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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生日親戚來家裏慶祝。她又是端茶倒水又是炒菜,一刻不得休息

2024-01-07生活

圖片來源於網絡

作者:沙拉鹹醬

來源:知乎

如侵立刪

媽媽生日,親戚來家裏慶祝。

她又是端茶倒水又是炒菜,一刻不得休息。

吃飯時,我爸卻接二連三不讓她上桌。

「湯呢,趕緊去做!」

「坐什麽坐?沒聽到剛才二妹說要喝橙汁嘛,趕緊去買。」

「楞著幹什麽?趕緊再炒幾個青菜啊!」

沒人提出異議。

他們已經習慣了媽媽不上桌,習慣了她被吆喝。

即便,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才是主角。

所以……我發瘋了!

1

今天是媽媽的生日,我跟領導請了假,坐飛機回老家,意外看到家裏來了許多親戚。

媽媽笑容燦爛,偷偷跟我說:「你爸讓他們來的,給我過生日。」

太陽這是打西邊出來了嗎?

我一邊切菜一邊好奇問:「我爸變性啦?」

「嗯,」媽媽難掩笑意:「早上還給了我100塊錢讓我買菜呢,你看看,雞鴨,還有你愛吃的螃蟹,多肥啊?等會兒你多吃點啊。」

100塊錢能買什麽啊?

不過我鮮少在媽媽臉上看到這般鮮活的笑容,不忍心打擾她的好心情。

記憶裏她總是沈默居多。

默默地打零工,默默地煮飯拖地洗碗洗衣服。

偶爾我爸酒喝多了發酒瘋嘔吐,她才會小聲念叨一句。

今天她能這樣笑,我很高興。

過去的二十來年時間裏,她因為只生了我一個丫頭片子被爸爸埋怨過許多回,也被奶奶姑姑嬸嬸他們明裏暗裏地說教指點。

她的沈默要說是本地重男輕女的習俗導致的,那我這個沒帶把的女兒也有部份責任。

記得第一次她這樣笑,是在我考上985學校拿到錄取通知書時,她高興地摩挲了那通知書許久。

那時她的眼睛發著光,仿佛所有陰霾都退散了。

可惜,這樣的欣喜沒持續多久。

我畢業沒考公務員,而是入職私企,她又沈默了。

即便我靠著努力,如今薪金是一般公務員的五六倍,她也時常在打電話的最後勸我。

「小茹啊,要不你還是回家來考個公務員吧,這個更好。」

媽媽沒讀多少書,見識也不多,不知道小地方的公務員看關系,尤其是我們這種一窮二白家庭裏出來的公務員,很難混,進去只有幹不完的活和被欺負的份。

我諒解她,好說歹說,她卻總是一陣嘆息。

「行吧,那你記得吃飯啊!」

吃飯穿衣,媽媽給我打電話也只有這兩句了。

她不懂工作上的事,我也從來報喜不報憂。

只每個月往她的卡裏存上20%的薪金。

卡繫結的是我的電話號碼,余額變動我都能收到。

那些錢我媽從沒動過。

她說:「小茹啊,媽自個兒有錢花,你的錢媽給你存著啊,你舍友都是家裏幫忙買房,爸媽沒本事,只能幫你存著,也不知道哪天才夠哦!」

她總是這樣,每天都憂愁。

所以今天這樣的笑容,著實難得一見。

我剛將排骨剁好,院子裏就響起我二叔的聲音。

「嫂子,茶水沒了,快點再泡點來,炸!」

我爸欣喜:「比你大。」

我媽忙扯著嗓子喊了聲:「誒,知道啦,我立馬就泡。」

她放下了正在洗的螃蟹,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轉身就去拿開水壺。

我有些不滿:「媽,你管他們幹嘛?成天來不是麻將就是打牌,今天還是你生日,又使喚你。」

媽媽笑著搖頭:「沒事,難得來一趟啊,也使喚不了幾回。」

我又轉身看了看客廳方向。

二叔和兩個姑姑把孩子都帶來了,卻沒帶禮物。

這就算了,此刻那幾個孩子正在看電視,是一邊穿著鞋在沙發上亂踩一邊看的。

我腦門上的青筋在跳。

弟弟妹妹也不小了,難道不知道要講衛生?

過後怕是沙發套得全部脫下來清洗,絕對的大工程。

我沒忍住沖出去:「小輝,你們把鞋脫下來。」

2

話音才落,我媽就出來了。

她笑著揮揮手:「不用不用啊,沒事的,弄臟了嬸嬸脫下來洗就成,你們繼續看電視啊。」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她將我拉回廚房:「難得大家都高興,他們還特意從鎮上來村裏給我過生日,你別惹得你姑姑叔叔不高興。」

說著她又笑開:「自從我嫁過來啊,他們可從沒給我過過生日,這些小事咱別計較啊。」

我看著她,眼睛有點酸澀。

此刻的她像極了小孩子,給點糖就滿足。

不過到底是她的生日,她最大,我很快壓下酸澀,沒好氣撇了撇嘴:「行,我聽你的。」

正想著繼續剁排骨,手機響了。

公司新專案出了點問題,我立馬回房間翻出電腦開始忙活了起來。

這一忙,兩個小時的時間稍縱即逝。

等我出來,天已經暗了。

大圓桌上擺滿了盤子,都是媽媽的拿手好菜,比起過年都不遑多讓。

二叔嬸嬸姑姑姑丈表弟表妹堂妹他們都上桌了。

我媽依舊在廚房裏忙活。

不同於之前的興高采烈,此刻她的臉上滿是疲色。

但見到我,她還是勉強擠出笑容來。

「小茹啊,工作忙完啦?」

「嗯,處理地差不多了。」

她嘆了口氣又念叨上了。

「小茹啊,不是媽說你,你說咱們這邊公務員哪裏不好啊?成天上班就去打個卡,回頭就出來打牌玩或者回家躺著看電視,薪金獎金都不少發,不比你這工作好多了?」

又來又來。

我無奈:「媽,你信不信我要進去,別說請假了得加班,就是晚上熬到一兩點都正常?」

「怎麽可能呢?你不試試怎麽知道?」

她還想繼續勸,但很快又長嘆了口氣。

「算了算了,你不想聽,媽媽就不說了。」

我深吸了口氣,端菜回到客廳。

掃了一圈,我問:「爸呢?」

二叔樂呵呵笑:「去請你爺爺奶奶了。」

也對,這樣熱鬧的日子,他們不來是不可能的。

我點了點頭,旋即仔細算了算座位,眉頭緊皺。

座位不夠。

這圓桌能坐十個人左右,小孩子加上二叔和兩個姑姑三對夫妻,已經滿滿當當的了。

當然,他們沒忘記留下三個位置。

一個自然是我爸的,剩下兩個是我爺爺奶奶的。

他們還是老樣子,根本沒考慮我和我媽。

一般來說往年在奶奶家聚餐,都是大人上桌,小孩子站著。

那會兒我媽因為一直炒菜,也都站著吃。

但今天不一樣,是她生日。

今天她才是主角。

要我說,其實爺爺奶奶那個椅子才是媽媽坐的。

但很顯然,我要是讓媽媽坐那邊,他們都不會允許的。

大喜的日子,我不想跟這些沒腦子的人爭辯。

想了想,我退讓了一步,拿起角落的塑膠凳子,提醒表弟堂妹。

「往那邊擠一擠,我跟我媽坐這兒。」

小姑姑不滿:「一個桌子坐十幾個人已經很擠了,這還怎麽擠啊?你們真是的,要請客吃飯也不知道再去借一張桌子,就這小桌子能坐多少人啊?」

二叔點頭:「就是就是,小茹你是真不懂事,我們來你家就是客人,哪裏能讓我們擠啊?」

我怒目而視:「這是我家!」

客隨主便不知道?

二叔楞了下,旋即有些惱火。

「小茹你跟誰說話呢?我可是你二叔,別以為多讀了一點書就能沒大沒小。」

大姑姑頷首,說話有些陰陽怪氣:「哎呀弟,你還不知道啊?我們小茹可是高材生呢,就是這高材生吧,26了都沒把自己嫁出去哦,你說長得也挺好的,咋就嫁不出去哩?」

二叔哼哼:「就這臭脾氣,能嫁出去才怪!」

我反唇相譏:「是啊,也不知道我那堂哥28了怎麽也沒給我娶個嫂子回來,難道也是一身臭脾氣?」

這回沒等我二叔反駁,門口就有人厲喝了一聲。

「小茹,你胡說八道什麽呢?!」

3

厲喝的自然是我爸。

他是泥瓦匠。

在我小的時候就成天跟著包工頭在市裏鎮上跑。

村裏人說我爸可能掙錢,每個月至少五六千,如今更是上萬。

他被誇得尾巴翹上了天,以為自己多能耐似的。

事實上,就算他真賺了錢,也沒拿回家過。

不是喝酒了,就是打牌輸了。

我清晰地記得,小學報名時需要一百多的學費,我媽催了我爸十多天,他成天說知道了卻不拿錢,報名那一天他醉醺醺地回來了,往兜裏一掏,只剩下十來塊錢,最後還是我媽去外婆家借了錢,我才報上的名。

大約是我爸失信的次數太多了,我媽也不信任他,買了輛單車,空閑了就去鎮上鄰村問短工。

誰家建房子需要搬磚的,誰家地裏稻谷來不及割的,甚至誰家老人需要照顧的,她都接。

那些年,她一邊要幹短工賺錢,還得回家做家務,照顧我爸和我,更得種菜,幫我爺爺奶奶幹農活,我都不知道她是如何堅持下來的。

至今我們家這僅一層的磚房都沒裝修,因為當年建房的時候只有我媽拿的錢。

一部份是她攢的,一部份是她回娘家借的,我爸和爺爺奶奶這邊,那是鐵公雞,一毛不拔,不僅如此,建房的時候讓他們幫個工都被罵。

好在,我媽的辛苦在我工作後得到了緩解。

那會兒她已經把欠娘家的債還清了,再加上不需要攢我的學費生活費,開銷少了,她幹短工的時間少了許多。

可她也並不輕松。

我爸因為常年酗酒,身子是越發不好了,近幾年都不太樂意幹泥瓦活了。

可他酒照樣喝,牌照樣打,沒錢了就在家裏翻錢,拿著我媽的卡去鎮上取錢,再不然,就跟二叔姑姑借,跟爺爺奶奶借。

以至於這兩三年每逢過年,我都會收到他們的特殊問候。

可笑的是,他們來找我要錢時,活像我是惡鬼一般,一轉頭,又跟我爸親熱上了。

肉眼可見地,他們兄弟姐妹之間的感情倒是日益增進了。

這不,我不過是說了句堂哥臭脾氣,他就不滿了。

可不止我爸。

爺爺奶奶進來是,盯著我的目光也十分不善。

尤其是我奶奶。

她冷哼了聲:「阿國啊,媽早跟你說了,女兒就是賠錢貨,讓她讀那麽多書有啥用?看看,翅膀都硬了,明亮可是咱們老張家唯一的男丁,你去了是要給你摔盆的,她個小丫頭片子都敢說三道四,我看啊,要是以後我跟你爸真走不動路了來你家養老,怕不得被她的唾沫星子淹死!」

我爺爺嘆了口氣搖頭:「哎,好好的閨女,養成啥樣了?這麽沒禮貌。」

這話說得二叔和兩個姑姑十分滿意。

我卻覺得心口的怒火在熊熊燃燒。

都猴年馬月了,到處都提倡簡化了,村裏誰家葬禮還摔盆啊?

還唯一的男丁,我看是唯一的混混吧。

我那堂哥自從初中畢業之後就沒正經工作過,倒是鎮上的網吧遊戲廳的常客。

也別說他,就是我二叔嬸嬸,也是一樣。

他們是被爺爺奶奶捧在手心裏寵著。

當初分家的時候,地全都給他們,只給我們家留了塊三分的自留地種菜。

結果他們幹農活那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到頭來還得是爺爺奶奶幫忙,他們年紀大幹不動,我爸經常不在村裏,他們就使喚我媽。

我媽向來是軟弱的性子,幹得腰酸背痛擦黑回來,飯煮晚了被我爸念叨也不知道解釋。

不,我猜應該是解釋過了,被我爸懟了,所以也沒必要再解釋了,反正也無用。

她原先懷了幾個孩子的,就是因為這樣都流產了。

後頭好不容易懷上了我,我媽一狠心回了娘家養胎,可即便如此,懷胎四月也被喊回來繼續幹活,以至於我生下來的時候就營養不良,至今個頭都不過一米六。

想到這裏,我心頭除了怒火,郁氣也更重了。

要不是我媽還在,就這破家,我是一分鐘都不樂意回來。

還說我沒禮貌?

到底誰逼的?!

4

自從我爸開口,我媽就下意識走過來,將我擋在身後。

此刻瞧著我這表情,她悄悄拉著我的手輕輕拍了拍,無聲安慰著,旋即轉身幹笑著解釋。

「爸媽,小茹沒那意思。」

「這不,她今天剛大老遠地回來,加上又得加班工作,太累了。」

「她年紀小,說話不過腦子,你們別見怪啊!」

此話一出,小姑姑又陰陽了起來。

「喲,大嫂,26了都還年紀小呢?」

我當下回懟:「也不知道是誰過年的時候說,沒結過婚的都是小孩。」

此話一出,嬸嬸臉上飛起一片紅。

話自然是她說的。

那是兩年前,也是家裏聚餐。

堂哥張明亮26的高齡舔著個大臉跟爺爺奶奶要壓歲錢,我說了兩句,她回懟我說的這話。

我雖然不滿爺爺奶奶,但也知道要想我媽日子過得舒坦,面子上得做得好看一些。

是以聚會時,我給爺爺奶奶一人包了一千的紅包,誰知嬸嬸回懟我之後,爺爺奶奶連連點頭,不滿地批評了我,緊接著轉過頭,樂呵呵地將那紅包給了張明亮。

我問:「嬸嬸這麽說,我也是小孩,爺爺奶奶,你們給我的壓歲錢呢。」

倆人臉瞬間就放了下來。

「什麽壓歲錢?沒有!」

「就是,你都多大了,要什麽壓歲錢?」

我早就知道,壓歲錢跟年紀大不大沒什麽關系,只跟寵不寵你有關。

小時候堂哥拿的紅包都是一百的,我的只有十塊。

我鬧,他們就虎著臉。

「你個賠錢貨,我們給你十塊錢已經頂天了,你問問村裏,誰家女娃兒還給這麽多壓歲錢?」

到底年紀小又沒讀過書,他們這麽說,我就這麽信了。

上小學才知道,有的女孩子過年壓歲錢也拿一百兩百的。

我們村雖然是農村,但這些年讀書識字的人多了,重男輕女的現象輕了許多。

可我爺爺奶奶,從當初到現在,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便是十塊錢的壓歲錢,等我上了小學就沒了。

而我堂哥的壓歲錢,一直給到了現在。

那會兒我就明白了。

合著孝順都歸孫女,享福都歸孫子唄。

當下我就下定決心。

狗屁的面子!

以後我的錢,就算是給乞丐,給路人,都不給他們。

反正他們拿了錢還嫌棄我,我何至於熱臉去貼冷屁股?

至於我媽,我暗自咬牙,一定要努力工作攢錢拿獎金,在大城市買房,將我媽接過去享福。

所以這次我媽生日,我給她準備了一份特別的禮物。

可惜現在不是拿禮物的時候。

隨著我回懟,大家對我一陣怒目而視。

尤其是二叔。

他跟我爸截然相反,雖然是個混不吝的,卻格外疼老婆。

聽我這麽說,當下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都多久之前的事了?小茹你成天翻舊賬,有意思不?」

我翻白眼:「廢話!既得利益者自然不願意翻舊賬了。」

我爸終於是沒忍住,轉身抄起了掃把,沖過來狠狠地朝我揮下。

他沒打到我身上,我媽護著我,胳膊上生生挨了這一記重擊。

「啊!」她慘叫一聲。

大概是不想聚餐鬧得太難看,我爺爺這才沒忍住喝了一聲:「阿國你幹嘛?大好的日子,發什麽脾氣?」

旋即又意味深長地掃了眼我媽:「阿嬌啊,阿國就是個糊塗蛋,你別生氣啊。」

「今天呢,是你的生日,這麽多的好菜,咱們趕緊坐下給你慶祝慶祝。」

5

我挺意外我爺爺的態度的。

過年那會兒,他對我媽還是吆五喝六的。

這會兒倒是和善了起來。

先頭我爸居然把自己兄弟姐妹喊來給媽媽過生日。

這會兒我爺爺居然隱隱替我爸給我媽道歉。

難道太陽真就是打西邊出來了?

還是……

由不得我多想,我就被我媽拉著坐在塑膠凳子上。

她小聲道:「小茹啊,咱別多說啊,多吃點菜,瞧瞧媽媽手藝退步了沒。」

「怎麽可能?媽你做的就是最好吃的。」

這話讓我媽嘴角揚起。

她剛想順勢坐下,就被我爸喊住了。

「湯呢?趕緊去做!」

我媽幹笑:「哦哦,差點忘記了,我現在就去。」

見我擔憂地看著她,她擠出笑容安撫我:「小茹你先吃啊。」

我忙站起身:「媽,都這麽多菜了……」

「誒,菜歸菜,湯歸湯,你爸說得對,沒有湯哪裏成呢?」

「你坐著啊,媽很快的。」

其余人根本沒註意這邊。

也有可能因為剛才接二連三的懟他們,他們孤立了我,將我當成了隱形人。

我也懶得跟他們相處,不由分說地跟著我媽進廚房打下手。

「媽,還疼不?」

瞧見我媽揉了揉胳膊,我立馬心疼了起來,就要過去擼起她的袖子。

她忙將我的手拍開:「沒事沒事,你爸現在酒喝多了身體這麽差,哪有啥力氣啊?不疼的。」

怎麽可能不疼?

媽媽這麽隱忍的人,如果不疼,根本不會去揉。

想起剛才我爸惡狠狠拿著掃把要打我的模樣,我就恨得牙癢癢。

我媽瞧見我的神色,嘆了口氣壓低聲。

「你也知道你爸最看重他家裏人,別老跟他們對著幹,他們說啥咱們就當耳旁風好了,他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哎,不說了,幫媽媽把罐頭開啟啊。」

我驚訝:「媽,你還要準備兩樣湯啊?」

「你爺爺和你爸喜歡吃甜的,你奶奶二叔他們喜歡鹹的,不準備回頭他們又得念叨。」

這些年大家在奶奶家聚餐,菜全都是我媽去買去做的,她對每個人的口味了然於心。

我沒好氣:「那就讓他們念叨。」

「咱們是請他們吃飯,又不是請他們過來當祖宗!」

「前頭讓你端茶送水的就算了,你勞累了大半天做了一大桌子菜,你看姑姑嬸嬸她們搭過一把手沒?更別說姑丈二叔了!」

「明明是你的生日,結果全家最忙的還是你,還得伺候他們一家子老小,欠他們的!」

我媽忙捂著我嘴:「噓噓噓,別那麽大聲。」

她指了指外頭:「叫他們聽見了,回頭指不定怎麽說你呢。」

「我才不怕說呢。」

她笑了:「是是是,我家小茹已經長大啦,厲害啦。」

「您又這樣,想和稀泥。」我埋怨。

她嘆氣:「日子要想過下去,不都得和稀泥嘛。如果事事都計較,你媽媽呀,怕是嫁過來第一年就得跟你爸離婚嘍,哪裏還有你啊?」

「那現在離婚也不晚啊!」我鼓勵著。

她眼神躲閃:「媽這都五十幾了,都過了大半輩子了,還離什麽婚啊?就這樣過得了。」

「再說了,你本來農村出去打拼的,家裏幫不上忙,就難找物件,回頭要知道你爸媽還離婚,指定要嫌棄你的。」

「怎麽可能?如果我未來的物件這麽不分青紅皂白的話,我也不可能跟他結婚!」

我媽樂了:「這意思,是有中意的人了?」

「媽!!!」我跺腳,「你又轉移話題。」

「行了行了,給媽拿個大海碗來。」

湯很燙,我這些年沒幹什麽重活,手上沒繭子,摸一下就燙手地很,我嘶的一聲忙摸著耳朵。

我媽見狀笑著將我推開:「我來!」

看著她輕松捧著湯出去,我沒忍住笑。

媽還是最疼我的。

視線轉移到外面,剛才沒怎麽註意的談話聲就傳了進來。

「阿嬌啊,剛我們就在聊啊,明亮那孩子都28了,得娶媳婦了,你跟阿國這當大伯大伯母的指定得出力知道吧?」

這話是我奶奶說的,語氣很是理直氣壯。

緊接著是我爸拍著胸脯保證:「放心吧媽,阿嬌都聽我的,我都打包票了,問她幹嘛?」

我不禁皺眉。

出力?

出什麽力?

我媽並不傻,也問了這問題。

6

小姑姑一如既往的陰陽人設不倒。

「喲,大哥你看,大嫂到現在還裝傻充楞呢。」

「能出什麽力啊?難道是讓你煮飯啊?自然是出錢了!」

大姑姑附和:「不是我說你大嫂,明亮可是我們老張家的獨苗苗,你也看到了,你們家小茹啊,讀了大學就覺得高人一等,嫌棄我們這些鄉下人了,怎麽說都不回來,以後你們倆養老得靠誰啊?還不得明亮來?」

「就這一點,你這力就不能少出。」

我爸語氣鏗鏘:「說得對,我們要多出點!」

這傻叉!

我在心裏暗罵。

真是腦子被酒精燒沒了,讓你出錢你還得意上了!

不過很快我就反應了過來。

為什麽我爸突然改了性子,喊他們來慶祝我媽生日。

為什麽剛才爺爺突然對我媽和善。

原來在這裏等著呢。

這哪裏是生日聚餐啊,堪比鴻門宴啊!

我分明看到我媽勉強擠出的笑容有瞬間的崩潰。

但很快,她又笑了起來:「那……1萬?」

我奶奶當下就拍了桌子。

「就一萬?你打發叫花子呢?」

我爺爺也跟著附和:「阿嬌啊,你以前也不是這麽摳搜的人啊!」

小姑姑呵呵:「這還用問?舍不得花錢唄。」

大姑姑翻了個白眼:「大嫂,不是我說你,1萬你怎麽說得出口的?」

我媽尷尬地解釋:「咱們這村裏侄子結婚,叔伯只用包兩千的紅包,1萬已經很多了。」

「再說了,不是我舍不得花錢,是我們家根本沒錢啊。」

「你們也知道,阿國這些年沒怎麽幹活,家裏全靠我打短工掙的那點……」

沒等她說完,我爸就反駁:「怎麽就埋怨起我來了?我辛辛苦苦送小茹去上學,她賺的那些錢不都你存著的嗎?那不算我賺的?二十幾萬不是?」

「要我說,那些錢全拿出來給明亮,去市裏給按揭買套房足夠了!」

我媽聞言直接呆傻當場。

「二,二十幾萬?你要全部給他們?!」

我爸翻白眼:「那可是我親侄子,我們老張家唯一的種。」

緊接著嫌棄:「誰讓你沒出息的?要是你能生出個兒子,這錢我還需要給出去?」

這老畢登!

我憤怒地沖了出去。

「張保國,你說什麽屁話呢?」

我爸惡狠狠盯著我,梗著脖子。

「咋滴,你個小丫頭片子還想翻天了不成?」

「那是我的錢!」我強調。

「你打給你媽,就是我們的錢了!」

我還想反駁,我媽總算反應過來,忙拉著我往外走。

一邊拉她一邊回身幹笑:「我……小茹有點激動,我,我勸勸哈!」

小姑姑陰惻惻著:「大嫂,難得你這會兒不糊塗,要我說啊,女孩子家家的,就得聽父母的,誰家女孩子還敢直呼爸爸大名啊?真沒家教!」

二叔幫襯了一嘴:「就是,我說哥,當年你外出幹活就是錯的,你看看大嫂把小茹教成啥樣了?目無尊長,不孝!」

我聽著沒忍住轉身想找他倆算賬,被我媽硬拽了出去。

到底是常年幹慣了體力活的,我媽力道很大,我根本拗不過。

直等出了院子,來到大門外,我媽這才氣喘籲籲著解釋。

「小茹你放心啊,這錢媽不給,媽可不傻。」

「前頭你爸也提過這話,媽覺得不對勁,轉頭就把卡放你外婆那兒了,他瞞著我也取不出來錢!」

我大口喘息了幾下,這才勉強平復了心緒。

旋即沖她豎起大拇指。

「媽,你能這麽做就對了。」

我媽笑了:「這可是小茹你在大城市安身立命的錢,是買房子的錢,媽怎麽能動?」

我忙解釋:「媽,那是我給你日常花用的,買房子的錢我存著呢,而且……」

沒等我說完,我媽就笑著拍拍我的肩膀。

「好啦好啦,媽都知道,我們家小茹最孝順了。」

「咱不跟他們一般計較啊。」

「等會兒咱們進去不跟他們說話,你多吃點,最好把菜全吃了,叫他們啥都吃不到才好。」

我失笑:「媽,你當我是豬嗎?哪裏能全吃了?」

7

「小茹你太瘦了,就得多吃點……」我媽還想說什麽,我手機響了起來。

翻起來一看,是原生的一個號碼。

我狐疑接起,聽到對方是蛋糕店的,這才忙一拍腦門。

「看我,媽,我回來前托初中同學打聽了鎮上蛋糕店的聯系方式,給您訂了個蛋糕,回來完全忘記這茬了。」

「你趕緊把鑰匙給我,我騎你的電動車去拿,過生日怎麽能沒蛋糕呢?」

我媽一邊掏鑰匙一邊擔憂著:「要不還是讓你爸去一趟吧,這都天黑了。」

「讓我爸去?我看等到明年也拿不到。」我撇嘴。

我爸那人爺爺奶奶二叔他們喊一聲,他都屁顛屁顛地去,我跟我媽但凡叫他做事,從來沒記在心上,還老埋怨。

「沒事的媽,這不有車燈路燈嘛。」

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弱小無助只會求助爸爸的小女孩了。

這麽多年,不僅僅我媽從我爸那裏得不到正向回饋,我也一樣。

在我心裏,有爸爸跟沒爸爸一樣。

不,也不一樣。

準確地說,我恨不得沒有爸爸。

電動車在鄉間小路上行駛,一來一回,不過二十來分鐘我就提著蛋糕回來了。

剛走到院門口,我就下意識放慢了腳步。

屋裏已經沒再談論讓我家出力的事了,反而是我爸在那頭嫌棄。

「阿嬌你是不是眼瞎?這塊豬肝切這麽大塊想噎死人啊?」

我媽忙從廚房出來:「啊,那估計是不小心沒切開。」

「不小心不小心,讓你做個菜都這麽敷衍,你能幹啥?」

我奶奶呵呵:「還能幹啥?能吃裏扒外唄!」

「就是,二十幾萬啊,都借給她哥,一聲都不跟大哥你說,還當你是一家之主嗎?」這是小姑姑在煽風點火。

然後是大姑姑提醒:「大哥,你以後真要看住大嫂了,不說別的,就每個月小茹寄回來的錢,你一定得自個兒收著,可別到頭來便宜了外人!」

原來媽媽是找了這個借口堵住他們借錢的念頭啊。

果然腦子轉得快。

但很快,我就一陣冷笑。

不說我媽沒真把錢借給我舅舅。

就算是真借了,舅舅怎麽能算外人?

當初我考上985大學,裏頭的這些人一陣陰陽怪氣懷疑我是作弊才考上的,倒是我兩個舅舅親自張羅著替我請了老師舉辦了謝師宴,後頭又偷偷每人給我塞了兩千塊錢。

不止是兩個舅舅,外婆和三個阿姨也都給了兩千塊錢。

正因為這些錢,我大學期間不需要過分執著兼職,有充足的時間專註學習。

也正是因為這些錢,我畢業後沒背上助學貸款,得以快速在大城市裏立足,不至於過得捉襟見肘。

於我而言,反而屋裏這些才是外人!

我深吸了口氣,剛想進去,就聽裏面我爸在厲喝。

「你幹嘛?坐什麽坐?沒聽到剛才二妹說要喝橙汁嘛,趕緊去買。」

我定睛看去。

原來忙完了的我媽總算得了空,想坐下吃飯,屁股還沒沾上那塑膠椅子呢,被我爸這一聲嚇得直起了身子。

她倒是眼疾手快地夾了一個螃蟹到我碗裏,訕笑著:「哦,那我現在就去買!」

走到門口瞧見我,她驚了一下,很快又笑了起來。

「小茹你回來啦,趕緊坐下吃,再不吃菜就沒了。」

還竊喜地炫耀:「媽剛才給你搶了只螃蟹,你一定要吃啊,媽挑了好久的。」

我看著她的背影樂顛顛地融入外面的黑夜裏,心頭暖意流過,卻很快又被憤恨取代。

今天可是她的生日啊,她是壽星啊!

忙到現在,都沒坐下休息過。

更別說吃上一口了。

想著我瞇起雙眼,惡狠狠盯著我爸。

小姑姑瞧見我提著蛋糕回來,冷哼了一聲:「喲,大哥,你家又一個吃裏扒外的回來了!」

我冷著臉進去,將蛋糕放在茶幾上,沖他們擠出笑容來。

現在不能發火,螃蟹是媽媽親自挑的,又從他們嘴裏給我搶的,我得吃完。

8

深吸了口氣,我緩緩走到塑膠椅子上坐下。

我爸沒好氣瞪了我一眼:「你都聽到了吧?你媽把你寄回來的錢都給你舅舅了,以後你的錢就寄給我,別給你媽那個敗家娘們。」

我不回話,默默的掰開螃蟹的殼,取出筷子飛快將殼上的膏挖出,放進嘴裏。

小姑姑嫌棄地瞥了我一眼:「大哥,你瞧瞧,小茹哪裏像是能聽你的話啊?」

「就是,別說是你了,爸媽的話小茹都敢懟呢。」大姑姑幫腔,緊接著提醒,「大哥,要我說啊,你真得好好管一管小茹了,這丫頭是越發不把我們看在眼裏了。」

我爸惡狠狠盯著我:「管,我一定管。」

得了這話,我爺爺這才招呼:「好了好了,趕緊吃吧,說那麽多幹嘛?菜都要涼了。」

說著他又嘆了口氣:「阿軍啊,明亮這些天怎麽一直沒回家,打電話也不接,到底幹嘛去了?」

二叔撓頭:「那誰知道呢,指不定又跟朋友去網吧打遊戲呢,明天我就去市裏找一找他。」

「那你晚會兒去我那兒,我給你拿點錢,明亮要是不回來就算了,讓他買點好吃的,可別把自己餓著了。」奶奶慈祥說著。

二叔也沒感覺不好意思,點著頭答應地十分爽快。

我心底冷笑

真是母慈子孝呢。

很快,我媽捧著一瓶橙汁回來了。

她旋開蓋子給大姑姑倒了一杯,又問了一圈孩子,給大家都倒了。

他們沒半點反饋,一句謝謝都沒有。

我媽顯然也習慣了,拿著瓶子走到我身邊。

我也側了側身,想讓她坐下吃點東西。

卻不料,我爸又喊了起來。

「楞著幹什麽?趕緊再炒幾個青菜啊!」

小姑姑附和:「是啊,一桌子的肉,你要膩死我們啊?要葷素搭配懂不懂?」

媽媽呆了下,緩緩拿起我面前的杯子,給我倒好一杯。

這會兒,那只螃蟹我也把最後一根小腿啃完了,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手,拿起杯子:「謝謝媽!」

我仰頭,一飲而盡。

然後站起身。

我媽忙沖我使眼色:「小茹你繼續吃,媽去炒幾個青菜,很快的啊!」

「吃?就這樣的飯,鬼才吃得下!」

我猛地用力,直接掀翻了桌子。

得虧這桌子上沒玻璃轉盤,不然我根本掀不動。

「啊!」嬸嬸驚叫。

「小茹,你瘋了?!」小姑姑怒喝。

「你幹嘛?!」大姑姑衣服全臟了,氣憤喊著。

「哇~」表妹堂妹驚了一下,緊接著嚇哭了。

我看著被掀翻的桌子,心底一片暢快。

拍了拍手,我笑。

「瘋了?是啊,老虎不發飆你們還以為我真是helloKitty是吧?」

「他娘的,這裏是我家!」

「誰慣得你們在這裏吆五喝六陰陽怪氣的?」

我惡狠狠踢了桌子一下,轉身撈起掃把,就沖著桌子打砸下去。

大家都看傻眼了。

桌子實在太結實了,打不碎,我抓起地上他們喝的空酒瓶就砸。

這回玻璃碎屑紛飛,我爽了!

「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我媽生日!」

「她辛辛苦苦給你們做一大桌子菜,就是讓你們罵她的?」

「還不讓她坐,你們怎麽敢的?!」

「主人給點吃的,狗都知道搖尾巴呢,你們呢?一個個豬狗不如!」

「你,張保國,你還有臉讓我給你寄錢?你配嗎?」

9

我爸剛想開口,我一個玻璃瓶子砸過去。

他嚇一跳,酒都醒了大半。

「從小學開始,我花的每一分錢,都是我媽掙的!」

「一年級我給你討兩毛錢買作業本,你說什麽來著你記得嗎?」

「你說,你的錢就算扔了,也不給我這個賠錢貨!」

「所以從那以後,我一分錢都沒跟你要過。」

他張了張嘴,想開口。

「怎麽?要說你給我媽錢了?」

「你們老張家的人臉皮怎麽都這麽厚啊?千層底鞋跟你們比都自愧不如。」

「你成天喝酒打牌,一分錢往家裏拿過沒有?」

「啊,是有過一回。」

「一年級我的學費,你掏出過十塊錢,可那時我的報名費是一百多,最後還是我媽給外婆借的錢我才讀上書。」

「張保國,那十塊錢你又撈回去了!」

「真是慈父啊,我他娘的早知道會出生在這樣的家庭裏,在娘胎裏就自己繞頸自盡好吧?」

「你成天喝喝喝,怎麽不喝死你呢?」

「還有臉在這裏放大話,拍著胸脯說錢我來出!」

「你兜裏但凡能掏出個100,我姓倒著寫!」

剛才我的行為震撼到了大家,這會兒他們總算反應了過來。

嬸嬸小心嘀咕了句:「小茹,那到底是你爸,這麽說話不好吧?」

「你是跟我爸有一腿還是咋滴?我說我爸你心疼幹嘛?」

嬸嬸面色大變,二叔勃然大怒:「小茹你胡說八道什麽?」

「你也知道什麽是胡說八道啊?」

「那剛才他們說讓你兒子給我爸摔盆的時候怎麽不指出來啊?」

「清王朝都滅了百年了還摔盆,我摔你奶奶個盆我!」

一個酒瓶子扔過去,我爺爺奶奶忙上前護著二叔。

「哎喲,造反啦,這小妮子要造反啦!」

我奶奶被酒瓶子砸中,立馬幹嚎了起來。

「有本事喊啊,喊得再大聲一點,把村裏的人都喊來,反正丟臉的是你們,我有啥好怕的?」

「兩個倚老賣老,成天說唯一的根苗,唯一的男丁,行,你們重男輕女就算了,反正小時候你們給我的幾十塊錢壓歲錢,這幾年過年我也百倍還給你們了,我不欠你們的。」

「但你們還想綁架我給你們唯一的根苗花錢,你們怎麽敢想的啊?」

「你們腦殘,大腦皮層是平的,別帶上我啊,我可沒遺傳你們老張家的蠢和壞,沒傻到跟某個傻子一樣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

我看向張保國:「說的就是你!」

「你這個……」

「罵,你繼續罵,信不信回頭我找個法子就把你毒了,還能做到不露痕跡。」

我爸瑟縮了下,眼神猶豫。

小姑姑輕哼:「大哥,你怕她幹嘛?她不敢的!」

「就是,一個小丫頭片子,我就不信了,她能這樣膽大!」

我樂了。

「那我就膽子大一個讓你們看看!」

我飛快進了廚房,提了菜刀出來。

媽媽見狀,忙迎了上來。

「小茹,別沖動!」

我扭身就去了院子裏,把我媽養的老母雞抓了一只來,進屋當著他們的面抹了脖子,我把斷了脖子還在噴血的老母雞往他們方向扔。

「啊啊啊!」

小姑姑一陣慘叫。

臉上瞬間多出了一片血點子。

「張曉茹,你這個瘋子!」

大姑姑也遭殃了,不過她衣服之前就臟了,這回只是錦上添花而已。

嬸嬸瑟瑟發抖,她一摸頭上,緊接著看著手上黏膩的雞血,眼神更驚惶。

不可一世的奶奶這回也被我唬住了,不敢吱聲。

我叉腰:「不是說我不敢嗎?來啊,剛才是雞脖子,現在嘛……」

我視線一轉,落在了堂妹身上。

二叔嚇一跳,忙過去護住堂妹。

我爺爺厲喝:「張曉茹,你胡鬧夠了沒?」

10

「胡鬧?」我冷笑看著他,「怎麽?我親愛的爺爺,這會兒倒知道耍起大家長的威風來了?」

「他們欺負我媽,欺負我的時候,你怎麽不吭聲呢?是死了啊?還是聾了啊?」

「你個老不死的偏心眼到沒邊,自個兒胡鬧不說,還敢指責我,你沒病吧?」

院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很快院子裏就擠滿了人。

有鄰居瞧見我提著菜刀,驚呼了聲。

「小茹啊,你幹嘛啊?刀危險,趕緊放下!」

我笑了:「菜刀危險啊?周嬸,你是不知道,他們老張家的這些畜生可比菜刀危險十倍百倍!」

「大家都來瞧熱鬧了是吧?來來來,我來給大家說說老張家是如何畜生的。」

我爺爺歷來要臉面,當下著急地喊著:「小茹!」

「怎麽?怕了啊?」

「看來是我錯了啊,你們老張家還是要點臉的啊!」

「那是怎麽幹得出給我媽過生日,一點禮物不帶就上門的?」

「是怎麽幹得出,張口就要二十幾萬,給我那混子堂哥娶媳婦用的?」

「這不都是你默許的嗎?」

這一說,屋外的鄰居紛紛七嘴八舌了起來。

很快周嬸嫌棄:「老張,小茹說的這事是真的?」

我爺爺不吱聲了。

這一看,就是間接承認了。

「周嬸,還不止呢,今天我媽生日,我千裏迢迢坐飛機回來給她慶祝,你們猜,老張家是怎麽慶祝的?」

「可不止沒禮物哦,讓我媽端茶送水地伺候,我那些表妹表弟還把沙發踩得黢黑,這就算了,我媽辛辛苦苦做了一桌子的菜,不讓我媽吃就算了,連坐都不讓坐。」

「天底下有這麽慶祝嫂子兒媳過生日的嗎?」

說著我冷下臉:「你們還要點碧蓮不?」

門外圍觀的人又是一陣七嘴八舌。

小姑姑氣不過:「又,又不是我們不讓大嫂坐的?分明是你爸!」

她不說還好,這一說我又火起。

「是啊,可你們都是啞巴嗎?一句大嫂你坐下吃飯不會說?」

小姑姑還想解釋,我提起菜刀,刀刃上的雞血滑落,她立馬不敢吱聲了。

「瞧見了吧周嬸?老張家就是仗著我媽不吭聲,沆瀣一氣,合起夥來欺負她。」

「說什麽給我媽慶祝生日,到頭來就是變著法兒想讓我媽將我寄的二十幾萬拿出來給張明亮。」

「虧得我媽興高采烈,還以為你們都變了性子,讓我處處忍著,我忍你們個祖宗!」

說著我手一揮,刀狠狠地往後飛去,砸破了懸掛在墻上的鏡子。

表弟表妹堂妹他們嚇得抱頭慘叫。

姑姑她們的臉色也全白了。

爺爺奶奶更是不敢再吭聲。

最後還是我媽,紅著眼吸了吸鼻子。

我這才知道,不知什麽時候,我媽哭了。

我也沒忍住紅了眼。

「媽,這樣的日子,你還過個什麽勁兒啊?離婚!」

「我是一刻都不想看見這些人渣,惡心!」

「你要不離婚,我就真要發瘋了!」

我媽沒忍住,哭出了聲來:「小茹,我可憐的孩子,都是媽媽沒用……」

村長伯伯來了,推開人群走了進來。

他嚴肅著一張臉:「怎麽了這是?好好的鬧什麽呢?」

他們仿佛瞧見了救星,立馬七嘴八舌地解釋了起來。

當然,都是把我往壞了的說。

周嬸他們忙在外頭幫我跟我媽說話。

村長伯伯擰眉聽了老一陣子,旋即厲喝:「胡鬧!」

我奶奶得意:「就是,張曉茹這賠錢貨她就是胡鬧!」

卻不想,被村長伯伯狠狠瞪了一眼。

11

「你們,你們啊!」

「張保國,你腦子進水了嗎?你自個兒揣著二十幾萬吃香的喝辣的不好嗎?非要上趕著給人送錢去?」

「還有你,老張叔,重男輕女我就不說了,你這偏幫的,得虧張保國是個蠢的,要是個精明的,信不信他們兄弟能反目?你活到這個歲數,這點道理都不懂?」

說著他的目光又一一掃過二叔大姑姑小姑姑。

「你們啊,阿嬌嫁到你們家,就是你們的家人!」

「合著這幾十年下來,你們還是把她當外人!」

我解釋:「什麽外人?外人他們哪裏敢這麽欺負?就是當奴隸!」

村長伯伯沒忍住扭頭盯著我看:「還有你!」

我梗著脖子:「我沒錯!」

「你好好一個高材生,有話好好說,又是摔酒瓶子又是拿菜刀,你想幹什麽?」

我冷哼:「對牛彈琴有個屁用,槍桿子裏才能出政權!」

村長伯伯按了按太陽穴:「行行行,我說不過你,你也看到了,今天他們也驚嚇到了,這事我看就這樣了了,以後你們呢,」他看向爺爺奶奶二叔他們,「也別說讓他們給錢讓張明亮娶媳婦了,我才接到訊息,他在市裏拿著水果刀跟人聚眾鬥毆被抓了,你們也知道,最近嚴打黑惡勢力,他們這是典型,得從重判,怕是沒有個三五年出不來!」

這一說,爺爺奶奶驚呼了一聲,我奶奶直接眼白一翻暈了過去。

我幸災樂禍:「呵,現世報啊!」

二叔他們惡狠狠看了我一眼,很快扶起奶奶。

大姑姑忙看向村長伯伯:「明哥,那怎麽辦啊?你這邊能不能幫忙說說?」

「說?省裏來的大官說都沒用,知道什麽是嚴打不?」

「我看你們還是趕緊看看嬸子吧。」

說著他拍拍手:「好了,大家都散了散了,有啥好看的?」

周嬸嘿嘿:「這不比電視劇好看?」

旋即沖我豎起大拇指:「小茹好樣的!」

隨著爺爺奶奶二叔姑姑他們離開,圍觀的鄰居也漸漸散開。

我也沒心情留在這家裏了,進屋簡單收拾了下,提著包拎著蛋糕看向我媽。

「媽,走,去我外婆家!」

剛才我進屋拿出手機在微信群裏喊了一聲,舅舅舅媽阿姨他們都出來了。

「他們不給你慶祝,我外婆舅舅他們給你慶祝!」

我媽轉身抹了抹眼角,沖我笑著點了點頭。

剛邁出院門,我爸踉蹌出來。

「小茹,我……」

「我什麽我?以後你自個兒過吧。」我媽冷著臉回了一句,很快沖我勾了勾手:「小茹,車鑰匙呢?」

「媽,我都多大了,該我帶著你啦!」

媽媽楞了下,很快笑了起來。

「好,小茹長大啦,能護著媽媽啦!」

車燈的光打在鄉間的小路上,前面卻一片光明,因為那裏有真正的家人在等待。

=後記=媽媽到底還是沒跟爸爸離婚,不過長期兩地分居了。

我發瘋的效果還是十分持久的,至少我爺爺奶奶他們三四年都不敢找我了。

他們到處說我是瘋子是不孝女。

可那有什麽關系?反正我的圈子不在老家。

那晚我帶著媽媽回外婆家,外婆笑著出來迎接我們的。

「阿嬌啊,你受苦嘍,都是媽的錯,當初要知道他們家是這樣的,媽說什麽也不讓你嫁過去。」

「來來來,媽給你煮了10個雞蛋,趕緊吃啊。」

我媽本來都不哭了,淚水又嘩啦啦落下。

趕來的舅舅舅媽他們一人分到了一個水煮蛋。

舅舅得意地跟我炫耀。

「小茹,你媽最疼我們了,你外婆每次我們生日都給我們煮水煮蛋,以前只有一個,可是姐都會平均分給我們吃。」

是啊,只有這樣,在我們困難的時候,他們才會不予余力的幫忙啊。

這才是真正的家人,不是嗎?

一個雞蛋哪裏夠吃?

我們給媽媽唱了生日歌,媽媽合掌許願,吹滅了蠟燭。

我問她:「媽媽,你許了什麽願?是不是離婚?」

她搖頭:「離婚有啥好許的?我許的啊,是你……啊呸呸呸,是不是不能說?說出來就不靈了!」

「對對對,還是大姐你腦子轉得快!」

「大姐,快切蛋糕,我想吃這一塊!」

「我要這邊的,大姐,快點。」

大家七嘴八舌。

等蛋糕分完,眾人圍坐齊齊圍坐在八仙桌邊。

小小的桌子,自然是坐不下所有人的,我們幾個小輩都站著吃。

小表妹躍躍欲試想往我臉上塗鮮奶油,我示意她看外婆。

老人家可看不慣浪費吃的。

小表妹撅了撅嘴,只得把鮮奶油吃下,期待地問我:「表姐,我寒假想去你那邊玩,可不可以啊?」

大姨忙喝止:「你表姐忙著呢,你去不是搗亂嗎?不用,回頭媽有空了陪你去啊。」

看吧。

真正的家人都會設身處地地為我們著想,生怕麻煩了我們。

我搖頭:「大姨,沒事的,正好大家都在這兒……」

我將吃了一半的蛋糕放下,從包包裏取出一份紅本本。

表弟驚呼:「不動產權證書?姐,你買房啦?」

「而且,還是沒貸款買房?!」

我媽也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我頷首:「媽,這個禮物驚不驚喜?」

我媽又落淚了。

大家紛紛過去安慰。

「姐,小茹出息了你該高興才對。」

「就是,大好的日子,不哭啊。」

表妹抱著我:「姐你是真厲害啊,你到底怎麽辦到的啊?這房子買了多少錢?」

「嘿嘿,其實去年就做成了好幾個專案,只是領導說獎金得年後發,然後今年上半年一不小心,又完成了幾個專案,這不,累加一起……不過房子沒在市中心,那邊房價太高我可買不起。」

舅舅沖我豎起大拇指。

我嘿嘿笑著看向媽媽:「媽,房子交房了,後續得裝修,我工作實在太忙了,沒時間盯著,你得去幫我。」

「啊?我,我我我,我也不認識字,不行的。」

舅舅他們顯然聽出我的意思了,一個個勸著。

「姐,你怎麽不行了?不就是看著裝修嘛,你眼神好,瓷磚對沒對整齊你看不出來?」

「就是,姐,你普通話說得可比我好。」

「盯著裝修就是把裝修師傅情緒照顧好,這不是姐你的長項嗎?」

一頂頂高帽戴上去,我媽果然松動了。

「我,我真行啊?」

眾人齊聲:「行,肯定行!」

生日之後我們在外婆家又住了兩天,後頭我陪我媽回家取了身份證,把我媽帶去了我工作的大城市。

房子裝修後,一下子空閑了下來。

初時,我媽還有些不太適應城裏的生活。

不過等我帶她去參加了幾個業余興趣班,她很快對國畫產生了興趣。

漸漸地,也認識了幾個喜歡畫畫的朋友。

她們不排斥我媽農村人的身份,幾人相處得很是愉快。

當然,從那以後,我媽也不再念叨著要我考公務員和結婚了。

她還建議我沒找到合適的物件就別輕易結婚。

我是在三年後從初中同學那裏得知我堂哥出獄的。

那會兒他已經31歲了,在農村,也算得上是老光棍了。

我爺爺奶奶病急亂投醫,聽說市裏有個姑娘爸爸病了,急需10萬塊錢治病,給10萬彩禮就能立馬結婚。

為了讓堂哥傳宗接代,他們急急著湊錢就給了過去。

怎料錢給了之後那女孩子就不見了,去她家才知道,那房子都是租的。

10萬塊錢打了水漂,湊錢的兩個姑姑直接鬧了起來。

二叔跟他們都翻了臉不說,也沒忍住埋怨起堂哥,氣的堂哥直接離家出走,據說是跟著鎮上的混混一道去了緬北發財去了。

緬北?發財?

怕是有命發財沒命回。

果然,不久之後我就聽我媽念叨,說是外婆他們聽到訊息,老張家的人在到處借錢,想把唯一的根苗贖回來。

不過那會兒大家都聽說堂哥是去了緬北,那可是詐騙窩,哪裏能回得來?

錢大家自然是不肯借的,怕打了水漂。

後來不得已,爺爺奶奶把地賣了,湊了五萬塊錢打過去,沒瞧見堂哥回來,倒是瞧見了堂哥手指被切了下來,他淒慘大叫。

那頭的人說五萬不夠,至少五十萬。

五十萬,就是把老張家賣了都不夠啊。

他們想起了我,托我爸來探我的風聲,結果我爸打我跟我媽的電話,都沒通。

我倆自從知道這茬子事後直接把他們的聯系方式全拉黑了。

據我外婆說,二叔跟我爸來找過我們,可城市那麽大,我公司又剛好搬了家,他們一個月多連只蒼蠅都沒找到,只得灰溜溜回去。

眼見著唯一的根苗真的回不來了,奶奶直接哭瞎了眼,爺爺也悲傷地一病不起,一天受了涼,直接癱瘓了。

二叔跟嬸嬸見狀直接搬走了。

至於我爸,沒了我媽這個錢庫,他又得去幹泥瓦活。

可惜原本常年酗酒,他的身子幾乎被掏空,不過幾個月,頭發全白了。

不過他賺了錢也沒管爺爺奶奶,依舊喝酒打牌,只是不回村裏了。

我聽著都樂了。

真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