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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師南京脫險記

2024-03-03歷史

一○三師南京脫險記

萬式炯

「八·一三」滬戰爆發,第一○三師奉令開赴上海、南通附近抗戰。當時,本師師長為何知重,副師長戴之奇,王景淵任副官主任,我任六一八團團長。

一九三七年八月底,全師由湖北麻城出發,在武穴乘輪船開赴南通縣之長江南岸瀏海鎮,拒止敵乘艦登陸,掩護上海主力作戰之左側背。歸江防司令劉興指揮。掩護目的已達。即奉命向江陰轉移。江防司令劉興命令本師與一一二師並肩作戰。本師擔任防守黃山、君山、巫山、稷山、定山之線,拒止由無錫方面來攻之敵,一一一師位置於江北之天生港十二街港地區,與江陰形成犄角之勢。

本師六一三團(團長羅熠斌)擔任守備巫山、香山線;我六一八團擔任守備定山、雲亭鎮之線;六一五團(團長周相魁)作機動使用。師長何知重位置於黃山要塞附近,六一八團位置於金童橋。

十一月二十九日,日寇向我要塞炮擊,經我要塞發炮還擊,打沈敵艦三艘,傷一艘,日寇由陸路來攻,首先向六一三團陣地進犯,被該團以強烈火力阻擊及近戰拼搏而未得逞,接著敵人向六一八團進攻,敵戰車瘋狂向我陣地前進,我團早已挖掘又寬又深的壕溝,使敵戰車進去而不能出來,入夜相持,我團挑選敢死隊一班人,乘夜冒死爬上敵戰車頂上,向「蹽望孔」投彈,炸死駕駛兵,同時用集束手榴彈(十個手榴彈用鐵絲捆成一束)放置在敵戰車履帶下引爆,使敵戰車被炸毀,敵之攻勢受挫。

第二日(十一月三十日),六一八團三營九連連長夏民安由定山退下來,於是定山高地失守,副師長戴之奇要將夏「就地槍決」。我為之說情,保證其能「戴罪立功」,並增加第七連,令夏率領反攻,經過四、五個小時的激烈爭奪,終於將敵驅逐,奪回定山高地,雙方傷亡甚多,夏民安戰死。

第三天(十二月一日),日寇陸、海、空軍一齊向我師陣地猛撲,我師各團在要塞國防工事之線,可恨管鑰匙的人不見了,國防工事門打不開,真是急人、氣人!何知重將三個團兵力全部使用,幾次打退敵寇攻擊,六一三團副團長劉崧生陣亡;本團營長李仲春負傷,剩下營長趙旭、劉彬如堅持戰鬥。六一五團兩個營長負傷,剩下一個營長程鵬堅持戰鬥。敵人越攻越近,我要塞重炮只能打遠,不能打近,敵人進入死角,炮打不到,因此敵人水陸並進、攻擊益猛,然而本師官兵愈戰愈勇,大家都有強烈的保衛祖國責任感,誓死守衛陣地,敵我相持入夜。本師奉江防司令劉興命令向鎮江前進,參加保衛南京作戰。

當夜,本師轉移,走到江陰城邊,始知日寇是由無錫方面來攻。第一一二師打了三天,已經奉命轉移撤走,而本師還不知道,以致處於腹背受敵的苦戰境地。夜間十時,我師退到江陰城西之錢家村,被日寇早已預設障礙,布置機關槍網阻攔去路。黑夜之中,火光四射,密如蛛網,我師官兵中彈身亡很多。六一三團團長羅熠斌、師部少校參謀魏自遠陣亡。我立即挑選敢死隊一班人,繞小道到夏港,爬到民房頂上,向日寇投擲手榴彈,將敵機關槍炸毀,我部乃得順利通行,到達申港宿營。

天明之後,方知師長何知重、參謀長王雨膏、六一五團周相魁在黑夜混亂中由黃田港碼頭過江北,向漢口方向撤退,這場戰鬥,我師死傷官兵三百六十余人。

第一○三師加入保衛南京之戰鬥,是受命於危城之中。當時師長何知重因病赴武漢。副師長戴之奇同師部駐南京城內成賢街,以便與唐生智長官部就近聯系。本團擔任守備中山門,團指揮所駐明故宮午朝門。

第一天,我因事上街,看到家家關門閉戶,走到鼓樓一帶,見有外國人出面組織「難民區」,打著「萬國紅十字會」旗幟,冀得國際上公認的人道主義保護。只見南京居民扶老攜幼,肩挑背馱,擁入「難民區」內避難。

我回到團指揮所,召集各營、連、排長登上中山門城上視察陣地,構置火網,只見孝陵衛方面之敵,正與教導總隊激戰中,南京城墻又高又厚,敵步兵無法進犯。

第二天,日寇用炮兵向我轟擊,我方已準備大量沙包,填塞缺口。官兵奮勇,互相激勵,視死如歸。團營連排長一齊登城禦敵,敵炮彈破片和沙子橫飛,七連連長戴偉當即陣亡,中尉排長張方升充接戰,午後五時師部及唐生智長官部的電話均已無法聯系,派去聯系人員回報說,日寇已打到水西門,唐長官過江到浦口去了。又據報,日寇攻下雨花台、漢中門、水西門,到處放火燒房。我環顧三面,火光燭天,想要撤退,無上方命令何人負責,我約集各營長開會商議決定,撤往浦口。

一到下關,大失所望,部隊無船過江。有的說宋希濂把他們的部隊乘輪過江後,將船燒了,還下令關了城門,想使南京城內官兵知無退路,只有向前死戰。有的說撤下來的部隊爭搶乘輪,混亂中放火燒了船。我們無船過江,只有望洋興嘆!大家為了找船,人們忽而向東,忽而向西,來來去去,加上後面日寇放槍,更使大股人流拼命奪路奔走,軍隊的建制也被打亂,官不識兵,兵不識官,致智者不能盡其謀,勇者不能竭其力,誰也不聽誰的指揮。後來,我與班長吳凱輾轉至秦淮河邊,透過浮橋渡過秦淮河。因浮橋不堅固,人多橋毀,不少人墜入河中。

繼後,我與吳凱隨人群走上新河附近,見有木商堆積的很多木排,可以使用,每排約可乘十人,用槍托和鋼盔當橈板,殊知劃到江心,被幕府山二○五高地日寇炮兵射擊,打在我們木排附近,激起很大水浪,使木排震蕩顛簸,我乘的木排被震垮了。一根根又粗又長的圓木漂在水中,仍可載人,未垮木排上的士兵熱情呼我,並伸手接我上他們的木排,得以到江心洲。

我隨人群乘木排到江心洲,遇到本師和他師的一些官兵,他們都想在江心洲休息,說有三天三夜沒吃飯、睡覺了。我勸他們: 這是江心洲,還要過一條更寬更大的長江,才能到北岸休息,千萬不能停留。

正在焦急找不到渡船之時,遇到曾在江陰共同作戰之東北軍一一二師萬團長(忘其名),率領該團在蘆葦叢中隱蔽待命。在此慌亂之中,該團尚能如此整肅,說明這位團長才幹頗不尋常。一一二師結束南京可能較早,萬團長告訴我,該團正找到一只木船,派軍官過江去找船來迎接部隊。多感謝這位團長好意,允許我與吳凱二人搭船。因潰軍強搶上船的人太多,木船劃至離岸邊數丈遠,尚有人雙手抓住船沿不放,船就要沈沒了,該船負責軍官手執馬刀,亂砍爬船人的手指,斷指落入船艙,人皆溺水。昔年兵書有「船中剁指盈艙」之說,今天就在眼前。

此船劃到江心,看到半沈半浮的人們,如泡炒米,千千萬萬,呼喊救命,其狀甚為淒慘。當初在下關時,除三十六師及第十軍先已撤退過江,廣東部隊鄧龍光部向另方向撤退外,其余十多萬軍人均往下關集中。見無渡船,紛紛拆毀民房,粗制濫造紮成木筏,又有人用蘆葦紮成葦筏,或用大木盆和打谷用的撻鬥,擡到江中,用手劃水,一遇風浪,不少人葬身魚腹。我二人所乘之船,僥幸已劃到北岸,急忙找木船去江心洲接本師部隊。正喜找到五只小木船,船在行駛中,遇到敵艦,船破人亡。痛心之余,我兩人掉頭朝江北龍王廟走去,直奔江浦。發現原來唐生智部署在浦口之第一軍早已不在。然後知我一○三師守中山門距下關最遠,是撤退最遲的部隊。

夜半,我與吳凱在嚴冬的月光朦朧下,隨潰兵行走,饑疲已極,吳凱建議在路邊墳角休息一下,我未同意,於是我倆又偏偏倒倒地朝前走,到達湯泉鎮,遠遠有哨兵問: 「是什麽人?」我一聽是本團連長戴文的聲音。相見之下,由悲轉喜。我問他收容了多少人?他答已收容一百八十余人,接著我讓他寫了幾十張字條四處張貼,通告一○三師官兵到正陽關集合。

到正陽關,我和師部副官主任王景淵分別收容的一○三師官兵共有三千來人,我們聯名發電至漢口一○三師辦事處轉告師長何知重,說明集中的官兵人數,何即電報送軍委會。本來軍委會認為一○三師早已完了,所需經費,已經停發。見此電後,知一○三師仍然存在,經費照發,並令我師開往黃陂整補,繼又由黃陂轉平江整訓,準備參加武漢會戰。

本師副師長戴之奇,在下關擠散之後,半月後才得見面。他說,當時在下關見撤退的官兵較多,且無渡江工具,乃轉身回城,在「難民區」目睹日寇暴行: 先喊一批人出來檢查額頭,如有帽子痕跡,定為軍人,便用刺刀戳死,其余平民分批用機槍射死。至於奸淫婦女,刀刺幼嬰,更是慘不忍睹。戴副師長僑裝成賣菜農夫,混出城門,乃得生還。

六一八團一個上士班長吳樹雲,在下關混亂中走散,逃到八卦洲雙橋村,見有三千多人被日寇用機槍掃射,吳頭頂被機槍掃中,痛昏過去,蘇醒後從死屍中爬出,繞道回隊。師部兵站軍官劉介康由南京「難民營」逃出,他說因辦兵站,身上有鈔票,與當地小商販婦女,假裝夫妻,借機逃回。他目擊「難民區」開始時有外國紅十字會出面交涉,不準日寇進入,後來日寇以「難民營」有中國兵為借口,強行進入檢查,凡右手有老繭者,斷定為軍人,然後用長繩拴成一串,帶到下關鐵絲網區餵軍犬。還有,殘殺嬰兒時,用刺刀戳進肛門,高高舉起取樂。又見日寇進行砍頭比賽,一個日寇手提三個人頭,照相請獎。師部副官肖仕銑說,他在下關被擠散之後,開始是幾個人乘一「蘆筏」。人站上去有一半在水中,棄蘆筏登岸,在燕子磯、吉祥廠用五百元向一老婆婆買得一個「采蓮盆」。用雙手劃水去八卦洲,到達八卦洲南岸,見從堤岸被江水沖下來的屍體,不計其數。

肖又說,登上八卦洲之後,見洲上有一條大河,貫通長江東西,潮漲時可行船,潮落時是汙泥。肖為了找船,遠遠看見這條小河中有許多人站著不動,近看乃是一些身陷泥淖不能自拔的死人。

[本文原名為【憶一○三師參加南京保衛戰】,原載【文史天地】1995年第6期。]

日軍占領的南京城成為一片廢墟。【出征中支那】,日本支那派遣軍報導部編,1940年版

本文節選自

【南京大屠殺史料集第三冊:幸存者的日記與回憶 】(張憲文主編 張連紅等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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