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分治：高歡權勢愈隆，魏主欲圖高歡
昭明太子薨逝，朝野惋愕，京師士女，奔走宮門，號泣滿路。就是四方氓庶，亦聞訃含哀。梁朝有此賢儲貳，偏不永年，這也未始非關系氣數哩。太子遺有文集二十卷，古今典誥文言正序十卷，文章英華二十卷，文選三十卷，傳誦後世，推為詞宗。太子有數男，長男名歡，已封華容公，梁主欲立為太孫，歷久未決。嗣竟立第三子晉王蕭綱為太子，斯時，議多以為未順。侍郎周宏正嘗為蕭綱主簿，上箋諫蕭綱，勸蕭綱為宋目夷、曹子臧（俱春秋列國時人），蕭綱不能從。孰不樂為嗣君？無怪蕭綱。已而，梁主因人言未息，特進封蕭歡為豫章王，蕭歡弟蕭譽為河東王，蕭譽弟蕭詧為嶽陽王。
且說魏主元修既納高歡女為後，高歡權勢益隆，仿佛是當年爾朱榮。斛斯椿在都輔政，受職侍中，本來是有意圖高歡，至是與南陽王蕭寶炬，將軍元毗、王思政等，屢加讒構，勸魏主預先戒備。中書舍人元士弼，又劾高歡受詔不敬，魏主懲爾朱覆轍，也覺動疑，遂用斛斯椿計，添置閤內都督部曲，因數百員，統由四方驍勇募集充選。一面密結關西大行台賀拔嶽，倚為外援。又封賀拔勝為荊州刺史，佯示疏忌，實建屏藩。
時高乾已入任侍中，兼官司空，因父喪解職，不預朝政。魏主元修欲引為己用，嘗召高乾入華林園，特別賜宴。宴罷與語道：「司空累世忠良，今日復建殊勛，雖與朕名為君臣，義同兄弟，願申立盟約歷久不渝！」高乾莫明其妙，但答言道：「臣以身許國，何敢有貳！」魏主元修定欲與盟，高乾不便固辭，共申盟約。當時亦未嘗報高歡。
嗣聞元士弼、王思政等往來關西，情跡可疑，乃致書晉陽，密陳時事。高歡得書後，即召高乾至並州，面談一切。高乾因勸高歡逼魏主禪位，高歡用袖掩高乾口道：「幸勿妄言！今當令司空復為侍中便了！」高歡此時尚無歹意。高乾辭高歡回洛，高歡為高乾上表，請許高乾復任，魏主不允。
高乾知禍變將作，自願外調，再作書告高歡，乞代求徐州刺史。高歡再為陳請，魏主乃授高乾為驃騎將軍出刺徐州。高乾尚未發，魏主聞高乾漏泄機關，即傳詔與高歡道：「乾邕（即高乾子）與朕私有盟約，今乃反復兩端，令人不解！」高歡未聞高乾談及盟事，也疑高乾暗中播弄，離間君臣，遂將高乾前時密書，遣使呈入。魏主便召高乾對責，高乾勃然道：「陛下自有異圖，乃斥臣為反復，欲加臣罪，何患無辭！臣死有知，尚幸無負莊帝！」魏主竟敕令賜死，又遙敕東徐州刺史潘紹業，往殺高乾弟高敖曹。高敖曹方鎮守冀州，聞高乾死耗，急遣壯士伏住要路，得將潘紹業拘住，搜出詔敕，遂率十余騎奔晉陽。高歡抱高敖曹首大哭道：「天子枉害司空，可悲可嘆！」汝亦未嘗無功。乃留高敖曹居幕下，優待如初。
高敖曹次兄高仲密，方為光州刺史，亦由間道奔晉陽。
高仲密名慎，因字著名，就是高敖曹本名，也只是一昂字。高氏兄弟三人，惟高仲密頗通文史。高乾與高敖曹素來好勇，高敖曹尤為粗悍，少就外傅，便不遵師訓，專事馳騁。嘗言：「男兒當橫行天下自取富貴；若徒端坐讀書，做一個老博士，有何益處！」乃父次同道：「此兒不滅吾族，當光大吾門。」嗣與兄高乾四出劫掠，騷擾閭裏。高乾求博陵崔聖念女為妻，崔氏因高乾強暴無行，當然不許。高敖曹即引高乾往劫，硬將崔女牽回，置諸村外，且促高乾道：「何不行禮？」高乾遂脅崔女交拜，野合而歸。實是強盜出身。既而高乾頗改行，且系前中書令高允族侄，因得入仕。
高歡自高乾被戮後，才知為魏主所賣，悔恨交生，於是與魏主有隙。魏主元修方信任賀拔嶽，屢遣心腹入關，囑令謀高歡。賀拔嶽嘗使行台郎馮景往晉陽，高歡與馮景設盟，約與賀拔嶽為兄弟。馮景歸語賀拔嶽，謂高歡奸詐有余，不宜輕信。府司馬宇文泰，自請至晉陽偵高歡。高歡見宇文泰狀貌非常，欲留為己用。惺惺惜惺惺。宇文泰固求復命，高歡乃遣還。宇文泰料高歡必後悔，兼程西行馳抵關前，後面果有急足追至。他亟縱轡入關，關內守卒如林，那追來的晉陽急騎，只好回馬自去。
宇文泰入語賀拔嶽道：「高歡已欲篡魏，所憚惟公兄弟，侯莫陳悅等皆非所慮。公但先時密備，圖高歡不難，今費乜頭代北別部騎士不下萬人，夏州刺史斛拔彌俄突有勝兵三千余名，靈州刺史曹泥，河西流民紇豆陵伊利，各擁部眾，未有所屬，公若移軍近隴，威愛兩施，即可收輯數部，作為爪牙。又西撫氐羌，北控沙塞，還軍長安，匡輔魏室，一高歡不足畏了！」賀拔嶽聞言大喜，遂遣宇文泰往詣洛陽密陳情狀。魏主面加宇文泰為武衛將軍，仍令返報如約。尋即授賀拔嶽都督雍、華等二十州軍事，兼雍州刺史，並割心前血賜賀拔嶽。賀拔嶽因西出平涼，借牧馬為名，招撫各部。斛拔彌俄突、紇豆陵伊利，及費乜頭、萬俟受洛幹、鐵勒斛律沙門等，相繼歸附，惟曹泥不服。眾推宇文泰出鎮夏州。賀拔嶽沈吟道：「宇文左丞乃我左右手，怎可遣往？」繼思外此乏才，乃表請用宇文泰為夏州刺史。魏廷自然依議。宇文泰奉敕赴夏州。
（本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