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峰哥
序言
在中世紀晚期的英國，「家仆」是一種普遍現象。
據統計，前工業化時期仆人占西歐總人數的比例達到了7%—15%。在工業革命前的幾個世紀，英國至少1/3的家庭擁有家仆，農村亦有1/4農戶雇有傭工。中世紀家仆問題，屬於從下向上的底層史範疇。
綜觀國內外學術界的研究狀況，國外學界對此問題的研究成果頗豐。而近年來國內學術界對此問題的研究也取得了一些成果。然而，關於中世紀晚期英國貴族家仆的問題仍然有很大的研究空間。現有成果對家仆的身份、貴族家仆的來源等論述很少，對於主仆關系的研究也不夠全面、具體。
有鑒於此，本文擬對中世紀晚期英國貴族家仆問題做更進一步的研究。
一、中世紀英國家仆身份的流變
關於「家仆」的定義在17世紀時曾引起一場爭論，但是這場爭論最終沒有達成一致意見。出現這種現象的原因在於中世紀英國家仆身份的內涵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經歷了一個漫長的流變過程。
家仆最初是由奴隸轉變而來的。查閱詞源，我們知道，「serve」含有「奴隸(slave)」的意思。在【中世紀歐洲生活和勞動】一書中記載了蠻族入侵後歐洲的奴隸制狀況。蠻族第一次入侵後的三個世紀中，羅馬帝國末期幾近消滅的奴隸制又重新恢復並推廣得極快。
在不列顛等地，被征服者所赦免的大部份羅馬居民成了奴隸。
「貴族的家庭仆役也是用同樣的方式來補充的」。齊波拉也提到，「在十一世紀時，歐洲絕大部份地區的家仆的地位在法律上仍列為奴隸……在某些地區堅持了很長時間，特別是在英格蘭」。
國內學者劉新成認為「西歐的家仆現象源遠流長，乃是古羅馬時代‘家內奴隸制’的遺跡。 由此可以推斷，中世紀英國的家仆最初就是奴隸。
據統計，在1351年法令頒布之後的10年內，僅在國王的禦座法庭審判的違反勞工法令的案件就接近9000個。
有學者認為違反法令的人數眾多，這反映出法令並未得到很好的遵循。也有不少學者認為勞工法令具有一定的威懾力，對雇工、仆從有了更多的限制。
綜上所述，家仆的前身是奴隸，後來逐漸演變為受雇為家庭提供勞動力並在家庭中被提供食宿和薪酬的自由人。但不論是奴隸還是自由人，家仆都受到了較多的身份限制。
二、貴族家仆的分類與來源
中世紀晚期的英國，家庭僱用仆役幫工的現象十分常見。不過，普通人家僱用的家仆數量一般較少，不像貴族家庭中人數眾多。
權傾朝野的沃爾西主教有「上千名仆人，其宅地之富麗堂皇勝過皇宮」。「1521年諾森蘭伯爵的大廳上午有20個仆人值班，下午有18個，晚上至少有30個。」
因而中世紀晚期英國貴族家庭僱用家仆是一種十分普遍的現象。
1．貴族家仆的分類
根據凱特·梅特絲在其著作【英國貴族家庭1250—1600】中的描述，按照家仆的勞動分工，我們可以將家仆分為六大類:
1、服務於地產和財政的財政家仆，包括管家、出納長、審計官、司庫、衣官等。其中，管家責任重大，「在每個莊園上，具體的負責人是管家，他替領主管理本莊園的收支，房屋倉庫修繕，農具保養添置，農產品儲存出售，領主生活用品及食品的制備等。大領地上，一個管家往往兼管好幾個莊園」。
2、服務於物質制作、供應的預備家仆，包括廚師、廚房辦事員、麪包師、屠宰師、食品員、廚房紳士、廚房約曼、洗滌員、酒窖師等。
老約翰·梅爾舍和小約翰·梅爾舍就在諾福克公爵約翰·霍華德家中服務了十多年，一個在廚房工作，一個在食品室工作。
3、從事家庭公開服務的服侍家仆，包括司儀、引座員、供餐師、供酒師、司肉、司盆、司酒等。
15世紀，約翰·羅素曾擔任哈弗瑞公爵的司儀，他是「一位值得信賴、能幹又有文化的仆人」。
4、為主人和其家人提供私密性服務的私人家仆，包括內務官、房仆、女仆等。
喬叟就曾在許多家庭中擔任過職務，起先是在阿爾斯特伯爵夫人伊莉莎伯及其丈夫克拉倫斯公爵萊昂內爾家中，後來是在愛德華三世的宮廷中擔任過侍從。
值得註意的是，一個大家庭中，女仆的數量並不是很多，而且一般充當最卑微的角色。
一個大家庭的仆人在理論上是可以充當私人軍隊角色的，在保護人身安全的需求上，男性有很明顯的優勢。很多早期的家庭手冊也建議不要僱用婦女，因為「僱用他們往往意味著會分散男性的註意力」。
5、服務於巡遊、打獵、娛樂的閑暇家仆包括馬夫、馱夫、車夫、犬師、鷹師、藝人、滑稽、俳優、樂器手等。
6、16世紀80年代時期，民間藝人塔爾頓就是伊莉莎伯女王手下最紅的滑稽演員之一。中世紀的貴族需要經常搬家巡遊自己的領地，打獵也是貴族生活的一部份，因而負責馬、犬、鷹的人員通常需要很高的技能。
7、服務於家庭宗教活動的宗教(religious)家仆，包括家庭牧師、教士、唱師等。
2．貴族家仆的來源
貴族的家仆不僅人數多、分工明確，而且家仆的來源也十分廣泛，身份高貴、低賤者兼有之，第一類是其他貴族的年輕子女在貴族家中充當家仆。
「侍僮制」在中世紀的英國十分流行，7歲左右，貴族的子女便要外出在其他貴族家中做侍從工作。這些出身於貴族家庭的年輕人，在指定的時間內去其他貴族家庭中充當侍從，就像在一所學校中學習一樣，他們往往步父親和祖父的後塵前往同一家接受教育。
第二類是其他貴族在貴族家中充當家仆。
喬治·卡文迪什曾是沃爾西大主教家的紳士招待員，在他為沃爾西寫的傳記中記錄:「沃爾西是由許多貴族和名門望族服務的……在他自己的房間裏，就有一隊隨從，包括打比伯爵。」約翰·康普頓爵士也在亨利八世身邊擔任過侍從官，他的主要職責是伺候國王如廁。攀附大貴族乃至國王，常伴君側，自然是為了謀取利益，獲得財產和地位。
第三類是依靠家庭關系和介紹，或者被主人的配偶或親屬所繼承的家仆。仆人可能往往來自同一個家庭，一代又一代。
第四類家仆往往是從貴族家庭主要居住地或地產附近的地方來的家仆。他們留在貴族家中，在某些情況下透過職位上升，這些家仆通常地位比較低微。
第五類是臨時僱用的家仆。
在貴族巡遊時，「主要的仆人伴隨主人和夫人一起旅行，許多臨時的仆人則從當地雇用，如馬夫、獵手、廚房的男童和馬廄看管人。
三、貴族家庭主仆關系
根據上述論述可知，中世紀晚期英國貴族家庭的家仆是以「自由人」的身份為主人工作的。從法律關系上講，主人與仆人乃是僱用與被僱用的關系。
然而在實際生活中，他們之間的關系要復雜得多，是服務、等級、對立、依賴、親密等多重關系的混合體，具體分析如下:
1．服務關系
以上我們參考凱特·梅特絲的著作，將家仆分為財政、預備、服侍、私人、閑暇、宗教家仆這六大類別。
家仆是僱用來為主人服務的，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圍繞主人的日常生活而進行。每位家仆就像齒輪一樣在家庭中扮演著自己的角色，完成自己的任務，「領主家庭的成員在家中從事的活動對家庭的良好運作不可或缺」，當然，家仆的工作是非常辛苦的。他們在主人起床之前醒來做好準備工作，在主人休息以後才算結束了一天的工作。
2．等級關系
中世紀晚期的英國是一個等級社會，這種等級差異體現在方方面面。首先，等級關系出現在「仆人」這一群體之內。貴族家仆的內部等級一般分為6個層次:
第一層是家仆的主要職官，一般包括管家、司庫、審計官、家庭牧師等。第二層是副職官，包括司儀、司馬官、內務官、廚師長等。
第三層是紳士家仆，他們主要從事較為體面的工作。
第四層是約曼家仆，一般擁有技能和從事具體工作。第五層是groom，他們出身低賤，為成年家仆的最低階層，從事低賤工作。第六層是小廝，一般為未成年人，出身於低賤家庭，常作為groom的助手，從事勞動強度適宜的低賤工作。
3．對立關系
等級關系自然會引起主仆之間的對立。主人會抱怨仆人無能、懶惰、奸猾、上下其手。年輕貌美的女仆，在女主人看來太過輕浮;而取代她們的「老處女」，在男主人看來又過於醜陋。如果傭人能夠寫信，他們也會指責主人冷酷、吝嗇、好色以及許許多多其他惡習。
4．依賴關系
主仆之間的依賴關系並不是單向的，而是雙方之間相互依賴。從主人對仆人的依賴來看，首先，主人的衣食住行全都要依靠仆人。
5．親密關系
中世紀時期，家仆是作為貴族家人存在的，貴族家庭裏包括四種人:第一是貴族自己的家人;第二是貴族的親戚和寄居的親屬及前婚生子女;第三是貴族的文武附庸;第四是貴族的仆人和隨從，這四部份人都算是貴族的家人。
主仆之間由於長期貼身相處，就會產生親密的關系，受到主人的信賴，將一些重要的事情交付給仆人。
但是，主仆之間的這種親密關系也會催生一些惡行，成為不倫之戀的溫床。 很多女仆都會慘遭男主人的毒手，無可避免地充當泄欲的工具。
結語
總之，中世紀晚期英國貴族家庭中主仆之間的關系是相互依賴的。仆人盡心盡力得服侍主人，增添主人的榮光，從而換取食宿、知識技能等。主人在生活、安全等方方面面也都依賴於仆人。
綜上所述，中世紀英國貴族家庭的家仆前身是奴隸，後來逐漸演變為受雇為家庭提供勞動力並在家庭中被提供食宿和薪酬的自由人。但不論是奴隸還是自由人，家仆都受到了較多的身份限制。貴族家庭的家仆分工和來源多種多樣。
從法律關系上講，主人與仆人乃是僱用與被僱用的關系，然而在實際生活中，主人與仆人乃是服務、等級、對立、依賴、親密等多重關系的混合體。
中世紀晚期的英國貴族家庭，猶如大型電腦器一樣，需要一大批仆人來經營才能很好地運轉下去。家仆的職責不僅僅只是為主人提供日常飲食，照顧主人的起居生活，他們同時還是主人權力地位的象征。
「仆人支持的英國鄉村生活方式決定了英國民族在前幾個世紀中的形象。不過，到20世紀末，這種生活方式幾近消失。」
不過直至今日，英國仍然有「家仆」殘存下來，2004年第十一世德文郡公爵安德魯·卡文迪什過世時，還可以看到有數十名仆人在查特斯沃思宅地的車道列隊，向他的靈車致意。
但是這些「家仆」不再像中世紀時期那樣與主人有明顯的等級分別。
對家仆這一階層的研究可以透視出英國貴族階層的生活及與之相關的時代縮影，起到「窺一斑而知全貌」的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