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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者自信 家國情懷——六味齋齋主硯發先生印象(代序)

2024-01-20歷史

惠風一囑,冬來方定。

還是早春時節,曾任平江縣長的陳硯發先生,吩咐我這個曾經的下屬,為他的新書寫序。上世紀九十年代前期,他任縣政府常務副縣長、縣長,我恰好從平江一中調入縣政府經研室工作。

實話實說,我對老縣長交辦的這個任務,深感為難,有些遲疑、糾結。原因很簡單,因為序在傳統意義上,是先生之於學生,長輩之於晚輩,名家之於一般。做人不能輕狂自大,不能自以為是。讓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卒子,為老縣長的書寫序,真的特別惶恐,特別困惑。思慮再三,拖過春夏秋,難有片言只語。

但硯發先生相邀的態度十分真誠,每月每旬,必有電話、微信詢問,這又讓我增添一份歉疚。

拖久啦,展眼之間,冬天來了。

盛情難卻,我就勉為其難,學螞蟻上樹,趕鴨子上架吧。

在經研室工作期間,硯發先生的言談舉止、胸襟氣度、才幹風華,乃至工作作風、謀事格局,給我耳目一新的感覺,在鄉土平江的農耕文化環境裏,透露出一股與眾不同的大都市氣質,可謂小地方裏的大人物,小環境裏的大氣場。

當環境氛圍與個人氣質相互吻合時,時代向前與個人進步便會相得益彰;當相互沖突時,群體的環境便會衍生出不可逆轉的排異性,把表現出新、奇、特的個體剝離出來,個人命運便會充滿不可捉摸的未知數,成為一種令人嘆息的宿命。硯發先生後來被調離平江,恰好契合了這種判斷。

那個時候,作為經研室一個普通文秘人員的我,對硯發先生,總體上是一個仰視的狀態。

他做過不少大事、難事,為平江,為父老,為市民。這些事情,即使在今天看來,依然具備創新性、前瞻性、突破性、宏大性,折射出一種站得高、望得遠、謀得大、做得實的格局。

任職政府前,他是縣委常委、縣委宣傳部部長。他思路開闊,重輕有度,把宣傳工作為經濟建設這個中心服務的功能闡釋、發揮到極致,一次又一次試圖擦亮平江名片,復興縣域榮光。在其部長任內,全國性的「杜甫在湖湘」研討會第一次在平江召開;「知我平江,愛我平江」主題教育活動首次在平江開展;彭總塑像巍然屹立在天嶽書院前,走進平江的副部級以上領導一下子來了將近60人;老區縣、國扶縣進入中央視野,振興平江經濟的輿論氛圍、思想氛圍、工作氛圍日趨加濃。

硯發先生轉任常務副縣長後,可能是跟他經常跑北京爭專案、下廣東引投資有關吧,思維更超前,膽識更豪氣,當起了「三賣縣長」:賣戶口,賣土地,賣公房。平江房改是三湘第一家,不僅一下子節約了300多萬維修經費,還有2000多萬回籠資金進入房改辦。

最能體現硯發先生行事風格與個性特征的一件事,是他主動對接省、市、縣銀行、電訊部門,以縣政府名義貸款四千萬,升級改造通訊系統,安裝開通程控電話。平江父老鄉親享用按鍵式程控電話,比市本級快一年。之後,平江縣政府不能付息還本,最後以郵電部門行業投資論處。是時,作為工作人員,我們總感覺硯發先生處理此事似乎有點不厚道,但平江城鄉居民卻又從這種不厚道中,得到了實實在在的便利和實惠。

硯發先生轉任縣長後,大手筆啟動城鄉建設,任內完成了十大工程,其中最經典的是兩橋、一路、一庫。兩橋是石碧潭大橋、瀏家灘大橋。一路是天嶽大道,最初設計總寬度80米,當時全縣只有各類車輛1900多部,因此遭到守舊者們的強烈反對,攻擊其為好大喜功,勞民傷財,被迫縮減20米。站在今天的角度看,當時能修60米是一種幸運,未能修80米是一種遺憾。一庫是指黃金洞水庫,我記得硯發先生曾經五進京城,找到時任水利部長楊振懷敲定專案。

硯發先生當縣長時,另一個工作著力點是京城,爭資金爭專案,有點像父老鄉親跑菜園門。功夫不負苦心人,當時城鄉專案建設總投資2個多億,縣財政沒用一分錢,事後也沒欠誰一分錢。

在此期間,硯發先生還致力引導平江父老鄉親走出山門,發家致富,有組織、有領導、有培訓成建制向北、上、廣輸出勞務。從此,平江人的身總在路上,平江人的心總在途中,在千辛萬苦的奮鬥中,不少人收獲了回報,獲得了成功。他們成了市場經濟的弄潮兒,成了財富、金錢、豪宅、名車、美女、聲望的擁有者,他們是平江有史以來湧現的第一批真正具備現代意義的企業家。更為重要的是,他們完成了華麗轉身,底氣十足融入了都市文明與主流社會。

登高極目,覽水送歸。其時,硯發先生的縣長當得風生水起,渾身上下充滿著一種達者的自信。在他身上,總能看到一種忙碌中的從容,困境中的灑脫,重壓下的輕松。

花開山寺,風傳街市。是時,作為縣長的硯發先生,時有各類傳聞不絕於耳,他應該有著當局者的某些困惑與迷茫。

後來,硯發先生未至屆滿,未能接任書記,調出平江。

究其原因,難以說清。或許是硯發先生早已明白,高歌猛進,並非人生至道;進退自如,才是人生至境。

或許又是一個整體環境與個體命運相互排斥、沖突的歷史故事,周而復始,不斷迴圈。在農耕文明的環境裏,孤膽英雄總是傷痕累累的。創新只是流於形式,沖動永遠多於行動,總有守舊者詆毀改革者,評論家抹黑實幹家。

命運派送的A面與B面,哪裏有貴胄與凡夫的分界,因為,那是我們每一個人殊途同歸的際遇。

出身非常貧寒的硯發先生,跟很多同齡人的軌跡一樣,家庭給了他們苦難的經歷,時代給了他們成長的紅利,但同時也剝奪了他們的不少快樂。

萬幸的是,賦閑後的硯發先生不再爭名於朝,不再爭利於市,而致力於爭智處孤,從靈性的文字中尋找不俗、不倦、不悔的快樂,津津有味,樂此不疲。

在回平江的十年時間裏,他著述甚豐,累計200余萬字,內容涉及道教、隱士、兵寨、民俗、地理、山川、勝跡、典籍、掌故文化,朝堂民間,朝花夕拾。

家國是硯發先生全部作品的核心意象,是思考和審美的媒介,記錄了生活和歷史的變遷,傳達了對過往的沈思和對未來的預見。我在虔誠的閱讀中,跟隨他勤奮、執著、靈智的筆觸,拾級而上,開啟一扇扇塵封已久的門,探尋文字背後的歷史雲煙。

硯發先生用他的著述告訴我們,對於生命的起點與頂點,文字充其量不過是個裝點;但對於生命的低點與歸宿,文字是殷切的承托,是甘洌的清泉,是溫暖的厚土,它有可能托起你的靈魂,給你最後一口力氣向前。

硯發先生是一個有著濃烈家國情懷的人,他的思緒是冷峻的,筆觸是深厚的,文字是溫熱的。在他的字裏行間,總是放出絮絮的懷想,任性飛翔;總會仰起癡迷的目光,望斷天塹;總能唱起牽腸的歌謠,穿越千年的憂傷。然後,把家國的記憶裁成薄紅的兩張,一頁蒼涼,一頁熱望。

回味與硯發先生在縣政府共事的過往歲月,解讀他今天的這些文字,我突然記起馮驥才先生的名言:「風可以吹起一張白紙,卻無法吹走一只蝴蝶,因為生命的力量在於不順從。」

不順從,不等於不服氣,不等於不放下。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放生,就是放過自己,放過往事,放過現實,乃至放過未來。硯發先生是睿智的、豁達的,他的身心已放過了一切,然後又用文字的形式,讓靈魂學習鴿子的飛翔,觸摸天空。

堅信他的新書會以一樹紅梅的方式,在冰天雪地裏,火熱地盛開。

一位曾經的下屬敬撰

2023年12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