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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本文摘自【泗洪文史資料】 第二輯；作者：張太沖；原標題【彭師長在泗南】
正文
一九四一年元月皖南事變發生後，蔣介石調集二十萬大軍，向我豫皖蘇抗日民主根據地大舉進攻。為了顧全抗日大局，我新四軍四師於五月間在彭雪楓師長率領下，忍痛撤出津浦路西，轉移到津浦路東泗南一帶，繼續堅持淮北敵後抗日鬥爭。當時，雪楓同誌兼任淮北軍區司令員，並與鄧子恢等同誌一起共同主持淮北區黨委和四師的工作。這時，我擔任泗南縣縣委書記兼縣長，與他接觸不少。因年長日久，很多事情都已忘記了，這裏說的僅是一些片段的回憶。
彭師長來到泗南
一九四一年盛夏，彭師長率領四師主力輾轉來到泗南，師部就駐在洪澤湖岸邊的半城，現在叫雪楓鎮。
當時的泗南縣，解放後改名泗洪縣，歸江蘇省管。這個縣東邊是洪澤湖，西邊是天崗湖，南邊是淮河，三面臨水。地形由西北向東南傾斜。西北部山崗起伏，東南部平原坦蕩。當時它不僅是四師師直司、政、供、衛的後方基地，而且中共淮北區黨委、淮北區七地委和淮北區行署等機關也都駐在這裏。全縣黨政軍領導機關星羅棋布，自然形成了準北抗日民主根據地的中心。就外部形勢而言，東、西、南、北四面接近敵區，只有南面雖與淮南根據地接壤，但沿淮處處受敵，所以它又是抗擊日偽頑鬥爭的最前線。
新四軍第四師師長兼政委彭雪楓
雪楓同誌深知泗南戰略位置的重要。當時，他一面指揮部隊打仗，一面指導地方工作。他關心泗南的一山一水，對重要地點關心尤甚，其足跡遍於全縣。他非常關心統一戰線工作，教育我們堅決貫徹執行「發展進步勢力，爭取中間勢力，孤立頑固勢力」的方針和「三三制」政策，堅持中國共產黨在統一戰線中的領導地位。他對泗南縣地方各封建派別的情況了如指掌，並作了透徹的階級分析，為泗南統戰工作確定了正確的指導思想。他還關心當地黨政建設、減租減息運動和群眾生產生活情況，經常提出詢問，聽取匯報，及時給以明確有力的指導。
大王莊會見
我第一次見到雪楓同誌，是在一九三九年元月。那時我從陜甘寧邊區過來，接受黨組織分配，前往新四軍四支隊工作，而途中得知四支隊出了問題。在我路經新四軍遊擊支隊駐地時，支隊司令員雪楓同誌親自找我談話，並決心挽留在遊擊支隊政治部做民運工作。彭師長來到泗南以後，我又多次與他接觸，其中留下印象最深的，是大王莊的會見。
一九四二年秋季的一天，我去半城向區黨委書記鄧子恢同誌匯報工作。之後，鄧老說師長在家，要我去看望他一下。當時，雪楓同誌住在半城附近大王莊群眾家的一所草房裏。會見時，他同往常一樣，武裝整齊，綁腿紮得緊緊的，腰間掛著那把心愛的左輪手槍，神采照人。他輕松愉快，心底坦然，莊嚴持重，決然自信。我是下午到大玉莊的，師長留我在那裏吃了晚飯。晚飯很簡單，無非饅頭面條和蘿蔔白菜之類。飯前談了一陣，吃飯時邊吃邊談，飯後又談了許多，所以我夜間才返回縣府所在地羅崗。
彭雪楓師長在半城鎮新四軍駐地
一九四二年，黨中央發起了偉大的整風運動，淮北根據地也認真地總結了工作經驗。此次會見，彭師長談論這方面的內容較多。他襟懷坦白，嚴以律己，深刻地進行自我批評，毫不隱諱自己的缺點錯誤，並推心置腹，現身說法，教育我們認真總結過去的經驗教訓。他的自我批評發自肺腑，飽和著階級深情。當時，他是淮北根據地主要領導人之一，我們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下屬。他對下級這樣開誠布公，毫無保留，給我的教育極其深刻，正如陳毅軍長在【哭彭雪楓同誌】一詩中所說的:「整風事不易，自省為更難。洗濯冒冰雪，欽君不畏寒。」雪楓同誌談論的另一個重要內容，是要我們做好一切準備，等待有利時機，堅決打回路西，重建豫皖蘇根據地。他不為挫折而稍有氣餒，也不因一時困難而動搖分毫。他輕松愉快，談笑風生，氣勢磅礴，給我以巨大的鼓舞力量。
在三十三天反掃蕩中
一九四二年十月，日寇和敵偽狼狽為奸，調集重兵，分五路向我四師師部合擊，妄圖制造第二次皖南事變，把我四師部隊殲滅於洪澤湖畔。形勢非常嚴重。
在敵人接近泗南的上塘集時，我們縣直機關根據區黨委和師部的部署，已遷至峰山附近活動，配合縣總隊嚴陣以待。一天晚上,師部騎兵通訊員突然奔來傳達師長命令，要我和羅克明同誌(縣委書記)立即到司令部接受任務。我們當即上馬，夜行二十余裏，來到司令部。會見我們的只有師長和政委二人。當時師長作了以下幾點指示：一是告訴我們，師部將於拂曉前渡河，暫時轉移到淮河南岸的盱鳳嘉縣境內。先避開敵鋒，然後再回師打擊敵人，二是命令我們以縣總隊武裝為主，同有關方面離切配合，縣不離縣，區不離區，堅持打遊擊戰，三是要求我們搞好堅壁清野，盡力保護自己的物資和群眾利益。最後，師長斬釘截鐵地說:敵人打來以後，有可能建立幾個據點，但決不可能持久!
事情果然不出師長所料。在反掃蕩中，由於雪楓同誌勇敢沈著，精細果斷，指揮得法，加以我軍廣大指戰員作戰英勇，靈活機動，致使敵人到處撲空，處於被動挨打地位。先後經過三十三天，作戰三十余次，全面粉碎了敵人的所謂「掃蕩」，師部勝利返回泗南。
大柳巷春遊
大柳巷是淮河中間的一個三角洲，位於峰山腳下，洪澤湖畔。這裏四周淮水環繞，蘆葦叢生，綠成林，梨園遍布，桑棗榆槐間或有之，氣候濕潤，土地肥沃，盛產小麥和大豆，群眾生活比較富裕，文化也很發達。這裏住著幾萬農民，是我們的一個模範鄉，師長愛人林穎同誌在這裏擔任黨支部書記。
一九四三年陽春三月一天上午，接司令部電話，要我隋同軍長、師長和政委到大柳巷玩賞。不時，軍、師首長一齊來到了縣委。陳毅軍長身穿長袍，彭師長和鄧政委都是軍人裝束。我們先騎馬到大柳巷隔河相望的雙溝鎮，那裏由縣參議員賀子謨接待。見面時我理當介紹，但剛開口說了一個「軍」字，師長立即接過話頭說:「這是我們大隊長!」當時賀子謨對師首長殷情周到，對「大隊長」(當時陳軍長代號為大隊長)卻有不同。後來賀得知「大隊長」就是陳軍長時，後悔莫及，感慨系之。
中午飯後，我們渡過淮河，來到大柳巷小學附近的一個梨樹園中，我們休息於綠蔭之下，花叢之間。當時的大柳巷，梨花盛開，綠柳抽絲，桑棗吐黃，野花怒放，綠草茵茵。平沙碧野，藍天白雲，群鳥飛舞，風景煞是可觀。軍、師首長邊談論軍政大事,邊下圍棋。在棋藝的圍剿迂回中,混雜著實戰的語言。我當時揣想，大概又要打仗了。有時他們也拉我來一局圍棋。記得我輸給政委一局之後不想再來，但他興致不已，非要多贏我才是。中間，師長邀軍長到小學給師生做了報告，師長也講了話，隨後又返回梨園。傍晚時分，師部隨員擺開食品和水果，還有雙溝大曲，軍、師首長席地而坐，邊談邊吃，開懷暢飲，興盡而返。
第二天,山子頭戰鬥便打響了。經過三四天激戰，我軍消滅了國民黨江蘇省保安大隊第一縱隊王光夏部，活捉了國民黨江蘇省省長韓德勤。這時我才恍然領悟到,軍、師首長是在周密部署了山子頭戰鬥之後,成竹在胸,抽空才來春遊的啊！
關於這次春遊，陳老總的【大柳巷春遊】一詩留下了生動形象的記載，正是，靜則詩書弈技，動則揮軍斬將！
驚夢與噩耗
一九四四年九月十一日，雪楓同誌在夏邑八裏莊戰場英勇犧牲。鑒於當時情況，中央決定暫緩公布這一不幸訊息。所以，當時淮北根據地除幾位主要領導同誌以外，我們大家都不知道。
就在雪楓同誌犧牲的時候，中共淮北區黨委正在召開全區群眾工作總結大會。參加會議的有各縣縣委書記、區委書記和縣區工農青婦方面的負責同誌，師長愛人林穎同誌也是會議代表。就當時來說，這確是一次空前盛會。會議隆重熱烈，與會同誌情緒高漲。不兩天，突然發現主持大會的幾位首長淒然變色，憂慮深思，語音低沈，十分難受的情況。大家都莫名其意。
同時，會上傳聞，有人見一群人拾著一個黑漆棺材，棺下還有幾個鐵環，從鐵路西往鐵路東去，說是國民黨一個師長陣亡。所以，也沒引起註意。還有，一天早上，泗南縣婦救會主任向我匯報：林穎同誌夜間突然大哭大叫，說她夢見雪楓同誌，滿身血淋淋地站在她的面前，所以驚醒大哭。我們認為，這不過是一場噩夢，並沒想到別的。
彭雪楓師長與妻子林穎的合影
一天，我到師衛生部看病，發現衛生部長齊仲桓同誌神情異常。我問他怎麽回事，他拉我到房裏，又關上門，小聲問我:「太沖同誌，彭師長在路西犧牲了，你知道嗎?」這真是晴天霹靂，使我悲慟欲絕!齊仲桓同誌向我介紹了一些情況，並悔恨自己沒有隨師長一起赴前線打仗，也沒來得及前往搶救。最後他說:「現在對內對外保密，特別是不能讓林穎同誌知道。她身懷有孕，千萬註意!」大家都知道，師長與林穎同誌剛結婚三年，是一雙革命伴侶，平素感情極好。在戰爭年代，兩人通訊突然中斷，林穎同誌不會不揣想許多。所以，驚夢一事也就不難理解了。
雪楓同誌犧牲以後，黨對林穎同誌多方關懷，精心照顧。不久，林穎同誌生下一子，取名小楓。忠魂有後，這使大家十分欣喜!
敬愛的雪楓同誌，我們永遠懷念您！
彭雪楓將軍殉國地，河南夏邑縣八裏莊
資料來源：【泗洪文史資料】 第二輯；插圖來自網絡。
阿羽觀史，每天釋出文史類的文章，只為一段值得銘記的歷史，希望您能關註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