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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松如果喝的是山東大集上的瓜幹酒——古代酒的度數忽高忽低之謎

2024-03-14旅遊

自媒體有時候真的是一言難盡,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山東竟然被有了「早酒文化」,大集上「孔子經常來吃、孟子偶爾來吃」的熏豆腐攤也就罷了,「瓜幹酒」竟然也狗肉端上席,被捏造成了「山東名酒」……

搞的山東老鄉一臉問號,繼而破口大罵這些自媒體帶貨的無恥之徒:山東人確實好喝酒,但只認景芝、蘭陵,至於瓜幹酒——那是神馬玩意。

當然,瓜幹酒雖然喝起來是酒精勾兌的廉價口感,但畢竟度數擺在那裏——如果當年武二郎一口氣喝下18碗瓜幹酒,那店小二大概率是得打120,一路拉進醫院輸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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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文化」確實是具有悠久的歷史,民間是無酒不成席,文人騷客更是「舉杯邀明月」、「把酒問青天」、「醉裏挑燈看劍」。

甚至春秋時期齊國興兵討伐楚國就是以「爾貢包茅不入,王祭不共,無以縮酒」為理由——「包茅」用於祭祀時過濾酒的殘渣。

但是,既然是要喝酒,那麽就不能不提酒量。

而如果拋開酒精度數談酒量,那肯定是在耍流氓。

成書於元末明初的【水滸傳】,一直被認為是寫實小說,因為其中有大量關於市井生活的描寫,涉及到貨幣購買力、風俗習慣、飲食結構、交通出行,等等。

當然,也離不開酒——好漢與酒簡直是磁石的正負極。

最經典的名場面那無疑就是第二十三回「橫海郡柴進留賓,景陽岡武松打虎」了。

景陽岡的村野酒肆號稱「三碗不過岡」,這其實就是對正常人設定了一個酒量閾值——三碗喝醉。

預設是大碗,那麽一碗大約是300毫升,三碗就是900毫升,接近於2斤。

一直以來都有人認為古代人喝的酒度數都是極低的,最多相當於啤酒。

但是按照「三碗不過岡」的說法,那絕對是在侮辱人的酒量——2斤,也就是2瓶啤酒。「歷史百科雜談」小編酒量很差,酒桌上養魚的選手,但也不至於喝2瓶啤酒就告饒。

當然了,「三碗不過岡」肯定也不是現代的白酒度數,畢竟武松最後喝了18碗,已經是接近於10斤了。

小編在「某手」上看過各種山東大集吹流弊的酒蒙子,最多也就敢說3-5斤的量,截止當前尚未有吹過10斤流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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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同樣是在【水滸傳】中,第十六回「楊誌押送金銀擔,吳用智取生辰綱」,楊誌帶著「10個軍漢+2個虞侯+1個老都管」,一行14人,買了白勝的一桶「白酒」——沒錯,書中就是用「白酒」一詞。

既然是需要挑著走,那一桶至少是有20斤。

如果真的是現代的白酒度數,那楊誌說破天也不會允許軍漢們買來喝,而軍漢們自己也不會傻傻的買來解渴——長這麽大,沒聽過誰用白酒解渴的。

楊誌開始之所以不允許購買,不是擔心喝醉,而是擔心被下藥。

所以,在這裏的白酒,度數肯定是遠低於「三碗不過岡」。

那麽,是不是施耐庵老先生喝大了寫出BUG呢?

還真不是,因為武松喝的是「燒酒」,白勝賣的是「白酒」。

「白酒」不是現代意義上的白酒,而是「白色的酒」,這才是古代普通人喝的酒——或者說是兜裏錢不多的人喝的酒。

「白色的酒」即「濁酒」,也稱「醴酒」,使用糯米釀造,現在管這個叫「米酒」,味甜,酒精度只有4度上下,差不多就是酒味飲料。所以楊誌他們才會買來解渴,而且14個人喝了一大桶都沒事——有事那是因為被下藥。

唐代杜甫有「潦倒新停濁酒杯」——窮的連「濁酒」都喝不起了。

宋代範仲淹有「濁酒一杯家萬裏」——在邊塞條件有限,有「濁酒」就不錯了。

明代楊慎有「一壺濁酒喜相逢」——被充軍雲南,屬於窮歡樂。

為什麽叫「濁酒」呢?因為沒過濾處理,裏面混雜有酒糟。

「濁酒」如果想要獲得更高的酒精度數,就需要額外添加一種特殊的麥粬,如此釀造出來的新酒會有綠色漂浮物,這就是白居易的「綠蟻新醅酒」。

此外,這種工藝釀造出來的還會有雜醇,所以喝之前需要「煮」,使雜醇散發出去,不然喝下去會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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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濁酒」相對應的就是「清酒」,即李白「金樽清酒鬥十千」當中的「清酒」。

「清酒」是對「濁酒」進行處理之後獲得到的酒——這個處理可不是簡單的過濾,而是所需時間更長、消耗原料更多。

「濁酒」一般7天左右即可釀成,而如果想要變成「清酒」,則需延長到3個月時間,中間需要有繁復的步驟:以草木灰中和發酵反應,並反復多次榨取,最後使用葛布進行過濾——這在「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的古代,葛布是很奢侈的。

所以「清酒」的價格是「濁酒」的幾十倍,只有騎五花馬、穿千金裘的高質素男性才能消費得起,屌 絲就只能喝「濁酒」。

但是這種「清酒」的口感實際並不算太好,所以從唐末五代開始,伴隨著「黃酒」的釀造工藝走向成熟,上層人士已經摒棄了「清酒」,選擇了更好喝的黃酒——搞笑的是小日子學去之後,還抱殘守缺到了今天。

從北宋開始,黃酒正式霸占了士大夫的杯盞。

黃酒是在米酒基礎上進一步煮制提純而來,入口醇香,酒精度數在15度左右——不高不低,與文人士大夫追求的微醺飲酒狀態完美契合。

所以在民國之前,尤其是在南方一帶,黃酒才是傳統 上層 酒文化的主流。

為什麽強調「上層」呢?因為黃酒的工藝相對繁復,出酒率相對較低(其實不算太低,只是分跟誰比)。

對於下層普通勞動人民而言,黃酒必然還是消費不起,依舊只能喝「濁酒」——就是這麽無奈,人家喝「清酒」的時候,咱喝濁酒;人家喝「黃酒」的時候,咱還是喝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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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回到【水滸傳】,不論是楊誌還是武松,喝的都不是黃酒。

可以確定的是,楊誌在黃泥崗喝的是「濁酒」,而武松在景陽岡喝的應該是「燒酒」。

「燒酒」就是蒸餾酒,釀造原理上已經接近於現代的白酒,據說最早出現於唐代,但是存在爭議。

但可以肯定的是,至少在元代的時候燒酒已經在中國出現。

只是當時的燒酒雖然度數較高,但是缺乏成熟的基酒勾兌工藝以及窖藏技術,所以口感很一般,並未獲得普遍青睞,不論是上層人士還是下層人士——燒酒技術被半島人學去之後,至今仍在抱殘守缺。其實南韓的燒酒很難喝,不存在醬香、清香、濃香這種「高科技」。

李時珍的【本草綱目】還對燒酒大加抨擊:「過飲敗胃傷膽,喪心損壽」。

在明清時期,燒酒一般只在小部份酒肆當中發賣,主要面向酒精依賴者。

而武松在景陽岡碰巧就遇到了賣燒酒的村野酒肆——對於武松這種酒精依賴者而言,可謂一拍即合(要是穿越到水滸傳,帶一箱大集炒作的「瓜幹酒」給武二郎,他大概率當場認你當哥哥;而如果是茅子,可能人家還喝不慣)。

但是當時燒酒在酒精度數上還是比不上現在,比如大清道光年間創立的廣東知名燒酒品牌——玉冰燒,暢銷的低度酒就是29度。

而南韓至今仍在喝的燒酒屬於「活化石」,度數為22度,這也可以作為佐證。

所以武松在景陽岡喝的燒酒,應該不超過25度,這樣才能當場喝下18碗(接近10斤)。

當然,盡管不超過25度,能一口氣喝下10斤也是很牛掰了——雖然最終也是醉得躺在青石上呼呼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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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結一下:

「濁酒」是未經過處理的米酒,「清酒」是經過處理的米酒,兩者流行於唐代以前,前者沒錢的喝,後者有錢的喝,但是度數都很低。

從北宋開始,有錢的轉而喝「黃酒」,度數在15度左右;沒錢的繼續喝「濁酒」。

從元代開始,有錢的繼續喝「黃酒」,沒錢的除了喝「濁酒」之外,還可選高度數的「燒酒」。

從清末民國開始,燒酒——也就是白酒大行其道,其他統統退下。

其實白酒還是很可以的:切一塊豬頭肉,炸一捧花生米,拍一根黃瓜,撕半只熏雞,酒盅一端——萬籟俱寂,春風習習,這才是最上等人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