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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山列島 | 碰海人——倚島聽海三部曲之三

2024-02-01旅遊

文 | 張新光

圖 | 徐 滔

或許是受到神秘感的驅使吧,或許與親身經歷有關,我打小就對海島一些小眾的行當感興趣,碰海人就是其中的一種,直到離開海島30多年,還總能想起我所看到、聽到碰海人的舊聞軼事來。

人過一百,形形色色。同樣,社會的自然分工、分配也是林林總總,五花八門。那些年,在邊遠的海島,有一種特殊行當,一些漁民潛入深海采捕海珍品,以換取和獲得經濟收入。源於島裏人稱潛水采捕者為碰海的,就暫且叫做碰海人吧。

碰海人大致分為兩類:一類是「猛子」。猛子潛水工具很簡單,潛水鏡、網兜、小鐵鏟、大葫蘆(漂浮用具),方法簡單、原始,並且一般都赤身裸體下水,人們又稱他們為「光腚碰」。一類是專業潛水員,因潛水頭盔又大又圓,人們稱之為「大頭」,大頭則正規一些,他們都為「官捕」性質,歸村管理,采捕工具為大型舢板、手動壓氧機、重型潛水器具,專門負責集體海域的海珍品采捕。無論是猛子還是大頭,都有自己的職業,碰海只是臨時和季節性的。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先說說猛子吧。島上祖輩就有光腚碰的傳統。到了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一切海域都劃歸集體所有。為了減少采捕強度,永續利用資源,同時為了增加集體收入,島上各村都制定鄉規民約,廣發安民告示,規定所有海域的海珍品只能集體采捕,嚴禁個人私采濫捕,違者給予嚴肅批評教育,沒收上繳所有違捕海珍品。起初,罰度不是很大,頂多把東西統統拿走就算完了。可你別忘了,在一個封閉孤立、民風淳樸的小漁村,人們都把面子看得十分貴重,特別是家中老者,個個都是「茅房拉屎臉朝外」的主,況且大家祖代相鄰,雞犬之聲相聞,好事不出門,醜事傳滿疃,萬一偷海被抓,東西沒收事小,那大隊大喇叭一廣播(可比當今媒體傳播快得多),弄得當事者全家都灰頭土臉的,走路都得摸著墻根走;家裏有到了談婚論嫁的小夥子的,也有可能因此把婚姻大事往後放放了。因此猛子們紛紛改弦更張,馬放南山,幹別的去了。但個別的猛子很不服氣,認為我們祖祖輩輩都是靠海吃海,公家不讓采捕,不是砸了祖宗留下的飯碗,斷了自家的財路嗎?也有人抱有僥幸心理的,覺得海這麽大,有個別無人專門看管,只要多加小心不被逮著,照樣吃香的辣,反正是撐死大膽的,餓死小膽的。到了入伏季節,猛子便選擇大中午頭人們在家歇晌的時機,戴上工具直向海邊走去,若有人問就說是去洗海澡,或撈些海螺、撿海虹什麽的。他們一般帶兩個網兜,一個用來成海螺等用,一個裝海參,遇見有人搖船走近,就把海參沈入海底,拿海螺擋眼,保你抓不著現行。上岸時把海參藏在礁石洞內,做上記號,待天黑後再回頭來取。夏季過後,這些猛子就托出海船員把海參帶到外地黑市去賣,其收入也是相當客觀的。在村歷奇本都知道誰家有偷海的,一般都不願得罪人,怕管閑事兒,真正被抓的猛子並不多,可能這叫做民不舉官不糾吧。

當然猛子的危險性也是很大的。除了擔心被抓被罰被大喇叭喊外,是這海底深不可測,海況復雜,什麽狀況都可能發生。個別猛子自詡身體棒、水性好,把老人說的「打死犟嘴的,淹死鳧水的」話當成耳邊風,一下海一門心思撿海參,卻忘了身邊的險情,結果白白送了卿卿性命。有的被海帶草纏住上不來;有的是誤入漁民下纜鉤區,被鉤掛住掙脫不了被憋死海底,這樣的事情時常發生,令人痛惜。

那些年,入伏後便可洗海澡,半大的小孩中水性好會紮猛的,能潛水碰一些半大的海參,這時岸邊便有著戴草帽的外地人,把西瓜切成若幹小片兒,一塊西瓜換一個海參。在水果奇缺的海島裏,這西瓜可是讓人饞得流口水的稀罕東西,於是孩子們都搶著拿海參去換西瓜,這叫貨換貨兩頭樂嘛。後來聽說那戴草帽的人可能是有來頭的,他跑到島裏親戚朋友家避風頭,看到了商機,便與小孩做易貨生意。孩子們哪懂這些呀,還為不用花錢吃西瓜挺高興呢,但偷著樂的還是人家呀,這大陸來的老奸巨猾。

再說說「大頭」。那年頭兒村裏的「大頭」可不是簡單人能幹得了的。人得健壯能吃苦自不必說,還得老實可靠,對集體絕對的忠誠,不用擔心他私拿亂分,當然對他的犒勞自然是十分豐厚的。「大頭」的助手也由他本人自己挑,也是知根知底的,最起碼三代沒有過節,個人恩怨門兒清。你想,這「大頭」一旦下去采捕,這身家性命全部拴在兩個人身上。如供氧量不足人容易憋死,供氧量過剩,容易造成肺、腦氧氣中毒,必須恰到好處才行。那時的「大頭」很展映,村裏管事的都得敬他三分,那采多采少全指著他呀;村裏的人對他也是十分敬重,與之搞好關系,說不準有個大事小情的還指望他往上遞個話、幫個忙啊。這裏回放一下村裏的「大頭」的作業情景。

時至仲夏,大頭吃罷早飯,徑直的向海沿小碼頭走去,到了小碼頭 ,兩個助手老早等在那,他們幫他穿上厚棉衣棉褲、護腰護膝、潛水衣,帶上潛水帽,在他腰上系好了呼吸管兒,腳上穿上鉛砣子鞋,在他胸前掛上網兜。一系列操作十分嫻熟,幹凈利落。他們搖著舢板向深海駛去。這時節,天乍暖還寒,大頭頂著「桃花水」,潛入海底開始采捕海參。采滿一大網兜,「大頭」便浮上水面抓住弦梯歇息一會,再潛下去繼續采捕,幹到四、五個來回,「大頭」便和助手上岸,擡著收獲品,直往大隊部走去,到了之後,過秤、簽字,交完了差這才回家。

小學同桌本明和我十分要好,他叔是村裏唯一的「大頭」,也是村裏海帶養殖隊副隊長,每到春、秋兩季,他叔才開始下水采捕海參。本明父親早逝,母親改嫁大陸,他和奶奶跟著叔叔過,我常上他家玩兒。本明知道我饞海參,這天悄悄告訴我,他叔又出海了,晚上一起到大隊部玩。天剛落黑,我倆就來到大隊部會合。這時,見在大隊部院內鐵匠王爺爺帶上圍裙,準備煮海參,我倆主動幫著拉風匣。這風匣可夠沈的了,拉了三個大開,倆人已是大汗淋漓的。王爺爺掀開鍋蓋,從鍋裏挑出十來個煮破了皮的海參,往鍋台一撂,示意我倆趕緊悄悄拿走。我倆也不管燙不燙的,趕緊往兜裏一裝,快速撤離,躲在一處,一會把海參吃個凈光,當時是過癮了,可第二天早晨就淌鼻血,我媽說是讓海參頂的。

聽老人們說,海參中有一種白海參,稀罕程度不輸給野山參。白海參中含硒量是一般海參的10——12倍,被醫學界稱為抗癌之王,這也是後來才知道的。當時我也悄悄問同學,白海參長什麽樣,他說沒見過、不知道。人們傳傳下過大頭的人,保不齊能撿到白海參,但不會讓旁人知道。前些年有好事者經過訪聽,下大頭的人最後沒有一個是死於癌癥的,這可能與他們吃海參有直接的關系,當然吃沒吃過白海參可能永遠是個謎。

到了90年代,一種穿輕便潛水衣,帶氧氣瓶的猛子悄然出現,傳統的猛子銷聲匿跡;「大頭」也已開始與清一色現代器具、全副盔甲的「水鬼」接軌了,都開上高速摩托艇了,真可謂今非昔比、鳥槍換炮啊,但他們的本心沒有改變,碰海人的身份沒有改變。

壹點號海島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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