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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時期的諸侯,是如何一步步做大?導火索為何說是"共和行政"?

2024-02-01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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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時期,是以諸侯國的霸權叠興和群雄逐鹿為其社會特征的,這個特征肇端於西周後期的「共和行政」。

「共和行政」不僅是周代王權變化的轉折點,也是當時社會經濟基礎和精神面貌發生重大變化的一個標誌。

司馬遷曾經十分深刻地論述了這個方面的問題。

他說:

「及至厲王,以惡聞其過,公卿懼誅而禍作,厲王遂奔於彘,亂自京師始,而共和行政焉。是後或力政,強乘弱,興師不請天子,然挾王室之義,以討伐為會盟主,政由五伯,諸侯恣行,淫侈不軌,賊臣篡子滋起矣。」

司馬遷是在討論春秋時期的十二諸侯興衰問題時講這番話的。他已經把研究春秋時期歷史的眼光投向周厲王時期,認為「共和行政」實際上,就是春秋時期諸侯興起的濫觴。

西周後期,特別是在「共和行政」以後,社會思潮和精神面貌的深刻變化,以及社會觀念的變遷都表明,社會歷史的發展已經到了重大變革的關頭。

諸侯霸權叠興,群雄逐鹿,在西周王朝覆滅後登上歷史舞台,乃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1、諸侯勢力興起的標誌——共和行政

西周前期,經過了成、康、昭、穆時期的平穩發展,社會安定,經濟繁榮,貴族禮樂興盛。

人們「躋彼公堂,稱彼兕觥,萬壽無疆」(【詩經·七月】),沈浸於恢弘而和諧的氛圍裏面。

然而,周厲王後期的國人暴動,卻猶如山崩地坼一般,驚醒了人們,隨之而來的長達14年之久的「共和行政」,更是社會政治格局中前所未有的大變動。

公元前 842 年,廣大的國人和部份官員、貴族以及士兵舉行暴動,襲擊周厲王。

周厲王逃奔彘(今山西霍縣)避難,太子靜藏匿於召公家不敢露面。在周王朝大廈將傾的情況下,共伯和挺身而出,主王政沈浮。

古本【紀年】謂「共伯和幹王政」,是關於此事的最早的文獻記載。

共伯和即衛國諸侯衛武公,是衛僖侯的庶子。

由於衛僖侯的世子早逝,所以共伯和繼衛僖侯而為衛君。

西周後期,衛武公因敬慎威儀、註重道德修養而聞名遐邇。周厲王時期,衛武公以侯伯身份入周王朝任職。

【詩經·淇奧】序謂衛武公「入相於周」,【漢書·地理誌】河內郡註引孟康說謂「共伯,入為三公者也」。

從彜銘記載推測,共伯和入周可能是先擔任「師」職,繼而又任「司馬」之職的。

【漢書·百官公卿表】引或說謂三公指司馬、司徒、司空,孟康說共伯和入周位列三公,是有根據的。

【元年師兌簋】載:

「惟王元年五月初吉甲寅,王在周,各康廟,即位。同仲右師兌入門立中廷。王乎內史冊令師兌足師和父司左右走馬、五邑走馬。」

此「師和父」,即入周任師職的共伯和。他當時已經擁有指揮「左右走馬、五邑走馬」的大權。

這個時期的【師晨鼎】、【師俞簋】、【諫簋】以及20世紀70年代出土的微史家族銅器群中的一件簋銘,都有關於司馬共的記載,司馬共當即由師職而升為司馬的共伯和。

彜銘記載表明在周厲王三年至五年這段時間,共伯和擔任司馬之職,在冊封典禮中屢任師職人員的儐右,實為這些師職人員的長官,其職位應當就是周王朝最高一級的司馬。

2、共伯和的施政

關於共伯和在周厲王奔彘邑以後執掌朝政的情況,【師骰簋】銘文載:

「惟王元年正月初吉丁亥,伯和父若曰:‘師骰!乃祖考有勞於我家,女又小,余令女司家’」,此「伯和父」即共伯和。

從銘文裏看,他當時已經以王的口吻在進行冊命之事。銘稱「惟王元年正月初吉丁亥」,或謂此指厲王紀時,但於幹支月相皆不合,但是卻與共和元年完全契合。

此年正月壬午朔,丁亥為六日,恰在初吉範圍之內,這應當不是偶然的契合。

所謂「惟王元年」,即共和元年,亦即共伯和稱王的元年。器主師般在這件彜銘的最後說「拜稽首,敢對揚皇君休」。伯和父被稱為「皇君」,頗為引人註目。

「皇君」之稱見於彜銘者,如「弗敢不對揚朕辟皇君之易(錫)休命」(【叔夷鐘】)、「奔走事皇辟君」(【召卣】),皆指君主而言,而不是普通的大臣或貴族的稱謂。

古代文獻中也不乏共伯和執政稱王的記載。

【左傳·昭公二十六年】載,春秋後期,和周敬王爭奪王位的王子朝兵敗之時,曾經檄告各國諸侯,歷數周朝史事,其中謂「至於厲王,王心戾虐,萬民弗忍,居王於彘,諸侯釋位,以間王政」。

這段話明確指出,周厲王奔彘邑以後,治王之事者是「諸侯」,而不是召公、周公這樣的王室重臣。

前人曾經指出,召公、周公是周王朝的卿士,不得以諸侯視之,並且「釋位」之說也不是卿士執政所應稱者。

王子朝的這個說法是引史事為證,說明諸侯可以幹涉王政,想以此號召諸侯參與王室內亂,幫助自己奪取王位。

他關於「諸侯釋位,以間王政」的說法,只能理解為古本【紀年】所說的「共伯和幹王政」。

戰國末年的【魯連子】一書載:

共伯名和,好行仁義,諸侯賢之。周厲王無道,國人作難,王奔於彘,諸侯奉和以行天子事,號曰共和元年。十四年,厲王死於彘,共伯使諸侯奉王子靖為宣王,而共伯復歸國於衛也。(【史記·周本紀】正義引【魯連子】)

這裏把共伯和稱王一事講得十分明確,並且指出共伯和「行天子事」長達14年。

關於共伯和執政稱王的情況,【師嫠簋】銘文也有所記載,銘謂:

師和父「乍殳」,嫠叔市鞏,告於王。惟十又一年九月初吉丁亥,王在周,各於大室,即立(位),宰琱生內(入)右師嫠。王乎尹氏冊令(命)師嫠。王若曰:「師嫠,才(在)昔,先王小學,女(汝)敏可吏(使),既令女更乃祖考司小輔,今惟踵就乃令(命)。令(命)女(汝)乃祖舊官小輔,暨鼓鐘。

銘文中「師和父」後面那個「乍殳」字,疑當讀作「籍」。

「師和父」即共伯和。「師和父‘乍殳’」,指師和父舉行籍田之禮。

周天子行籍田禮為周代客製,它表示最高統治者與民同甘苦和對於農業生產的關心。

共伯和歷來主張加強個人修養以為民之表率,他對於籍田禮應當是很重視的。

名嫠者參加了王——共伯和所舉行的籍田禮,還在典禮上擔任了重要角色,因而倍感榮幸,所以在鑄器紀念時,於銘文開始即首述之事。

其下的銘文,謂名嫠者穿著繪有五彩的蔽膝參加籍田典禮,並且以樂官的身份向王報告風雨和土地的情況。

對於名嫠者來說,這是一次難得的顯露臉面的好機會,所以特意銘記此事。

這件彜銘表明,共伯和執政稱王的時候,奉行周禮,盡力網羅各方人員以穩定政局。

「共和行政」以共伯和致政於周宣王而告結束。此後,共伯和依然有相當崇高的威望。

【國語·楚語上】謂:

「昔衛武公年數九十有五矣,猶箴儆於國曰:自卿以下至於師長士,茍在朝者,蕪謂我老耄而舍我,必恭恪於朝,朝夕以交戒我;聞一二之言,必誦而納之,以訓導我。」

他雖然已至耄耋之年,但仍然虛心納諫,循禮自重。

據專家研究,周宣王時器井人鐘乃是共伯和之子所作之器,鐘銘謂「作和父大林鐘」,並謂共伯和「克哲厥德,賁屯用魯,永冬(終)於吉」,表明共伯和最後善終。

共伯和死後被稱為「睿聖武公」。

可以說有周一代,共伯和都是以周王朝的挽救者和「睿聖」的面貌出現的,絕無指其為篡權叛逆的言論出現。

共伯和以諸侯身份入主周室,執政稱王,這表明了諸侯國的勢力和影響已經有了前所未有的提升;另一方面也表明周王朝已經沒有能力解決面臨的重大問題,而需要借助諸侯的力量。「共和行政」的史實說明,諸侯勢力的興起已經形成了不可逆轉的勢頭。

3、周公與共伯和的區別

從「共和行政」開始的王權觀念的變化,對於春秋戰國這一歷史時期可以說是振聾發聵的開場鑼鼓。

縱觀西周王朝,發生嚴重的王權政治危機,而由卓越的政治家化險為夷的情況有兩次,一次是周公執政,一次是「共和行政」。

兩者都透過傑出人物的非常之舉而安定了政局,並且都在適當的時候移交權位。

但仔細分析起來,兩者又有所不同。

周公與共伯和雖然都是姬姓貴族,但周公是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據【逸周書·度邑】記載,武王曾經有意傳位於他。

在西周王朝剛剛建立、宗法制度尚不完備的時候,周公執政稱王,具有某些合法的因素,他和王政大位的距離並不很遠。

可是,共伯和只是藩邦諸侯,雖然曾經入周任職,但他既非王子,又非王弟,周厲王也沒有傳位於他的意思。

當時周王朝經過八九代人的傳位繼統,宗法制度已經趨於完備,在這種情況下,可以說共伯和並不具備執政稱王的合法理由,他與王政大位的距離是相當遙遠的。

但共伯和死後被謚為「睿聖武公」(【國語·楚語上】);而周厲王卻遭周人的抨擊,據【毛公鼎】銘文記載,連其子宣王也批評他剛愎自用的做法。

這些情況表明,昔日具有至高無上權威的周天子,已經走上了下坡路,人們對於周天子已經不像以前那樣虔誠地頂禮膜拜。

共伯和的成功,不僅在於他能夠審時度勢以制定適當的策略,更為主要的原因在於當時社會人們的王權觀念,已經發生重要的變化。

4、周王地位的改變

人們對於周天子的崇拜,可以說直到「共和行政」以前,在輿論上還是一致的。

【詩經·文王】謂「文王在上,於昭於天」,「亹亹文王,令聞不已,陳錫哉周,侯文王孫子,本支百世」,「儀型文王,萬邦作孚」。

人們認為周王的權位,乃是自文王以來由上天授予的,王位應當由文王的孫子的「本支」世代相承,諸侯要唯周天子馬首是瞻。

周康王繼位時曾對諸侯和大臣們說,自文王、武王以來,除有天命保佑以外,「亦有熊羆之士、不二心之臣,保乂王家」,諸侯們「雖爾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尚書·顧命】)。

雖然當時還沒有後世那種「愚忠」的觀念出現,但是只有「文王孫子」的「本支」,才可以「百世」為王,是人們的共識。直到周夷王的時候,周天子也還有很高的威望。

相傳,周夷王有病,「諸侯莫不並走其望,以祈王身」(【左傳·昭公二十六年】)。然而,「共和行政」前後,周王卻成了人們抨擊的目標。

【詩經】中的【大雅】、【小雅】主要是西周時代的作品,其中【小雅】的【六月】及其以後的 58 篇,【大雅】自【民勞】以後的12篇,鄭玄稱之為「變雅」。

孔疏謂這些詩「皆王道衰乃作,非制禮所用,故謂之變雅」。

按照【詩序】所言,這70 篇詩作大體都是刺厲王或幽王之作,其中固然也有些篇章贊揚了周宣王,但這些贊揚的詩作卻缺乏對於周天子的虔敬和熱誠,且周靈王時有「自我先王厲、宣、幽、平而貪天禍」(【國語·周語下】)的說法,可見周宣王的威信其實並不很高。

直斥周王的詩作大量地出現於「共和行政」之後,可以說是王權觀念變化的一種反映,典型作品當推【桑柔】,【詩序】說它是「芮伯刺厲王」之作。

【潛夫論·遏利】雲:

「昔周厲王好專利,芮良夫諫而不入,退賦【桑柔】之詩以諷。」

這篇詩將共伯和與周厲王進行了對比,寫道:

維此惠君,民人所瞻。秉心宣猶,考慎其相。維彼不順,自獨俾臧。自有肺腸,俾民卒狂。

維此聖人,瞻言百裏。維彼愚人,覆狂以喜。維此良人,弗求弗迪。維彼忍心,是顧是復。

從【國語】、【詩經】、【魯連子】等的記載看,共伯和是一位睿智、自重、循禮的長者,與【桑柔】詩中所說的「惠君」、「聖人」、「良人」若合符節。

周厲王則以「專利」和暴虐著稱,他拒諫飾非,鉗制民眾,剛愎自用,貪得無厭。

周厲王時期,「國人謗王」(【國語·周語上】)的事情表明社會輿論對於周王的抨擊相當激烈,周王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和威望已經大為降低。

西周末年,人們對於周幽王寵幸褒姒、任用虢石父為卿士頗多抨擊。

史伯曾說:

「今王棄高明昭顯而好讒慝暗昧。……夫虢石父,讒謅巧從之人也,而立以為卿士,與剸同也;棄聘後而立內妾,好窮固也;侏儒戚施,實禦在側,近頑童也;周法不昭,而婦言是行,用讒慝也;不建立卿士,而妖試幸措,行暗昧也。」(【國語·鄭語】)

【詩經·十月之交】曾經列舉周幽王任用7個佞臣的情況,指責他們隨意征發賦役,以至於民眾怨聲載道。周幽王對於褒姒的寵幸,也使貴族和民眾普遍不滿。

【詩經·瞻卬】斥責「婦有長舌,維厲之階,亂匪降自天,生自婦人」。 這雖然有女寵禍國論的偏頗,但其所指的周幽王寵幸褒姒的惡劣影響乃是事實。

當時已經有貴族一針見血地對周王進行批評,【詩經·節南山】所謂的「家父作誦,以究王讻」就是其中一例。

對周王的抨擊並不意味著貴族和國人要廢除王政,恰恰相反,他們是「恨鐵不成鋼」,目的在於「柔遠能邇,以定我王」(【詩經·民勞】),使王位得以鞏固,使王權得以改善。

盡管如此,還是可以肯定,「共和行政」以後,王權觀念已經趨於淡薄,周王的威信日益降低。

5、諸侯地位的上升

與上述相對照的是,西周後期諸侯、貴族的威信正趨於上升的勢頭。

西周前期和中期,周天子的神靈「於昭於天」、「在帝左右」(【詩經·文王】),將周天子奉若天神之類的語言,在西周後期的詩作中不再出現。

且不說周厲王和周幽王,就連號稱「中興」之主的周宣王的情況亦是如此。

「共和行政」以後,雖然出現了一些贊美周宣王的詩篇,但其威信已經遠不能與西周前期和中期諸王相比擬,並且這其中的有些詩篇,與其說是贊美周宣王,倒不如說是贊美那個時候的貴族大臣更為合適。

例如,寫周宣王北伐南征的【六月】、【采芑】兩首詩作,前者寫「文武吉甫,萬邦為憲」,後者寫「方叔元老,克壯其猶」,分別述尹吉甫和方叔的功業,對於周宣王則一帶而過。

其他如【崧高】贊頌申伯和甫侯,【悉民】贊頌仲山甫,【韓奕】贊頌韓侯,【江漢】和【黍苗】贊頌召伯虎,【出車】贊頌南仲等,都是這種格式。

這些諸侯、貴族在詩作中的形象十分高大完美,如謂「申伯之德,柔惠且直,揉此萬邦,聞於四國」(【崧高】),「袞職有闕,維仲山甫補之」(【烝民】)等。

這類詩句在西周前期和中期的詩歌中未見蹤影,可在「共和行政」以後卻大量湧現,其原因並非詩人心血來潮,而是王權下降、諸侯和貴族勢力崛起的反映。

作為一種偶像,周王在西周後期已經失去了往日的靈光,某些諸侯和貴族頗有起而代之的苗頭。

【尚書】載周代誥誓文獻,多集中於成康時期,至穆王時期已屬少見,到了西周後期則成絕響。

其間的原因固然很多,但王權衰落,人們對待周王室的態度,由近乎狂熱的頂禮變成了冷淡與漠視,不再關心周王室的誥誓文獻,應當是重要原因。

總之,到了「共和行政」以後,王權趨於衰落,王權觀念淡薄,諸侯和貴族勢力興起,都呈現著不可逆轉的形勢。

也就是說,春秋戰國時代的社會政治格局,早在「共和行政」時期就已經埋下了種子。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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