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洪寶
初識匈牙利，確切地說，我是從多瑙河遊輪上開始的。
那天，我們乘遊輪在多瑙河上遊覽。悠揚悅耳的【藍色多瑙河】圓舞曲在船上飄逸，小約翰·史特勞斯的這首名曲，時而柔美溫情，時而激越鏗鏘。這伴隨著動人心弦的樂曲，仿佛春意盎然，沁人心脾。船上的廣播開始用漢語介紹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及多瑙河兩岸人文景觀、以及沿途所經過的那9座跨河大橋的歷史或故事。這些橋使布達和佩斯組成了一個緊緊相連的城市。
人們說，多瑙河是布達佩斯的靈魂，而布達佩斯是匈牙利的驕傲。剛才在漁人堡的城堡山上，我曾遠遠地眺望過這條發源於德國，向東流經奧地利、斯洛伐克、匈牙利、克羅地
多瑙河畔的匈牙利國會大廈
亞、塞爾維亞、保加利亞、羅馬尼亞、摩爾多瓦和烏克蘭等10個國家，最後註入黑海的歐洲第二大河多瑙河。多瑙河將布達佩斯分隔為兩個城區：布達城區多山，佩斯城區為平原，一城兩貎風格迥然。現在，我們坐在遊輪上，悠然自得，耳聽廣播裏的漢語解說，眼觀周圍景色，移步換景，領略沿河兩岸風光。布達佩斯真是一座美麗的城市。
在布達佩斯的英雄廣場上，我環顧四周，這裏蘊含了匈牙利歷史、藝術和政治多元素勝跡。這個能容納20萬人的廣場，系1896年為紀念匈牙利民族在歐洲定居1000年而興建，1929年完工。廣場左邊是美術館，右邊是巨大的畫廊，中心矗立一座36米高柱頂塑著天使石像的千年紀念碑；在它後
英雄廣場
方，廣場兩側有兩堵對稱的弧形石柱壁，每一堵的石柱之間，各排列著7尊歷史英雄的塑像。這引起我很大的興趣。根據塑像底部文字，我將這14尊青銅塑像一一仔細地看了過來，卻沒有找到裴多菲。
不過，我的尋找很快就有了答案。
在匈牙利第四大城市塞格德大教堂廣場，圍繞這座據說茜茜公主捐錢助建的大教堂，由拱廊建築環繞其三邊。這些建築已作大學、官邸和神學院之用，它底部的拱廊內，人們可以看到裏面的墻上，陣列著許多匈牙利歷史上著名的人物塑像。
我從拱廊右邊開始尋找裴多菲。這些大小不一，分別以圓雕和浮雕方式雕塑的人像，林林總總有好幾十尊，絕大部份是人物浮雕和圓雕頭像或胸像，全身塑像極少；且使用了不同石材，塑像表面色度差別也大。我先看人像，同時再仔細查閱塑像下部的人物姓名及生卒年。這樣一尊尊看過去，看到後來我都有點眼花繚亂了；但怕時間不夠，影響集體遊程，心裏有點急，也不敢怠慢，耐著性子加快速度繼續找下去。終於，在這個呈冂形拱廊的末端，我看到了那尊白色大理石、大概與人體 1：1的全身人物圓雕，底部文字是：PETOFI 1823—1849。我肯定，這就是裴多菲了。
裴多菲是匈牙利的愛國詩人和英雄、傳大的革命詩人，也
裴多菲
是匈牙利民族文學的奠基人、革命民主主義者。他那首著名的箴言詩【自由與愛情】：「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廣為流傳，百年間一直是激勵世界進步青年的動人詩句。裴多菲的詩被魯迅、白莽等參照和轉譯。
裴多菲出生於匈牙利農村，父親是一名貧苦的斯拉夫族屠戶，母親是馬紮爾族的一名農奴。他少年時代在布達佩斯求學，厭煩拉丁語和神學課，沈醉於閱讀法國大革命歷史、匈牙利古典作家和巴朗、雪萊、海湼等作品；後來進入奧賽德學校學習3年，期間大量閱讀並研究歐洲進步書籍，使他的思想產生了深刻變化。裴多菲又愛好戲劇，參加流浪劇團，遊遍匈牙利半壁江山，有機會接觸到下層勞苦大眾，了解他們的悲慘生活和命運，陸續寫下50多首民歌體詩篇，這對他後來的戰場上創作戰歌頗有影響。1844年的佩斯起義，任【佩斯時裝報】助理編輯的裴多菲成為「三月青年」組織的精神領袖，並寫下了一系列政治抒情詩和諷刺詩，反擊復古、自由妥協派作家攻擊。裴多菲當過兵，做過流浪演員，受著剝削的重壓和窮困生活的煎熬，豐富的社會經歷更深化了他的創作源泉。
1847年，裴多菲與沖破伯爵父親和家庭桎梏的尤麗婭結婚。此刻，歐洲大地已湧起革命洪流，匈牙利人民起義也如湧動的巖漿。蜜月中的裴多菲歡樂與憂郁交織，他不願庸碌地沈溺於溫柔鄉中，寫下了這首著名的箴言詩【自由與愛情】。
裴多菲認為，一個民族沒有獨立和自由，牛馬般地生活下去，那是恥辱。奪取政權，掌握民族命運的時機已經到來。1848年，為了廢除封建制度和把匈牙利從奧地利統治下解放出來，3月15日，匈牙利首都佩斯爆發了由裴多菲領導的市
國會大廈廣場上的青年
民起義。起義遭到奧地利和沙皇俄國聯軍的鎮壓。在這戰火紛飛的一年中，他寫下了106首抒情詩。翌年1月，已是匈牙利革命軍少校的裴多菲直接參加了反抗俄奧聯軍的戰鬥。恩格斯曾指出：「匈牙利是從三月革命時起在法律上和實際上都完全廢除了農民封建義務的唯一國家。」1849年，裴多菲在瑟克什堡大血戰中同沙俄軍隊作戰時犧牲，年僅26歲。
一生中寫下800多首抒情詩和8部長篇敘事詩，80多萬字的小說、政論、戲劇和遊記，且有相當部份在戰火中完成，對於這樣一個傳奇的歷史人物，我在拱廊中尋找裴多菲，無不包含著崇敬和景仰之意；雖然這是一尊雕像！
匈牙利人民崇尚裴多菲的精神，將多瑙河上的一座橋命名為裴多菲橋。
多瑙河上還有其他幾座以人物命名的橋，其中一座名為伊莉莎白橋，令我感到有些意外，因為它涉及到另一個歷史人物——茜茜公主，即奧地利皇帝弗蘭茨·約瑟夫一世之妻伊莉莎伯皇後；後來奧地利與匈牙利聯合為奧匈帝國，她也按匈牙利傳統儀式加冕為匈牙利王後。
在匈牙利佩斯州格德勒小鎮，有一座建於18世紀的茜茜城堡，又稱格德勒宮。我們參觀了這座行宮，它原是匈牙利貴族的莊園，奧匈帝國建立後，匈牙利將莊園城堡重新裝修後，獻給哈布斯堡國王約瑟夫和皇後伊莉莎伯（茜茜公主），此後一直作為他們存取匈牙利的行宮。茜茜公主（全名：伊
格德勒宮
麗莎白·阿瑪莉亞·歐根妮）存取匈牙利時多次在此居住。我看到，行宮內部設施奢華，但很整潔。墻上掛著許多油畫。宮內設有教堂，宮殿南側的巴洛克式的劇院可容納近百名觀眾。行宮後的大花園內，放眼望去，一大片開闊的綠茵茵草地，間歇種植著許多花草，路邊樹木郁郁蔥蔥。據說茜茜公主前後在此住過6~7年時間。現在，主樓一層大廳設有2家博物館商店，其中一家出售與茜茜公主相關的各種紀念品。
從古至今，無論是西方還是東方，各國皇室或王室在考慮婚姻問題時，常常賦予婚姻以政治色彩。當年，巴伐利亞的維特爾斯巴哈家族的千金，1837年12月24日出生在慕尼黑、從小在家庭寬松環境中長大、形成了無拘無束性格的茜茜公主，命運卻與她開了個玩笑。她與原本要與自己姐姐海倫公主相親的表哥弗蘭茨·約瑟夫一世一見鐘情，成為夫妻。這也是奧地利與巴伐利亞聯盟的手段。政治聯姻給茜茜公主帶來無窮無盡的宮庭禮儀和繁文縟節，以及既是婆婆又是姨媽的蘇菲太後的不待見，不準她哺乳和照顧親生的兒女等。婚
茜茜公主
後壓抑生活讓她喘不過氣來，導致茜茜公主對奧地利的皇室生活失去興趣，對自由的匈牙利非常向往而關註起匈牙利來，匈牙利人無拘無束、熱情灑脫的性格讓她如獲至寶。
茜茜公主對匈牙利的偏愛，在維也納宮庭中是不被認可的，德意誌人將匈牙利民族視為野蠻落後的遊牧民族後裔，蔑視他們的文化。不願意受拘束的茜茜公主卻開始學習匈牙利語，在與匈牙利人交往中，同情他們希望改變匈牙利在帝國中地位的請求。她為匈牙利在奧地利帝國內取得平等地位而好言勸說丈夫。此時的奧地利在外面對普魯士、意大利等國的挑戰，國內需要加強團結，鞏固對匈牙利統治；加上普奧戰爭爆發在即，曾血腥鎮壓過匈牙利自由革命的約瑟夫一世，擔心匈牙利會倒向普魯士以致後院起火。
備受匈牙利人民愛戴的茜茜公主，此時成了奧匈兩國之間建立友好關系的橋梁。最終，約瑟夫一世批準了二元制的奧匈帝國建立，賦予匈牙利以自治權和帝國內的平等地位；以匈牙利國王而非奧地利皇帝的身份統治匈牙利王國。據【大英百科全書】記載：匈牙利獲得了完全的內部自治權，同時還擁有一個負責任的國會……茜茜公主成為二者聯合的重要推動者、催化劑和粘合劑；其中，性卻雲和的茜茜公主對匈牙利的熱愛，也成為匈牙利人接受奧地利人的一個重要理由。她為緩和匈牙利人民的民族情緒，建立奧匈兩國友好關系作出了很大貢獻。
茜茜公主光鮮亮麗的背後，卻遭遇著命運多舛的慘淡人生磨難。她承受過喪子喪女之痛、丈夫的婚外情和皇室規矩壓抑的束縛，晚年如同女隱士般過著極為低調的生活，永遠是一身黑裝、陽傘和手套的打扮。1898年9月10日，60歲的茜茜公主匿名前往瑞士日內瓦旅行時被刺。刺客是一個25歲的意大利無政府主義者盧享尼，從報紙上得到了茜茜公主來此地的行蹤資訊。他匪夷所思的目的，就是為了殺一個名人，從而在報紙上風光一陣子。他原本打算刺殺法國王位繼承人奧爾良王子享利，但王子因故未能如期到來，不幸的茜茜公主李代桃僵而命喪異國。她的人生猶如一部大戲，以喜劇開場，卻以悲劇謝幕，令人唏噓。
但是，匈牙利人民並沒有忘記她。
匈牙利人民很看重情義。
與中國保持著良好關系的匈牙利，他們相信自己的祖先來自遙遠的東方。在他們的歷史傳說中，公元前後，匈牙利的祖先被認為是來自中國北方的匈奴人。若以此論，1896年，為紀念匈牙利民族在歐洲定居1000年而在布達佩斯興建英雄廣場，是否與傳說有著一些關系？
匈奴與漢朝進行過長期的戰爭，最終在漢武帝時期逐步衰敗。匈奴敗亡後，開始了史無前例的逃亡。一部份匈奴西遷途中，攻城掠地，所過之處寸草不留，震驚整個西方。他們越過阿爾卑斯山，順道將意大利洗劫了一把；強大如羅馬帝國不敵兇悍匈奴的攻擊，心有不甘也只能俯首稱臣。阿提拉是一個雄才大略、能征善戰的匈奴首領，他向東羅馬帝國宣戰，過多瑙河，橫穿塞爾維亞、保加利亞，輕易擊潰東羅馬帝國重兵，幾乎滅了該國；後又與西羅馬帝國交戰，羅馬未能組織起有效抵抗而求和。最後，匈奴在歐洲中部地區建立了匈人帝國，不久，被受匈奴壓迫的其他民族滅國。但匈奴人並沒有死絕，他們逐漸溶入當地其它部落。匈牙利人便可能是這批西遷匈奴人的後代，是中國失散千年的親兄弟。
當然，這些都沒有確切的依據，姑妄言之。
中國與匈牙利歷來有著密切的交往。
上世紀50年代初，中國青年藝術代表團到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存取演出，有位團員（後來成為著名的電影演員）正逢他的長子出生，為了紀念這一時刻，他將大兒子取名「布達」；數年後二兒子出生，則取名「佩斯」，現身兼導演、小品演員和喜劇表演藝術家於一身。
吉光片羽，可見一斑。
2023年12月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