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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淵明的詩中,出現了很多樹的形象,都有什麽意義?

2024-05-30國風

«——【·前言·】——»

陶淵明是公元四五世紀之交的文化精英,其平生所面臨的重大社會問題是:(一)北方中原地區淪陷於胡人之手;(二)外來文化--佛教逐漸昌盛;(三)晉宋易代的歷史變遷。

前兩方面的問題,他在作品中沒有什麽反映,即使是在劉裕北伐一路高奏凱歌之際,他似乎也漠不關心中原的情況,因此,陸遊「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台」(【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這類詩句,就絕不會出現在陶淵明的筆下;

而在陶淵明的時代,廬山佛教已經極為呂盛了,他就生活在廬山腳下,對寺院的鐘聲竟如充耳不聞,對佛教沒有任何描述;真正對陶淵明發生影響的,乃是晉宋易代的歷史變遷, 這一過程持續了將近二十年,先後有兩位晉朝的皇帝被害,就是晉安帝和晉恭帝。

為此,他創作了晦澀的【述酒】詩,以揭露劉宋的篡弒之惡。

«——【·其詩中的樹都代表什麽·】——»

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淡出了政治旋渦的陶淵明更喜歡親近自然,皈依田園,於是田園詩成為詩人筆下最為美麗的文學景觀。

在陶淵明的田園詩中,我們很容易見到搖曳的樹木。【歸園田居】五首其一中榆、柳、桃、李、桑,一連五種樹,構成了一片美麗的田園風光。

而在冬日的風雪中,梅樹和柳樹則交映於庭中:為詩人的棲居增添了華美的色彩。 堂前的桃、李、梅,就是詩人所說的「庭柯」。

翩翩的飛鳥,如同自由的詩人,而鳥的鳴唱,也如同詩人的歌吟。【讀【〈山海經】】其一中「欣有托」,是鳥的歡喜,「愛吾廬」,是詩人的熱愛。

詩人推已及物,以人的眼光發現了鳥的歡樂,從而書寫了自己的極歡極樂。【與子儼等疏】:「見樹木交蔭,時鳥變聲,亦復歡然有喜。」這正是詩人的自敘。

在陶淵明的文學世界中,松樹、桃樹和柳樹占據了最為突出的位置。我們看陶詩中的松樹這裏描寫的也是青松,「凝霜殄異類」與「年年見霜雪」可以互證。

而芳菊與青松的意象組合,尤可見詩人之精神:由此,松菊的意象深度融入了中國詩史。 陶淵明【雜詩】其十二描繪了一株幼松的動人形象。【詩經·齊風·甫田】:「婉兮變兮。」鄭玄箋註:「婉變之童子,少自修飾。」

本詩描寫懸崖上的一株幼松,青蔥美好,宛如柔美的童子,其年齡尚幼,故枝條雖高,卻不可倚靠,但是,它如同孝子,色養事親,其心靈是非常美好的。 詩人以松擬人,構思非常新穎。特別值得註意的是,詩人「方宅」附近的東園裏有一株挺拔的青松。

大概這株青松在東園中處於較低的位置,所以平時被其他草木所淹沒,如同左思【詠詩史】所言:郁郁澗底松,離離山上苗。以彼徑寸莖,蔭此百尺條。」

而一旦霜雪驟降,則眾草荒蕪,青松的枝條便卓然在目了。「連林」二句的表達,乃是一種富有哲理的發現,令人回味無窮。這種發現源於詩人與青松的契合。這株孤獨的青松,象征著詩人做岸不屈的人格,深深寄托著詩人的情誌。

【飲酒】其四中一只失群的鳥日暮獨飛,最後偶然發現了這株孤松,因而棲居其上,獲得了青松的蔭蔽。詩言誌鳥顯然是詩人的象征。

【辛醜歲七月赴假還江陵夜行途中】一詩中「棲棲失群鳥,日暮猶獨飛」與「臨流別友生」「中宵尚孤征」表達的意義如出一轍,而「托身已得所」也就是「投冠旋舊墟」雲雲的意思。

同時,東園的孤松之下,也是詩人與好友們聚會的場所。【飲酒】其十四中「賞我趣」三字,尤見詩人的深心和雅意盡數寄托在這株青松之上。

至於桃花源的世界,則純然是桃花構成的,借助桃花林,詩人構建了一個沒有剝削,沒有壓迫,衣食豐足,人人平等的理想國。

但是,攜帶著桃源夢,最後陪伴詩人的卻是白楊樹:在中古時代如泣如訴的挽歌之音中,偉大詩人陶淵明於遲暮之年、屬纊之際,唱出了迥出流俗的挽歌。

他自覺身體之衰微,如西山殘照、秋圃荒樹,於是借挽歌自敘其人生觀。其【與子書】雲:「天地賦命,有往必終,自古賢聖,誰能獨免。」

【挽歌詩】其一曰:「有生必有死,早終非命促。」基於對生命的這種認識和體察,陶淵明創作了這組挽歌。

「活著的人,知道必死:死了的人,毫無所知,也不再得賞賜,他們的名無人記念。他們的愛,他們的恨,他們的嫉妒,早都消滅了。在日光之下所行的一切事上,他們永不再有分了。」(【舊日約·傳道書】第九章)

事實就是如此。所以,九原不可作,白骨生蒼苔,通常被挽歌詩的作者們視為生命的不幸:而陶淵明的偉大之處即在於將這種不幸說得自自在在,不落哀境;

若非對人生、對宇宙大徹大悟,生平有定力定識,豈能如此!在荒草茫茫、白楊蕭蕭的肅殺氛圍中,詩人以逝者的眼光審視著自己死亡後的狀態、自己的葬禮以及親朋好友在葬禮上的悲傷和舉止。

這種寫法是中國文學史上的絕大創舉,與現代個別作家不謀而合。如土耳其作家奧罕·帕慕克榮獲諾獎的作品【我的名字叫紅】,其第一句就是:「如今我是一具屍體,一具躺在井底的屍體。」

「我」,是這部長篇小說的主人公,是十六世紀在伊斯坦布爾被謀殺的一位畫家。這部詭異的小說的敘事從這位畫家的屍體的獨白開始,逐漸描繪出了鄂圖曼帝國藝術、宗教、日常生活的整體歷史。

陶淵明的這種現代性的創作意識從何而來?這就是【擬挽歌辭】留給我們的詩學之謎。

傳說老子李耳生而指李樹,因以為姓,佛祖釋迦摩尼則悟道於菩提樹下,而詩人陶淵明,或許是悟道於柳樹之下?

無論是松、桃、榆、李,還是梅、桑、柳、楊,都是陶淵明的生命樹。

«——【·參考文獻·】——»

[1]盧又禎.陶淵明詩文在南韓漢文學中的傳播與接受[D]南京:南京大學,2011.

[2]蘇軾.蘇軾文選[M].石生淮 等註.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3]範子燁.陶淵明歸隱的真相[N].中華讀書報,2011-10-12.