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 船(加拿大)
久居加拿大,對雪景早已司空見慣。不過,這個冬天多倫多下第一場雪,那紛紛揚揚的雪花依然令我再次心動。樹木的枝杈被染上一層雪白,枯黃草地變得銀裝素裹。我立刻拿手機把眼前的畫面拍下,傳給遠在大洋彼岸故鄉的好友。
友人回復說,他那裏正下著雨,接著傳來從樓上俯拍的小區雨景。細雨迷離中,圓形的花圃有鮮花開放,紅的、黃的……被雨水浸潤,似熏染的水墨畫。有人撐著彩傘在花圃旁經過,一派恬靜祥和。
南海之濱的故鄉,氣候和暖,從未下過雪,只有那生命之水——雨,四季輪回滋潤著這座美麗的城市。看著小熒屏,又望望窗外。故鄉的雨,異鄉的雪,一時間在腦海中翻湧,牽引出許多往事。
我與友人是在讀初中時認識的。那時,他住在木板屋,離學校不遠。有次他生病了,我們幾個好朋友去探望他。窄窄的小巷,木屋子很矮,雖有兩層,但踏著竹梯向上攀兩三級,腦袋就伸到樓上地板上。踩上去,地板「咿呀」作響。
後來各自求學,很少聯系。我們先後回到故鄉工作。他告訴我,早已告別木屋,搬到一處老城區。有一天我們騎單車按址前訪。一排排三層高的水泥建築顯得有點陳舊,進入樓房大門,光線驟然黯淡。聽他介紹,三樓住兩戶,各有兩間房,廳和廚房衛生間共享。他邊打點工夫茶茶具邊說:「暫時也算滿足了,起碼不用擔心木板屋聽風漏雨,提心吊膽。」
我們常見面,但直至我移居加拿大,很少去他家。想不到相隔20年,我和內子回去探望親友,應邀住到了他家裏。當然,他已非住在原址,搬到一幢半新的住宅大廈4樓,單門獨戶,三房一廳,廚衛俱全。他說:「何必住酒店?我老媽走了,女兒也出嫁,家裏正空著一間房。這裏離菜市場很近,你們想吃點潮汕風味的東西,一下樓就能買到。再說,晚上老同學、老朋友來相聚聊天,深更半夜都不怕。」
那幾天,我真像回到老家一樣,倍感親切溫暖。大家回憶當年闊別前的晚上,雨後初晴,盛夏的天空像被洗滌過,明月的清輝灑在人民廣場上,格外清朗。踏著濕漉漉的石堤,我們來回踱步,欣賞著海港的夜空,想到以後相隔萬裏,兩地日夜倒序,已不能同時欣賞一輪圓月,心裏有說不出的惆悵。現在大家又歡聚一起。久別重逢,有談不完的話題。兒子剛大學畢業,兒女都走上社會,他感恩生活。
此後年復一年,他兒子也成家搬走了。老兩口日子像清溪山泉,汩汩而流,輕松而平靜。有一天,他忽然傳來新住址,說年紀大了,腿腳不靈便,每天上上下下爬幾層樓梯,有點吃力。我一看,卻大吃一驚,4樓吃不消,怎麽還上5樓?寫錯了吧?他馬上在電話中應道:「沒錯,5樓,有電梯嘛。」我恍然大悟,向他道賀:「你是步步高升啊。」他哈哈大笑:「算是更上一層樓。」
幾近一輩子,居屋三遷,從簡陋的木板屋,到幽靜的花園小區,時代的變遷,他走了一條漫長然而越走越寬廣的路。
此刻,望著外面白茫茫一片異鄉的雪,我的心早已飛到遙遠的故鄉,仿佛和他一起站在視窗,居高臨下,欣賞小區迷人的雨景。那故鄉的雨,溫柔地、輕輕地滋潤著我久渴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