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朋友,如今的妻子
1981年4月23日 星期四 晴 農歷三月十九
我團軍營大門
只要和女友行走在軍營裏,便會招來許多情竇初開的戰友羨慕的眼球,看得女友忸怩不安,煙視媚行,只顧埋頭走路而不敢環視軍營的景色和正眼看看觀察她的戰友們了。
見女友低眉垂眼行走的樣子,我忍不住想笑。我對她講:「戰友們的軍教生活就如出家人一樣,難觸異性。在軍營裏,是很少能見到女性的,全是不怕艱難困苦、不怕流血犧牲的男兵們。一但有女家屬或師醫院女兵的出現,戰友們都會不失機會地賞心悅目的」。他們的這種行為,不能與色劃等號,而是生理上的需求,這種現象應驗了「同性相斥,異性相吸」的道理,這是十分正常的。人嘛,是有感情的動物,任何一個男人喜歡女人,都沒有什麽錯。
我為女友拍的照片
女友悄悄對我說:「那些兵看我的眼神,火辣辣的,就象要鉤走別人的魂似的,我不敢看他們。」我嘿嘿一笑對她說:「證明你有魅力,你應該感到驕傲才對。這些戰友都是上過前線,經歷過生死的英雄,他們是最可愛的人。你不應該這樣,應該微笑著跟他們打招呼,而不應該不理不睬,埋頭走路。這樣既不禮貌,又顯得沒有一點點修養。」女友聽我這麽一說,勇敢的擡起了頭,也微笑著向戰友們微微點頭,贏得許多戰友的誇贊。瞬間,女友先前膽怯羞澀的表情和舉動消失了,一下逍遙物外起來。
出了軍營大門,我攜女友直奔文山師專,帶她去拜訪教我繪畫的恩師李定昌和師母。自部隊為培養「軍地兩用人才」選送我到師專學習繪畫藝術後,得到李老師無微不至的關照和言傳身教的教育,我的繪畫技能才得以突飛猛進。李老師外表文質彬彬,行為幽默風趣,內心熱血狂野,做事認真負責。他對我誨人不倦,煞費苦心,他的人格魅力感染了我。從情感而論,我從心裏視他為父。
與李老師和兒子合影留念
當敲開李老師家門時,我很意外的拜訪,還攜帶了女友,讓他瞠目結舌。我馬上向他介紹了女友,他略略端詳後,一個勁的贊嘆:「不錯、不錯,大美女一個,林茂你真有福氣,快屋裏坐!」牽著我的手就往屋裏拉。師母聞聲也從裏屋跑出來,將我和女友迎進了屋。
李老師很清貧,家裏唯一的電器只有一台電視機,臥室裏僅一張床,客廳只有一個沙發,一個茶機,一個簡易書架,再無其他家具。一家三口擠在僅三十多平米的小屋裏,房屋空間雖小,然而文化氛圍卻很濃。進入到他的家裏,如同邁入了一個繪畫展廳。臥室、客廳的墻上掛滿了他的作品。有油畫人物、靜物、山水,還有中國古典寫意人物畫及人物素描。每幅作品不同凡響,承載著李老師對人生的感悟、情緒和觀念。他的畫帶給我和女友一種視覺上的沖擊和享受。中國畫人物他描繪得溫雅嫻靜,人物的姿態、像貌和眼神各不相同,但都氣質高貴、清純無暇,心靈未被世俗世故扭曲和汙染,令人頓生不忍褻瀆的愛憐之情。油畫則吸取了西方古典的優雅,又融入了中國的意境美。從他的作品中,我能夠感受到他對於社會的思考。
李國華戰友
李老師的家雖然簡陋,環境卻安靜得讓人能靜下心來盡情的欣賞他的作品。在整個文山城裏,我最想去的地方,不是新華書店,而是李定昌老師的家。因為去了他那裏,不但能得到他的教導,還能盡情欣賞他的佳作,陶醉在藝術的環境裏,精神獲得十分暢快的享受。
在和李老師及師母親切交談和迷戀他的畫作中,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兩個多小時,當軍營裏傳來陣陣下課號聲時,我才趕緊和女友拜謝了李老師和師母,疾步趕回軍營。
回到軍營禮堂裏,母親也做好了飯菜等著我們。她和父親上街買到了臭豆腐,做了一道「假魚」,這道菜是我在家鄉時最愛吃的。母親說過兩天她就準備和父親及女友回老家了。這次到部隊探親,看到首長和戰友們對我如此的關心,他們回到家鄉也就放心了。聽了母親的話,我心裏一陣陣的難受。
1981年4月24日 星期五 晴多雲轉陰 農歷三月二十
老鄉史清賢和範慶元及許多戰友來看望父母和女朋友,閑聊中,史清賢說他們特務連明天又要隨師偵察大隊到麻栗坡船頭執行偵查任務,偵察的目標很可能是目前被越軍占領的扣林山。
他說去年到馬關縣金廠鄉羅家坪大山執行偵察任務,回來不到一個星期,昆明軍區便下達了收復羅家坪大山拔點作戰的命令。這次赴麻栗坡船頭的偵察任務,很可能是為收復被越軍占領的扣林山,收集越軍兵力部署和火力配置情況。他還說首長們要求他們務必抓一個俘虜回來,因此他斷定部隊近期可能有大的行動。
我一點不懷疑史清賢戰友的推斷,因為他多次參加師偵察大隊執行偵察任務,很有經驗,對戰事的看法也有自己有理由的見解。父母和女友聽到這訊息,告訴老鄉史清賢戰友在執行任務時要倍加小心,註意安全外,一方面擔憂史清賢戰友深入敵後的人身安全;另一方面肯定在想,若我團奉命調往中越邊境作戰,我一定會隨同部隊參加戰鬥,也在擔憂我的安全。觀父母的神態,我從他(她)們的眼神和表情中,看出了父母惴惴不安,為此,他們更決定了要回老家的想法。
「茂兒!我們走後,要好好聽首長的話,要和戰友們搞好關系,不要牽掛家裏!若再遇到打仗,自己要多加小心,子彈是不長眼睛的。」母親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從母親焦慮的眼神中,我看出了她的擔憂,默默點頭。想對母親說點什麽,喉象被什麽東西堵住了,講不出來。馬上要和父母分別了,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心裏十分傷懷。
咀嚼著母親的話,思考著母親的話,在五臟翻騰的難受中,最終迸出了一聲回答:「媽媽放心吧!兒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軍醫字榮祥得知父母和女友明天要回老家的訊息,特趕來探望,並安慰母親說。我有許多首長的照顧,不會發生什麽意外的,讓母親別擔憂。臨走時他提出照張合影紀念,母親和女友欣然同意,我跑到宣傳股叫來肖克樞戰友,他為我們在禮堂前拍了一張合影。
李國華、陳國生和星平戰友
1981年4月25日 星期六 陰 農歷三月二十一
昨夜未休息好,雖然入睡卻未酣眠,因憂思,頭腦整夜天馬行空,全是父母和女友要離開軍營的情景片斷,一直迷糊在半醒半睡中。由於睡眠不佳,今晨神思有些恍惚,思緒飄得很遠。飄進了迷離而模糊的家鄉,仿佛看見了姐妹兄弟盼望父母回歸的眼神和家中極通人性的愛犬小花。當年從軍離家時,它隨同父母和兄弟姐妹送我到車站,見我上車汽車移動,身影逐漸遠去,它不舍地狂奔起來。舌頭長伸,嘴噴熱氣,跟著班車跑了很遠。它跑得很累,卻未住足,直到車輛越開越快,我消失在它的視線中。那段情景感我心靈,當時便刻入了我的腦海裏,牢牢拴住了我的靈魂。
早餐還未吃完,團裏小車班的駕駛員劉聯明戰友便來到禮堂,說是奉團首長命令,來送父母和女友到車站。父母要走的訊息,我昨天便報告了政治處的首長,沒想到首長慎小謹微,如此關心,專門安排小車送父母。我一陣感動,趕緊招呼劉聯明戰友進屋小坐,讓他稍等一會。劉聯明戰友微笑著說:「你們慢慢吃,別急,我先將行李搬上車。」邊說邊躬身提上行李走出了禮堂,放進了停在禮堂大門前的北京吉普車裏。
後排中為本人
到達文山汽車站後,售票大廳裏的人群黑壓壓一片,挨山塞海。我和劉聯明戰友走到軍人售票視窗,很快為父母和女友購買到了去開遠的車票。我們在候車室稍坐了片刻,廣播裏便傳來通知上車的女播音員溫馨而甜潤聲音。我和劉聯明戰友趕緊護送二老和女友上了車。當車輛發動機開始轟鳴,慢慢移動逐漸走遠時,我觸景傷心而愛別離苦,鼻子一陣酸楚,眼淚便奪眶而出了,高舉著手不停揮擺,久久放不下來。此刻蒼天陰沈著,猶如我陰黴的心情。直到車輛從視野中完全消失了,我還站在原地挪不動腿腳,神不守舍,魂魄追隨著車輛而去。待劉聯明戰友擊拍我肩二下,示意該回軍營了時,我才猛然中失魂呆滯的狀態中醒了過來。
返回軍營的路上,我們議到近期部隊頻繁軍訓的事。劉聯明說:「司令部和政治處也連續幾晚亮著燈,門口還有警衛排的戰士站崗,平時是沒有的。可能又有重大軍事行動了!」 我沒有回答,思想沈浸在父母他們不知走到哪裏了!到開遠市後他們購買開遠到昆明的小火車票是否順利的問題上。
本人
1981年4月26日 星期日 陰 農歷三月二十二
父母和女友走了,離開了我,離開了軍營,離開了文山城。我整日惘然若失,百爪撓心,時刻在想,父母和女友到了哪裏?一路是否順利?
二機連、六連、九連的老鄉來電影組找我玩,說他們也停止了營建施工,全部轉為了軍訓。幾位戰友說軍訓比營建施工還苦,還更累。羨慕我在政治處電影組,只參加一般的射擊訓練,而從不參加強度大的軍事訓練。如五公裏越野、攀巖、夜行軍和其他戰術訓練,這就是機關兵和連隊兵的區別。說實話,我也覺得自己很幸運,但又覺得自己算不上一個真正的軍人,因為體能和軍事素質都不過硬。真正的軍人就應該象連隊的戰友們一樣,不但軍事素質過硬,而且體魄健壯,血氣方剛,鬥誌昂揚。而我最為缺乏的,就是過硬的軍事素質,與他們相比,我自慚形穢。
閑坐多時,語言無味,訕牙閑嗑。一戰友建議到軍人服務社買幾瓶啤酒喝。今日是星期天,喝喝酒應該無所謂的,因為團裏在周日從未搞過緊急集合開展各類軍訓。
通訊部門的四川省攀枝花市女戰友
父母和女友離走後,因為思念,心煩亂得象刀子攪,特別是當無任何事做的時候,便站在窗前望著天空的飛雲出神,或斜坐在辦公桌前,左手枕桌,右手五指換著敲擊桌面,傾聽有節奏的「咚咚咚」聲,心情便有了一種快慰。戰友關於喝酒的建議,是個好主意,因為喝酒能解除心中的煩膩。
我每月七元的津貼,幾乎都是買啤酒喝用完的,少部份買了書。每次喝啤酒都是和戰友們共飲,但從沒有誰醉過,也不敢醉。因為部隊紀律有規定,醉酒是要被處分的,情節嚴重的,還會被關「禁閉」,若釀出嚴重後果,面臨的則是開除軍籍的後果。五連一位戰友就因酒醉後亂性,做了影響軍民關系的事,被開除軍籍,押送回家,追悔莫及。
左一為本人,左二範慶元戰友,右二羅流全戰友,右一彭茂福戰友
範慶元戰友買回五瓶啤酒,每位戰友一人一瓶。大家開啟瓶蓋,叮當一碰,瓶口塞嘴,便將一口酒灌入胃裏,味柔和雋遠。然後放下酒瓶,瓶裏液面便泛起了許多泡沫。看著瓶中啤酒呈現出的淡黃色,令我想起春天裏新柳的鵝黃,想起民間有一些喝不來啤酒的人,稱呼啤酒為「馬尿」,不覺有點好笑。隨著喝酒頻率的加快,戰友們臉上泛出甜甜的酒窩,微笑著頷首,仿佛怕喧聲破壞了酒的恬靜。
1981年4月28日 星期二 晴 農歷三月二十四
今晚和師部跑片,影片名叫【【自豪吧,母親】。當太陽己經沈到西山背後去了,暮靄漸漸的朦朧的如輕紗似的慢罩大地的時候,軍營裏響起了集合號聲。幾分鐘後,全團二千多名幹部戰士全部集中在了操場上,有秩序地列好方陣,黑壓壓一片,等待觀看影片。
在夜來臨之前,我們早也架好了放映機,等待影片的到來。組長說後勤股安排通訊營的三輪摩托車負責跑片,天黑之後師部開始放映,天黑半小時後影片便能到達我團。在企盼影片到來中,二連拉起了歌,歌聲一波蓋過一波,一浪高過一浪。二連剛唱完,就要求一連唱。指導員扯開嗓門就喊:「一連的要不要來一個」,嗓音一落,整個連隊爆發出震耳欲聾般「要」的聲音。不見一連歌聲跟上,二連激將的口號聲隨即響起:「一、二、三、四、五,我們等得好辛苦;一、二、三、四、五、六、七,我們等得好著急!」隨即「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的巴巴掌有節奏地響起來,在夜色中震蕩。其他連隊也不示弱,瞬間全團各連隊之間都拉起了歌,整個大地沈醉在歌聲丶鳴響和沙沙聲中,沈醉在幹部戰士的笑聲中,沈醉在天空閃爍的星星之中,沈醉在邊城文山的空氣之中。大地都被卷進一股強大的士氣的旋風裏,這股風是在春夜的、激情的、永遠不會消退的昂揚鬥誌的激發下產生的。嘈雜的黑夜,其歡樂的程度,並不比靜寂的黑夜更差,戰友們在這樣的夜裏感受到的是興奮和快樂!
影片終於來了,是通訊連戰友梁軍送來的。廣場一下靜了下來,二千多雙眼盯著我們裝片。隨著放映機馬達的啟動,一束強光投射到了銀幕上,瞬間變成了影像。戰友們全神貫註觀看起了影片。
夲人
【自豪吧,母親】這部影片講述的是「對越自衛反擊戰中,一場排除200米雷區地雷的戰鬥打響了。梁青青率領全班戰士沖鋒陷陣,奮勇排雷。在爆破器材用盡、我大部隊即將出擊時刻,梁青青帶領全班僅剩下的韋江波、侯方和小王三人,果斷決定用血肉之軀排除50米雷區的地雷。梁青青光榮犧牲。在攻占敵三九七高地的戰鬥中,地雷炸斷了韋江波的雙腿,當敵企圖活捉他時,侯方及時趕到,消滅了敵人。突然,韋不波發現手榴彈在侯方身邊即將爆炸,仍痛撲在侯方的身上。在野戰醫院,梁青青的妹妹梁姍姍細心護理著韋江波,並被他的英雄行為所打動,向他吐露了愛情,而韋江波卻拒絕了她。侯方不等傷愈,又回到了前線。他在炸敵暗堡時再負重傷。自衛反擊戰勝利了,方芷心聽到兒子侯方榮立戰功、火線入黨的喜訊後,感到萬分的自豪。」
【自豪吧,母親】是一部弘揚革命英雄主義的好影片。
1981年4月30日 星期四 晴多雲 農歷三月二十六
下午去昆明軍區政治部文化站取影片,騎的單車,如遇下雨天氣,才調動車輛。從軍營到軍分區有幾公裏的路程,提到影片離開軍分區進入東風路,便遇到緩緩向邊境方向開進的許多軍車。車的前後牌照和左右車門,全被糊上紙遮掩了起來,每輛車幾乎都拖掛著炮。有榴彈炮、加儂炮、火箭炮等。未拖掛炮的,看上去也裝滿了彈藥和器材,有的坐滿了全副武裝的士兵,頭戴鋼盔,個個威風凜凜。因車門上的番號和車牌被遮蓋,誰也不知道這支部隊隸屬於哪個軍?他們是奔馬關方向,還是麻栗坡或富寧方向?是實彈演習還是撥點作戰?即使是混入邊城文山城中的越軍特工,也絕不會知道的。
公路上的車輛掠過大地,震動空氣。兩側站滿了佇立觀看軍車行進的文山老百姓,紛紛舉手向部隊揮手致意,寬大的公路顯得狹小了,我騎著掛上影片的單車根本無法行走,只好停下來等候這支浩浩蕩蕩向南推進的神秘部隊。一壯族老鄉見我也是軍人,問我道:「這是你們部隊嗎?」我答不是,她扭轉頭繼續揮手,觀她目送向邊境開拔的軍隊的神態,足以看出文山百姓對「人民子弟兵」的尊崇。我和老百姓們足足等了四十多分鐘,車隊才走完。按車輛的數目來推斷,這支部隊應該是一個團的建制。威武的場面,讓我想起去年十月中旬我團參與收復羅家坪大山拔點作戰時,也是這樣的場面,但我們是晚上秘密向邊境開拔的,沒有百姓的歡送。
車輛一過完,又恢復了寧靜。回軍營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這支向邊境開發的部隊屬於哪支部隊?他們向邊境開發,一定是執行重要的任務。觀其跡象雖看不什麽來,但總預感要發生什麽事情。文山城出去向南,與越南接壤的縣城有馬關、麻栗坡、富寧等三縣,而馬關縣境內所有邊界的山頭,均全部被我軍收復,如今有兄弟部隊駐守著,不應該再有戰事。而麻栗坡縣境內則有扣林山、老山和者陰山;富寧縣田蓬公社有獅子山未收復。這支部隊很可能是開往麻栗坡縣邊境方向的,希望我的分析是正確的,而不是誤判。
回到軍營放好影片,我徑直向政治處宣傳股走去,將所見情況向吳股長作了匯報。他不以為奇,說最近我團也會有作戰任務,師部早也接到軍區的命令,正在制定作戰任務。團部也接到了師部要求我團協同友鄰部隊收復扣林山拔點作戰的命令,上星期團司令部便制定出了作戰方案。但這次和去年收復羅家坪大山拔點作戰不一樣。那時我團負責主攻,而這次則是協助友鄰部隊佯攻並承擔部份後勤保障任務,具體攻擊目標和時間,吳股長說他也不清楚。(部份圖片來自網絡,如有侵權望作者告知刪除,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