獨李璮一個士兵都沒有派出去。當時他手下有近八萬正規軍啊,忽必烈能不看穿他的心思才怪,但他以為忽必烈看不出。

忽必烈把阿裏不哥打敗後,各地牛人都紛紛跑到首都向忽必烈祝賀,但李璮仍然不理。 他現在忙著加固城墻。你是知道的,蒙古兵最忌諱的就是看到誰在修城墻,此前他們每打下一個地方,第一個動作就是毀掉城墻。 李璮當然知道這是犯忌的事。但他有個理由,就是防備宋兵的入侵。他還派人到處采購馬匹。 這個動作又引起很多人的懷疑。因為他采購的範圍很大,但他從不在他的轄區內采購,而是在境外用高價與政府搶購。另外,這家夥居然在他的轄區內準許流行宋朝的貨幣,這讓蒙古帝國很惱火。

忽必烈北歸時,為了穩住宋朝,以防關鍵時刻在邊境鬧出什麽事情來,就派郝經出使宋朝,搞個假和談。

李璮知道後,覺得要是和談成功,自己擴充武裝力量的借口就消失了,說不定忽必烈馬上就把自己調到大草原上跟阿裏不哥死磕了,那樣一來,阿裏不哥完了,自己的兵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他堅決不同意和談,派兵出來騷擾宋境。於是郝經到邊境之後,便被扣留下來。

李璮很高興。當時,忽必烈重用很多漢族文人。他也像鐵木真一樣,每到一地,都叫大家推薦德才兼備的讀書人。 在鄂州之戰時,忽必烈覺得賈似道這樣的人真不錯,恨不得把他借來給自己用幾天,便叫大家努力幫他尋找這類人才。

於是,張文謙和張易就推薦了一個叫王文統的人,說這家夥的腦袋很好用,智商超級高。忽必烈雖然進攻鄂州不怎麽順利,但一跟王文統聊上,心情大好,覺得這個王文統還真厲害,於是就讓他留在自己的身邊當高參。 忽必烈稱汗後,把王文統提為中書平章政事,主管漢地的政務。他確實有很強的理政能力,到任之後,出台了一系列的財政政策,一下就使忽必烈集團的財政收入大增。忽必烈最終能把阿裏不哥徹底打敗,其實靠的就是強大的後勤保障。當阿裏不哥的和林大鬧饑荒的時候,漢地的物資卻源源不斷地給忽必烈的大軍送過去。這些大多是王文統的功勞。

忽必烈對王文統很看重,曾經準備提他為丞相。但他才剛剛入夥,表現就如此搶眼,那些老早就跟著忽必烈的漢地知識分子就眼紅了。

王文統這個人用現在的話來說,絕對是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上了高位,也不記得原來是靠誰推薦的,一點不給人家面子。 原來推薦他的張文謙成了他的副手。這些漢地的知識分子算起來,基本都是想投到忽必烈這裏混口飯吃,然後靠嘴頭功夫成為高官,個個都是懷抱遠大理想的有誌之士,只是那些人都會裝一點,不像王文統那麽露骨。 張文謙在跟王文統討論問題時,常常提出不同意見,搞得王文統很不舒服。他就想把這夥人排擠出去。他在這方面的手段要比張文謙厲害多了,沒幾天就把張文謙調離中書省了。

王文統很快就發現,對他有意見的人很多。他列了個名單,主要有姚驅、竇默、許衡三個人。 他也知道這三個人跟忽必烈已經很久了,幫忽必烈出了很多計策,曾經讓忽必烈從鉤考事件起死回生,現在對付阿裏不哥仍然靠他們,所以對他們不能那麽簡單粗暴。於是,他只要一碰到這幾個人,就立刻跟他們滿臉笑容地說話,假裝十分尊重他們。 但在這幾個人不在場的時候,就勸忽必烈把他們都提拔過去,讓姚樞當太子太師、竇默為太子太傅、許衡為太子太保。 這幾個人的官階都猛提了幾個檔次,但全被趕到太子身邊去了,不能再跟著忽必烈了。在官場上混的人都知道,皇帝

是權力的核心,要是離開皇帝的身邊,就等於離開了權力中心,官職再高也沒用。

這幾個家夥個個都是玩權術的高手,對這些套路都熟悉得很,現在他們居然被王文統套路一次,心裏當然很惱火。他們不想辦法報復一下,他們還對得起謀士這兩個字嗎?

忽必烈對王文統的水平實在太欣賞了,想進一步提拔他為丞相。

三個人一聽,如果他當了丞相,大權在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們這些人還能活下去嗎?於是,集體反對,理由是,王文統學的不是正宗的理學,要是讓他來管理這個國家,天下就會大亂。

忽必烈一聽,就問:「他既然不行,那誰行呢?」

他們當然不能說自己行,正宗理學的儒生是不能這麽說的,因此,竇默說:「許衡可以做。」

這跟推薦他自己有什麽區別?因此,忽必烈一聽就滿臉不高興。當然,他也只是不高興一下而已,最後也沒有任命王文統為丞相。

王文統除了當忽必烈的大官外,還有一個身份,就是李璮的嶽父大人兼同鄉。

他在那邊跟那幾個正宗儒生鬥來鬥去,最後沒有鬥上丞相的位子,心裏很不爽。正好李璮說要他一起造反。他一想,覺得也對。與其依靠別人提拔,不如自己打天下。於是,兩人就達成了造反的共識。

李璮天天醞釀著造反,覺得造反的前景很廣闊。其實他知道憑自己現在的實力,是無法跟忽必烈直接叫板的。 因此,他還是聯絡了一下宋朝,說把漣海三城送給宋朝,一起打蒙古。此前,李璮把他的兒子李彥簡送到首都當人質,這時他已經派人去把兒子叫了回來,然後宣布起義。

忽必烈當時正想猛追他的弟弟阿裏不哥,哪知卻接到這個報告,只得下令叫停追擊阿裏不哥的命令,叫大家討論一下如何對付李璮。

幾個謀士就出來。他們沒有在第一時間拿出打李璮的方案,卻萬眾一心地揭發王文統,說王文統是李璮派駐中央的內奸,證據是,他經常派他的兒子王蕘跟李璮聯絡,商討謀反的事。

忽必烈沒有想到自己手下最能幹的理政官員,居然也在暗中搞陰謀,他把王文統叫過來,直接就問: 「你跟李璮暗中勾結圖謀不軌已經很多年了。這件事不光我知道,很多人都知道了。現在我只問你,你在這件事中,到底扮演什麽角色?出過哪些主意?」

王文統一聽,臉色居然一點變化都沒有,說:「我一時也記不起很多,讓我慢慢寫出來,再交給大汗,可以吧?」

忽必烈說:「好。」

王文統就現場寫完,然後交給忽必烈。

忽必烈說:「你自己念給大家聽聽。」

王文統當場就讀了一遍。忽必烈聽到其中有這麽一句 「螻蟻之命,茍能存全,保為陛下取江」 ,就罵了起來:「你原來還想為李璮求情嗎?你以為你這樣求情,我就同意嗎?」

王文統以為,忽必烈雖然在說自己要造反,但肯定沒有證據,只要幫李璮洗白一點,或特許以過關。哪知,他還沒有再說話,李璮的信又來了,而且被忽必烈抓了個現行。

忽必烈把李璮的信交給他看,問:「這是什麽?」

王文統一看,這個女婿硬是在關鍵時刻送這麽一封信來,這是要把他搞死的動作啊。他的冷汗這才冒出來。

忽必烈指著信中那「甲子期」三個字問:「這是什麽意思?」

王文統一看,忙說: 「是這樣的。李璮老早就有造反的想法了,因為我在朝中,所以他不敢輕舉妄動。我也老早就想把這件事向大汗反映,但因為大汗還忙著北方的事,我不想讓大汗分心。所以就跟他說,等到甲子年才是舉事的大好機會,目的就是先穩住他,讓他推遲一下造反的時間。這樣一來,大汗就有時間和精力收拾他了。」

忽必烈一聽,這家夥到了這個時候還狡辯,把自己當傻瓜看。他擺了擺手,說:「你不要再說了。我給你這麽大的權力,對你也算是不薄了。可你還是幹出這樣的事來!」王文統還在那裏辯解,可他說了很多話,忽必烈卻沒有聽到他最期望的「臣罪當死」這四個字。

忽必烈知道王文統已經死也不願認罪了,就不讓他再說下去,下令把他趕出去,然後捆綁起來。忽必烈再把幾個儒生大臣以及張柔叫來,把王文統寫的罪狀和李璮的信給他們看,問:「你們看,如何處理這個家夥?」其他人還沒有說話,張柔搶先大聲說:「四個字:千刀萬剮!」

忽必烈再問大家:「你們說該怎麽辦?」

大家當然都說:「該死!」

忽必烈說:「他剛才也在我的面前服罪了。」

王文統死了,看起來只是他個人的命運,其實因為他的這個事件,直接影響到了大元之後漢人精英的命運。 因為王文統,使得忽必烈對漢人政治精英不再放心,終於規定大元的丞相只能由蒙古人擔任,徹底堵塞了漢儒通向最高權力之路。

李璮謀反

王文統被殺了,李璮那邊仍然繼續。

因為走到這個地步,不反也得反了。李璮這才覺得自己的準備還很不充分。雖然機會就在眼前,並被自己抓住了,可是實力實在不對等。他拼命討好宋朝,除了免費送上那三城之外,還獻上山東半島的那些地方,要求宋朝恢復他老爸的名譽。

宋理宗雖然昏庸,但並不傻,這樣的利好主動送上門來,哪能不接受?於是,答應李璮的要求,並任命他為保信、寧武軍節度使,督視京東、河北諸郡軍馬。當然,還有個榮譽性的稱號:齊郡王。

李璮也知道這些官職其實都是虛的。他帶著他的部隊打下了益都,然後又攻下溜州。

忽必烈原來配給李璮的副手王磐知道李璮成不了氣候,看到李璮舉事時,就先逃了出來。忽必烈知道後,立刻派人把王磐叫過去,然後讓姚樞去向王磐了解情況。

王磐對姚樞說:「李璮太狂妄,很快就會打敗。盡管發兵去收拾他。」忽必烈問姚樞討伐李璮之策,姚樞的腦子確實很快,當場就答:「大汗,讓我們來看看李璮目前的形勢,幫他看看哪條策略才是最優的。

上策:李璮抓住我軍北伐的時機,乘虛沿海岸線直取燕地,鎖住居庸關,給我方造成恐慌局勢。

中策:跟宋朝聯合,憑險固守,然後不斷襲擾北方邊境,讓我們感到超級頭疼。

下策: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山東諸侯的身上,然後出兵濟南,坐等這些諸侯前來救他。這其實是在等著我們去活捉他的 策略。」

忽必烈問:「你估計他采取哪個策略?」

姚樞說:「他必取下策!」

忽必烈立刻派出大軍向濟南進發。

而李璮果然按姚樞預計的下策一樣,進了濟南,然後就牢牢地守住。李璮軍事水平確實很差。當蒙古帝國的先頭部隊殺到時,李璮帶著部隊去搶他們的物資,反而被他們連敗兩場,不得不躲在城內不敢再探頭了。

忽必烈知道,如果不盡快把李璮的事處理好,接下來的事就會很麻煩,因此,他任命史天澤為剿匪總指揮,諸王都受史天澤節制。

史天澤到前線後,制定出了圍困李璮的策略,對大家說:「李璮是個十分不老實的家夥,而且兵精馬壯,所以我們不能以硬碰硬,跟他拼命。我們只把他包圍住,看他能支持多久。」

這一仗中,另一個牛人出場。

這個牛人叫張弘範。

他是張柔的兒子,第一次出征。大家來看看,他老爸在他出征前是如何教導他的。

他老爸對他說:「到了前線圍城時,你一定要找最危險的地方防守。」

張弘範問:「為什麽?」張柔說:「你要是選擇險地,自己就不會放松自己,士兵也會超級拼命;主帥也一定會因為考慮到其太險要,只要敵人前來進攻,他就會馬上派兵來支援,你就可以因此而立功。」

張柔打了一輩子的仗,最後給自己的兒子傳授了這個經驗,確實讓張弘範受益終生。張弘範後來取得極大的成功,成為歷史性的牛人,跟他老爸的栽培是分不開的。

到了前線之後,張弘範按照老爸的教導,在城西紮營。李璮帶兵出城對諸營都進行了一番突襲,唯獨沒有動張弘範的營地。

張弘範的手下很高興,可張弘範卻一點不樂觀,說: 「大家別高興得太早。這是因為我們的營地很險要,他想一次就要拿下。這一次他是故意不動我們的營地,讓我們以為他怕了我們,讓我們放松警惕,然後搞個突然襲擊。可以說,前一輪他對諸營的突襲,就是做給我們看的,是突襲我們的熱身運動。 」於是,帶著大家修好壁壘,在壘內埋伏一批敢死隊。然後在半夜裏偷偷把壕溝拓寬,坐等李璮的到來。

李璮只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好突襲的準備工作,卻沒有想到對方居然瞞著他來這一招兒。第二天,他就帶著突襲隊沖上來。突然發現壕溝已不是原來的壕溝了,一急之下,紛紛落入臭水溝。等他們從水溝裏爬出來,突進壁壘時,迎接他們的是一批敢死隊,一個都沒能逃出。

這時,南宋朝廷知道李璮被蒙古兵包圍了,便派夢炎帶兵去救援。夢炎在接受任務時,從容得很,一副馬到成功的樣子。可 當他帶兵到山東境內時,就停下了前進的腳步,然後觀望幾天,直接往回走。你想想,有這樣的隊友,李璮還有活命的機會嗎?跟誰聯合也不能跟這樣的團隊聯合啊。

李璮只有絕望了。

絕望的李璮還在濟南城中堅持著,他堅持到現在已經一個月了。

李璮基本沒有別的動作,但史天澤卻天天按部就班地把圍剿工作做下去。他下令在城外築一道圍墻,把濟南全面圍住,確保李璮不能逃出去。 史樞負責防守城西南,這段地皮有一條山澗橫貫歷山,形勢極為險要。史樞按照史天澤的部署,沿著山澗兩邊修築城堡,並在澗水中豎木柵。可是正逢雨天,而且雨下得特別大,一下就把木柵沖走了。

李璮這些天縮在城裏,看到蒙古兵在城外修圍墻,工程進度很快,知道自己真的沒法突圍了,好不容易有了這一場暴雨,把水裏的柵欄沖得無影無蹤,心下大喜,決定利用這個機會沖出去。

哪知,史樞卻對他這個心理猜得很透徹,他對大家說:「李璮看到這個情況,一定會在夜裏行動,要從這裏突圍。」

他下令大家割來大量的蘆葦,紮成火把,然後堆在城上。夜裏李璮果然帶著部隊殺過來。史樞下令大家往李璮兵猛投火把。

此時,大風正好刮起,一堆堆蘆葦被投下去,火勢猛得要命。李璮沒有料到這一招兒,大部份士兵在滾滾濃煙中四處亂竄,毫無方向。史樞接著下令大家放箭。 李璮兵大潰,知道再沖上前只有送死,於是都搶著往回逃,鬧了個自相踩踏的局面,損失慘重。

李璮這才知道,造反不但需要野心、需要膽量,更需要軍事能力,他現在的軍事能力跟他的膽量和野心太不匹配了。 開戰以來,不管往哪方面沖,結果都是碰壁,沒贏過一局,那些戰場老手固然打不過,就連張弘範這樣的新人物,居然也讓他中計。他還能有什麽話說?唯有在城裏等死。董文柄知道又到瓦解分化敵人的最佳時刻了。他騎著馬來到城下,看到田都帥正在城頭上,就大叫讓他投降。

田都帥是李璮最親密的戰友,但跟李璮造反這麽久,一點局面都打不開,早就知道不宜再堅持下去了,只是礙著那張臉,又沒有機會。這時 聽到董文柄的招呼,覺得還是逃出去保命才是第一位的。於是,就系著繩索滑下城墻,成為第一個投降人員。

李璮仍然不投降。

後勤負責人過來報告:「口糧已經沒有了,怎麽辦?」

李璮說:「讓士兵都到老百姓家裏吃。」他還要求,大家吃飽了飯之後,順便在家裏搜查,看看他們都把糧食藏在哪個地方了。

如此過了幾天,城內的糧食都沒有了。大家問他現在該怎麽辦?

李璮馬上出台了最後一個政策:強迫所有的百姓交出食鹽——用食鹽來拌木屑餵馬。人肉也是可以吃的,現在可以殺人來吃。

於是,城裏都亂成一鍋粥,士兵們連殺人來吃的心情都沒有了。

李璮的情緒跌落到最低點,「日復昏沈沈」。後來,他又突然驚醒過來,又進行了一次動員,帶著部隊殺出城來,想突圍出去。可這次突圍的結果就是又被打回去。

李璮最後的希望徹底破滅。士兵們為了保命,陸續「什佰相結、縋城以出」。李璮也不制止,他已經沒有能力制止了。

七月十九日的夜晚,突然有一顆星劃破天空,李璮認為這顆星就是自己,表示自己像諸葛亮那樣要星隕濟南府了。他找來一支香,然後對著天空說:「李璮死於此!」第二天,他把身邊的部下召集過來,說:「我們失敗了。你們都出去找自己的活路吧。」

如此一來,城門就自然大開。

蒙古兵湧了進來。

這個情節,當然已經在李璮的意料之中。他拿起大刀把他最漂亮的小老婆殺死,就跑到大明湖投水自殺,蒙古兵沖上來,把他從水中撈出來。李璮被押解到哈必赤面前。

史天澤當場建議「宜即誅之,以安人心」。哈必赤派史天澤專門審問 李璮。

首先是嚴忠範問:「李璮,你知道你這是犯什麽罪嗎?」

李璮說:「你以前多次跟我約定。可是我舉事了,你又不來。現在你好意思問我?」

嚴忠範大怒,取出一把刀在李璮的肋下刺了一刀。

接著是史天澤問:「你見了我們為什麽不拜?」

李璮沒有回答。

史天澤又問:「忽必烈什麽時候虧待過你?」

李璮卻不回答他提的這個問題,只是說:「我最看不起你這樣的人,明明有文書約定一起起義,後來卻當了可恥的叛徒。」

史天澤大怒,知道再怎麽審問也審不出結果了。他和幾個漢人雖然跟忽必烈混了很久,深得忽必烈的信任,但蒙古高層對他們仍然是不放心的。 如果一直讓李璮把這些話說出來,對他們的前途是有影響的。於是,他下令手下過來,先砍斷李璮的兩條手臂,然後砍兩只腳,再挖出其心肝,最後才斬首。史天澤向來做事穩健,但這次李璮的話戳中他的脆弱之處了,讓他很氣憤,便把李璮好好地折磨一頓。

殺了李璮,史天澤和哈必赤帶著大軍向益都開過去。 他們還沒有到益都,城裏的人就已經開門投降了。這時城裏還有兩萬李璮的部隊。哈必赤就按蒙古的傳統,把這些兵都分配到各軍中,讓大家殺掉。

董文炳分到兩千人,但他沒有開刀,而是去找哈必赤,說: 「這些士兵都是被李璮脅迫的,殺了他們,未必合大汗之意。」

哈必赤一聽,這話還真有道理。他決定在這方面與大汗保持高度一致,當時就叫停屠殺。不過,很多蒙古兵已殺了不少人。

盡管忽必烈在平定李璮戰鬥中,把前線指揮權都交給史天澤,而且還親自到車前授招,表現了極高的信任度。但因為李璮此前長期跟王文統密謀造反,因此忽必烈對很多漢地謀士都產生了極大的疑心。推薦過王文統的人,基本都被忽必烈放入懷疑的黑名單中。最嚴重的是商挺,被從關中急召回來,直接受到監禁和盤查;趙良弼被「威刑臨恐,譴訶百至」,但他仍然不承認。 忽必烈威脅說再不承認,就割斷舌頭。趙良弼「誓死不少變」,忽必烈「乃罷」。史天澤因為提前殺了李璮,也知道忽必烈對他的懷疑是消不了的,肯定會認為他在玩殺人滅口的把戲,因此,他回到朝中後,就自己彈劾自己,說當時太氣憤了,在情緒極端不穩定的情況下,殺了李璮,請大汗處分。

忽必烈當然沒有處分他。忽必烈沒有辦法一下就追究這麽多麽人。他現在手下最得力的助手都是漢地的謀士,伐宋之後治理國家也需要他們。因此,他只是想辦法對他們進行削權,開始實行兵民分治,走了一條接近趙家模式的道路。李璮時代就這樣結束,搞得轟轟烈烈,但取得的成效太小,被包圍之後,基本沒有反圍剿的能力,最後直接在濟南城裏等死。如果說他與他老爸不一樣的地方,就是他讀的書比他爸多一點,能作點詩填點詞。以下是他寫的【水龍吟】:

腰刀首帕從軍,戍樓獨倚間凝眺。中原氣象,狐居兔穴,暮煙殘照。投筆書懷,枕戈待旦,隴西年少。歡光陰掣電,易生髀肉,不如易腔改調。

世變滄海成田,奈群生,幾番驚擾。幹戈爛漫,無時休息,憑誰驅掃。眼底山河,胸中事業,一聲長嘯。太平時,相將近也,穩穩百年燕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