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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冕山鎮誤會戰,天亮後兩軍戰士抱頭痛哭:哪想得到是自家人

2023-12-19歷史

1949年12月9日,國民黨雲南省主席盧漢宣布起義。時任第四兵團司令員的陳賡決定,調秦基偉的15軍44師駐防昆明。

圖|1950年2月20日,第四兵團部與部隊一起進駐昆明市

盡管一路南下,44師連續追擊作戰,已經十分疲憊,但44師廣大官兵指戰員仍然以極大的熱情,投入接下來的作戰中。

歷經長途跋涉,44師於1950年2月22日抵達雲南曲靖地區以後,師長向守誌接到了陳賡的電文,要他和副政委李明一起趕往昆明,向守誌到昆明以後,才知道自己的任務已經有了變化:

「為徹底肅清殘敵,拔掉國民黨西南的中心西昌,西南軍區決定組織西昌戰役。第44師衛戍昆明的任務改由其他部隊完成。兵團決定由第44師和第184師參加西昌戰役。」

西南戰役雖然已經落幕,可在西昌仍然盤踞的相當數量的敵人。

西昌本身並不大,但因為地勢險要,自古以來就有兵家重鎮之稱,蔣介石顯然也註意到了西昌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意欲在西昌建立遊擊區,因此把國民黨軍在西南戰役的指揮中樞放在西昌,而且就在劉鄧大軍發起成都戰役之前,蔣介石便下令給胡宗南:

「務必要固守三個月。」

圖|胡宗南

可實際上不要說固守三個月,就是固守半個月也是奢望。

12月23日,胡宗南不經請示,私自從西昌乘飛機逃到了海南三亞,當時留在西南的胡宗南三個兵團全部施行了戰場起義。

12月28日,在顧祝同的勸說下,胡宗南勉強回到西昌。

不過,那時的國民黨軍早已經日暮窮途。

1950年2月下旬,毛主席向西南局、西南軍區發出命令:

「立即發起西昌戰役,粉碎蔣介石的迷夢,摧毀西南土匪的依托,徹底解放大陸。」

接到上級命令後,44師在雲娜曲靖立即召開動員大會,就連軍長秦基偉也都親自出席了44師動員大會,師長向守誌更是發表講話稱:

「陳賡司令員把消滅大陸國民黨軍的最後一仗——解放西昌的任務交給了我們,這是對我們44師的最大信任!」

1950年3月12日,44師從雲南曲靖出發,一路高歌猛進,直撲西昌而去。

西昌戰役

解放戰爭到了1950年的年初,其實基本上已經進入了掃尾階段,剩余的國民黨軍殘兵敗卒一個個如同驚弓之鳥一般。

44師從渡江戰役,一路走過來,所見所聞基本上就是這樣一個場景。

圖|西昌戰役解放軍行軍路線圖

一聽又有作戰任務,44師全體官兵振奮異常,為了加快速度,44師官兵向寧南挺進途中,竟然兩個晝夜沒有吃飯,沒有喝水,戰士們一路上只能喝尿解渴,在翻越上下60裏的黃土嶺時,因風力大、山坡陡峭,不少戰士們背著的行軍鍋和背囊都被大豐刮跑,兩名戰士因站立不穩都被吹到山崖下。

可即便如此,戰士們還是克服了沿途的困難。

3月23日,44師解放了寧南縣。

3月25日,44師解放了德昌。

3月26日,44師前衛團132團已抵達 大石板和川興堡。距西昌已經不足15公裏。

胡宗南擔心西昌機場被我軍攻破,急匆匆於26日當晚9時,乘飛機逃離,據後來的俘虜供稱:

「胡宗南等出逃的飛機每架只能運送20余人,卻有數百名敵軍官和家屬蜂擁而上,連機艙門都關不住,最後只得鳴槍才把搶乘人員驅散。正在城內靜候命令的西昌軍政長官公署的官員們一聽到飛機起飛聲響,得知胡已經逃跑,立即亂作一團向瀘沽方向逃竄。」

不過,44師所有的指戰員都沒有想到,接下來還有一場惡戰等著他們。

按照西南軍區制定的戰役計劃,隸屬雲南軍區的44師是與隸屬西康軍區的184師一起,在其他部份隊伍的配合下發起西昌戰役,其中44師與駐雲南的43師一部份,是由南向北從正面發起對西昌的包抄,夾擊,而北路部隊184師則是由北向南,發起對西昌的正面進攻。

應該指出的是,當時兩支部隊並不熟悉。

進攻西昌的184師是隸屬於十八兵團62軍的,也是一支功勛赫赫的部隊。之前,十八兵團一直在華北戰場上,一直到太原戰役結束後,才被劃歸第一野戰軍,參加解放大西北的作戰。渡江戰役後,國民黨軍主力基本上損失殆盡。

1949年7月16日,在中央的命令下,十八兵團62軍進軍華南、西南。

為了領導西南的全面工作,中央還下令成立了西南局,鄧小平任第一書記、劉伯承任第二書記、賀龍任第三書記。

進軍西南途中,賀龍率領的十八兵團劃歸第二野戰軍。

184師接到解放西昌的命令後,在師長林彬、政委梁文英的率領下,從溫江出發,兵分三路南下。

應該說184師的動作並不慢,按照資料記載,184師已經於3月24日強渡大渡河,直抵石棉及以南地區,與北上的44師共同完成了包圍西昌的任務。

不過,後來還是44師快人一步。

3月27日5時許,44師132團搶先一步攻占了西昌機場,並進入西昌城中。

胡宗南倉皇撤離西昌時,曾把6萬大軍的指揮權交給參謀長羅列,但是羅列也不傻,憑借手中的殘兵敗卒無論如何是守不住西昌的,就在解放軍進攻時,羅列帶著這批殘兵敗卒,一路向北逃竄,企圖經瀘沽、冕山鎮逃往藏區。

羅列殘兵敗卒2000余人在彜區被彜人包圍後,一場混戰竟然還能逃出生天,在舊部掩護下逃亡廣州、香港,並抵達了台灣

當時,44師132團見敵人向北逃竄後,並沒有選擇留在西昌等候大部隊上來,而是直接追出城去。

3月27日晚,132團抵達冕山鎮。

不湊巧的是,與南下的184師552團在冕山鎮撞了個滿懷。

冕山鎮誤會戰

184師抵達西昌附近後,也沒有停下腳步。3月28日淩晨,552團抵達了冕山鎮。

不少黨史資料中,提到西昌戰役時,都稱44師與184師在冕山鎮勝利會師。

可因為彼此不熟悉,兩師在冕山鎮發生了誤會。

盡管幸存者的回憶中存在不少偏差,但仍然大致還原了不少真相。

理論上,184師一路南下至冕山鎮,應該路上會撞到從西昌敗逃而出的殘敵,可西昌殘敵自冕山鎮逃出後,沒有走大路登相營,而是走了甘相營、雞窯溝一路,這樣一來就與從大路過來的184師552團。

按照實際情況,兩師協同作戰,應該在事先溝通,在哪個地方會師、口令如何如何等情況,應該不會發生誤會。

根據經歷過冕山鎮戰鬥的184師特務連電話排戰士劉金祥回憶,當時兩軍確實約定了在西昌會師,並約定了口號為「火車」、「大米」。

1950年3月27日,184師抵達越西後,即按照約定與北上的二野44師聯系,約定3天後在西昌會師以及聯絡口號,師部決定在越西休息一晚上,也因為這個緣故,184師沒有接到二野後續發來的電報。

3月28日淩晨,184師三名尖兵抵達冕山鎮城東門口,當時城裏44師負責守衛的戰士問了一句:

「口令?」

因為越西聯絡的時候,雙方約定是3天以後在西昌會師,根本就不會想到冕山鎮駐紮的是友軍,一野尖兵(指184師尖兵)就跑回去請示連長,連長又派人去傳話給指導員,因為連長、指導員分別是在隊伍一前一後壓陣,兩人並不在一起。

城裏的44師守衛見城下半天沒人答話,就又問了兩遍「口令」,結果還是無人理會。

圖|開國少將、時任44師師長的向守誌將軍

在戰時答不上來口令,那是個相當嚴重的問題,特別是在剛結束戰鬥的情形下,遇到這一情況,哨兵可以不經警告直接開槍。

於是,就在這個漆黑的夜裏(實際上已經是3月28日淩晨),44師的哨兵搶先一步開火,城下184師3名尖兵猝不及防,其中一名戰士犧牲。

見城裏的守衛開槍,一野的戰士也憤怒了,後面的兩個尖兵直接甩了兩枚手榴彈上去。

「轟,轟」

兩聲爆炸,城上的兩名戰士犧牲了。

在交火的一剎那,雙方都誤認為對方是敵人。

184師尖兵連指導員從後面追上來以後,立馬指揮部隊展開進攻,並傳令給後方要求增援。

與此同時,44師前線指揮部也接到了前方傳來的訊息,敵人攻勢猛烈,要求迅速增援。

應該說從後來的結果來看,不幸中仍有大幸,因為雙方在冕山鎮遭遇,都是先頭部隊,大部隊以及重火力武器全都仍在後面,還沒跟上來。

雙方的戰士都是久經沙場,一路打過來,個個身經百戰,而且雙方都以為是遭遇了敵人,所以下了死手,只是彼此不由得有些納悶,自從渡江戰役過來,這些國民黨軍殘兵敗卒都是一觸即潰,怎麽會有如此強橫的戰鬥力?

因為都沒有拉上來重武器,所以打到激烈處,雙方就展開了肉搏戰。

圖|62軍184師師長林彬

後來552團連續三次攻城才進入冕山鎮,雙方都各自俘虜了對方的人,因為兩軍之前從來沒打過照面,穿的衣服也不一樣,加上各自都有保密條令,也沒能及時說明情況。

44師132團的一名副連長後來被552團抓了過去,在肉搏的過程中,552團的戰士抓到了帽子,被帽子上的紅五角星刺痛了手。

「你是什麽人?」

這名副連長反問:

「你們是胡宗南那支部隊。」

「我們是解放軍。」

552團團指戰員一聽,頓時錯愕,立馬舉起了火把,果然看到對方帽子上的紅五角星,身上還有姓名牌。

當時,552團兩名戰士在攻城時同樣被132團活捉,132團在審問時問了一句:

「你們是什麽部隊,我們優待戰俘。」

這個從山西來的戰士脖子一梗,說了一句:

「我們是解放軍,要殺要剮隨便。」

這時132團才反應過來,拿著火把過來,果然發現對方穿著帽徽和胸口的牌子。

圖|15軍44師3月27日解放西昌

等到兩軍各自發現是友軍時,天已經蒙蒙亮,552團的指戰員吹響了軍號,132團的指戰員也打了幾發照明彈,這下大家彼此才都辨認出來,一見雙方殺的血流成河不可開交,紛紛抱頭痛哭。

雙方都忍不住感慨,一路走過來都沒碰上過這樣硬茬子的部隊,哪想得到是自家人呢?

為什麽來兩支部隊會發生如此誤會,其實總結原因也有很多方面。

一、兩支部隊配合作戰屬於首次,彼此聯系不緊密。

應該說兩支原本互不相屬的部隊,首次配合作戰十分生疏,兩個師都是各自打各自的,雖然期間有著電文往來,但對彼此的具體情形不清楚。原本約定是西昌會師,但因敵人敗退太快,導致了兩軍是在離西昌不遠的冕山鎮會師。

二、冕山鎮的地形較為隱蔽,兩軍只有靠的很近才能看見彼此,兩軍會師時都沒能事先觀察到對方,另外會師時天色昏暗,也是造成誤會的主要原因。

三,當時存在兩股逃敵,552團自北向南,追的是國民黨軍第335師以及69軍殘部,132團追擊的是從西昌逃出的殘敵,這兩股殘敵在冕山鎮外圍會合後,因受我軍南北夾擊,不約而同的往另外一個彜區方向跑了,而當時負責追擊的兩軍因為行動太快,導致短兵相接,都認為是追上了敵人。倉促之余,來不及辨認就發起了戰鬥。

烈士英靈千古

兩支都是身經百戰的部隊,戰士們一路都是刀山火海走過來,結果大風大浪都過去了,卻犧牲在了小小的冕山鎮。

因為時隔久遠,各方面回憶均有一定程度的出入,比如是哪支部隊先到的冕山鎮,犧牲了多少人等等。

特別是犧牲人數,有的說是三十幾個人,也有的說是五十幾個人,受傷的有二百多個。

圖|進軍西南

四川涼山彜族自治州喜德縣有一座烈士合葬墓,共有17名犧牲在冕山鎮戰鬥中的烈士,墓碑是立於1959年9月20日。

根據資料記載,冕山鎮戰鬥後,所有的烈士均被安葬在了冕山鎮北,而且每個烈士墓前都有墓碑,寫明了他們的籍貫、姓名。

1953年2月,喜德縣建立後,冕山鎮劃歸喜德縣,1959年,喜德縣把烈士全部都遷葬到了原生的烈士陵園之中。

據說遷葬的時候,烈士墳前的墓碑就已經不復存在了,這也導致了這十七名烈士的姓名也都無從考證。喜德縣就做主將他們全部都合葬在了一起,並在陵園中【修繕烈士紀念碑之祭】一文中,提到了具體原因:

「因戰事緊張,部隊同地方銜接失誤造成烈士姓名遺漏而成為無名英雄。」

2015年8月25日,位於河北林州市一戶人家,憑著手中烈士證上的記載,不遠萬裏來到四川大涼山深處祭奠烈士。

據這戶人家稱:烈士的名字叫王立君。

1946年6月10日,在河北林縣(即林州市)三區坡底小莊,已經31歲的王立君參軍入伍,雖然王立君參軍時年齡已經偏大,但他接受過文化教育,在家裏四個兄弟中文化水平最高,而且也是部隊需要的人才。

王立君入伍後,被分配到了 太行軍區第五軍分區第48團2營4連。

從參軍那天開始,王立君便跟著部隊南征北戰,一路打到了西南。

1947年5月21日,太行區第三專署林縣政府給王立君的父親王振朝頒發了軍屬證明書:

「王振朝先生在此偉大愛國自衛戰爭中,其子自願奔赴戰場英勇殺敵,為群眾服務,特發此證享受軍屬優待條例之待遇。」

1949年2月,中央軍委下令統一全軍番號,王立君所在的九縱也改稱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十五軍,隸屬於二野第四兵團下轄,王立君在44師132團。

當時,十五軍駐紮在周口時,王立君還給家裏寫了封信回去,信中明確告訴家人:

「部隊整編了,我們現在是第二野戰軍第四兵團第十(五)軍,我現在十五軍軍部隨營學校政工隊,來信寫上第四兵團第十五軍軍部隨營學校政工隊,現在我在周家口駐防,不久就要打過長江去,望家中不必掛念。」

其實也能看得出,因為王立君本身具有一定文化水平,他在部隊很受重視。而王立君自己也很刻苦努力,在部隊也多次立過戰功。

只是沒想到在冕山鎮一戰中,王立君犧牲了。

十五軍後來到了抗美援朝的戰場上,而王家人一直到第二年才接到王立君犧牲的訊息。

據王家人回憶:

「王立君所在部隊派人來到村中,告知了王立君犧牲的訊息。來人說是從安陽下車過來的,並給了王立君父親王振朝一張字條,字條上寫道:王立君於一九五○年三月二十九號於冕山縣戰鬥犧牲,埋於西康省冕山縣瀘沽北。」

因為戰時環境下,各方面的訊息不免有誤,王立君應是犧牲於3月28日,而且也非冕山縣,而是冕山鎮。

王振朝聽到兒子犧牲的訊息後,痛不欲生,當即表示要去四川,把兒子的遺體接回老家,那時部隊考慮到四川剛解放,沿途匪患甚多,難以保證安全,於是給林縣人民政府寫了封信,希望能勸阻老人,如實在勸阻不料,就予以一定之便利條件。

不過,王振朝後來還是聽從了勸說,沒有再生念頭到四川去。

這封132團給林縣政府的信,被王立君的妻子一直保存了下來。

一直到六十多年以後,王立君的兒子才攜家人一起到四川祭拜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