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格瓦拉同誌
鴉片戰爭爆發後，伴隨著西方列強的肆意入侵，清朝喪失了大片國土和難以計數的利權，此時中國的外交，只能用「屈辱」兩個字來形容。雖則如此，在外交戰線上，依然有個別積極成果足以振奮國人精神，使中國稍微挽回一絲尊嚴。其中的典型「案例」，便是曾國藩之子、曾擔任清朝駐俄公使的曾紀澤透過艱難談判，使中國從沙俄手中收回新疆伊犁地區兩萬平方公裏國土的事件。
19世紀60-70年代，利用清朝在內外戰爭中元氣大傷、放松對西北地區控制的「良機」，部份回教反動封建主在陜西、甘肅和新疆等地發動叛亂，並建立起若幹割據政權。1864年8月，柯爾克孜族叛首思的克奪取喀什噶爾的回城疏附，隨即又進攻漢城疏勒，但因久攻不下，遂派部下金相印前往中亞強國浩罕求援。 1865 年 1 月，浩罕大將阿古柏奉命率軍入疆，歷時 12 年的阿古柏之亂就此爆發 。
阿古柏率軍進入喀什噶爾後，立刻驅逐思的克，隨後又出兵占領英吉沙、葉爾羌、和闐、阿克蘇、庫車、烏什等6城，據有整個南疆地區。1867年，阿古柏在南疆建立起名為「畢杜勒特汗國」的偽政權，並自封為埃米爾。1876年，浩罕被沙俄滅亡，其部眾投奔阿古柏，使得其勢力更加壯大。在得到沙俄、英國的政治承認和軍事支援後，阿古柏又率軍進攻北疆、東疆，占領除塔城、烏蘇等少數據點外的全部地區。
新疆的遺失令朝野震動，隨即在清廷內部引起一場聲勢浩大的「海防」與「塞防」之爭 ，即是否應該放棄新疆，而將有限的財力用於海防建設，以抵禦西方列強的侵略（註：「海防」派首腦人物是李鴻章，「塞防」派以王文韶為主）。最終，主張「海防」與「塞防」並重的左宗棠勝出，隨後被清廷任命為欽差大臣、督辦新疆軍務，由他負責收復新疆的事宜。
1875
年
5
月，
左宗棠
正式率軍入疆作戰
，由於得到各族民眾的支持，因而平叛行動進展迅速。到1876年底，清軍收復北疆、東疆所有失地，旋即南下。就在清軍開始南下之時，阿古柏突然於1877年5月底暴死於喀拉沙爾（新疆焉耆縣），很可能是出於戰敗的恐懼而服毒自殺。
阿古柏死後，其建立的偽政權隨即在清軍的強力進攻下垮台，殘部則逃往中亞，新疆由此重歸中國
。
阿古柏之亂雖然平定，但新疆仍有大片領土陷於敵手。原來， 在阿古柏於 1871 年占領烏魯木齊並向東疆進犯之際，沙俄以保護僑民、穩定當地秩序為借口，趁機侵占西疆 戰略地位極端重要、土肥水美 的伊犁九城 。左宗棠平定新疆後，由於沙俄拒絕歸還伊犁九城，清朝的「當家人」慈禧太後遂派左都禦史完顏崇厚出使聖彼得堡，與對方進行交涉。
然而，在談判中，顢頇懦弱的
完顏崇厚因為畏懼沙俄的脅迫，
竟然在
1879
年私自簽署喪權辱國的
【中俄交收伊犁條約】（即【裏瓦幾亞條約】）
。按照這項極不平等的條約，清朝除收回伊犁一座孤城外，要將大片國土和大量的經濟權利拱手讓人，包括：割讓伊犁以南、以西大片領土；賠款500萬盧布；俄商人在新疆、蒙古貿易免稅；允許沙俄經新疆至天津、漢口、西安陸路經商等。
條約簽訂後，舉國嘩然，朝野上下紛紛譴責完顏崇厚喪權辱國，就連一向主和的恭親王奕䜣都認為條約過於屈辱。山西巡撫張之洞上書痛陳「若盡如新約，所得者伊犁二字之空名，所失者新疆又萬裏之實際。」而老將左宗棠更是氣憤填膺，向朝廷極言條約之弊：「我得伊犁只剩一片荒郊，北境一二百裏間皆俄屬部，孤註萬裏，何以圖存?」（張、左二公言論，見【續碑傳集】）。
慈禧太後迫於輿論壓力拒絕簽字，並下令將完顏崇厚逮捕入獄，改派時任清廷
駐英、法兩國公使的
曾紀澤出使沙俄，談判改約事宜
。在輿論沸騰的環境下出使，對手還是個寡廉鮮恥的國家，要想透過改約的形式，讓沙俄將吞進肚子裏的「戰利品」再吐出來，任務之艱巨可想而知。因此，曾紀澤自從接受任務開始，便明白這註定會是一場極為困難的談判。
這裏簡單介紹一下曾紀澤。曾紀澤，字劼剛，是晚清頭號名臣曾國藩的次子。在其父的嚴格要求下，曾紀澤自幼便通經史、工詩文，後來受「洋務運動」的影響，又開始學習歐美的科學、文化，眼界大為開闊。光緒四年（1878年），曾紀澤因為外語熟練，了解西方國家情況，因而被清廷委派為駐英、法兩國公使。駐歐期間，曾紀澤在外交界的成就可與郭嵩燾相媲美，故世人將他們合稱為「郭曾」。
果不其然，就在1880年7月，曾紀澤剛剛抵達聖彼得堡時，沙皇便派使臣布策攜來【裏瓦幾亞條約】，威逼他代表清廷簽字。曾紀澤幾經強烈抗議，對方才極不情願地同意重開談判。談判重新開啟後，曾紀澤先發制人拿出事先擬定好的各項要點，要求雙方以此為基礎改定條約內容。俄方認為曾紀澤提出的要點嚴重「損害」己方利益，遂以停止談判和發動戰爭為威脅，要求他撤回自己的主張。
然而，曾紀澤在出使前已做好「不成功便成仁」的心理準備，隨時準備豁出命去跟沙俄死扛，並聲稱就算是兩國開戰，沙俄也未必能取勝，自然也不能迫使他撤回主張。沙俄被曾紀澤不屈的氣勢所震懾，加之聽聞左宗棠已率大軍進駐哈密、準備兵分三路收復伊犁的訊息後，因不想節外生枝，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便答應按照曾紀澤提出的要點重新談判。
經過半年時間的反復據理力爭，曾紀澤終於說服沙俄在充分尊重中國利益的前提下，於
1881
年
2
月
24
日簽訂【伊犁條約】
。跟【裏瓦幾亞條約】相比，條約雖然依舊將霍爾果斯河以西及齋桑湖以東地區割給沙俄，並且增加賠款400萬盧布，但取得的成就依然令人矚目：收回伊犁九城及特克斯河流域失地，面積達2萬多平方公裏；取消沙俄在天津、漢口、西安等地的經濟特權；廢除沙俄在松花江航行、貿易等種種特權。
雖然【伊犁條約】本質上仍是不平等條約，但曾紀澤憑借在外交場上的交涉，不僅將損失減到最小，還迫使對方退還侵占的兩萬平方公裏土地，這在鴉片戰爭後的中俄交往史中堪稱「破天荒」的大事件，真好比「熊口奪食」 （註：從清朝開始，中國人很形象地將俄國比作熊，極言其野蠻、強橫）。因此，無論從哪點來看，【伊犁條約】的簽訂，都堪稱晚清屈辱外交中鮮有的亮點。
條約簽訂後，朝野上下對曾紀澤大加贊揚，左宗棠便滿意地說到：「劼剛此行，於時局大有裨益，中外傾心。」（見【左宗棠全集·書信三】第1886件【答楊石泉】）。不僅如此，西方各國也對曾紀澤刮目相看。其中，英國駐俄公使德佛欏便感慨道：「中國已迫使俄國做出了它從未做過的事，把業已吞下去的領土又吐出來了」。由此可見，曾紀澤真不愧是晚清最能幹的外交官。
參考書目
1.左宗棠[清]：【左宗棠全集】，嶽麓書社2009年版。
2.繆荃孫、王興康[清]等整理：【續碑傳集】，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版。
3.趙爾巽[清/民國]：【清史稿】，中華書局1998年版。
4.楊公素：【晚清外交史】，北京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
5.田濤：【清朝條約全集】（影印本），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
6.徐聖言：【清朝涉外戰爭史】，江蘇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