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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維納悶為何不許突圍,晚年看到文章後大怒:光亭誤我

2024-04-12歷史

1948年11月23日晚上,黃維是在極其矛盾和焦慮的心情中度過的。

起先,他被劉伯承和學長陳賡布置的假陣地迷惑,一心一意強渡澮河,激戰兩天,結果發現對岸解放軍工事空無一人。

熟讀兵書的黃維恰恰忘記了,兵不厭詐,不正是兵書上反復強調的計謀嗎?

黃維不會相信解放軍會主動放棄寸土必爭的陣地,他只能相信那是他的王牌軍突擊成功的結果。

因此,兵團部進駐南坪集後,他發出的第一個命令是:

第18軍主力經南坪集北渡澮河,其他部隊陸續跟進。

他是固執的,他的目標還是宿縣,蔣介石打通徐蚌間交通的計劃在他心中牢牢紮下了根。

各路卻有不祥的訊息傳來。

第18軍便衣情報人員報告:通往宿縣的公路上有解放軍的大部隊運動。

第11師的搜尋部隊在宿蒙公路兩側也遭到解放軍阻擊,他們發現,解放軍構築了魚鱗式的大縱深陣地,非常堅固,兵力雄厚,嚴陣以待。

第10軍發現,解放軍的強大部隊由西而東直搗自己的側背,並與後衛部隊發生了戰鬥。

黃維心中沒有底了。他連夜找來第18軍軍長楊伯濤和第85軍軍長吳紹周,研究對策。

吳紹周帶來了更壞的訊息:蒙城已經被解放軍占領。黃維吃了一驚,他前腳走,解放軍後腳就占領了蒙城,分明是想斷後路嘛。黃維的後腦一陣陣發麻。

黃維首先征詢吳紹周和楊伯濤的意見:「兵團的任務是要打到宿縣和 徐州杜聿明會師。看現在的情況,我們怎麽個打法,才能完成任務?」

吳紹周初來乍到,情況不明,沒有說話,只是認真地看地圖。

楊伯濤則分析說,我兵團所處的環境非常嚴重,解放軍大軍雲集,布置下了天羅地網,有意識地放棄渦河、澮河,引誘我們深入,我們已經進了他們的圈套。

所幸的是,我們還沒有到被四麪包圍的程度,還有主動權。如果繼續執行老頭子的計劃,向宿縣進攻,那只能是越陷越深,死路一條。

楊伯濤建議:趁東南面還未發現情況的時候,兵團星夜向固鎮西南的鐵路靠攏。

南坪集到固鎮只有40公裏,一氣就可以趕到,一方面取得後方補給,一方面和李延年兵團合股,再沿津浦線向北打。這樣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吳紹周同意楊伯濤的意見。

黃維眉頭緊鎖,在房子裏踱來踱去,焦急地考慮著,拿不定主意。

兩位軍長只有呆呆地等待司令官的決策。他們有所不知,事到如今,黃維對他們的分析還是將信將疑的。

解放軍明擺著是退了的。黃維不願意就此罷休,他還想再搏一下。但是,楊伯濤的分析不無道理啊!

想來想去,黃維心裏有主意了,既然兩條船都是船,都有能夠過河的可能,何不都試一試呢?

準備兩手也是好的,就先按他們提出的辦法作出部署,渡過澮河的命令嘛,不變!

已經是半夜了,向固鎮轉移的部署終於定了下來.

但是,黃維沒有馬上執行這個部署,而是繼續命令部隊渡過澮河。

我們永遠也無法知道,黃維既然在11月23日作出了24日拂曉開始行動,向固鎮方向轉進的 部署,為什麽又要在11月24日命令部隊北渡澮河呢?

這是個謎,以後,黃維沒有解釋過,其他人也都語焉不詳。

畢竟是主力兵團,行動倒也不含糊。到24日早晨,第10軍主力、第18軍,第14軍各一部先後渡過了澮河,隨即向我第4縱隊,第9縱隊陣地發起進攻,

黃維來遲了一步,我軍在澮河北岸的袋形陣地已經布設好了,就等著他來呢。

本來以為要再打一陣子的,解放軍卻退了;本來以為乘勢可以順利推進的,卻又遇到了頑強的阻擊。

黃維有點迷惑,解放軍打的是哪門子仗啊,使他的部隊就像過一條摸不著底的河,以為深的地方,它淺,以為淺的地方卻深,深一腳淺一腳的,提心吊膽的,這滋味真不好受。

也就是後半夜平靜了那麽一陣子。現在,激戰又開始了。

從早晨到中午,黃維指揮部隊分幾路向解放軍陣地進攻,楞是沒有攻下來。炮兵,飛機,坦克一齊上,眼看著坦克突入了解放軍的陣地,眼看著解放軍的陣地被突破,又被打了回來

直到此時,黃維還執迷不悟。楊伯濤按照轉進計劃部署完畢後,到兵團部報告。神態焦急萬分的黃維對他說:「要等我的命令才能開始行動。」

一股無名大火沖向楊伯濤的腦門,他幾乎是氣急敗壞地質問黃維:「為什麽改變決心?」

黃維苦著臉說:「兵團轉移的命令叫一個參謀給吳紹周送去,但是這個參謀和他所 乘的吉普車都失蹤了,正派人尋找,還是等一等再說吧。」

黃維有黃維的難處,兵團大轉移,是違背老頭子的命令的,責任重大啊。

既不能進,又不叫退。楊伯濤只有幹等。外面已經是火燒眉毛了,這裏卻遲遲下不了決斷,楊伯濤那個急呀。

他一會兒坐下,一會兒站起來轉圈。不能再等了。

「到底走還是不走?」他管不了許多,三番五次走到黃維面前,問的就是這麽一句話。黃維一概支吾其詞,不得要領。

前方訊息一個接著一個傳來,中心是一句話:共軍抵抗頑強,我軍行動受阻,與共軍處於對峙狀態。

黃維的夢終於醒了,他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只有到了此時,他才深刻地意識到,他中了解放軍的計,進了圈套,他的部隊逐漸突入解放軍之袋形陣地,形勢嚴重!

三十六計,以走為上。這時,已經是下午4點鐘了。耽誤了 11個多小時。如果按急行軍速度,差不多快要到固鎮了。

可是,晚了,說什麽也晚了。

動作最快的第18軍,早把部隊擺成行軍縱隊,走到雙堆集時,已經是晚上6點鐘了。

幾十輛坦克、幾百輛汽車,一到夜晚,小小河溝也是障礙,無法動彈。只好宿營。

是日夜,第18軍退至雙堆集附近集結,第10軍撤回澮河南後即向雙堆集以西地區集結。第14軍在澮河南岸掩護兵團主力,第85軍一部位於南坪集以南,掩護第10軍撤退。

黃維要逃跑!

小李家村總前委指揮所裏,依然是一副忙碌緊張的氣氛。劉伯承手拿放大鏡,和陳毅一起在地圖上急速檢視。鄧小平手拿電話機聽筒,詢問著戰鬥進展情況。

「陳賡嗎?你們那裏情況怎麽樣?」

「報告鄧政委,敵人正在回撤。」

「立即強渡澮河,向敵人猛烈出擊!」

「告訴陳賡,他們那裏的澮河朱口至三官廟地段,是敵第75師和第14軍的河防正面,是敵人撤退時的側背,要堅決突破。」劉伯承回頭說。

「是四面出擊的時候了,這可是關鍵的一步棋啊:刀子下得越快,越利落,包黃維的餃子速度就越快。」陳毅風趣地說。

隨著總前委的一聲令下,中原野戰軍7個縱隊從四面八方向雙堆集為中心的地區猛攻過去。

處於撤退途中的敵人,猝不及防,方寸大亂,稍微定過神來後,拼死反抗。

又是一個激烈廝殺的夜晚,幾十萬人馬的廝殺,無法一一盡敘,只能拾撿若幹片斷,以窺全豹。

2縱4旅奉命從西向東插向雙堆集,10團5連連長楊茂林,帶領兩個排沖在前頭,窮追猛打:如一柄鋒利的匕首,直刺敵人的心臟,一度攻進雙堆集。

25日淩晨,敵85軍幾名軍官帶領隨從數名,奉吳紹周之命,乘車赴110師傳達命令,被我2縱部隊生俘,敵人向固鎮方向轉移的機密檔被繳獲。

3縱高喊「千方百計抓住敵人,拼死拼活不讓敵人跑掉「的戰鬥口號,沿澮河南岸多路向東南方向進擊。

7旅19團在小鄒莊打退敵人第10軍兩個營和6輛坦克的3次反擊,斃傷敵人300多人。

8旅分路向南坪集以西猛插,敵18師52團在坦克掩護下,頑強堵擊,敵我展開拉鋸戰。在我強大的進攻面前,敵人只好退卻。

9旅26團在張圍子遭敵反撲,戰士們寸步不讓,將敵擊退。

6縱由蒙城西北向向雙堆集攻擊前進。其時,敵人正已經開始向東南突進。部隊立即咬住了敵人,展開激戰。

12旅35團占領了雙堆集東南,17旅50團占領了雙堆集以南和西南,截住了企圖向東南逃竄的敵人。

11縱由向澮河南岸的敵人攻擊前進,左與6縱、右與9縱相銜接,封閉了雙堆集東南角的一個缺口。

戰鬥至11月25日早晨,黃維兵團被合圍在宿縣西南東西不到10公裏,南北5公裏左右的雙堆集地區內。

雙堆集位於宿縣西南,蒙城東北、固鎮西北,正處於宿縣,蒙城、固鎮這個三角地帶的中心。

這裏無山可守,無險可據,只是在廣闊的平原上,突兀地冒出兩個海拔不過30來米的土包,尖頂的叫尖谷堆,平頂的叫平谷堆,雙堆集這個不過百來戶人家的集鎮,就處於兩個土包之間。

此時,黃維兵團10萬兵馬就擁塞在雙堆集周圍二十幾個小村莊裏,一站起來能相互看到,說話時能相互聽到,進攻沒有依托,固守,也沒有依托。

11月27日,85軍110師師部和兩個團,在師長廖運周的率領下,以突圍為名,借機起義。

圍殲黃維兵團的各部隊,繼續收緊包圍圈,將黃維兵團4個軍壓縮在一個更狹小的地區內。

黃維難吶!算算自己手中的兵力:第18軍第49師,在被我包圍時企圖向蚌埠方向逃竄,被我第6縱隊第18旅和豫皖蘇軍區獨立旅在固鎮以西大營集附近殲滅;

第10軍傷亡很大,部隊已經相當殘破;第14軍因傷亡、被俘和潰散過多已不成軍;第85軍除廖運周師起義外,其余部隊傷亡不大,建制尚完整。

黃維將第18軍部署在雙堆集附近地區,將第10軍部署在雙堆集西北大小王莊附近地區,將第14軍,第85軍部署在南及東南地區,兵團部設在雙堆集北面的馬莊。

黃維的困境,不僅在於被解放軍圍困,還在於,自被共軍包圍後,兵團部的無線電通訊始終沒有和劉峙,杜聿明取得聯絡。

他成了真正的聾啞人——自己遭遇的敵情無法發出去,上面的指示下不來。他只能根據多年軍事經驗,推測徐州及附近正在大戰。

愁眉不展的黃維走出指揮所,放眼望去,是秋收後毫無隱蔽物的廣闊平原,村裏村外,樹木很少。

大軍猬集狹窄地帶,縱有粗胳膊硬腿,也施展不開啊,這可是兵家的大忌。

黃維不僅熟讀兵書,而且是在陸軍學校講過兵法的,對目前的處境,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是,突圍的電報發出去很久了,南京就是遲遲沒有回音。

雙堆集的上空響起了飛機的轟鳴聲,不一會兒,一架飛機已經臨空。

黃維的愁眉隨之一展。就像一個即將溺水而亡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報告司令官,顧總長要和您通話。」

「總長,總長,我是黃維!」

「培我同誌,總裁對你和第12兵團慰勉有加啊,特地讓我來轉達。剛才我看了一下你的陣地,不錯,不錯。總裁說了,你們勞師遠來,給徐蚌戰場增添了生力軍,我堂堂國軍精銳之師,還怕劉伯承嗎?只要你們發揚愈戰愈勇的精神,就一定能夠打敗共軍。」

完全是在灌黃米湯。

黃維著急了,大聲問:「總長,您也許看到了,我們已經被共軍包圍了,請示突圍的計劃批準了沒有?」

顧祝同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你們要就地固守待援,並把所占領的地區加以擴大。」

黃維說:「固守可以,但是此地幾乎毫無可以利用的物資,不僅無法征集到糧食,就連燃料、飲水和騾馬飼料,都極為困難。」

顧祝同說:「這個你放心,總裁已經下令,將空投糧食彈藥給你們。」

飛機在黃維失望的心情下飛走了,看著飛機漸漸成了一個黑點,黃維才回過神來。

他心裏在念叨:固守待援,固守待援,黃百韜不也是固守待援嗎? 一想到這,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黃維有所不知,顧祝同也有顧祝同的難處,他這個參謀總長說話的分量是有限的。

原來的方案是,黃維兵團向東突圍,到固鎮與李延年兵團會師,再行北上。顧祝同認為,這個方案可取。

但是,徐州「剿總」的阻力卻很大,劉峙不願意讓黃維退走。他認為,黃維只有北上,才能和徐州、蚌埠方向的各兵團配合,形成會攻夾擊之勢。退走了,勢就不在了,是明顯的釜底抽薪。

杜聿明更堅決,他認為:讓黃維走固鎮,與李延年、劉汝明兵團會師北上的計劃根本不可行。

杜聿明說:「黃維一走,宿縣的共軍或阻南或打北都方便了,我們的會戰計劃就成了一紙空文。」

「萬一黃維突不破共軍的包圍呢?」

「那也不應退走。即便寸步難行,只要能固守在那裏,就對宿縣的共軍形成威脅,對我徐蚌地區各兵團就是有力的策應。」

蔣介石拿出一副和稀泥的架勢,出來說:「既然已經牽住了劉伯承,就不要退縮了。打仗嘛,不可能什麽都保得住。」

蔣介石的弦外之音,讓顧祝同不寒而栗:黃維是不是第二個黃百韜?

杜聿明在文史資料選集中這樣寫道:

我沈思了好久,對顧祝同說,既然這樣的困難,從徐州撤出問題不大。可是既要放棄徐州就不能戀戰;既要戀戰就不能放棄徐州。

要放棄徐州,出來再打,這就等於把徐州三個兵團馬上送掉。只有讓黃維守著,牽制敵人,將徐州的部隊撤出,經永城到迪蒙城、渦陽、阜陽間地區,以淮河作依托,再向敵人攻擊,以解黃兵團之圍。

實際上,是萬一到淮河附近打不動時,只有犧牲黃兵團,救出徐州各部隊。

顧同意這一案。接著,何應欽慌慌張張地來說,怎麽樣?就不能打了麽?我將以上意見同何講了之後,何說:也只好這樣了。

於是我對顧說,請總長對這一案不在會上討論。顧了解我的意思,就說:會後我同老頭子說,你同他單獨談。

黃維晚年看文史資料選輯時,閱讀了這篇文章,非常生氣,在屋子裏來回踱步,不停地說:「光亭誤我,光亭誤我啊!」

黃維有什麽辦法呢?黃維的辦法就是忠實地執行他過去的校長、現在的委座的命令,依樣畫葫蘆地將命令傳達了下去。

各軍軍長齊聚兵團指揮部後,不等黃維開口,第18軍軍長楊伯濤就急急地問:「委座什麽意思?」

「還不是死守待援四個字。」黃維悻悻地說。

黃維的話音剛落,第10軍軍長覃道善、第14軍軍長熊綬春、第85軍軍長吳紹周和楊伯濤莫不大驚失色,相顧無言。

不知是誰冒了一句:「黃百韜兵團完了,難道也要我們完嗎?,死守,還不是守死。」

黃維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他狠狠瞪了說話的人一眼,甩門走了。

兵團副參謀長韋鎮福嘴裏嘟囔了一句:「司令官心情不好,各位還是回去準備吧。」

楊伯濤狠狠地說:「請你轉告司令官,當斷不斷,必有後患。你就說是我楊伯濤說的,現在只能靠我們自己救12兵團了,不能做斷送12兵團的千古罪人啊!」

黃維心裏其實很明白,即便老頭子下了突圍的命令,自己的部隊能突圍出去嗎?

一連幾天了,對解放軍的陣地的攻擊不能算弱,但是,在解放軍的堅強阻擊下,每突一次,都要損兵折將,還是沒有辦法突破包圍圈。

現在,最重要的是怎麽樣才能守得住。

11月29日,黃維再次調整了部署:第14軍余部向東防禦;第10軍余部向南防禦;第18軍主力縱深防禦,兵團部位於雙堆集北端的小馬莊。

為空投糧食、彈藥的方便,還在雙堆集與金莊之間構築了臨時飛機場。

雙堆集地區太小了,縱橫也不過5~7公裏,黃維已經不想在地圖上算計援軍到來時間了,他走出指揮所,向尖谷堆走去。

從那裏望去,戰場幾乎一覽無余。這裏地形開闊,多溝渠,村莊多為互不連線的獨立房屋。

必須利用這樣的特點,組成環形防禦陣勢,才能抵禦對手的進攻。

於是,他命令並督促部隊大量構築地堡群、掩蔽部,交通壕,互相貫通聯系。由三道鹿角和三道地堡群構成外圍陣地。

以村莊房屋為支撐點,用裝滿泥土的汽車和打壞的坦克當工事,構成縱深核心陣地。

同時,每天抽調3—4個團,或1—2個團,或2—3個營的兵力,在坦克、炮兵火力掩護下,向解放軍陣地實施連續攻擊,企圖擴大所占地區和搶掠一些可以吃的東西。

在黃維兵團被包圍的同一天,毛主席就電示淮海戰役總前委:

黃維被圍,有殲滅希望,極好極慰。但請你們用極大的註意力,來對付黃維的最後掙紮。

毛主席和中央軍委的判斷是十分準確的。黃維兵團畢竟是國民黨軍的主力部隊之一,確實不是那麽好打的。盡管我軍打得非常英勇,黃維兵團的反擊力度也相當大。

他們的各種火炮、輕重機槍,火焰噴射器,控制了幾乎每一寸土地。

黃維把這叫「硬核桃戰術」。聲言「要讓共軍啃掉牙撐破肚子」,「敗北於陣地」。

從上海緊急空投過來的兵團副司令胡璉,竟在報話機裏向南京吹噓:「劉鄧一下吞不了我們!」

鄧小平後來在總結圍殲黃維兵團作戰時寫道:「對付敵人每一次的出擊,我們都要付出相當的代價;對付敵人步、炮、空、坦克的聯合進攻,實屬艱苦。」

在電影【大決戰】中,虛構了這樣的情節:在某一個村莊,人民群眾正為壯烈犧牲的烈士們包裹屍體,一個一個裹著白布的屍體排列著,望不到頭。

一位婦女一邊撕裹屍布一面飲泣,那撕裂裹屍布的聲音尖銳剌耳,令人心在顫抖;

一位滿臉皺紋的老太太,用她那蒼老的手洗著烈士們的血衣,任淚水順著她如同溝壑的皺紋流了下來;

劉伯承、陳毅、鄧小平默默地走來,一個一個地檢視著烈士們的遺容,表情凝重。

他們都是身經百戰,面對過無數流血犧牲的人。但是,他們還是被震撼了。

據戰後統計,在圍殲黃維兵團的戰鬥中,僅中野就傷亡3萬多人。我們知道,中野當時的兵力是12萬人左右,如果不把隨時補充的新兵算進來的話,就是說,每4個人就有一個人傷亡。

我們無法將當時每個部隊的傷亡情況一一列舉出來,那將是一部又一部沈甸甸的書。

27日黃昏,中野4縱指揮所裏,不時傳來部隊沖鋒受挫的訊息,司令員陳賡的心抽緊了。

近日以來,他一直在擔憂,部隊遠距離出擊,不僅攻擊力度大打折扣,而且必然會增大傷亡。

如今,他的擔憂已經成了現實。必須調整戰術!他暗暗下了決心。

他給第10旅旅長周希漢掛通了電話:「沖鋒前火力準備怎麽樣?為什麽受挫?」

「火力準備沒有問題啊,地形開闊,我們的沖鋒出發地離敵人前沿陣地太遠,還沒有接近,就遭到敵人火力猛烈的殺傷。」

「停止攻擊!不能再盲幹了。打仗不僅要勇敢,還要講求戰術。集合部隊,向敵人陣地挖交通壕,抵近敵人!」

攻擊受挫。陳賡當即命令部隊停止攻擊,將情況向野司做了報告:「敵人的工事非常堅固,不是沖一下子就能解決問題的,我覺得迫近作業還沒有後完成,因此,我建議,延長攻擊時間。」

夜已經很深了,一直等候在電話機多的陳賡接到了電話,是陳毅打來的。

「陳賡同誌嗎?栗裕同誌殲滅黃百韜兵團,用的也是你們那種辦法。說得不雅點,就是老鼠打洞。野司要推廣你們的經驗,你們準備準備。總攻時間是12月5日,準備的時間夠不夠?」

「有5天時間就足夠了。」陳賡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和陳賡一樣。9縱司令員秦基偉也為進攻受挫發愁,不過他卻從受挫中發現了制勝法寶。

27旅80團於27日下午突破小張莊外圍陣地,但因敵人火力太密集,難以發起進攻,攻擊受挫,主攻的2營6連一頭撞上敵人機槍陣地,大部非死即傷,只有3名戰士毫發無失真。

這3名戰士被敵人火網壓制後,為了隱蔽自己,被迫進行土工作業,先將臥射掩體改造成跪射掩體,再挖成立射掩體,爾後把掩體連成一片,在敵人火力下堅持了1天。

秦基偉眼前一亮,感覺這3名戰士的做法很有啟發意義。他決定找個地方試驗一下,把目光投向了之前提到的小張莊。

小張莊位於敵第12兵團防禦圍東北角,是個僅有8戶人家的小村子。守敵為第10軍14師34團團部和兩個營。

敵人在這裏構築了3層工事:外層是鹿角、鐵絲網和前伸地堡,縱深150米;中層位於環村150米內,地堡密集,塹壕交錯;最裏層由住房和大地堡構成集團工事。

敵人的地堡非常密集,相互之間間隔只有30米,每隔10米還有一個機槍陣地。

之前,27旅80團連攻4次,每次還沒接近敵人就倒下一大片,主攻的4個連傷亡慘重,急得旅長崔建功發火了,甚至想親自端機槍上。

秦基偉責成27旅,由3名戰士當「老師」,輪換損失較重的80團,換上79 團、81團,繼續攻打小張莊。

當夜,大規模的近迫作業悄悄展開了。

只見各連連長身背裝滿石灰的米袋,向敵人陣地匍匐前進,戰士們順著若隱若現的白線跟在後面前進。

在距離敵人陣地數十米處,連長發出暗號,戰士們就地開始揮鍬作業。

敵人也許太疲憊了,只是偶爾零星打幾下冷槍。小鍬鏟土的聲音和戰士們沈重的喘息聲,匯入了夜的合唱。

不到天亮,一條初具規模的交通壕,就出現在了敵人的眼皮子底下。

成功的喜悅壓倒了艱苦挖掘的疲憊,他們一鼓作氣,用了2天時間,就挖成了3條交通壕,每條長250米,距離敵人陣地前沿70至100米,壕溝寬能走擔架,深可沒頭頂。

12月1日下午5時,27旅79團和81團,在11縱和豫皖蘇獨立旅的配合下,向小張莊守敵發起了進攻。

5門山炮、3門重迫擊炮、18門迫擊炮、14門六零炮、12挺重機槍組成的火力隊,加上用廢汽油桶制成的炸藥拋射裝置,—齊向敵人陣地開火。

由黨員和班長以上幹部組成的突擊隊,迅速穿過壕溝,躍出前沿,撲向敵陣。

敵人拼命反抗,我軍頑強突擊。79團的14名突擊隊員,沖擊中傷亡12人,最後只剩下班長曹年春和戰士陳忠文,他們兩個毫不猶豫地跳入敵人的外壕,完成突破。

81團2連突破後全連僅存12人,後又收容其他連兩名戰士,在敵人火力下編成3個戰鬥小組,一氣打下5個地堡,終於與友鄰貫通。

經過2個小時的激戰,全殲守敵1200余人,其中斃敵團長以下700人,繳獲迫擊炮5門、戰防炮1門,輕重機槍30余挺。

幾天來的僵持局面終於開啟了。

鄧小平聞訊後,親自打電話給秦基偉:「你們率先拿出辦法的創造精神,應該表揚啊,你們要再接再厲,進一步活躍戰局,堅決殲滅黃維兵團。」

能聽到鄧小平親口的表揚,對秦基偉來說,可是破天荒的事了。

跟隨鄧小平轉戰多年的秦基偉,對鄧小平治軍的嚴厲,對他獎罰分明、一絲不茍的作風,比旁人有更切身的體會。

他清楚地記著自己因為看戲闖禍的事。

那是在打下鄭州後的事情,當時,秦基偉擔任鄭州守備司令。秦基偉是個戲迷,尤其喜歡豫劇,他總覺得豫劇的唱腔,七拐八拐,很有韻味。

一年四季都在作戰,難得有個進城消閑的時候。鄭州解放了,心情也就放松了。一天晚上,秦基偉安排好值班,換上便衣,掖好手槍,悄悄地尋到一家劇院門口,自己掏錢買了一張票就進去了。

令秦基偉沒有想到的是,正在他悠哉悠哉地欣賞豫劇時,偏巧鄧小平打電話找他,一聽說秦基偉不在,鄧小平馬上火了,問:「你們秦司令跑哪兒去了?」

值班員只好照實說:「秦司令看戲去了。」

這還了得嗎?鄭州剛剛解放,工作千頭萬緒,敵情仍很嚴重,作為警備司令,竟然隨意離開工作崗位去看戲。鄧小平二話不說,通報全中原野戰軍批評。

這次,鄧政委表揚是表揚了,可還有一句話,要再接再厲啊。是鼓勵也是鞭策。

戰鬥剛剛結束1個小時,秦基偉就召集參戰部隊的主要幹部、突擊隊長和兄弟部隊來參觀見習的人員總結經驗。一時間,「邊打邊學,邊打邊練」在9縱蔚然成風。

「用工事和敵人作戰」,「多流汗,少流血,工事做得好,殲滅敵人傷亡少」,「挖工事好比挖敵人的命根子,挖得越快,敵人垮得越快」,「誰在前面挖,誰的功勞大」等口號深入人心。

從「敢拼」,到「會拼」,認識有飛躍,付出的代價是值得的。秦基偉的眉頭也舒展了許多。

3縱司令員陳錫聯也被同一問題困擾著。

3縱攻擊的主要目標是馬圍子。據守馬圍子的52團是第18軍的老團之一,後撥歸第10軍。

該團連排軍官大多是老兵,素質較高,自解放戰爭以來沒有吃過大虧,因此傲氣十足。

據守這裏的除了該團3個營外,還有53團1個營、3師9團兩個營,共 6個營的兵力。

11月27日,3縱曾以21、22, 25等3個團從東、西、北三面攻擊馬圍子,各突擊隊一齊突入敵人的鹿角,占領房屋數座,給敵人以大量殺傷。

但因敵人頑強固守,並以密集的火力和火焰噴射器壓制,我攻擊部隊傷亡較大。

必須改變戰術。陳錫聯決定:暫時停止攻擊。

陳錫聯和陳賡、秦基偉他們不約而同地認識到,為了緊縮包圍,同時有效地對付敵人的突圍,必須進行大規模的近迫作業,一直挖到敵人的鼻子底下,抵近敵人,占領沖擊出發陣地。

陳錫聯非常欣賞19團政委的一席話:打黃維好比殺豬,首先要用繩子把它捆好,然後直插喉管。交通壕就是我們捆豬的繩子,愈挖得多,捆得愈緊,愈挖得深,捆得愈牢。

讓許多人預料不到的是,起初,近迫作業的進展卻很緩慢。

讓習慣於怒吼著沖鋒陷陣的指戰員來說,讓他們在夜色掩護下,進行土工作業,還真是新課題。

為了防止敵人火力的襲擊,必須先挖成臥姿單人掩體,然後是跪姿掩體,壕內兩側再挖貓耳洞。

那個憋屈啊,既窩囊,又憋氣,當然沒有沖殺來得痛快淋漓。這還不說,天寒地凍,累了一身臭汗,進展卻不快。

陳賡坐不住了,他拖著傷腿,一個一個掩體、交通壕看,看著看著,眉頭就擰成了疙瘩。

看來,既有思想問題,也有技術問題。陳賡召集大家坐下來,耐心地說:

「大家都知道磨刀不誤砍柴功的道理,當兵前,很多人都種過地,收割莊稼的時候,農民們都要先把鐮刀磨快,勞作起來,既省力,又加快了速度。」

「我們同黃維打仗也一樣,交通壕就是手中的鐮刀。現在多流汗,發起攻擊後就能收既少流血,又能及早打敗敵人的功效。」

「至於技術問題,不會可以學啊。大家想想,當兵前我們誰會打仗,還不是在戰爭中學會的嘛。」

「我講個辦法,大家看看成不成。我們不妨來個個人同時躍進,同時分段作業的辦法,拉成一條散兵線。」

「每人先挖個人掩體,然後向兩頭發展,最後連成交通壕,再將幾條交通壕連通,在前沿突出地段做好各種火力陣地。貓耳洞不要太密集,防止敵人炮火殺傷。」

「我們縱隊是以善於啃骨頭著稱的,多少硬骨頭都被我們啃碎了,我們還啃不動這根骨頭嗎?同誌們,有信心嗎?」「有!「大家齊聲回答。「還有什麽問題嗎?」

「司令員,我們的交通壕逼近到什麽位置,才能發揮最大作用呢?」一個聲音有點怯怯地問。

「問得好!我們要挖到距離敵人前沿陣地40米處。我們沖鋒時,從那裏躍起,還沒有等敵人反應過來,我們已經抵近他們的面前。」

然而,敵人不會看著你把交通壕挖到他們的鼻子底下的。他們預感到末日將至,千方百計地破壞和攻擊。

白天,敵人以飛機、大炮向我軍陣地實施轟擊,並以小部隊在炮火和坦克掩護下,襲擊我軍前沿,破壞我軍工事,企圖擴大其防禦陣地。

晚上,敵人不斷打照明彈、燃燒柴草照明,以火力或派出部隊襲擊我軍作業隊。

必須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各部隊派出警戒分隊,密切監視敵人的動向,以機槍封鎖敵人的火力點,掩護部隊作業。

交通壕在一步步地迅速延伸,地平線下的戰鬥在繼續進行。

縱橫貫通、四通八達,裏三層外三層的交通壕,在敵人眼皮子底下,像觸須般伸向敵人陣地。

沿交通壕,還築有隱蔽部、火力點、廁所、夥房,甚至救護所、文藝演出場地。

戰地小報沿交通壕迅速傳到戰士們手中,諸葛亮會在掩蔽部熱烈地進行著,從交通壕內,不時傳出宣傳隊員瞭亮的歌聲和抑揚頓挫的快板聲。

1948年12月6日,中野對黃維兵團進行全線總攻,12月15日午夜,黃維兵團被全殲,生俘兵團司令黃維、副司令吳紹周等。雙堆集之戰以我軍全勝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